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绍开:“吴大人,西临萧汉河两亩,不是萧河汉。”都写错两遍了。
方财主跟他说话,吴仲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哎呦,热胡涂了,多亏方财主明察秋毫,不然又得扣工钱了。”
这是扣工钱的事?方绍开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左右邻居都能写错,有了纠纷说不清的时候,他吴仲平负责吗?
余光看到萧明允没有看他,吴仲平才大胆了一些,大胆地观察萧明允。
萧明允比他印象中,又高了一些,棱角也更加分明了,明明穿着遍大街都是的麻布短衣,却还是那般傲于世间万物的模样,却又不同于年少时的轻狂。
要不是事先知道他们的关系,谢澄安就要以为吴仲平是看上他们家小鱼儿了。
方绍开:“吴大人?要不,吴大人休息一会儿,我们可以自己写。”赶紧签完,他还要忙别的事呢,他和萧明允都会写字。
怎么可能让他们写,那样不就显得他这个职位,设置得很没有必要了吗?
给了钱,拿了地契,萧明允只跟方财主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没有多看吴文书一眼,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吴仲平没有觉得失落,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要签字画押,所以这四亩田就没有记到萧远之和萧思谦的名下,不知京中的情况如何,他们还是不要离开三家村比较稳妥。
怕魏婷婷找谢澄安的麻烦,所以也没有记在谢澄安的名下,四亩田,全在萧明允那。
但是其中两亩算萧远之的,一亩算萧思谦的,还有一亩,算是他和谢澄安的,买之前就商量好了。
虽然钱都是萧明允赚的,但是一家人从不计较这个,以前,他吃的喝的玩的穿的用的,都是他爹和他哥的。
得赶紧把谢澄安的户籍挪过来,产业没法记在谢澄安的名下,会令萧明允烦恼。
两个人还在筑阳县,他们一下买了四亩田的事,就传遍了三家村。
打死野猪,没几个人高看他们,打到大雁,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在说风凉话,可是用那些钱买了田,瞬间就不一样了。
看他们的眼神,一下就从看穷光蛋,变成了看暴发户,甚至不嫌弃萧思谦跛足,想把自家的闺女说给他,动这心思的人还不少呢。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在大庆,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最赚钱的行当还是种田,萧思谦又那么俊。
给闺女说亲的人不急,他们要再观察观察,但是没有买到田的人急。
傍晚。
小破院。
一位新客敲了敲门。
十几年前,与淮安府相邻的九江府,爆发了十分可怕的山洪。
房屋和田地全都毁了,幸存者寥寥无几,王叶子是其中之一。
他们不想离开故土,可是全靠人力的大庆,重建家园十分漫长,更别说房屋已经被淤泥完全淹没。
幸存者还是服从了朝廷的安排,定居在了三家村,可是那个时候,三家村已经没有什么良田可分了。
好在大庆对灾民十分重视,还没等他们到了三家村,朝廷组织工人给他们盖的安置房,就已经盖好了。
但是朝廷不能养他们一辈子,以后的日子,只能自己想办法。
有钱的话,碰上谁家要卖田,或许能够买到,但是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大部分人都没有钱。
王叶子和他的爹娘在筑阳县打了六年工,才终于攒够了买田的钱。
他拎着一壶酒,来找村长,说他们想买田,叫村长帮他们留意着,看有没有人卖,幸运的是,郑家就有田要卖。
最初,许是几百年前吧,那个时候,淮安府还不发达,筑阳县更不发达,四面环山的三家村更是闭塞不通。
那个时候,这里只有郑、魏、萧三家,土地又十分宽广,所有人都没有抢占地盘的意识。
朝廷不停地安排灾民落户此地,三大家族的掌权人,便开始组织家人开垦荒地,那时候的政策,是谁开垦下就是谁的。
抢地盘的时候,哪儿顾得上分辨土壤肥不肥?只管开,只管占,难免开到一些肥力很差的土地,也就是贫地。
贫地也要交税,多年的老狐狸们留了个心眼,没有把开出来的贫地上报。
当时的县令也觉得,良田还种不过来呢,谁会在意那些贫地?不记就不记吧。
为了不交税,有些良田都没有登记,县令也不敢和当地的大家族们对抗,所以三家村的土地,一直是笔胡涂账。
不管过程多么艰苦,社会总是朝着更文明、更秩序的方向发展,三家村也是。
新官上任三把火,郝英上台以后,把筑阳县辖区内的土地,全部整合了一遍。
郝英的弟弟郝芹,是三皇子面前的红人,这些大家族也有几分忌惮,瞒一些,报一些,双方都不太过分,也都下的来台。
没有登记在册的贫地,都被他们卖给了后来落户的外地人,至今没有一份合法的凭证,登记在册的,他们更不想要,因为要交税。
有人想着赶紧甩出去,不用再浪费时间打理,有人却想着从中捞一笔,比如郑丰年。
第47章 萧明允的撒谎技术更高了
三家村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一落山,人们就各回各的家,王叶子这个时候上门,是瞅准了萧家一定有人。
王叶子:“听说萧老哥把钱要了回来,能不能跟老弟说说,这钱,是怎么要回来的?”
萧远之:……
王叶子:“我们一家都是普通百姓,拼死拼活才挣了那么一点儿,那二两银子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贫地六两一亩,中田十两一亩,郑丰年把贫地说成中田,按照八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王叶子,含泪骗了二两。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为了不激怒这些外来人,郑丰年坑人的时候,是看家当的,富裕的多坑点,贫苦的少坑点。
六年攒了十两银子,郑丰年把王叶子归到了富裕的范围。
胃口是一点一点吃大的,他那个时候还不敢把贫地当成良田卖,但是敢当成中田卖。
郑丰年说他种不过来,好好的中田,却荒废了这么多年,不仅没有庄稼,还全是杂草,买下这块田的人,可得好好地打理一番。
打理田地费时费力,所以少要二两,按八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他,王叶子心里那个感激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人。
朝廷免费给他们盖了房子,安置得很是不错,所以王叶子非常信任掌权者。
一个村的掌权者就是村长,村长年纪大了,让他的儿子接手田地买卖,也说得过去。
郑家大片大片的良田,让郑丰年的话很是可信,王叶子从来没想过郑丰年会坑他。
王叶子不识字,田地买卖一事,全权委托郑丰年办理。
给了钱,拿了地契,王叶子开心得呦,全身上下都写着欢喜,他们终于站住了脚,同批落户的,他家是最早买田的。
仔细想想,便不难发现,这件事情破绽很多,登记在册的田地,都要交税,良田再多,也不会放着一块中田不种,任由杂草生长,除非那块地是贫地。
贫地的产量少的可怜,不值得良田千顷的郑家,空出时间和精力打理它,或者那块地,本就是无主的。
政策早就跟那些年不一样了,认领无主地也是要掏钱的,掏给衙门。
衙门签发地契,不存在过户一说,所以卖方一栏写的是某地衙门,而不是某个具体的人。
哪有这样的好事,价值十两的田地,按照八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一个、王叶子对郑丰年来说算什么呢?没权没势的外来人而已。
卖给王叶子的,是没有登记在册的贫地,实际上,八两银子全部进了郑丰年的口袋。
衙门没有登记,地契就是假的,很多外来人的田地,至今都没有合法的凭证,王叶子只是其中之一,只是,他们一直不知道。
或许都有犯蠢的时候吧,王叶子那个时候就很信任郑丰年,谁能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竟然有那么多弯弯肠子?
这么小就开始管理田地买卖了,郑丰年在王叶子的心中,算是少年才俊。
在他爹郑宝来的心中也是,谁不偏心能给自己带来实际利益的儿子?
王叶子十分用心地打理着田地,三四年过去了,产量却还是那么少,他便开始怀疑田的质量。
他每次去找郑丰年,郑丰年都说他这里做得不好,那里做得不对。
他每年都会按照郑丰年说的办法去改,可是产量还是那样。
在一个地方待的久了,总能了解一点什么,王叶子终于相信,自己是被骗了,他终于明白,不是所有的掌权者都是好人,比如郑丰年。
给出去的钱,再要回来的可能性不大,郑家那么多良田,王叶子便想让郑丰年给他换一块。
那能给他换吗,自己的田,想啥呢?王叶子三番五次提到此事,郑丰年还烦了。
郑丰年:“现在根本没有中田,所有的中田都是有主的,我能怎么办?给你画一块?”
气得王叶子。
王叶子只是郑丰年在买卖田地这一项上的冤大头之一,好在他知道,他们还要在这里生活,所以最好不要跟郑丰年撕破脸。
他便好声好气地,说他们真的不容易,要是没有中田,就把多收的二两银子还给他。
郑丰年:“那块田就是中田,不信你去打听啊,是你自己不会种。”
“好好的中田,这才几年,就被你糟蹋成了贫地,整个村的产量都被你拉低了,你怎么还好意思问我要钱?”
郑丰年:“损毁耕田可是犯罪,我都没告你,你还不消停了。”
气得王叶子。
公证人魏多田也说那块田确实是中田,他经常和郑丰年一起吃酒。
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有多傻,农民出身的人怎会不知怎么种田?竟然听他郑丰年瞎指挥。
王叶子这几年也不动那个心思了,可是他的媳妇快生了,如果能把那二两银子要回来,就能让他的媳妇和孩子吃得好一点。
萧远之/赵慧静:……
这咋说?
王叶子拗不过郑家,他们也拗不过呀,王叶子是灾民,有朝廷的抚恤政策,他们是罪臣,更不能行差踏错。
他们当然同情王叶子,也是真心厌恶郑丰年,可是应该没有这么“笨”的人吧,为了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去得罪下一任村长。
如果是张铁牛问,那他们知无不言,可是王叶子,今天之前,他们根本不认识。
他们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看谁都像好人,对谁都不防备了。
可是谎话又说不出口,王叶子的到访,让他们很为难。
萧明允一进门就哭丧着脸说:“王叔叔听谁说的?根本没有的事,要是要回了钱,我们还用天天进山吗?”
“今天老虎,明天黑熊,挣不了几个钱,还担着丧命的危险,你看这手,都糙成啥了。”
大晚上的,鬼能看清,萧明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上去颇为苦恼:“我们是去找过郑丰年。”
“说我们打听过了,那两亩田根本不是良田,而是贫地,可是人家不承认,反而问我们,是跟谁打听的。”
“这能告诉他吗?肯定不能啊,我就说跟很多人都打听了,都说那块地是贫地。”
“他说那块地是他的,别人都不了解,因为他种不过来,荒废了好多年,所以看着像贫地,叫我们用心打理。”
“我们现在也闹不清,这地到底是良田,还是贫地,只能种上几年,才能知道。”
说得跟真的一样,也跟大部分被骗的人一样。
王叶子:“可是我听说,郑丰年还因为坑你们太多,被他爹打了。”
萧明允:“那就不知道了,我没听说啊,可能是因为别的事吧。”
王叶子:“可是、”
萧明允:“王叔叔你还不知道吗,咱们这儿的人啊,就爱传闲话。”
“明明没有的事,传着传着,就跟真的一样了,当初还说靠近我们的人,都会被杀头呢。”
王叶子:……
他当初也是很怕萧家的,谢澄安去他家借菜籽,他都没敢开门。
来求人,气势本就低一分,听到萧明允这么说,王叶子的气势,便又低了一分。
王叶子陪着笑道:“那自然都是误会。”
担心受牵连,是人之常情,萧明允理解,曾经的那些难处,萧明允虽然没有忘,但也不会因此而为难王叶子,人家本来就没有义务,必须借给他们。
萧明允大大咧咧道:“对么,谁瞧见郑丰年把钱给我们了?谁瞧见的、我找他要去。”
王叶子分不清萧明允的话是真是假,他脑袋一转,点子又来了。
王叶子:“小兄弟是真能干啊,能打死野猪,还能打到大雁,这才多长时间啊,一下就买了四亩良田。”
萧明允侧低着头,摇了摇,还摆了一下手,一副越提越伤心的样子。
萧明允:“那是运气好,你看从那之后,打下值钱的了么?”
萧远之/赵慧静/萧思谦:……
撒谎的技术一天比一天高了,这样下去,恐怕会有防不住的时候。
谢澄安同款凝重脸,心里却鼓起了掌,萧明允好厉害啊,干啥像啥。
萧明允:“打猎就是这样,一天有,两天没、”
王叶子打断了萧明允,说:“小兄弟,方财主和你签地契了吧,那地契,能否让我看一眼?”倒是没有被带偏,还记着自己的来意。
萧明允:“王叔叔带地契了?”
王叶子把他的地契递给了萧明允,萧明允却不把自己的给他。
萧明允:“我们是戴着罪回来的,王叔叔都拗不过郑家,我们更不能啊。”
如果是真的,肯定会让他对比,不让他看,意思就是他的地契有问题。
王叶子如果聪明,应该可以听出来,如果不聪明,那萧明允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三家村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太阳一落山,人们就各回各家,这个时候找人,一定能够找到,王叶子敲了敲郑丰年家的门。
要的贵就罢了,以次充好也罢了,竟然连地契都是假的。
合法凭证都没有,一旦有了纠纷,他根本站不住理,郑丰年把他当傻子,敲,再敲,今天必须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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