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遂嘟囔道:“跑到最后还是要露天睡觉。”
程阿金重重拍她一下:“蚊子,有蚊子停在你手上。”
“蒄姐不去河里放生泥鳅就不会被水冲走。”程遂越过金萱嘉跟唐蒄讲话,“蒄姐,你这么厉害怎么不会游泳?”
“这就要从我小时候说起了。有一年下大雪,我出门捡树枝回来烧火烤,路太滑我摔了一跤,一头撞在路边的树上,我昏迷了很久很久。”唐蒄十分感慨,怀念地说,“是金小姐和宋迤救了我,把我带到家里烤火喝热茶,还给我买新衣服新玩具。金小姐家很富有,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
她笑了笑,说:“雪停了我想回家,她们舍不得我,就和我一起回了家里。看见我家破破烂烂的,还出钱帮我修了院子。那院子的篱笆是我亲手扎的,就是这样。”
还没听完最后一个字,程阿金已经打起呼噜。只有程遂听完,质疑道:“你没说你为什么不会游泳。”
唐蒄一拍手,理直气壮地说:“我说了呀。我的时间都拿去喝热茶扎篱笆了,没空学游泳。”
程遂白眼一翻,不再跟她说话了。唐蒄晃几下坐在她旁边的宋迤:“你看遂遂,她不理我。”
“这么有精神的话帮我守夜,”宋迤打个哈欠,哀怨地说,“走一天快困死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快了快了,再走十天就能走出乐山,到附近的村子再想办法雇车。”唐蒄把头枕在她腿上,“遇见阿金妹妹之后就不用思考别的,一路走到阳蜀扎根就万事大吉啰。不是不能一下子就飞过去,是金小姐懒得动弹。”
金萱嘉幽幽道:“我可是都听见了。”
“嘿,还说。”唐蒄的话匣子打开就合不上,她转向金萱嘉道,“你就只喜欢遂遂。合着阿金妹妹不是你的娃?”
金萱嘉小声说:“她们两个本来就是随便捡的。”
唐蒄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她:“金萱嘉,孩子还在呢。你不怕被她们听见吗,你怎么这么冷血啊?”
金萱嘉哼一声:“遂遂不理你真是做对了。”
“我们辛辛苦苦赶路,只有你坐在椅子上等人推你,”唐蒄闲不下来,又搬出困得不行的宋迤说,“你一点都不困,你看我们宋姨,眼睛都睁不开了。”
“要不蒄姐你替一下我的班,下半夜再叫我起来。”宋迤用力搓几下脸保持清醒,她抓住唐蒄的手说,“这趟真遭罪了,尽是蚊子苍蝇,睡觉都不得安生。”
“小朋友都睡着了。”唐蒄看着静默无声的程遂和呼噜连天的程阿金,“金小姐,这段时间的生活你能适应吗?”
“不能适应还不得死在半途?亏得你们还这么折磨我。”金萱嘉抬手赶蚊子,说,“到了阳蜀,还要在那里买房置业,你们两个肯定是做不来的,我可不能掉队。”
唐蒄谄媚地赔着笑,吹捧道:“行,真行。叫你大姐果真没错,以后我和宋姨就靠你罩了,你别丢下我们。”
宋迤也说:“金小姐,谢谢你。”
“搞什么,真恶心。”金萱嘉翻过身去,枕着手臂说,“我是上辈子欠你们的,这一次一并还清换个清净。”
“金小姐,谢谢你。”唐蒄重复一句宋迤的感谢,换了个姿势趴在宋迤身上说,“到时候要个什么样的房子呢?这方面我一窍不通,以前家里大多是按宋迤喜欢的来。”
“我的话最想要一间大房子,我们家不能太上不得台面。”她看着高远的闪烁着微弱星子的夜空潜心许愿,“文珠选了阳蜀,想来阳蜀不会差。我想要个热热闹闹的家。”
金萱嘉问:“宋姨呢?”
“我?”宋迤搓着眼睛,说,“我什么都无所谓,有吃的有穿的,再有张床让我每天睡觉就好了。”
还是宋迤的愿望更实际,但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不管要什么都是实际的。要是宋迤说要住到月球上,唐蒄也会认认真真着手去办,金萱嘉想,不知她们得到了什么机缘。
现在她没了别的办法,只能看着近前。她自认不后悔任何决定,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也都是金萱嘉。她安静半晌,说:“要一片大大的草地,开窗就能望见。还要一间玫瑰花房。”她顿了顿,“不用把刺拔掉,就让它自己长。”
唐蒄和宋迤像是哑巴了,说不出一句缓和气氛的话。金萱嘉显然没能割舍从前。死寂持续许久,唐蒄说:“金小姐,要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吗?”
金萱嘉觉得有点好笑,说:“我都多大的人了,还听这些?睡觉就应该安静,别把遂遂和阿金吵醒了。”
唐蒄像被她打了一样蔫蔫的:“哦。”
没人说话,她把耳朵上的耳环解下来。宋迤还没睡,伸手拿过她的耳环,轻声说:“我帮你拿着,明天给你。”
唐蒄枕在她腿上点点头,自从把这副耳环给了唐蒄,宋迤就没有再要回来。她仿佛是要彻底迈向新生活,曾经老师给她的耳环和遗留下来的头发,她都不再当做生命珍视。
谁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于是就只能放任宋迤这样做。月光勉强点亮世界,但没能驱散所有黑暗,她们都沉在黑暗里,只能凭身旁的呼吸确认对方的存在。
隔了好久,金萱嘉说:“真的有好多星星吗?”
唐蒄还以为她睡着了,答道:“有,天上全是。”
宋迤跟着说:“月亮也很圆。今天是十六。”
文珠诞生在世界的极处。天穹的极处是人们无法企及的高空,莹白的月亮,耀目的太阳,就是连接人世与她的通道。穿过天门,置死地而后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风吹过,把草叶摇得簇簇作响。唐蒄在宋迤怀里觉得世界好安静,有种掉进水里,被水隔绝一切的安静。
程阿金睡至酣处,连呼噜也忘了。程遂抱着金萱嘉的胳膊,呼吸声也轻轻的。金萱嘉闭着眼,像是也已经睡着。
宋迤还要守夜,竭力保持清醒。唐蒄在黑夜里看着她的眼睛。周围是山峦叠起,皓月当空,走过的路和当年的事被抛在身后,曾经走在路上的三个人也一去不返形同陌路。大家心照不宣,有许多事情不堪回想,有许多问题不堪追问。
还醒着的唐蒄和宋迤望着星空,仿佛有穿着羽衣的仙人穿过月亮到达神界,又仿佛庞大的古神文珠将眼睛凑近这个与黑夜格格不入的银色空洞,观测世人的一言一行。
又有风吹过去,不闻人语,但见天地。
【📢作者有话说】
好,就这样结束了。写到最后这几章不能说是卡文吧,是作息时间不规律导致我一醒六点就过了。难道是写宋姨写太多人会变懒,写蒄姐写太多人会变傻。
关于程阿金和程遂的故事可以去隔壁《406》看236章和237章。柳别霄和刘梦桡在《406》的「德充符」篇,辣子鸡宋姨在「锦缠道」篇,蒄姐和宋姨在「文珠下」篇,中间103和104也有二位的出场。两个故事的风格相差很大,基本上是二位过了很久的幸福生活所以飘飘然变成了搞笑役。在406后记里我还说这是喜剧角色在严肃剧本里,结果喜剧成分并不多。
我一直认为聪明人玩心机会更辣蠢人玩心机会更蠢,好痛苦,我还是适合写一些比较配合我智力的东西。所以写完番外下一本我要写像《相见寻千山》和《406》那样轻松的故事。
嗯,但是在番外里也可以轻轻松松的,因为什么事都过去了,蒄姐就可以尽情犯傻,宋姨就可以尽情犯懒。一个大家都可以幸福的世界,细看起来又有一种淡淡的想鼠的感觉。
脑袋空空临时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剩下的话就塞到最后一篇番外的后记里吧。然后我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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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顺序是
①147里蒄姐向宋姨提出的愿望
②蒄姐和宋姨带小孩
③小孩上学后蒄姐和宋姨无所事事
④此后如若没有妈,那金小姐就是唯一的妈
⑤枕棋氏文献:《传说得乐天——燕子坪文珠信仰的探究》
①的时间线是在剩下几篇之前,是来到新世界之前、还在原来的世界里的故事。剩下是在阳蜀安家后的日常。最后一篇是对于文珠神话系统的补充,可以不看。
在写番外的时候会修改部分正文的内容,修修细节和错字。
📖 番外篇 📖
155 ☪ 活着的蒄姐还是阴魂不散
◎奴与瓜老师成了亲,居家老少度光阴◎
精雕细琢的木扇门关上,衣柜肚里稍显空荡。拿出的衣裳堆在床尾,选出今天要穿的那一件后剩下的就都多余了。
宋迤用尾指刮一点蛤蜊油,直搽到手腕,她凑近窗边看了看天色,再不出门就又要晚了。她和唐蒄关系复原,在苏缃和金先生看来都不是坏事,一个想借唐蒄拉拢宋迤,一个想借宋迤拉拢唐蒄,对今天的约会这两人都是默许的。
不知唐蒄在苏缃那边常用的说辞是什么,再怎么离谱都不会像自己这样四处找补。宋迤觉得唐蒄是个比谁都会撒谎的人,否则她就不会被唐蒄耍得团团转。
前几天见唐蒄的时候,她为今日的会面制订了全套计划。没想到自己会抽出时间陪她做这种事,宋迤昨天让人帮她买了东西,也和司机打过招呼,临时变卦实在太麻烦。
车往南郊开,沿途都是眼熟的风景。唯有将近终点时有点变化,唐蒄等在墓园外的榆树下,衣服下摆被风吹起来。
车停在斜坡下,宋迤提着篮子下了车。唐蒄两手揣在袖袋里,满面笑容地迎上来:“你真的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的冷风就白吹了。”宋迤走近了,说,“我就只带你来这一次,以后你别再求我带你过来。”
“行。”唐蒄在冷风里跺脚取暖,挽住宋迤的胳膊说,“好紧张,还是第一次上这种坟。我的墓在哪里啊?”
宋迤朝斜坡的最高点扬扬下巴,两人靠在一起往墓园里走。唐蒄伸手翻乱篮子里的东西,评价道:“这都是给我的?阳间的人拿纸糊的垃圾糊弄我,我还不得气成厉鬼?有本事就烧真金白银,少给我打肿脸充胖子。”
宋迤遥指墓园门:“门口有个看场子的老大爷,很久以前就在。你进去时别太张扬,把老人家吓死了。”
唐蒄点头保证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他看见我的脸的。”她抱紧宋迤的手说,“好紧张,好新奇。”
篮子挡在两人中间,宋迤将其挎到另一边,唐蒄便更加往她身上黏。她把手伸进宋迤的口袋里,望着漫长的山道问:“宋迤,你一年给我上几次坟啊?”
宋迤说:“也就清明节来看看你。”
“什么?一年就来一次,你也太不珍惜我了。如果你死了,我——”守墓人在土房里睡觉,唐蒄识趣地停住嘴,走远几步才压低声音说,“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宋迤也对她笑。唐蒄半压在她身上道:“我不想死,我舍不得你。你会和我的墓碑说话吗?有没有哭啊?”
即便这时没有寒风,宋迤也感到一阵恶寒。她把脸偏到旁边去:“烧完东西就走了,话能说给谁听。”
唐蒄急道:“说给我呀,你没有话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有话就当面讲,做什么要朝一块石头说话。”宋迤熟练地指摘起唐蒄过往的不是来,责怪般说,“你根本没死,我和墓碑说话未免太傻。”
“这话没错,有事就当面说。”墓园里石碑林立,唐蒄纵目远眺,“我就站在你面前,有什么话直说便好。”
“是,”宋迤顿住脚步,“那头那块就是你的碑。”
唐蒄松开宋迤,跑到过道尽头的墓碑前,石料上赫然刻着她的名字。她围着这座石碑看了又看,宋迤提着篮子走过来说:“这块料子是金小姐给你挑的,钱也是她出。”
“金小姐出?明明你才是我的家属,”唐蒄蹲下来仔细辨认碑文,指着宋迤的名字说,“你看,你名字在上头。”
宋迤不答这句话,把篮子放在旁边,思忖道:“我倒是很好奇土里埋着什么。你的尸体被金先生烧了,骨灰埋在下面。你如今毫发无损,那当日埋下去的骨灰还在吗?”
“是诶,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唐蒄坐在放贡品的台阶上,取出打火匣道,“要不我们挖开来看看?”
宋迤惊疑地看着她,唐蒄打亮火焰,思虑极为周全:“现在当然不行,等到晚上,我们拿镐子和铁锹来。”
宋迤挖苦道:“真有出息,自己挖自己的坟。”
“这有什么,想学我可以教你。”唐蒄说得毫无压力,她揽人肩膀般搂住石碑,闭眼道,“唐蒄,一路好走。”
“快别这样,”宋迤说,“我看了头疼。”
“头疼就蹲下来休息一下,”唐蒄想把她拉过来,宋迤不为所动,唐蒄堆着笑问,“能给我表演烧纸吗?”
宋迤还是没反应,唐蒄又说:“人家真的很想看。”
她假装没听见,唐蒄去摇她的手。宋迤躲开她,为求清净说:“我只演一遍。”唐蒄赶紧点头,她借着唐蒄手里的打火匣点燃纸钱,叹息道,“唐蒄,你死得好惨啊。”
唐蒄捏着纸元宝蹲到她身边,提出改进意见:“对对对,你情绪再上来点,演出那种很悲痛的感觉。”
“蒄姐,你死得好惨啊,”宋迤假哭着抹眼泪,在升起的黑烟里咳嗽几声,抬头问,“这样行了吗?”
想叫她表演出哭坟也太强人所难,唐蒄坐回台阶上,在篮子里摸出个苹果。她用袖子擦几下表皮,很干脆地啃一口,宋迤骂道:“遭天谴的,还吃蒄姐的贡果。”
唐蒄把啃了一边的苹果递到她嘴边,宋迤当即拒绝:“我不要,这种没良心的事我可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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