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恰巧是两拨滑坡的空隙,只要他往回跑几步,足够背起朋友一起走,但是他没有。
他默默往后退,躲在车里眼睁睁看着第二波石块泥沙滚滚而下淹没至交好友。
赵强把好友的尸体往其怀有八个月身孕的妻子霍青青面前一扔,其妻受不住刺激当即早产且陷入晕厥。
赵强以照顾好友遗孀的名义将孩子和产妇一起接回家,刘艳芸看出丈夫眼中的杀意,心头大骇。
当时的刘艳芸刚出月子母性正浓,她望着小床上白胖的大儿子赵启,再看看赵强手中瘦弱到几乎不成型的婴孩,说什么也不让丈夫进行所谓的斩草除根。
她抢下襁褓中的孩子,厉声道:“你就算不看在向北尸骨未寒的份上,你也为你儿子积点阴德!不怕遭报应吗!?”
赵强看着床上自己万般疼宠的儿子,没再言语,最终留下了那个哭都哭不出来的小婴孩。
夫妻俩本以为这一切天地不知,没想到被霍青青的妹妹霍明明听见了。
霍明明比姐姐小10岁,今年刚12,几天前特意从娘家赶来照顾远嫁的孕晚期姐姐。
今天姐姐出事时她正好在外面买东西,等回到家才知道姐姐早产以及被接到赵家的事,于是打听了过来,没想到天意弄人,在夫妻俩窗外听到了这番话!
小姑娘吓坏了,认定这家人会对自己姐姐和刚出生的外甥下手。
她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刚生产完的姐姐,惊恐之中只想先回家告诉父母,让父母拿主意。她马上折回魏家收拾东西,可还没等天亮,就传来霍青青已经咽气的消息。
于是这一切就变成了只有她一个小姑娘知道的秘密,姐姐姐夫死无对证,可是谁会相信她一个才12岁的小姑娘!
她混在魏家的佣人堆里,眼睁睁看着赵强带人过来翻箱倒柜找合同文件,并且当众宣布收养魏向北的遗孤。
于是赵、魏两家合采的矿脉变成了赵家的,赵、魏两家的矿工也变成了赵家的。
霍明明选择了沉默。
成年后,她嫁给了一位底层矿工。矿工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好在这人时运不错,竟然真的在二十年后成为了一方矿主。
这个矿主就是龙都。
三十余年,霍明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个秘密,她从丈夫口中得知赵家发展得很好,魏东也过得不错,本以为这就够了,不应把仇恨强加给这个苦命的孩子。
但是一年多前,她偶然随丈夫应酬时,在饭桌上遇到了那个孩子。多么意气风发的孩子啊,这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外甥。
一时间,自豪与愤怒混杂在一起填满了她的身躯。
当晚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丈夫,丈夫问她想不想用相同的方式报复赵家。
她记得自己点了头,也记得那个孩子知道真相时血红的双眼。
魏东平静地讲述完之后,娓娓问赵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年中秋”
关于那一年的中秋到底发生了什么,魏东和赵束都曾数次追问。
那年中秋节后第二天,赵强突然对外宣称痴心礼佛,但其中缘由无论是赵启还是赵强都不曾透露半分。
一旁的赵束却猛然抬头,一个惊人的想法在脑海瞬间形成,他错愕望向赵启,赵启避开他的目光。
法律不健全的地方,人们的思维大多比较直,至少龙都是这样的。
最开始他只想着帮妻子报仇,趁赵束在国内,先杀了主事的赵启,让赵强体会一下家破人亡的滋味。
没成想魏东临阵变卦,拦下了这一刀。
随后就是天意,赵束看准了一块千万级的大料子,这件在矿区沸沸扬扬的传闻让龙都改变想法,他还想让赵束留在矿区为自己所用。
中秋过后龙都察觉到赵束要回国,他不想再等,于是安排好人手在金矿脉准备生擒赵束。
但赵启提前捉到风声,带人埋伏在山脚下,当日魏东与赵束的一举一动都在赵启肩头狙击枪的瞄准镜内。
不过双方都没想到的是,遇上了山体滑坡。
赵束回国治病,魏东与龙都里应外合丢了东来数条矿脉,又用一连串的手段试图逼赵束回矿区,在这过程中魏东收买了杨庆峰。
赵启其实还有很多事没有弄明白,不过他觉得不重要了。
但是赵束不同意,非要把整件事弄个底朝天。他指着杨庆峰的鼻子骂,“你TM什么时候叛变的?”
如果可以选择,杨庆峰宁可面对十个赵启也不愿意面对一个赵束,但眼下这个情况由不得人,虽然明知道自己占上风,但是爱情就是这么个东西,谁先心动谁矮人一头。
他都佩服自己,这种时刻面对赵束还在不自觉微笑,“不是叛变,只是选了一条能跟你在一起的路”。
赵束恶心坏了,胃酸一阵阵往上返,“你有病吧??”
杨庆峰苦笑,“算是吧,要不然我可能永远跟你都是这个不远不近的关系,你能住在姓沈的家里,却从来没踏进过我房间。”
杨庆峰的话把自己放到一个苦情角色上,仿佛赵束是个提上裤子不认人,脚踏两条船的风流混蛋。
赵束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这都什么狗屁厥词!
赵束没反应过来,但是比他脑袋更好使的赵启听明白了,“原来如此,东子拉拢你的条件就是阿束!让我猜猜看,他是不是说等你们事成之后会软禁我,利用我的命控制阿束,那时候阿束无依无靠,正好能被你左右?”
杨庆峰和魏东眼中同时闪现的尴尬,让在场众人明白赵启猜的大差不差。
赵启突然很悲哀,自己身边都是一群什么智障!!“你俩没长脑子吗?就这头小畜生,能听你们摆布??”,赵启抬手一指赵束。
赵束:.........
魏东没憋住,“噗呲”一声乐出来,他这一乐,屋内的气氛就不对劲了。
赵启,魏东,赵束,是实打实从小一起生活到大的兄弟,不说是24小时在一起,最起码也是朝夕相对。
这种感情与默契不是嘴上说摒弃就能摒弃的,比如现在,魏东恨赵启和赵束这两个杀父仇人的孩子吗?
他不恨,甚至于仍能感受那丝丝缕缕的爱意往外飘。
他骗不了自己,又过不了心里杀父之仇那一关,于是选了个最简单的方法,让别人下手。
屋内第一个不满的是龙都,他与魏东没有霍青青与魏东之间的血脉联系,也就没有天然的感情,他是商人,魏东又有临阵反水的前科。“东子,别叙旧了,把这些人都带走吧。”
赵启气场太足,马仔互相看看不约而同选择了先绑赵束,赵束在心里骂娘的同时回身起腿一脚一个,把身边两个马仔踢倒在地。
一时间,黑洞洞的枪口端满了整间屋子。
魏东沉眸把手枪上膛,半眯着眼将枪口抵在赵强的太阳穴上,赵强万念俱灰全身瘫软。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赵启暗忖道。
他用脚尖一挑旁边的铁皮柜门,随后迅速弯腰,半秒内从柜子里拽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小矮柜,平时放在赵启办公室里装文件合同,谁也没想到里面能藏人!
但是当这个人被粗暴扯出来后,大家又觉得也合理,因为里面是个小孩子——赵小禾。
赵小禾的手、脚、脖子、腰间全部被粗麻绳捆上,嘴里塞着破布,乍一看比同样处境的赵强还要更惨。
赵启抓住赵小禾后背上的绳子把小姑娘整个人提到半空,又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从后腰拔出抢,以同样的姿势和角度抵在赵小禾的太阳穴上!
魏东全身的血都凝出了冰碴子,如同在毫无防备下被垂直投进冷库一般瞬间失温,他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那可是你从小养到大的女儿.....”
“那也是从小把你养到大的爹。”
赵启说这句话时嘴角往上勾,眼尾却红得厉害。
魏东宁可生死一线的是自己,也不愿是赵小禾,“小禾是无辜的,她还在上幼儿园,她是个小姑娘,是你从小抱着长大的。阿启,你要是还有点良心,放了她.......”
赵启面无表情地扥了一下赵小禾脖子上的麻绳,小姑娘立马开始干呕,从嗓子眼里呜咽出声,被吓傻了的大眼睛里一串一串的往下淌眼泪。
魏东要疯了,慌乱地表达自己的怒意与哀求,“阿启,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放过小禾,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狠心!你还是人吗!?”
赵启依旧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继续收紧绳子,赵小禾面色逐渐青紫。
小姑娘平日里无忧无虑的大眼睛一层层染上灰败的死气,下一秒屋内众人皆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赵小禾失禁了,棉布小裙子下顺着双腿不住滴淌秽物。
赵启却连脸色都没变,仿佛拎着的本身就是个死物。
魏东终于坚持不住,他放开赵强,将手枪扔在脚边,“放了小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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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魏东放下枪仅仅能表明他自己的态度,但是几十柄冷硬枪口依然对着赵启和赵束,因为龙都并没有下命令。
魏东这才意识到失控与欺骗,用缅语高声让龙都带人退出去。龙都不可能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挥手让几个马仔治住魏东。
魏东抄起一个花瓶砸向扑上来的马仔,霎时血溅四方。
喷薄而出的腥甜血液在阳光下形成一条赤红色带,将魏东激成犹斗的困兽。
见了血,众人的情绪开始急速往下沉,也都明白今日绝无可能善终。
赵启终于放下赵小禾,小姑娘双腿跟棉麻裙摆一样,软得站不住。
赵束蹲下,把孩子抱进自己怀里。
“够了”,赵启没头没尾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陈词,声音里虽然依旧听不出喜怒,却无端让在场众人感到胆寒。
随后赵启朝门口朗声道:“进来吧。”
再然后,厚重的木门被一脚踢开,沈敬年进来了.......
赵束:嗯????
时间再次往回倒一点。
赵束极轻极快地亲了一下沈敬年的发际线,随后拿起自己昨晚就准备好的装着身份证、护照等必备品的小包,戴上被沈敬年藏在冰箱里的黑框眼镜,悄然离开了这间小房子。
门关上的一瞬间,沈敬年缓缓睁开眼睛。
赵束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抽了两支烟,随后转头走入暗处。
清晨八点,沈敬年终于从床上爬起来,把床单被褥叠好,地面打扫一遍,垃圾统统归袋。
收拾完屋子后,拨出了一个陌生的云南瑞丽号码,“喂,老五吗?”
三天前,沈敬年接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敬年,我是赵启。这几天阿束可能会离开你独自回曼德勒,你不要阻拦他,让他走。我和阿束之前都想错了,实际上这一路不会出问题。他走了之后,你打这个电话联系一个叫老五的当地人,他会帮助你过境,并且他会安排人在木姐接应你,你带上他的人一起回来。”
十秒后,同一个号码发来了第二条短信,内容比第一条简短的多,“别让你的人碰军火”。
沈敬年马上噼里啪啦打字回:那人怎么带我过境?我不能偷渡,偷渡就失去中国公民的身份了,大使馆无法对我提供保护。
对面不再回应。
此时此刻,沈敬年终于知道赵启为什么不回复他了,因为这个叫老五的山东糙汉提供了一种极为细腻的过境方法——乔装。
沈敬年脸上是大写的迷茫,“为什么啊?”,老五无法对这个问题进行解释,只说阿启那边是这么交代的。
沈敬年朋友开的安保公司全称为“四海特卫安保有限公司”,日常服务对象非富即贵。
一般来说,绝大部分场合都要求特卫人员着黑色正装,腰间别步话机,耳朵里塞无线电。偶尔遇到沈敬年这种有特殊要求的,着装也遵循整洁得体。
20位兵哥对着墙角整齐摆放的20个塑料袋面面相觑,最终队长上前一步率先选了个浅色袋子,并从中掏出一条深绿色大短裤加橘黄色破背心。
于是20位训练有素的兵哥加上一位锦衣玉食的沈大少爷,摇身一变成了地地道道的边境小贩。以至于依稀能够分辨出谁是倒腾日用品的,谁是贩卖零食饮料的。
在沈敬年一顿忙活的当口,赵束已经顺利由姐告国门入境缅甸木姐县。
他在口岸外面租了一辆SUV,安全带锁扣“吧嗒”响起的瞬间,一脚油门踩到底。
两侧原本还意意思思跟着的人见状立马火速上车,瞬间也窜了出去。
开出去大半天,赵束瞄着后视镜终于确定一件事,他哥前几日推测得没错,这些拦着不让他过境的人确实没想真对他下手,至少没想在路上对他下手。
那他们要干什么呢?
赵束把红牛当水那么喝,直到开始心悸,这才把车停到最近的服务区休息。
他把扔在副驾的手机捞回来,边吃面包边单手调出一张彩信图片,一厘一厘地放大看。
这是一张照片,主人公对于赵束来说无比熟悉,是他的父亲赵强。
赵强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塞了一团破布,整个人低垂着头看上去状态非常不好。
露出的皮肤全部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这张生死未卜的照片还有一句附言,一个人回来,否则等着给你爸收尸。
赵束双目赤红盯死这张照片,良久才塌下肩膀,无声颤抖着呼出一口热气。
赵束回望不远处的两台车,他甚至有过去打个招呼的冲动,难为这帮人了,足足跟了他半个月。
他在服务区眯了一会儿,又买了足够量的提神饮料,再次起身上路。
油门轰响后,不意外的后面两车也启动了。两侧电线杆飞速后移,眼前的月影与风挡玻璃边缘反射的画面却全然不变。
赵束与这些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仿佛魔法师与他的呼神护卫,也算是夜路中彼此搭个伴儿。
但沈敬年此时就比较难熬了,过境之后沈敬年不出意料的被老五的人“截获”,对方.....怎么说呢,很像土匪。
单看沈敬年带来的兵哥们其实还不算太明显,普通人看着也就认为这群人有点凶,不好惹。
但是兵哥们跟这群人站一起,看起来就可爱多了,全身上下透露出可靠、正直、温暖,举止文明、训练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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