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九月新生入学,每座中型以上的城镇都设有报名点。
现在是七月末,报名时间显然十分充裕。
容秋怀里揣着喳喳,循着杜鹃鸟所指的方向穿过森林,没走几里路,果然到达了一座城池。
据杜鹃鸟说,这里是离大森林最近的中型城市,名为漳台府。
整片修仙大陆呈一大一小双中心格局。
大中心是天下第一宗鸿武宫所在的十沙雪域,及辐射散开的八座卫星城;小中心则为建成还不足五百年的央都。
漳台府的府龄也有少说四位数,与这两者相比——依旧是哪一个都比不上。
但好在府中还算繁华,至少比容秋家生活的小破镇子好多了。
比如说他们镇就没有清明书院的报名点。
容秋刚化形了三天,兔子则当了一百来年。
这一百年来容秋家庭幸福,爹娘在旁多有教导,因此化形后乍然独自生活问题也不是很大。
全民修仙推行了三百年,修仙早已不如之前那样难如登天。
但就如同不是所有人都识字一般,就算再简单也依旧有无法修炼的凡人。
越落后、越偏僻的地方,凡人便越多。
这点,是一个小小的清明书院无法改变的。
比之容秋他们家居住的小城镇,漳台府的修士自然更普遍。
不说修为多高,但少说一半人已经引气,每走出一段,就能看见身佩武器的修士。
人与武器上皆是灵气流转,一副器宇不凡的样子。
当中亦有形貌有异的他族,大毛尾巴、尖耳朵圆耳朵都十分常见,堪称福瑞控的理想乡。
容秋四处瞧了一会儿,觉得没有长得特别好看,能给他当老婆的人或妖,不免有些失望。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爹爹说得对,讨老婆真的太难了。
美人难寻,容秋便分出心来,一边走路,一边在心里回忆着临分别前杜鹃鸟对他的两个叮嘱。
第一,容秋现在还没有灵璧。
没关系,虽然现代修仙界没有灵璧寸步难行,但入学了清明书院会发,因此容秋不用自己买,羊毛不薅是傻子。
第二,学院报名持续到八月底,之前什么时候报都行。
但今日漳台府正巧有一个法会,错过了就没有热闹可看了,一定要去。
容秋不知道法会是干什么的,也不认识开法会的人。
但作为一只刚刚化形、对整个修仙界都有强烈好奇心的小兔子,他肯定不会错过外面花花世界的热闹。
漳台府挺大,容秋自己找不到法会位置,只好拉住一人粗暴问路。
“大哥哥。你知道法会——”容秋回忆了一下杜鹃鸟给他说的名字,“颜方毓……的法会,要在哪里开吗?”
那位佩剑的修士被迫停下步子,低头看向拉住他的少年人。
其实这年头全民修仙,大家皮相的年龄都十分有迷惑性。
为避免出现千岁俏师祖叫百岁老妪“奶奶”的情况发生,陌生同辈人之间不知岁数,一般互相称呼“道友”或“仙友”。
容秋不知道这些,小城镇没什么外人,他叫人一向比较亲近。
被拉住的修士自然知道,他刚想开口说“别瞎叫哥我今年才二百来岁”。
一看到容秋的脸,他又把嘴闭上了。
修士驻颜有术,但一般会维持在自己金丹期时的形貌。
修不到金丹期便也会老,只是寿数变长,老得比凡人慢。
面前的少年人看起来十六七岁,大眼睛翘鼻子,长得讨喜又好看,境界也能看出来,只有练气。
还不高,是练气一层,明显刚踏入玄门,而非驻颜。
修士被十六七的小朋友叫“哥哥”还挺高兴,瞬间觉得自己年轻了一百八十岁。
他立刻对容秋有了些好感,厚脸皮道:“巧了!我也正要去瞧法会,弟弟同我一道走吧!”
容秋欣然接受:“好啊好啊!”
干走路未免枯燥,两人自然要聊两句。
行走江湖,最忌交浅言深。
容秋是没什么深可言,而修士虽然被兔妖独有的盛世美颜冲击了一下,但理智尚存。
连互通姓名都没有,两人的话题就简单围绕着法会。
修士兄毕竟活了两百年,几句话的功夫就确认了身旁的少年人确实初入玄门,甚至以前还没刷过灵璧,不然以颜方毓的知名度,小朋友不会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颜仙君乃是天衍宗‘那位’的高徒,”
修士兄顿了一下,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天,做了个讳莫如深的表情。
“其人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一手‘审判’使得出神入化,能合功德、断业障,再狡猾的恶人都逃不出他的金扇!”
容秋:“——哦!”
修士兄将颜方毓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俨然一个老天爷派来拯救苍生的圣人。
容秋虽然不太能听懂,却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一边听还一边捧场,捧得修士兄越吹越有劲。
“今日的法会,审的便是这漳台府盘踞近百年的一家恶商!……”
“哇!”
两人话还没聊完,法会会场便到了。
颜方毓的法会一向没什么规律,通常是游历中缉到什么罄竹难书的恶人,便就地“审判”处决了。
不过法会的地点很固定。
有高台必在高台,没有就在街口闹市,总之是那种最繁华不过的地方,就是要让其他人都看着。
自从灵璧鳯普及了之后,他审判的时候还要做实时转播。
别说,这种警示方法还挺管用的,人人犯恶事之前都要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招来颜方毓,修仙界治安就变好了很多。
——就比如说,百来年前可没有兽修正大光明地露着尾巴耳朵在大街上走。
而漳台府属于挺繁华的城镇,城中正好有个白玉石砌做的高台。
长长的三段石阶,整个高台足有近两丈高,开法会正好。
两人到时已经算晚了,高台下围了黑压压一大片人,倒是把容秋这个刚化形的没见识小妖怪吓了一跳。
好在这高台修得下阔上窄,两人在外围仰起头向上瞧,也完全能将台上情形一收眼底。
“弟弟看!那个穿蓝袍的仙长就是颜仙君!”
其实根本不用修士兄提醒,容秋已经自动忽略了那个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八怪,目光死死钉在了台中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个形貌约莫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人,手中摇着一把墨字满篇的洒金折扇,宝蓝掐金丝的广袖长衫如流云一般披挂在他身上,举手投足间一派风流恣意。
那模样分明不像什么惩恶扬善的正义之士,反而像不知人间疾苦、纵马行歌的世家嘉公子。
嘉公子眉骨上方箍着一只纹路华美的银制护额,正中不偏不倚镶缀着一颗碧蓝色的宝石。
日光下,秘银护额如一条细碎星河,交缠着蓝宝石神光盈润,衬出一张俊美至极的脸,双眸微弯,唇角含笑。
……啊,好美!
容秋瞬间就被击中了。
一时之间,容秋只觉得天上有星星在晕晕乎乎地一闪一闪,隔壁家的黄莺妹妹在自己心口嘹亮地唱起歌来。
这一定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漂亮老婆!
第002章
化形第二天,容秋他爹曾这样教导过他。
他们兔妖一族,天生便身有特异。
无论雌雄,兔妖皆会假孕,各种身体反应与真孕一模一样。
而他们雄兔虽不能真怀、真生,但假孕症状却与雌兔并无不同。
容秋以后若是讨不到老婆,或是喜欢什么人,便可以先借假孕之名将对方绑在身边,先孕后爱,借机培养感情。
情到浓时再假意流产,骗取对方的怜爱与同情,同时反客为主,最后将生米煮成熟饭,生个真的。
就像杜鹃鸟千万年来都要借窝育子一样,他们雄兔妖千万年来就是这样吊来美人,生出的小兔子一个赛一个地好看,再用这样好看的皮相去吊美人。
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对于容秋来说,“找漂亮老婆”已经被兔妖一族刻进了DNA里。
颜鳯控是本能。
此时容秋看到高台上的颜方毓,顿时家族属性发作,被美得耳朵尾巴差点就要弹出来。
好在容秋长得俊俏可爱,一副痴迷美貌的表情也不会显得油腻下流。
旁边的修士兄还当他是单纯的瞻仰仙君。
遥遥看去,高台之上,美人略动了动。
修士兄激动招呼道:“哎!要开始了!”
容秋比他还激动,复读:“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台上的颜方毓并不知道,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竟还藏着个觊觎他美貌的小痴汉,只是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说着法会的开场词。
“多谢诸位,百忙之中拨冗一参颜某的法会。”
颜方毓笑眯眯地阖起折扇,抱在手中冲台下观众略一行礼。
他话说得慢条斯理,礼也行得随意散漫,其中的敷衍更是连掩都不掩。
但围观群众们对法会主人的怠慢没有丝毫不满,依旧情绪高涨,甚至还有不少人高呼他的名号。
容秋没跟着他们叫,但在心里“呜呼”一声。
——老婆的声音也好好听!
“这个人,想必大家都认识。”颜方毓扇骨凌空一点地上那个男人。
围观群众当即此起彼伏地喊出了一个名字,语气中不乏愤怒。
“金满堂!”
“金大老爷!”
“金锦,漳台府中首屈一指的豪商巨贾,坐拥府中七成以上的财富,名下香车宝马、娇妻美妾无数……”
颜方毓扇骨轻敲手心,声音不急不缓。
“当然,或许你们更熟悉他以前的名字——金满堂。”
容秋本来就对法会本身没什么兴趣,此时更是一门心思盯着颜方毓的脸瞧。
对方说了什么内容倒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在脑袋里留了十之一二。
大体都是以前娘亲在睡前给他读的话本子里的故事,什么霸占良田、强抢妇女、恶意敛财之类的事情。
手段大都比较恶劣,身上背着不少条人命。
金满堂修为不高不低,且手下伥鬼众多,俨然将整个漳台府霸得跟自己的半座家产似的,行事十分嚣张。
容秋只浅浅听了一耳朵,就觉得确实挺过分的。
围观群众更是群情激奋,他们大都是漳台府本地人,前前后后被金满堂为首的金家欺压了近百年,也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颜方毓过来擒了金贼打算替天行道,他们恨不得在旁边敲锣打鼓吹唢呐给他配乐。
颜方毓从头到尾都只是站在高台中央,手指闲闲捏着他的玉骨折扇,用一种十分平和、甚至可以说的懒散的调子,将金满堂的生平恶迹娓娓道来。
在容秋听来,这种语调实在是让人大饱耳福。
他分出十分之一的心思嫉恶如仇,剩下的部分用来如痴如醉。
但府中居民实在太恨了,又或者颜方毓的话语中就是带着点奇异的力量。
仅是这样平淡的语气,也让围观群众的情绪高涨了好几倍。
修士兄跟着旁边的人一起骂完金满堂,忽然兴冲冲去扯容秋的袖子。
“弟弟仔细瞧,颜仙君就要‘审判’了!”
容秋也跟着兴冲冲复读了一句,其实对所谓审判屁都不知。
但见台上的颜方毓双指一搓扇骨,他手中的折扇“刷”地展开来,扇面上洒金墨字忽然一闪。
美人语气轻柔,眉目含笑,殷红的唇瓣中吐出两个字:“十年。”
“啊!!”
跪在地上的金满堂下意识惨叫一声。
几息后,他仿佛察觉了某种不对,缓缓睁开眼睛,糊满鼻涕眼泪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没事!我没事!”
倒也不能说没事。
容秋眼睛很尖,隔着这么远的人群,依旧能看出在颜方毓折扇轻摇的瞬间,金满堂脸上多了道很浅的擦伤。
什么意思,这就是惩罚了吗?
修士兄知道容秋不懂,便主动给他解释:“颜仙君的因果‘审判’是以时间叠加,刚刚那一记便是结算了那姓金的出生以来十年内的功德和业障。”
说话间,颜方毓又轻抖折扇加了十年。
金满堂的狂笑声戛然而止。
他冷不丁伸手抹了一把脸,只见掌心鲜红一片,是自己淌下的鼻血。
眼见台上还在小打小闹,这边的修士兄便趁机继续给容秋解释。
颜方毓师承七宗之一的天衍宗,所修习的是万物因果。
生灵一举一动皆造功德或业障,而颜方毓的“审判”便是将功过相抵、叠加成算。
若是功德无法抵过业障,便将具现化报应在身体、或是气运上。
有几道伤口都是轻之又轻的,颜方毓非大奸大恶之徒不审,所审人中十有七八都是死了的。
而且因为美人心狠,向来喜欢慢工厮磨,业障年年岁岁依次结算,死前还有一段长长的时间被迫苟活,有如凌迟。
越恶的人,死状便越凄惨。
纵使有人能侥幸活下来,后半生也只能与病榻缠绵。
某些字眼对于刚化形的小兔妖来说尚有些陌生。
容秋听得似懂非懂,但秉持着了解老婆的原则,非常好学地提了一个问题。
“那要是功德抵过了业障呢?”
修士兄:“呃,不知道。”
他虽不明却十分拥护自己的偶像:“颜仙君明察秋毫,怎么会错判好人?”
容秋又兴奋起来:“你说得对!”
就毫无原则。
2/15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