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珉沅开着车,听简程在那边说:“对了,今天还有另外一件事忘记跟你说了,都怪你急着赶我走,原本今天就是打算跟你说这事儿来着。”
苏珉沅的眉头一直没松开,他心口的不安没有散尽,如今因为和边榆的不欢而散,让他心头更像是压了一个秤砣,呼吸变成折磨,苏珉沅一只手顶了顶胸口,回简程:“说。”
简程好像没有察觉到苏珉沅的不对劲,估计是睡觉睡一半突然想起来,怕自己忘了赶紧和苏珉沅说:“就我前段时间遇到一个法国人,咋说呢,就是一个四五十岁还是五六十岁的法国人,年纪看不太出来,我觉得他们外国人都一个样。”
“说重点。”
“重点就是,他是唐林的前男友,去年的时候还去参加了唐林的葬礼,你猜怎么着,唐林是跳楼自杀的,他亲眼看见了。”
此话一出,苏珉沅瞬间晃神,一脚油门下去差点闯红灯,幸好最后反应过来。
“怎么事儿,你在外面?大半夜干嘛去了?”简程声音立刻清醒了。
苏珉沅一脸严肃:“那法国人的身份你调查过吗?靠谱吗?”
“调查过啊,调查完了想跟你说,但是你最近不是忙着呢吗?又跟边榆那小子打得火热,我这不是没空告诉你吗?”简程没觉得不对劲,紧接着说,“那法国人看起来是想找边博义麻烦的,听说我在姓苏的企业上班,这才跟我说几句,后来喝多了嘴上没个把门的,有用没用的说了一大堆。”
绿灯亮,苏珉沅的车速比之前慢了很多,他听简程说:“那法国人知道的也不多,他没能进疗养院去看唐林,试了好几次都被人拦了下来,就那天已经偷偷溜到外围了,本想偷件衣服混进去,结果就是那天唐林跳楼了。听说唐林那段时间精神就很不稳定,很长时间不能有人探视,就算看最多也就一个小时,这都不算什么,有一件事我觉得得跟你说——”
苏珉沅心头的不安更重了,重重跳动的心脏几乎要突破喉咙,紧接着他听见简程说:“唐林那天……正好摔死在边榆的面前。”
轰隆——
不知何处起了惊雷,大雨瞬间倾盆而下,猝不及防地模糊了前方视线,苏珉沅一张脸顿时血色全无。
他突然想起边榆刚刚跟他说过的话——
“你以为自己看透了感情,以为自己是最清醒的,其实也不过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做个理中客,你以为自己的感触最深吗?”
“那个法国人告诉你的?”苏珉沅的声音染了颤音而不自知,他在下个路口猛地掉头,再次驱车前往隆裕佳苑。
“是啊。”简程似乎终于察觉到苏珉沅的情绪不对,紧接着问,“你在那,你去找边榆了?我跟你说边榆那小子不对劲,你跟他在一起也注意点……”
后面的话苏珉沅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自己今天和边榆说过的话,从前那么多人说他冷血无情,苏珉沅都没有将这些事都放在心上,可今天他第一次后悔自己的行径。
熟练地输入密码,苏珉沅一身湿漉漉地进了门,直冲卧室就看见一个漆黑落寞的背影,还是他离开时的那身衣服,边榆一个人拎着酒瓶看着窗外,脚下是混乱不堪的血脚印。
第56章
边榆想换个门锁, 或者直接换个住处,在苏珉沅第二次闯进屋子时。
彼时边榆正放空着自己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雨滴拍打着窗户也没能换回他的心神, 也因为雨声的掩盖, 边榆并没有第一时间听见开门声。
脚边倒了好几瓶酒, 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犯困了,但是今天却越喝越精神, 酒都快喝光了,他也没有想睡觉的感觉,大概今晚都不用睡了。
说实话,边榆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苏珉沅, 可能是起源于一个微笑,可能因为那双勾人的狐狸眼, 在此之前边榆从没觉得自己会是个同性恋,非说是因为苏珉沅的启发也无可厚非,可新鲜劲儿和喜欢的区别, 这么多年下来边榆不至于区分不出来。
边榆很确定自己喜欢苏珉沅, 从很久很久以前,这事儿没人知道, 即便段东恒和程宗崇感觉到了不对劲, 却也只是拦着边榆少靠近苏珉沅,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心照不宣之下是这辈子都不会宣之于口的喜欢。
边榆不打算和苏珉沅怎么样,从一开始就想好了。
可在房门再次拉开时, 当边榆看见苏珉沅时,脸上的表情还是露出一点破绽。好在哗啦啦的大雨成了绝佳的背景音, 让边榆蠕动的嘴唇一个声音都发不出,不会显得太狼狈。
亏得光线太暗,亏得大雨倾盆。
苏珉沅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卧室门口,一道闪电骤然亮了房间,苏珉沅这才注意到客厅的灯不知何时也已经熄了,地上凌乱着脚印,他不过一个来回,边榆就已经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用他那只受伤的脚。
他看着边榆双眼空空,尚未聚焦的瞳孔无处着落,苏珉沅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慌乱,脑子里不停地重复这简程方才的话。
“还有事?”边榆的声音换回了苏珉沅的意识,等他再次看过去时,之前的一切都好像幻觉,边榆神情淡然地看着他,眼底是眼藏不住的厌烦。
第一次见到边榆竟然如此厌烦他。
雨水落在地上,苏珉沅抓了把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说,问边榆当初去法国到底过得什么日子?问唐林是不是死在你面前?问当初你看着亲妈摔死时是什么心情?还是惺惺作态地去揭开伤疤再自我感动地安慰几句?
说什么都是多余,说起来,当初边榆会出国待那么长时间,还有他苏珉沅的功劳。
如此一想,苏珉沅一步也总不动了,哑巴似的站在门口看着边榆。
边榆眉心动了动,问:“又想起哪段说教忘了,大半夜的还得劳烦您过来给我讲道理?”
苏珉沅嘴唇动了动:“没有要讲。”
“不讲你来干什么,炮友的话,我跟你说过了我已经腻了,你去找个新鲜的吧。”边榆说得不以为意,就好像他从前分过得无数前任,够了腻了,宣告一声结束便没了下文。
说完他转过头时冷冷地丢给苏珉沅一句:“你别玩不起。”
话虽如此,边榆却知道最玩不起的是自己。
他从前实打实地恨过苏珉沅,因为那荒唐的一晚上,因为那是他放在心里过的人,随便换个人边榆都不会难过,刚刚的那几个小时里他甚至想,若是当初真的被苏珉岢的几个人玩废了,大不了拿着刀一人一刀全捅死,也不会让他像疯子一样找苏珉沅讨说法。
说法,就说明过了心,只是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边榆是手里刺激,没人知道边榆是因为心痛不能自已,才去找苏珉沅,是发泄还是为了抱有一点幻想,多年后再想想,边榆嘴角只有一个自嘲的笑。
没有期待也就不会失望,即便心里还是会有密密麻麻的痛,却早就在互相折磨中习惯了。
后来在苏珉沅的事情上边榆觉得自己的恨很多余,毕竟不喜欢并不是错,边榆出于自己的情感觉得苏珉沅背叛了他,可是自始至终苏珉沅都没有说过要忠于他,更别说感情了,他们甚至连朋友可能都算不上。
在过了自己的别扭劲儿后,边榆打着谁也别放过谁的旗号走到了苏珉沅身边,他想着反正也是要对付边博义,正事不耽误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也不算什么,自欺欺人之后是无尽的空虚和后悔。
他带着玩玩的态度,可心不由己,越是靠近越像是沾染了毒,边榆很快就后悔了。
边榆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矛盾,却又清醒地看着自己深陷矛盾之中,他本就压抑的心情变得愈发焦躁,夜晚也就跟着变得越来越难捱。
边榆依旧看着窗外,只留给苏珉沅一个背影,过了一会儿身边床铺凹陷,苏珉沅坐在了旁边。
苏珉沅说:“当年你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其实我看你也不是很爽,每天没心没肺又没什么道德,有次我还看见你跟几个人打架,抓着人家的头发就往墙上撞,看上去连对生命最起码得尊重和敬畏都没有,别人的命在你那里好像也不算什么,后来想想也对,你家里条件好,父母宠着,无法无天到也正常。”
边榆不知道苏珉沅为什么突然开始说起小时候。
那时候边榆确实经常打架,但是只有一次打得那么凶,那时候边榆刚转校过来,学校和周围各方面都不熟悉,就有人不长眼地收保护费收他头上,边榆那时候长得瘦小又漂亮,收保护费的觉得他好欺负就将他堵在胡同里,被一个学生路过看见了。
那学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估计是被英雄主义电影毒害,什么能力都没有,喊着“我报警了”就往人群里冲,那群混混自然是散了,但是也记住了那个倒霉学生的样子,第二天就把那个学生捅了一刀。
边榆是专业练过的,得知这件事后课都没上,单枪匹马去把几个混混揍进了医院,因为这事儿边榆还被叫到派出所狠狠教育了一顿。
那个学生家庭再普通不过了,边榆偷偷给了医药费还拖家里找了专家来看,学生好好地出了院,但是没多久就搬走了。
听到苏珉沅提及此事,边榆没有解释,甚至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拿起身边的酒瓶子喝了一口,苏珉沅看了看他,找了瓶没开的,学着边榆的姿势也开始喝了起来。
苏珉沅说:“后来我发现你混账是混账,倒也不是无药可救,只是家里属于管教,等长大了就好了。”
“边榆,向前看。”
边榆不知道苏珉沅说的向前看是哪一方面,但他确实应该向前看。
*
第二天边榆在桦旌楼下又看见了Rene,他看起来有些颓废,眼神也不如之前明亮,一手插兜站在停车场门口,冲着边榆打招呼。
边榆问他不怕边博义看见,Rene不慎在意地耸耸肩:“他都不记得我自己长什么样子,不过边榆,我是来给你提个醒。”
边榆看向他,Rene说:“我前几天买醉一不小心透露了一些消息出去。”
边榆好笑:“一不小心?”
Rene跟着笑道:“总要有点突破口,我看你这边陷入僵局了吧,不舍得了?”
边榆不知道Rene说的不舍得指的是谁,但看Rene的样子,大概自己也有了盘算。
说完这句话Rene就走了,所谓的提醒也不过是云里雾里的一句话,提醒不提醒的区别也不大。
唐元驹这段时间没再找边榆,上次他想让边榆说的那件事,边榆早就忘在脑后了,但看来是苏珉沅应该是主动去解决了这件事。
缘分这个东西一旦没有人主动,就会变成一个虚无缥缈的名词,边榆没再见着苏珉沅,倒是经常听见他的消息。
边榆知道苏珉沅那边并购案很成功,知道他的能力被苏家老爷子看见,因为在最新的杂志采访中,苏老爷子亲口夸了自己这个被遗忘很久的六儿子。
转眼天已经热了,边榆一身西装人魔狗样地出现在平蒲,当他推开赵家大门时,一个人还没看见,先看见了停在院子里的棺材 。
四处挂满白布,边榆不甚在意地往里走,路过棺材时一眼都没看,却在长廊前被拦了下来。
是赵家的小儿子,一脸怒气冲冲眼看着就要对边榆动手,被里面出来的人拦了下来。
院子里的棺材是空的,里屋还有个冰棺,里面躺着的正是赵家的老爷子,前天吊死在镇东头的树上,再往上则是公墓。
赵家老头吊死的原因很明白,因为拆迁的事情谈不拢,原本想找熟人帮忙疏通疏通,结果最后却被赶了出来,赵家一番行径周围十里八街都听说了,再后来不知道从何处传言,说赵家的大姑娘就是给有钱人做三,但是后来跟了不三不四的男人怀了孕,这才自杀,那个不三不四的就是前段时间被捅死的孔辛。
老头受不了别人议论,最终在别人指指点点里受不了上吊了。
这是周围人议论的结果,事实上赵家人此时正拿着扫把打算往边榆身上招呼。
赵老太太扯着嗓子嚎叫:“就是你个杂种害死我老头,就是你逼得我老头上吊,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老头来找你索命?”
边榆低头动了动手腕,轻笑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我害死你老头,你看见我把他吊在树上了?你不怪自己大半夜看不住自己老公,不怪村里人一清早才发现死透了的人,现在来怪我一个外人?”
“外人?我当初就是信了你的话,把我们安排进桦旌做保洁,你是不是故意在公司里散布我们家的闲话?你那个老子也不是个好东西,不愧是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赵家老太太今年也就六十来岁,腿脚健壮身体强劲,比一般年轻人还有力气,推着边榆到了门口,二话不说招呼周边人喊道,“你们来看看,就是这群黑心商人非要扒了我们家的房子,看我们不同意就还害人命啦!我家老头子就是被这个人害死的!”
闲着没事在家待着的、关心拆迁款的、喜欢嚼舌根的,眼看着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边榆也只是站着听老太太撒泼。
等老太太骂累了,边榆这才笑眯眯地说:“我这不是上门来赔礼道歉了吗?”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钱,“虽说赵先生的死亡跟我们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名声这个东西本身也没办法直接衡量价值,对于这件事我只能说声抱歉,不过话说回来,外面传得事情也未必都是佳话,正所谓无风不起浪……”
“呸!你这是造谣,是污蔑,我能告你们的你们知道吗?就这点钱是想打发要饭的?我跟你说姓边的,这事儿我跟你们没完,你们等着吧。”说完老太太直接关门进屋了。
边榆还举着一沓厚厚的信封,笑眯眯的表情没有半点尴尬,周围人多少也有点看不下去了,这还办丧失呢,送上门个笑脸怎么看都是找茬的。
原本指着赵家的手指慢慢都转到了边榆身上。
司机这时候走到边榆身边:“少爷,回吧?”
司机是个老实人,边榆临时从桦旌保安大队里抓了个壮丁,看着边榆形单影只地站在人群里接受一群人的指指点点,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边榆点点头,将那沓前放在了赵家门前,黄色纸包着,方方正正,看上去多少有点不像人间能花的样子。
边榆却不觉得这个包装有什么,放完东西拍了拍西装上不存在的灰,司机在前面开路,他不紧不慢地坐上车。
车门一关,外面的声音更大了,还有人盯着赵家门口的信封许久,动没动心思不知道,那么厚一摞至少有个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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