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队,加上郝明是八个人,每个出口两个人。”
八个人,时鸣默念着这个数字。突然,他双瞳猛地瑟缩着,问:“郝明在哪个口?”
“东!”
时鸣立刻跑到负一层的东口,那里却只站着一个人。他毫不犹豫地推开玻璃门跑进了地下车库。
不是八个人,刚刚围着郝明四散开来的人已经是八个人,加上郝明是九个人。那个人已经混在了布控的警察里,而他下令让各就位的时候,四个方向分明是两两成双的身影。
时鸣跑进昏暗的地下车库,他走得太急根本没有带枪,身上连防备地东西都没有。时鸣只能拿出十二分的警惕环顾着周围的一切,眼睛飞快地捕捉着所有异常地光影。他慢下脚步穿梭在停着的车辆里。
车库的出口只有一个,而他也不确定对方手里是否还有凶器。静,出奇地静,带着诡异的安静令他有些无所适从,时鸣衣服摩挲的声音都格外刺耳。
忽然他左耳一动,清脆的金属声“咔嗒”一响,是扣动扳机的声音,他立刻前滚翻地躲开。子弹已经出了膛,就擦过时鸣小臂,血肉瞬间飞溅起来。
时鸣躲在一辆车的侧面,对方利用这个间隙迅速朝车库外跑去。时鸣捂着手臂,起身追了出去。
这是唯一的线索。时鸣几乎不敢停下脚步,可他毕竟受伤,手臂的血正在不停地流着,脚步没有之前那么快。即使这样,时鸣依然追了他三条街,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他忽然觉得这条路似乎太过熟悉,等他回过神来,跟着对方最后的身影转弯,绕进长龙西街。
天河分局,屹立眼前,人不见了。
时鸣站在局门口愣了愣,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脚步也有些缓慢。进了局里,站在二十级台阶下望着黑夜里的办公楼,他盯紧了王城安的窗户。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地震动,时鸣艰难地爬着台阶,忍着痛用另一只手接,满手鲜血,他连接听键都滑不动,站在电梯门口,他靠着墙壁大口地喘息。
“喂!”
邵允琛立刻汇报:“队长,那个装着手机的人我们抓到了,是百罗的服务员,刚下班。她说她也不知道这个手机怎么到的自己的包里。人我们已经控制了,马上带回队里问。”
“好!”时鸣扭曲着面容,刚挂掉电话,杜海华打了过来,“郝明……”
他沉默的意思,时鸣自然明白,他忽然泄力地蹲在地上,和电话那头的人一起沉默,随后他忽然说:“老杜,我一定会揪出他的。”
除了这句话,时鸣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他已经和无数人说过这句话了,每一次都是辜负。
杜海华顿了顿,铿锵一声:“抓到他,我扒了他娘的皮!”
时鸣苦涩地笑着:“嗯!”电梯口应急灯的光照在时鸣的身上,他认真地说,“对不起!”
他真的对不起很多人,心底沉着千斤巨石,又像埋着虫卵,源源不断地孵化,一点一点地啃噬着他的心。他的眼睫微微地抖,这些绝望的事,几乎要把他说纯良和信仰瓦解殆尽。这次程之逸不在身边,他得自己站起来。没受伤地手撑着墙壁,一个个的血手印留在上面。
他走进电梯里上了四楼,敲开了王城安的门。一下,两下,三下,
突兀地声音惊扰了井然有序的黎明,王城安睡眼惺忪地打开门问:“谁啊?”说着,顺便开了灯,一瞬间时鸣像夜色里攀爬回来的幽灵,眼神阴冷又带着血色浸染过的邪魅,盯着王城安。
王城安惊呼着:“谁把你伤成这样?”说着就要把时鸣领进门,对方却躲开了他的抓握,一动不动地站着回答,“没什么,是我自己。”
王城安错愕不已:“你自己?”他在时鸣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里其实有些害怕。
时鸣捂着小臂直接越过他进了他的房间,床上的被子皱乱地拧作一团,办公桌上堆放着杂乱的文件,时鸣漫不经心地回答:“对啊,你不是说要举行射击比赛了吗?我这不是大半夜在靶场练习,不小心受伤了。”
王城安皱了皱眉:“咱不开玩笑哈,我送你去医院。走!”
时鸣依然在环顾他的办公室,甚至看到每一个立柜里也都想打开找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小伤,哦对了,你的那把左轮呢?拿出来给我看看呗!在这里面?”
王城安应地很快:“在!”他走到办公桌前拿出钥匙打开了抽屉,拿出他那把经常会随身携带的手枪:“你看这没什么用,咱们射击赛考核都要求是九二式,我就算精准度再高,到时候也得老老实实用九二。”
时鸣接过直接卸下了弹夹,一眼扫过去,八发子弹一发没少。他笑了起来,用那只受伤的右手把弹夹上了回去,还给了王城安。
对方接过后锁回柜子里,又感慨:“真可惜,这次射击比赛王支队不在,不然可以和他比一比。毕竟是神枪手!”说完,立刻意识到时鸣到脸色变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王骁肯定会没事,就算不来,他依然是神枪手。”
时鸣笑着说:“那是自然,他永远都是达山省警校警务战术指挥系的战神。”
第52章 乱局07
时鸣离开前,王城安还是坚持要送他去医院,被他拒绝了。王城安只好打给了温沁彤,温沁彤领着时鸣去医院的路上,天已经亮了。
惊心动魄的一夜,再加上受伤,他靠着车窗昏昏欲睡。温沁彤提醒着:“队长,别睡!马上就到了。”
时鸣闭着眼睛说:“没睡,严宋和廷策天亮后回队里,审那个女服务员。你和允琛继续突审侯明,务必敲开他的嘴。”
把人安全送到医院后,温沁彤就被催促着归队。临走前,他又喊她嘱咐道:“别告诉程之逸。”
温沁彤撇撇嘴:“知道了。”
她虽然不理解这个群体,可她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恋爱,好像的确和男女不太一样,尤其是像程之逸和时鸣这样,一个比一个要强,连爱人之间最起码的关心都要用来对弈,谁都不肯服输。
可受伤毕竟不是可以瞒得了的事,时鸣由于失血过多,被安排住院输血。程之逸早上醒来就给他打电话,问他中午几点回来。
时鸣平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那红色的液体缓慢地流动,他略带忧伤地说:“昨天抓了侯明,今天得突审,估计回不去了。”
程之逸问:“抓了侯明?钓到的鱼呢?”
“跑了。”时鸣实事求是地说。
“没关系,抓了人已经算是成功了,钓不到鱼我们没损失。好好问问,包括段昀一的事。”程之逸的声音很轻,听得时鸣心里难受。
他没办法告诉他,昨晚地一切,自己受伤,还折了一个兄弟。昨天还在鲜活的生命,今天因为自己临时的紧急行动遇害了。
这种痛比他手臂上的伤更折磨人,输进自己体内的血就像滚石缓慢地碾压着他的骄傲,他心口一阵凌烈的疼,几乎要在下一秒嘶吼出声。
这个时候,程之逸开口了:“不回来我和晨晨吃。花到的话,记得签收一下。”
这句话把时鸣从悲伤里拽了起来:“什么花?”
“你收到就知道了。鸣,中秋快乐!”
时鸣心底泛着酸楚叫了声:“程老师!”
“嗯?”程之逸正在陪着时晨拆昨天的玩具。
“我爱你!”
没有任何铺垫,时鸣侧着身子盯着眼前输液管里的液体,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程之逸,我爱你!”
这句话就像带着时鸣灼人的温度附在了程之逸的耳边,像一股滚烫的热流贯遍全身,他酥麻地浑身微颤。程之逸面对他这样赤诚地告白,还是和六年前一样,有些害怕,带着闪躲。
时鸣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他的话语像带着烙印,是惊魂未定后无处安放的紧张,也是压抑了多年死寂的心湖狂浪翻涌。
“没开免提吧?旁边有小孩儿怕他听到不好!”时鸣提醒着,“因为我还想说,我想和你做丨爱,就现在,格外想。”
程之逸有些跟不上时鸣这种跳跃的思维,前一秒还在倾诉着柏拉图式唯美的爱情,下一秒又跌落到肉体地渴求里,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了一句:“鸣,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句话没有太多的焦急,只是很普通的询问,和他的性格一样,漠然冷淡。
时鸣立刻岔开话题:“没什么,随便逗逗你,没想到程老师居然会送我花,鲜花不及你瑰丽,我的老师,中秋快乐!”
尽管时鸣这几句语气轻松,可程之逸挂了电话有瞬间的不安,好在时晨玩着遥控飞机在客厅里玩,很快涤去了他的不安。他刚要起身准备中午的饭菜,唐烬打来了电话。
“少爷,昨晚百罗会所忽然被乾里派出所的民警封了起来,说是例行检查。”
自从程之逸听时鸣说过赵芯璐就职的地方就是百罗会所后,他特意安排人注意这个会所。他问:“例行检查不可能只查这一个地方,除非接到了举报。”
“没人举报,其实是警方布控抓人,据说昨晚还死了一个警察,会所里的人还听到了枪声。”唐烬只知道昨晚是乾里派出所出警,“今天治安和派出所都入驻了会所,开始调监控侦查,会所已经被封了。”
“这个百罗,到底是谁的遮羞布!”程之逸想了想又说,“去查查他们的老板,董辉。”
会所里有人携带枪支,以及持枪伤人,这些和之前赵芯璐的死不会只是单纯地巧合。程之逸已经做好了下午去这个会所一探究竟的准备,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
时鸣等着输完血,身上虚弱地站都站不起来,他忽然想到程之逸应该是给自己寄了花。他给门房大爷打了过去要他替自己签收一下,顺便告诉他是什么花。
门房大爷回电的时候,乡音里带着不悦:“时队长,这是你的花吗?总共一千一百二十三朵,是你的吗?我门房放不下,你看要不要给你送到刑警队。”
时鸣忽然想笑,1123是他的生日:“不会都是红玫瑰吧!”时鸣不喜欢红色,但他不确定程之逸知不知道。
“不是,黄色。”大爷有点不耐烦,“到底怎么办?”
“送,送到刑警队,谢谢了!”时鸣疑惑着,为什么在中秋节送自己“黄花”?
这么多花,刑警队得双开门才搬了进来,所有人都在办案区,花就被放在了门口。在这样的紧张的时刻倒也有些滑稽的可爱。
侯明就坐在审讯室,低着头,温沁彤抱着她那超大号的水杯目不转睛地盯着侯明,邵允琛正在播放着昨晚录音的内容。
侯明一言不发,他连想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你想死吗?”温沁彤并不像邵允琛这样有耐心。
侯明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她,对方又说:“如果你想死,那我也不问了。你如果不想死,你已经来了趟公安局,一旦离开这个审讯室,无论把你关在哪儿,对方都会想方设法地找到你,然后,杀了你,你要试试吗?”
温沁彤很直接地点名利害,这让对方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邵允琛见状,也补充道:“所以我昨天在你挂断电话立刻抓你,不是单纯因为掌握证据抓你,而是因为你的确有被害的危险,我们在和他们抢你的生命。你只有24小时,从凌晨到现在已经浪费了8个小时,余下的时间如果你不说,我们可以放你走,可到那时,你可能连坟头都没有来得及选好,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其实从侯明昨天想圈钱跑路的行为看,他本身就不是卖命的人,很明显是为钱所诱。这种人其实很好问。
果然没再坚持几分钟,侯明叹了口气开始交代起来。
时间追溯到今年的七月份,侯明那时候还算无业游民。当初从大学毕业后到市医院规培,和医院签合同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落选了,后来又去小门诊卖药的时候,由于私自加价卖处方药被发现,很快也被开除了,侯明彻底断了找工作的念头,每天到乡下给人游医,随便骗点老百姓的钱。
直到今年七月份他无意中听到看守所招聘驻所医生,打算去试试。可入职之后,微薄的薪水根本撑不起他“高消费”的生活,也是那个时候一个叫“尹达丰”的人联系到了他。
“尹达丰?”邵允琛反问,“你昨天联系的那个人就是他?”
“对,我们没有见过面,一直都是电话联系。他说他愿意付十倍的工资给我,只是有时候他可能需要给里面的人送些东西,有熟人在好办事。”侯明继续说,“当时我觉得一是自己缺钱,二是只送些东西也不犯法,所以就答应了。”
邵允琛和温沁彤对视一眼,七月份安排入所,说明段昀一的事这个人的确脱不了干系。
“后来,直到上个月底,他忽然让我给一个人叫邱浩霖的人伪造病历,发病和我下监的时间一早就定好了,也就是你们监控上看到的那样。当时我已经察觉到这是违法的事,而且我也调查了一下邱浩霖的背景,所以,所以和他说,说打算事成之后要一百万。”
“对方同意了?”
“对。但我们约定交易的时间,是邱浩霖彻底无罪释放。昨天我觉得你们怀疑到了我,所以才冒死联系这个人。”
“尹达丰有没有给你透露过这个邱浩霖到底犯了什么事?”
“没有,他只是说邱浩霖本身就是被冤枉的,我这也算是做了好事。”侯明低下了头。
等邵允琛汇报给时鸣的时候,有些沉重地说:“这个侯明很显然只是个执行的傀儡,邱浩霖的事,他还是不知道多少。”
时鸣却说:“你呈请拘留,我给老邢头打电话签字,既然这些病例是伪造的,在侦阶段就能刑拘。把人关进来,真相大白是迟早的事。”
“邢局会签吗?”邵允琛言外之意是那只遮天的手真得不会有影响吗?
“会,他一定会的。”
时鸣在病床上艰难地转身,望着窗外开始枯黄的落叶,从盛夏那个绵长的雨季到了中秋,他不确定是不是离真相越来越近,只是知道脚踩着泥泞走得每一步,都怀着对云雾之后的光明万分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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