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峮熙年轻时曾经和他走得很近,他甚至觉得隔了一半血缘的金峮熙最像他。”宋迤陡然转折道,“但他害死了金峮熙的全家人。金峮熙和金小姐很相似,都把家人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金先生出面逼他在所有人面前和以前的家人断绝关系,这才保下了他的命。”
唐蒄忐忑地消化着宋迤向她吐露的秘密,在心里琢磨宋迤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把这种事告诉自己。她没忍住好奇,问:“是谁要杀金二少的家人呢?”
“皇帝?”宋迤在她投来的质疑目光里笑了笑,“差不多是皇帝那样的人……无论是谁都不重要。”
唐蒄不信她的话,伏在桌上说:“我们这里都多少年不讲皇帝了,你说的那个是指总统吗?”
“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有的总统也只能听命于别人。就算是受命于天的皇帝也终有一死,”宋迤说到死字时看向唐蒄,“或许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也包括你我。”
唐蒄解不出这话里包含着什么意思,自以为看透了一切,说:“怪不得他听见宁太太和金二少讲起《桃花扇》就生气,自己见风使舵,就见不得别人有骨气。”
宋迤静默须臾,又道:“这话不该我来说,二少爷对他这个态度,照他的心胸应该忍不了多久就会调兵遣将暗地里杀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把事情做绝。”
“怪道说金二少明明是金先生的儿子,跟另两个比起来这样不成器。”唐蒄嘿嘿一笑,“他本事不赖,我要是金先生看见他这个死样子,肯定被气得少活好几年。”
“那个人基本上是家里的异类,唯一招人注意的方式就是在碰见旁人的时候讲几句难听的话。”宋迤很有远见地说,“你不必把他放在眼里,也不要答他的话。那种人只要受了几次冷待,就不会来招惹你。”
唐蒄还是趴在桌上按自己的思路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金二少对金先生的厌恶太明显了,如果我是幕后黑手,第一个就栽赃给他。那杯酒都经过谁的手?”
“酒是他当场倒的,据当时在他身边的胡太太说,很多人都看见他很费劲地拔木塞。”宋迤观察着唐蒄,问,“你喝那杯酒时,有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吗?”
唐蒄摇摇头:“我喝太快了,什么都没感觉到。”
“尚小姐至今闭门谢客,每天都以身体不适为由避免见人,苏太太那边也没见过她几次。”宋迤忖度道,“在金峮熙之前,她和乔楼东就是保管那瓶酒的人。”
“是吧,杯子被太多人碰到过,想查也不好入手。”唐蒄深感遗憾,说,“我还想跟尚小姐说几句话呢,听说她也不是多富裕的家庭,费了好大功夫才上学的。”
宋迤像是挺有兴趣:“你们想上学很辛苦吗?”
“上学不辛苦,上学前的准备最辛苦。”宋迤说她没上过学,唐蒄更觉自己肩负传道解惑的重任,打开话匣子道,“我跟你说,我从十四岁起就开始攒钱了……”
她刚要开始给宋迤讲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上学要遭到多少阻碍,敲门声就生生将她的话阻断在开头。门外不知道是谁,说:“蒄老师,苏太太吩咐的补药来了。还有寄给萱嘉小姐的东西,我也一并放在这里。”
“哦。”唐蒄跟宋迤对视一眼,起身走过去开门接下那人送来的东西,她看都不看那碗药,随手搁在门边的妆台上,两眼都在端详那随药送来的两个盒子,“盖子上写着我的名字,可能是一个给我,一个给金小姐。”
这两个木盒子看着挺值钱,难道是金萱嘉订的什么礼物?唐蒄把金萱嘉的那份放在旁边,打开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盒盖,原本脸上的笑容骤然收回去了。
宋迤察觉到不对劲,问:“怎么了,是什么东西?”
装着薄绸的盒子里头无言地躺着一圈缠绕精致的东西,唐蒄内心复杂,闭上眼睛说:“我可以叫吗?”
宋迤不能理解她的心境,勉强说:“叫吧。”
唐蒄大声尖叫起来,把那盒子往空中一抛,惊惶失措地跑到宋迤身后喊道:“又是那种东西啊!我不想看!”
盒子里的东西包装得草率,在地上滚出两圈。那是一条穿着什么东西的红绳,宋迤快步走过去把它捡起来,放在手里一看,被红绳穿过的那个东西有个整齐的截面,下端延伸出去三条不算长的尖,硬的,白森森的。
这时顾不上金小姐会否生气,宋迤赶忙将写着金萱嘉名字的盒子打开,也是一条同样的红绳。她的这盒里比唐蒄的多出一张纸条,宋迤拿起纸条,凝住不动了。
唐蒄战战兢兢地唤道:“宋姨?”
宋迤走过来把纸条递给她,唐蒄抖着手接过来,纸条上是格外眼熟的九个字——你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作者有话说】
很尊敬唐霖老师,所以还是叫蒄老师吧。
蒄姐,蒄阿姨,蒄老师,金陵小夜莺。
宋姨,□□,辣子鸡前辈,河南辣子鸡。
45 ☪ 寸草心
◎没有别的优势,就是妈很多◎
李太太的房间在最高层,位置也偏,好像是金先生不想看见她,故意塞到个不容易发觉的角落里去。
此时的金萱嘉还不知道自己很可能成为下一位受害者的事情,到了楼上已经快听不见楼下宁鸳和乔太说话的声音了。那扇房门忽地打开了,金萱嘉闪到画屏后,远远看过去,从母亲的房间里走出来的竟是苏缃。
那个人素日里就喜欢四处结交,兴许是为唐蒄的事提醒母亲近日要小心些。金萱嘉心下疑惑,但明面上她和苏缃的关系挺僵,两个人没什么话说。
待到苏缃下楼,金萱嘉才屏声静气地去敲母亲的房门。屋里两人还没歇下,跟着李环露的佣人叫襄勤,很快便来应门。严格算来,上次见到母亲还是在十几天前,那时她还提点金萱嘉少在家里说话,不要张扬。
没有按她说的做,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李环露正背对着门坐在藤椅上看窗外,金萱嘉带着笑走到她旁边,趴在椅背上道:“妈,我来看你了。”
“他昨天过生日,”李环露没回头,“出了大事。”
金萱嘉警觉地转到她面前:“你怎么听来的?”
李环露说:“苏太太派人告诉我了。”
又是苏缃,怎么到处都有这个人?金萱嘉扳住李环露的肩膀,义正辞严地告诫道:“她的话你不要听,那种人只知道巴结新贵,来找你肯定是想利用你。”
李环露觉得她的话好笑,表情平淡地偏过头:“像我这样的人,还会对谁有利用价值?”
“你别这么说,苏缃心眼很多,我怕你被她骗。”金萱嘉松开她,顺势趴到她膝头,“你近来身体怎么样?”
“比起往常,眼下是好了不少。”李环露笑了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金萱嘉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儿听见她说,“苏太太遣人告诉我今天早饭时的事,说老爷打了二少爷。你千万不要卷进这件事里,知道吗?”
金萱嘉辩解道:“我,我看金峮熙挺可怜的,他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家人在身边,以前又遭了那样的事……”
李环露捧起她的脸,严肃地说:“无论他们如何争斗,那都是他们家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记住,遇到危险首先要保全自己,不要想着借自己的力量去救谁。”
她以前极少说起这种话,金萱嘉心里立即闪过苏缃的影子,抓住李环露的手腕道:“刚才苏缃来过?”
李环露没想着隐瞒:“你看见了?”
她没再说下去,襄勤在旁边说:“苏太太说这段时间为办老爷的寿宴家里短缺很多,叫太太暂时减些药。”
就知道没好事,金萱嘉心头火起,高声说:“她又不是医生,难道不是她看不惯你故意不让你好过?”
“那些药吃了也没用,不吃就不吃了。”李环露拉着她的手带她蹲下来,低声说,“你千万别去和苏太太吵,现今家里是她一家独大,你不要因为我得罪她。”
“凭什么?”金萱嘉踟蹰片刻,抬头说,“你知不知道昨晚原本要给爸喝的酒里有毒,就是你配的那种药?”
李环露微笑道:“这有什么,是就是了。”
金萱嘉比她还急,抓紧她的袖子说:“你吃这剂药的事情家里人人都知道,就不怕别人拿这个来做文章?”
李环露摇头说:“做就做吧,我不想管这些。”
金萱嘉夸大这件事的严重性,找了个借口劝走襄勤,低声说:“爸今天晚上请了杜老板,他是另一个可能给爸下毒的人,我们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就没事了。”
李环露沉吟许久,最后说:“杜老板或许是无辜的,我没做那些事,何必要急着撇清,平白惹人怀疑。”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可不证明自己的清白就是等着让人陷害,”金萱嘉慌张地说,“宁鸳、杜高岐、苏缃、乔倩,他放在家里那么多姨太太,她们都有可能害你。”
“她们为什么要害我?”李环露知道她的忌惮,叹了口气说,“我懒得跟她们交际,太太们都忙着给自己挣好处,没有闲暇来对付一个没有威胁的人。”
“你不要信她们,她们都会骗你,你在这个家里谁都信不得,你一定要信我。”金萱嘉急得抱住她,闭眼说,“金峮熙以前和咱们家那么好,一天之间什么都变了,连亲兄弟都能算计,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抬起头跟李环露对视,说:“他没能拿到官职,现在脾气越来越差,你别跟他怄气了,对你没好处的。”
李环露沉默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宁愿他恨我,杀了我最好。”她说完又担心金萱嘉介怀,低下头对金萱嘉说,“不要管我的事,好好做你的金小姐。”
金萱嘉沉浸在她上一句话里,埋头说:“妈,我好怕。万一哪天我们失势了,会不会跟金峮熙一样?”
李环露被她问得一惊,故作镇静道:“不会的。”
“我怕爸因为酒里的乌头怀疑你,你和他关系本就不好,”金萱嘉的声音闷闷的,“他会为旧情放过你吗?”
李环露说:“我和他没有旧情。”
金萱嘉闭上眼睛,说:“伯伯死的那天,我和金峮熙偷偷背着爸去探视他。他被关在牢里面,浑身上下都是血。”她顿了顿,像是疑惑到了极致,才问,“为什么?”
李环露说:“那是他们家的事情。”
“伯母她们也都死了,还有人被卖掉了。”金萱嘉攥紧她背后的衣服,问,“如果那天斗不过他们的是爸,落败的是我们家,我们是不是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李环露略有不忍,却还是说:“那是他们的事情。”
“是我们家的事!”金萱嘉猝然松开她,用里晃了晃她的肩膀作为强调,“我们全家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那样对自己的哥哥,我们要为自己找后路。”
李环露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讲几句好话讨他高兴,他就不会在危急时刻猜忌你?”金萱嘉松了松手,李环露劝道,“你还是少出现在他面前,至少那样他在拉人出来给他挡刀的时候你不在。”
金萱嘉颓然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问:“就算那些人要陷害你,你也不想去解释,也不想找别的出路了?”
“她们为什么陷害我,我又为什么解释?”李环露没有伸手拉她,只是说,“我不在乎,随她们去说吧。”
窗外是一片绿地,难得的晨光里,金芳菲在几个小丫头的簇拥下荡秋千。往常都是苏缃陪她,如今苏缃为了昨天的事忙得很,想来是抽不出空闲来陪她玩了。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等这件事一过,苏缃还是会抱着她看花读书,还是会亲手给她做很多颜色的羽毛扎成的毽子,还是会拉着她帮她量尺寸裁衣服。大哥孤身在外,乔太太也总是拿自己为数不多的钱送去帮衬他。
她总是用怜悯的心态看待没有母亲的金芍雪,可自己怎么也过得跟金芍雪一样?金萱嘉勉强站起来在地上立稳,说:“我明白。你要照顾好自己,小心苏缃。”
她本来要走,在离门还有几步的时候陡然折回来,说:“我会想办法的,我可以劝他放下戒心……”
李环露拍拍她的手:“你不用担心我。”
金萱嘉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说:“多出门晒晒太阳。”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的。金萱嘉心烦意乱地准备回去找宋迤和唐蒄,却听见楼下传来金峮熙的斥喝声,还有苏缃和宁鸳说话的声音。
她猜着是苏缃和宁鸳去给金峮熙找不痛快,跑下去才知道是金峮熙故意讲难听的话骂宁鸳。宁鸳不是面皮薄的人,一来二去吵起来,苏缃不得不出面劝架。
跟在苏缃身边的几个佣人小声讨论着,这时候金萱嘉也懒得再追究什么是非对错,陡然出声道:“叫几个人把二少抬回房间休息就得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宁鸳和苏缃惊讶地转过来,以前只知道她总在金先生和金峮熙之间劝和,没想到她还会管这些琐事。宁鸳以为她向着自己,正要笑着和她搭话,她却说:“宁太太是长辈,他不懂事顶撞你,你还和他见识?”
宁鸳面色铁青,反驳道:“你来得晚,不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这种话都能说出来,该他挨打。”
金萱嘉不想给她面子,兀自说:“小辈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教训是当然的。他要是只是把实话说出来还被教训,那就是有人容不下他。”
宁鸳见她话锋直指自己,一甩帕子走了。苏缃却还留着,笑着看向金萱嘉:“我看你从楼上下来,是不是去看你妈妈了?她身体不好,你是要多去看看她。”
金萱嘉正在气头上,刚才又听说苏缃给李环露减药的事情,道:“知道她身体不好,还故意不让她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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