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殷只以为薄宴在说之前自己对他不敬的事情。
他被薄宴碰得几欲呕吐,用手捂住嘴背过身干呕了几下,声线沙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薄宴的眼睛有些危险地眯起来,他还要说什么,房间外却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薄宴短暂地放过了迟殷:“什么事。”
“打扰了。”进来的是一直在门外待命的助理,“薄小公子,有人求见。”
他说完低头和薄宴轻声说了些什么,迟殷并没有听见细节,只看见了薄宴听完后冷笑着勾起的唇角。
“我下去一趟,晚点再回来看你。”薄宴回头看了一眼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小魅魔,下了最后通牒,“我不喜欢等太久,你知道的。”
等门在身后轻轻关上,薄宴脸上的表情彻底阴沉了下来。
和现在相比,他刚刚对迟殷说话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温和。
薄宴打量了几眼静候在自己身后的助理,抬脚朝楼下走去:“走吧。”
薄宴家一楼的小接待厅中,坐立不安中的拍卖行行长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冷着一张脸快步向他走来的薄宴。
他本以为昨天的薄小公子已经是足够可怕,但今天的薄宴给人畏惧的感觉甚至还能更加强烈。
并非是昨日那种因为某件事而产生的锐利寒意,甚至有别于之前薄小公子油滑的故作姿态。
薄宴现在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是久居上位的从容所带来的统治力,无可撼动、无法逾越。
许多新贵刚刚进入上流阶层常常会陷入一种虚张声势的状态,甚至可能需要长达数年才能习惯气定神闲地发号施令。
但这份从容放在薄宴身上却无比自然,仿佛他天生该如此一般。
行长瘫坐在沙发中,有些无力。
还没开口,他就已经对自己借着迟殷的名头实则想来求情的行为感到了深深的悔恨。
他甚至怀疑,要不是自己打出了那只小魅魔的旗号,薄宴极有可能懒得屈尊降贵瞥上他一眼。
“我还没来找你,你就自己先送来了。”薄宴在行长的对面坐下,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乔尼·艾杰顿。”
“呃......薄小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真是受宠若惊......”行长止不住地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我当然记得。”他话音刚落就被薄宴接上,“毕竟昨天的账还没算完嘛。”
“很巧,正好我也想找你来问问迟殷的事。”薄宴架起长腿,一手托着下巴,目光危险,“有关迟殷在你们行这几年的事,每一次拍卖,每一任买主,全部、一五一十、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
听到房门的被关上的声音,房间内的迟殷才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小魅魔只露出了两只绯色的眼睛h,乌发落在耳边,他不咄咄逼人的时候显得格外乖巧。
观察了一圈房间,最后迟殷的目光落在了房间的门锁上。
薄宴出门时,似乎没有锁门。
是走的急所以疏忽了吗?
能自由活动,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迟殷垂下眼眸,眼神冷得像某种无机质,他在仔细回忆刚刚医生进来给他检查翅膀时的每一个细节。
听刚刚医生的意思,昨晚的治疗时间很紧张,植入定位装置电击装置之类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没有看守,没有锁链,也没有电击镣铐。
就算被抓住,最坏也不过一死而已。
半晌后,迟殷掀开被子,又细又直的小腿从床边垂下来。
地上并没有给他准备拖鞋,毕竟大多数人买魔族回家,也只打算在床上使用而已,根本不会考虑他们下床的需求。
能给他留一件睡衣已经很不错了。
迟殷见怪不怪,赤脚踩在地上,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他一直被光铐束缚着,连自由地走路都有点陌生。
迟殷走到门口,手放在了开关上,他垂下眼眸,因为紧张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门向外跨了一步。
......无事发生。
走出盒子般的房间,薄家庄园的格局及其敞亮,此时已经是傍晚,落日的余晖从落地窗撒入,在小魅魔的脸上投下一小块暖色光块。
迟殷听着自己狂跳的心跳声,自嘲地笑了笑。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虚汗已经濡湿了一小片衣服。
迟殷漫无目的地乱逛,一路上竟也没有碰到什么别的人。
到最后小魅魔直接小跑了起来。
略长的头发向后飘起,还没完全康复的翅膀因为动作有些生疼。
但这样的痛感......才更有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小魅魔一直向前跌跌撞撞地跑着,直到耳边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迟殷下意识地以为是薄宴看到他擅自出了房门发怒了,脚步倏地停下,浑身僵在了原地。
直到一道呼救的男声远远传来,迟殷才发觉这些声响是来源于隔壁房间的门后。
下一秒,那扇门被撞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内滚出,迟殷立刻分辨出这是拍卖行的行长。
但现在的行长完全和平日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的脸上高高肿起,身上的高档布料也早已皱得不成样子。
“薄小公子,拍卖行因为您一句话都倒闭了!求求您,求求您......”行长说是涕泪纵横也不为过,双肘死死护住自己的头,“求求您放过我!杀人.....杀人还是犯法的!”
幸运的是,薄宴意外地没有下一步动作。
行长死里逃生,从手臂间抬起头看过去,却发现薄宴根本没在看他。
男人的目光在迟殷出现的一瞬间就落在了门外的小魅魔身上:“小乖?”
不知道是不是迟殷的错觉,刚刚还锋芒毕露的薄宴似乎一下收敛了身上所有的煞气。
薄宴冲他挑了挑眉,锐利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一些,夸奖道:“想通了急着来找我了,嗯?”
迟殷无视了男人话里的暗示,迅速抓住了某个重点。
对于薄宴来说,他不觉得自己能自由行走是什么奇怪的事。
甚至自己主动来找他的行为,隐隐约约取悦了他。
迟殷一开始被关进拍卖行的时候不是没考虑过逃跑。
但是人类关押魔族的手段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光铐、电击装置,锁链、看守......
大多数人类甚至都不会让魔族下床,更不用说像薄宴这样看到他到处乱跑还不生气的了。
如果是这样......
迟殷脑内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略长的头发遮掩住了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再次抬起头时,小魅魔脸上不再似之前一样冷淡。
小魅魔虽然还冷着脸,但细若凝脂的脸颊微微鼓起,又软又嫩看着就很好捏的样子,似乎在向外散发出示弱信号:再稍微哄一哄我就不生气啦。
就连此刻迟殷微乱的长发和带着病气面色都像是被上天点化过一样,让人根本难以从他身上目光。
迟殷素白的小脸上只有一双唇被他抿得润红,小魅魔似乎在纠结什么。
薄宴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迟殷一个回答。
半晌后,才听到迟殷轻轻点了头:“嗯。”
第6章
“不错。”薄宴冲迟殷招了招手,“过来。”
然而迟殷却并没有乖乖听话:“不要,翅膀还痛。”
刚刚还横眉冷对的人一下变得温顺才显得奇怪。
他得慢慢来,才能吊得薄宴不上不下。
既不会那么快地强迫他,也不会立马杀了他。
拍卖行行长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惊讶得眼睛慢慢瞪大。
这个迟殷......居然敢这么和薄宴说话?
要是换别的魔族胆敢如此不乖顺,这位薄小公子早就动怒了。
而且看迟殷身上伤口全都消失了,甚至翅膀上的穿透伤都被治得大差不差,估计薄宴昨晚花了大价钱给他治疗吧。
帝国医疗是很先进,但越先进的再生技术,费用也越贵。
普通老百姓只有致命伤才舍得用修复舱,而且还是治疗到脱离生命危险就停下。
也只有薄宴这样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才舍得把修复舱给养的小宠物使用,还用的是全身,直到治愈为止。
拍卖行行长泛起了一肚子酸水。
他今天被薄小公子助理揍的这一顿,也舍不得用修复舱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全啊。
真的是......人活着还不如一只魅魔。
察觉到行长落在小魅魔身上的目光,薄宴面色微微一寒,脱下自己的外套囫囵扔到了迟殷身上。
也是在这时他才仔细看出了小魅魔身上穿的是什么。
因为昨天情况太临时,还来不及给小魅魔准备合适的衣物,佣人只好拿了一件原主的睡衣给迟殷穿上。
对男人来说都是长款的真丝绸缎上衣,穿在迟殷身上直接遮住了四分之三的大腿。
深灰色非但没有掩盖迟殷瑰丽的外表,反而给小魅魔增加了一丝居家和温柔的氛围。
露出的白皙小腿和一双裸足则看得人有些口干舌燥。
薄宴皱眉,猝不及防地伸手捞起迟殷,一手搂着小魅魔的肩,另一只手从迟殷的膝窝下穿过,把人打横抱起。
男人没计较之前迟殷对他说不,反而问道:“怎么光着脚?”
被抱起来的瞬间,迟殷的身体完全僵住。
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冷?”薄宴将衣服裹得更紧了几分,冷声吩咐佣人调高暖气温度。
迟殷胸口起伏几下,小魅魔用力到脚尖都绷紧才能抑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
但这不是害怕的时候。
他不知道薄宴对他的兴趣究竟还能持续多久,能让他试探的机会很可能只是转瞬即逝。
迟殷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放松着自己僵硬的身体,展示出有些依赖的样子。
他太清楚男人喜欢看到什么样子,将自己伪装得天真无害轻而易举。
过了许久,迟殷带着些颤抖的声音才响起。
“你没给我准备拖鞋呀。”小魅魔状似失落地垂下眼,软糯的声音带了点鼻音:“还有能穿出来的衣服。”
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下是迟殷有些不安的神情,他紧张地努力监测着薄宴的情绪,一边准备好了多套腹稿,想着万一薄宴起疑的话要怎么应对。
直到感受到薄宴骤然放晴的心情,迟殷才慢慢放下心来。
男人保持着镇定的表情,低声道:“抱歉,没考虑到这个。”
......居然因为这件事道歉了。
拍卖行行长和助理的震惊比起迟殷只多不少。
助理推了推眼镜,薄小少爷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几乎可以用无法无天来形容。
加上雄厚的家庭背景和亲戚溺爱,薄宴大概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对人道过歉吧。
他刚刚围观了薄宴对拍卖行行长的“拷问”,还以为薄小公子气性未改。
不,或者说薄宴本身确实没什么大的变化。
助理的目光扫过迟殷。
只是......出现了一个特例。
迟殷却并未将薄宴的这句话太放在心上,比起道不道歉什么的,薄宴的态度才更重要。
他不仅没有觉得自己私自跑出来有什么不对,对刚刚提到“穿出来的衣服”也没什么反应。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暂时的好消息。
被薄宴抱着,迟殷略过男人宽阔的肩线第一次获得了居高临下看着拍卖行行长的视角。
刚刚跪坐在地上的行长被薄宴的助理请出了门外,背影是说不出的落魄萧条。
......原来曾经那么可怕的身影,从这个视角看去,也不过如此。
迟殷收回视线,盯着薄宴如刀刻的下颌线。
想起前天还在拍卖行的时候,这个人曾问自己要怎么处置行长。
当时自己心里想着千刀万剐,却因为顾忌精灵少女和兔耳少年他们,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看今天行长失魂落魄的样子,怕是薄宴做了什么吧。
他并未觉得有多痛快。
只是因为薄宴,自己才会有这样的待遇,才能借势复仇。
迟殷对这点再清楚不过。
而等薄宴对自己失去耐心的那一天,自己之如今天的行长又有什么不同呢,自己的下场说不定可能还会惨上百倍。
迟殷太清楚要把一切都把握在自己手里的道理,可却偏偏造化弄人,他这一生到现在都不得不依附着别人生存。
或许是他沉默了太久,薄宴问道:“在想拍卖行行长的事?”
到了房间,迟殷被薄宴轻轻放到了床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微拉开,迟殷可以看到男人深沉的黑眸。
薄宴话音间多了几分认真:“我昨天说的话还作数。”
“......”迟殷看着男人酷似龙君的脸,眨了眨眼,意识到他说还作数的话是那句“想要怎么处置他都可以”。
曾经龙君也和他说这样的话。
在迟殷伸手回握住了龙君塔修斯的手后,围观人的脸色从铁青慢慢变成了煞白,有胆小的已经腿软跪到了地上。
但塔修斯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只是对着迟殷云淡风轻道:“这群人自己看着处置,我不过问。”
他们中大多也是某族的皇子公主,或是龙族的亚种旁支,塔修斯连这些人都可以不在乎,当时迟殷心中只有满心欢喜,以为这是龙君对他特别的象征。
可后来他才知道,对于拥有绝对权势的人而言,这些也不过上下嘴皮一碰的事,并不意味着什么。
他已经不会再因为上位者随手施舍的而心动了,更何况这是薄宴。
迟殷压下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怎么利用这份短暂的宠爱尽快逃跑,才是他该考虑的。
根据薄宴刚刚的反应,示弱才是最对这个男人胃口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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