谢澄安被关进大牢的时候,已经过了宵禁,官兵平日里巡逻的时候,可能很松散,但是科举考试出不得一点差错。
所以这两天,他们一定是乍着耳朵,打起二十分的精神巡逻的。
不管是野狗翻垃圾桶闹出的动静,或者是夜猫在巷子里面打闹,他们都要一探究竟。
从城门到府衙有一段距离,去找守卫之前,苏时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凑到了官兵孙蓝的跟前。
苏时景:“蓝哥,跟你打听个事。”说着,苏时景就往孙蓝的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
大部分官兵都在考场的外面围着,衙门的人手实在不够。
他们本来是白班和夜班倒替的,可是发生了凶杀案,昨天才刚值了夜班,今天就得在衙门外面维护秩序。
官兵们打着哈欠,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但是如果能够赚点外快,那么他们就会精神很多。
“苏二哥想问啥就问呗,跟我还客气啥。”孙蓝说着,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便把那块碎银子塞进了口袋。
苏时景:“十万火急的事,我就不跟你饶了,我是为昨晚的凶杀案来的,你们巡逻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孙蓝叹了一口气,说:“苏二哥你可问对人了,昨天晚上,嫌犯抓到以后不久,张兵和王军在魏家馄饨旁边的巷子里,逮着个黑衣人。”
“那个人说张文通是他杀的,张兵他们刚要把人带回来,突然飞过来一柄一拃长的小刀,正中黑衣人的胸口。”
“人当场就死了,那刺客的身手,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张兵他们也没追到人,跑了。”
“有人说小大夫是被陷害的,但也有人说是小大夫买.凶.杀.人,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谢小大夫医术高明,为人亲和,我是不相信他会杀人啊,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可这实在是走不开,不然我早就给你报信去了。”
苏时景:“死了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孙蓝:“咋说呢,眼睛小,细,颧骨高,就这两个明显的特征。”
苏时景:……
这不就对上了吗?迷晕谢澄安的人是他,杀了张文通的人也是他。
可他为什么也被杀了?那就说明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一个想要除掉张文通,同时也想要除掉谢澄安的人,或者是他们双方打成了合作。
苏时景一时想不到可能的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去找城门的守卫。
苏时景给的银子大概不少,孙蓝很想再跟他分享一些消息。
孙蓝:“苏二哥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牢里闹鬼了。”
苏时景:“闹鬼?”
孙蓝:“昨天晚上,是张启和王二在里面看牢房的,李德和赵睿在外面看,听李德说,张启和王二突然从牢里冲了出来,嘴里还喊着有鬼。”
苏时景:“怎么会闹鬼?鬼怎么闹了?”
孙蓝:“李德和赵睿把张启和王二笑话了一番,他们哪里还肯说啊,只说他们是被耗子吓着了,就没再聊鬼的事。”
“怎么可能会被耗子吓着,他们跟耗子处的时间,比跟人处的时间还长,牢里肯定有事,只是我也没时间打听。”
“不过,听李德说,昨天晚上,有小大夫的仆人给他送吃的。”
苏时景:“有吗?”
竟然有人给小郎君送“吃的”,吉祥的眉头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展开过。
吉祥:“没有!我们连门都出不了,一出去就会被官兵逮着。”
苏时景:……
孙蓝:“苏二哥,这话,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说的,你们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苏时景:“放心吧蓝哥,回头请你吃饭。”
看守收钱,放人进牢房,这种事情不被允许,也不光彩,但是几乎遍地都有。
有的是真正的亲人朋友,想进去探望一下,还有的就是杀人灭口了,这很难评。
但是说明了一件事,对方是真的想要谢澄安的命,不过看谢澄安活蹦乱跳的,他也没有得手就是了。
苏时景:“吉祥,你守在这里看着情况,我去找昨天的守卫。”
吉祥:“诶!”
幸好小郎君机灵,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躲过那一劫的,他就送了个药,五分钟都不到。
吉祥骂了自己一万遍,以后就算是有人死在他面前,他也得想一想,那是不是有人为了陷害小郎君,而设下的计。
孙蓝:“着急也没用,想想你家郎君惹了什么人,或者挡了谁的道。”
吉祥:……
他知道的,就是三家村里的那些家长里短,或者极少数对康复进度不满意,进而对谢澄安也产生了意见的病人。
但是他们都没有能力培养杀手,或者出钱让江湖上的人帮他们杀人,都是一些小矛盾,也实在不必杀人吧。
永安王倒是因为倾慕二公子,想要小郎君的命,可是小郎君犯了罪,二公子的仕途就断了,应该不是永安王。
难道是昌平王?他的手下知道了,昌平王倒台是二公子起了关键的作用,所以报复小郎君?
事情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光是想想,吉祥就觉得脑壳疼。
谢澄安是本案最大的嫌疑犯,再加上马有钱痛哭流涕地,叫他早日惩处凶手。
所以孙忠全对谢澄安的态度,做不到完全地客观,他问的问题很细,也十分刁钻。
朱小雨:“我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把车修好,所以一开始没注意到那辆马车,我是听见咚的一声才跑过去的。”
“刚跑过去,就看见他在那棵树下面埋东西,那个时候我都没有多想。”
“直到我看见师爷死在马车里!这才恍然大悟,是他杀了师爷,又把师爷的银子埋了起来!”
除去住店的钱,树下面挖出来的包袱的材质和银子的数量,与朱小雨的证词也都能对上。
孙忠全:“谢澄安,他亲眼看见你埋东西,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澄安:“大人,实不相瞒,我有八家糕点铺,都开在各府的府城,还有五家木工厂在开工,房子和地皮都是我的,我真的不稀罕那十两银子。”
他不想炫富,可是再不把他很有钱的事情说出来,就不知道朱小雨为了污蔑他,还会说出什么更恶心的话了。
谢澄安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不可能,朱小雨的心脏和瞳孔全都在地震,谢澄安第一次在公堂上瞪了朱小雨一眼,意思是:气死你。
朱小雨:“大人!品性的善恶,与钱财的多少无关!人心不足蛇吞象,就算他很有钱,但也不能保证他绝不会谋财害命!”
“一个大夫,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开铺子?说不定他的财产都是不义之财!”
怎么把朱小雨给忘了?气得小黑球炸着毛,在房梁上面磨爪子。
夜七的弱点是忠心,马有钱的弱点是他的妻子,他妻子的弱点是亲情,小黑球都能够准确地拿捏他们。
可是朱小雨,亲娘没了,亲爹和后娘不怎么管他,也不教导。
他小小年纪就出去打工了,又时常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除了银子,小黑球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东西。
总有一些伶牙俐齿的罪犯,狡辩的功夫炉火纯青,稍微不留神,他们就会被绕进去。
对付这样的罪犯,他们更不能有好脸色,说话更要诈,要狠,要让犯人觉得,他们已经切实地掌握了所有的情报。
孙忠全:“谢澄安!原告合理质疑你财产的来源,说,你那么多资产,都是怎么来的?”
谢澄安:“这件事情与本案无关,所以我不想在公堂上面说,或者,您可以屏退原告和围观的百姓,那么我可以对官府坦诚相告。”
惊堂木啪的一声,谢澄安没被吓着,反倒是朱小雨的心脏咚咚咚地跳。
孙忠全:“休要油嘴滑舌!资产雄厚也不能证明,你对他人的财产没有觊觎之心!一个大夫,不是得了不义之财又是如何暴富的?说!”
觊觎他爹个腿儿,蝎子的尾巴后爹的心!
自己收的黑心钱,都跟田地里的蝗虫一样数不清了,毒虫钻进了竹筒子,装什么正直?!
谢澄安都快忍不住爆粗口了,可这里是公堂,他不能给人留下牙尖嘴利的印象,这对他不利。
在朱小雨得意的目光,和孙忠全犀利的眼神中,谢澄安忍了又忍,随即高声道:
“解天花之困者!赏银三万两!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我就是用这笔钱!买了铺子!”
“赚了钱!继续开铺子!继续赚钱!继续开!大人若是对我的钱财生疑!尽管去查!”
如果他说,那些铺子和厂子,全都是萧明允送给他的,那么孙忠全就会问,萧明允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话题就越扯越远了。
谢澄安就得证明,他们在青云书局有技术入股,每年都能拿到一笔不少的分红。
萧明允笔名小鱼儿,目前市场上所有畅销的话本,都是他写的,稿费也很可观。
先不说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谢澄安是真的不想炫富,越炫,他们对他的善意就越少。
糕点铺和木工厂本就是在明面儿上的,说就说了,但是书局和话本,能瞒一时就瞒一时吧,萧明允也不想把小鱼儿的真实身份曝光。
他现在是一起凶杀案的重点嫌疑人,城门的守卫,牢房的看守,原告,主簿,证人,就连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都在怀疑他谋财害命。
情况对他太不利了,他必须用一件足够有冲击力的事情,先拯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解决天花确有其事,他们的收入也都是正当的,只要这两件事情没有撒谎就可以了,他真的顾不了那么多了。
公堂上有一瞬间的安静,包括围在外面,窃窃私语的百姓们。
他们好像忘了,谢澄安就是那位解决了天花的神医,现在却突然想起来了似的。
谢澄安一个一个地给他们接种,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注意事项。
细心又温柔的小大夫,每次见到他,他都是笑笑的,看诊卖药,价钱要的也不高,他们怎么会认为这样的人是杀人凶手呢?
孙忠全也有一瞬间的触动,东城区一直没有医馆,百姓们看病很不方便,知府还说,要重视一下这件事。
谢澄安在那边开了康宁堂,他们知道,也观察过谢澄安,他们想看看,愿意在一个不赚钱的地方开医馆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观察的结果是,谢澄安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大夫,多了点善心,少了点功利心的那种。
案子还在审,虽然谢澄安的嫌疑很大,但是好像也不必过分地针对。
孙忠全正寻思着,如何自然而然地转变一下态度,他的属下突然悄悄地对他说:“大人,马财主找您。”
中场休息了,谢澄安从跪着变成了坐着,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滴水未进,还要和不怀好意的人斗智斗勇,要是萧明允突然出现,他就哭一会儿。
孙忠全:“你怎么来了,这正审着呢。”
马有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小舅子给拙荆托梦了!你说这事怪也不怪?他说他跟谢大夫没有起冲突,杀他的是一个眼睛细长,颧骨高高的高大男子。”
孙忠全:……
孙忠全:“怪啊,太怪了,要是每个受害者都能给知府托梦,那案子办起来才快呢!”
马有钱皱着整张脸,说:“怕是真托了,就在昨天晚上,我家那窗户哗啦啦、哗啦啦的响,你家刮风了?”
孙忠全:……
没,热得很呢。
孙忠全指了马有钱半天,皱着整张脸说:“你就害我吧你。”
马有钱:“我之前也不知道真凶是谁啊,这不是还没判么。”
第157章 谢澄安名誉受损
受害者给亲人托梦了,这不能算作证据,不过,孙忠全心中的天平,已经向着谢澄安无罪的方向倾斜了,大庆的衙门,断案的空间很大。
真凶已经死了,如果他快刀斩乱麻,说凶手另有其人,就把谢澄安放了,那么这样的判决并不能让百姓信服,所以还是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把事情调查清楚,才是对死者负责,对家属和百姓负责,才能真正的还谢澄安清白。
八月的天气实在算不上是凉爽,越到中午气温就越高,就像观众们不减反增的热情。
案子继续审,为了留下遵纪守法的好印象,谢澄安又从坐着变成了跪着。
一看衙役来找他们了,王东和李北就知道是为了昨夜的凶案。
他们是同僚,双方的态度都很友好,相互之间也非常信任。
于是,王东和李北故意落后了好几步,好商量一下,他们昨天是怎么“盘问”谢澄安的。
王东:“首先是咱们问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出城?他说出去接个朋友,外地来的朋友不认识路,很快就回来。”
李北:“这样不行,你没听那个歪瓜说,他家师爷的车坏了么?得跟这件案子对上。”
王东:“那就说,他说他出城,帮一个朋友修车,很快就回来,咱们就放他出去了。”
李北:“行,后面的事就按照实际情况说。”
两个人正在大声地密谋,突然有人从背后猛的拉住了他们。
王东:“呦,苏二公子,怎么是你?”
李北:“好几天都不见你,今天怎么舍得出来了?有什么事啊?”
苏时景:“我来救你们的命啊兄弟,你们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王东和李北相互看了一眼,啥情况?
苏时景:“圣上六十大寿的当天,皇室祖宗化身的大鹏,带着谢澄安去祠堂,救下所有皇家子孙的事,寻常百姓不知道,你们难道不知道?”
按照流程,他们早该去崇福寺礼佛了,如果去了,他们所有人都会死。
为了给祠堂的坍塌和谢澄安的出现,找个吉利的说法,皇帝便说,是皇家的祖宗化身的大鹏,让谢澄安去祠堂,阻止他们去崇福寺。
155/184 首页 上一页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