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跟着我学习了快一个月。队伍里几个身体素质好、稍微有些底子的人已经达到了低阶职业者的水平。其中还有几个人觉醒了魔法天赋, 掌握了使用元素的技巧。他们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暂且不打算给他们泼冷水。
完全的胜利离我们太过遥远, 队伍里的所有人互相配合,或许能够击杀几只“原罪天使”,还要依靠专门的武器, 但对于高阶职业者来说, 实在不值一提。就是我这样的猎人, 就是不用毒药,不用陷阱, 都有许多手段能将他们全部葬送在行军途中。
比起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我们现在更需要这种生机勃发的气势,只有这种鲜活的气势才能叫微小的胜利焕发光彩,才能够鼓舞到更多人,发挥他们应有的作用。
我必须给他们铺好路。我白天带着他们往前走,晚上便给他们守夜,提前对下一天要经过的片区进行巡逻。为了遮掩行踪,我们这一路多经丛林,多过险路。但是遮蔽物多,存在埋伏和隐患的可能性也多,我必须要提前一天甚至几天来查探清楚周围的情况,第二天侦察军团活动时,才不会遭遇太多意外,造成人员伤亡。
他们实在太年轻了。
偶尔我还要给他们制造一些困境,叫他们不至于被暂时的顺利麻痹到妄自尊大的地步,同时适当的苦难也能够巩固他们之间的感情,能够提前激发他们之间的矛盾,让我可以尽早解决一些隐患,不至于让他们被“原罪天使”钻空子。
……
我手头上有做不完的事情,它们机械又麻烦;我脑子里一堆亟待整理的阴谋,它们繁乱又肮脏。
我刚刚探查完前方的山路,清理掉了山崖上的一窝高阶魔兽,现在回到了营地的篝火边。我应该抓住能够放松的每分每秒好好休息,让自己尽可能地保持在一个良好的状态中,随时准备迎接各种突发情况。
为什么我还要坐在篝火边给你写信?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拿起笔,为什么要坐在篝火前,背对着黑夜,给你写下这一封信。
我不知道。
我在山崖上看到了浩瀚的星海,夜色里明星闪烁。于它们而言,我可能还不如我眼中那如沙砾般的星斗。我在山崖上看着它们,它们仿佛也在看着我。我与它们对视了一会儿,便回到了营地之中。
森林与夜色又是另外一种静谧。
还有两个小时,明天的太阳就要放出它的第一缕阳光。
现在已经入秋,大陆北方秋冬季少雨,明日又会是一个晴天。
再过一天就要到卡斯道尔了。
你阅读我的信件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气呢?
10月25日,夜,晴。
——你的摩西
***
相比起前面那几张,它真是一封极其简短的信。
它插在前后写满文字的长信里,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特殊。
杰勒米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仿佛捧起了一颗孤独的心,他仔细阅读它的内容,仿佛就看到了他的好友在深夜里对着篝火和星空写下一句又一句话。
他是宛如尘埃般渺小的个人,他追赶着宏大如海潮般的命运。
他是摩西。
第42章 TO 杰勒米:
***
TO 杰勒米:
弗里德里希距离卡斯道尔五百七十多公里, 我们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一个人可能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但是对于一支年轻又缺乏经验的队伍来说,这个结果算得上优秀。
我在卡斯道尔边境看到了被中央帝国军队攻破的城墙。以矿藏和相关产业闻名的卡斯道尔的城墙高有近百米, 宽有数十米,经过魔法、炼金术等各种手段加工, 耗费了数十年的时间,历经了数次卡斯道尔皇位的更替。它曾经是这个国家最为宏伟的奇观,是卡斯道尔最坚固的盾。
现在,它从中间裂开成了数截, 高耸的城墙沿着裂缝两侧坍塌,成了一片又一片废墟。
长满了杂草的平原在魔法和热武器的洗礼下变成了焦土。
除了天上飘浮着的零零散散的“原罪天使”构成的观测阵列,看不到任何人烟。我借着“天使”的视野,带着队伍规避了他们的观察。
我一个人。我叫其他人驻扎在了卡斯道尔外围的隐蔽点,一个人潜入了中央帝国的防线。
从卡斯道尔城墙向内推进近百公里, 看不到任何活人, 既没有中央帝国的军队,也没有卡斯道尔的贫民, 空中的“天使”阵列宛如一张蛛网, 锁死了卡斯道尔东部城墙边界线。显然在这半个月里,卡斯道尔已经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大败。
这些天的训练确实让队伍里出了几个初级职业者, 我也教了他们一些联合作战的技巧。组建团队狩猎中低阶魔兽对他们来说已经驾轻就熟,对付几只“原罪天使”也不在话下。但是对于更高一级的战斗,除了预判逃跑、避免战事, 他们没有任何应对手段。
我不知道中央帝国出动了多少人, 圣行教的教堂骑士团又有多少参战。面对“原罪天使”还好说, 倘若有教堂骑士团团长级别的人物出手,那么整个队伍里能作为有效战力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让他们上场就是白白送死。是完全没有任何价值, 只会产生负面影响的无效牺牲。
中央帝国军队的对手是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虽然其中有为人不齿的阴谋在,圣行教利用潜伏在征战法师的身边的信徒,偷袭了四位征战法师中的两位,致使他们陨落。卡斯道尔的征战法师不仅是卡斯道尔的最强战力,他们更是卡斯道尔军方的领袖,是宫廷法师团的团长。他们的陨落不仅意味着极端战力的缺失,更会导致卡斯道尔管理层面的崩溃,他们的败局必然比卡佳情报上面几行简短的字要残酷得多。
但是,即便如此,两军正面交战对于擅长大型禁咒的征战法师来说依然是如鱼得水。这些活了近百年的高阶法师手里往往储存着大量的与禁咒同位的高阶魔法和瞬发法术,能将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团逼到这种程度,叫卡斯道尔防卫军完全弃守东部防线,中央帝国军队里面必然不只有一两个高阶职业者。
我还不知道中央帝国的领军者是谁,肃清卡斯道尔东部防线所有人口,布下“原罪天使”的观测阵列,叫宫廷法师团退居到卡斯道尔中央行省。我在中央帝国二十多年,从未见过有这样的手段的人。
我还要再深入卡斯道尔内部探查一次,去卡斯道尔东部防线更深处,寻找卡斯道尔防卫军和中央帝国军队的痕迹。至少我要找到活人,最好能够和卡斯道尔的防卫军对接,能够联系上艾利卡和宫廷法师团的征战法师。
我必须要提前探明他们的情况,得到更多的信息,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我输得起。我们输不起。
我把队伍中的其他人安置在了卡斯道尔边界线外——“原罪天使”观测不到的隐蔽点。
这一次不再是挤出休息的时间,背着他人偷偷摸摸地探查。
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们,我会尽快回来,但我也不能把握会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我叮嘱他们面对一切问题都以逃跑保命为主,不要在陌生的地方和其他人发生纠缠,我会尽可能地抓紧时间。
卡斯道尔东部城墙往内前行近百公里杳无人烟,中央帝国实行人口肃清计划,没有留兵把手,想来这边对他们来说局势已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意外。
杰勒米,我一瞬间居然有些庆幸,我缺失的那只眼睛连着“生之原罪”,让我能够借用“原罪天使”的视野。
我能借它连接上空中的由“原罪天使”构成的观测阵列。
无数的画面从我眼前流窜,转变成图像信息传递到我的大脑中,与我所处的现实混合交错。巨大的信息量让我脑袋发胀。
我头晕。还好——我还能从里面找到我需要的信息,将它们整理出来。
那只眼睛,那只毁灭伊波利特的眼睛,被“圣躯”的马蒂斯吞噬、点亮了“生之原罪”的身体的眼睛,那只被“闲置的时间”定义为我“命运”的关键的眼睛——它是我厄运的显现,它又给我带来了许多的便利。它无疑帮我节省了许多时间,帮我避免了很多麻烦。
……
我对它说不出来什么好话。在它面前,我觉得我像个小丑。
等天色暗下来,我便要出发。
最麻烦也不过是穿过卡斯道尔的东部行省,经过伊波利特,到卡斯道尔的首都罗季昂去。
下封信不知道要等多久。
祝我好运吧。
10月28日,夜,晴。
——你的摩西
***
第43章 TO 杰勒米:
***
TO 杰勒米:
我赶上了一场大战。
我穿过卡斯道尔的东部行省, 就看到了卡斯道尔的防卫军和中央帝国的军队交战的主战场。
就在被“生之原罪”夷为平地的伊波利特。
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团在荒无人烟的伊波利特铸起了由元素堆砌高墙,高墙外架着复杂的魔法屏障,挡住了“原罪天使”成片成片的攻击。守城的卡斯道尔防卫军便在屏障后面以远距离攻击的武器作为攻击手段, 对中央帝国的军队进行反击。
双方的高阶职业者则完全在了缠斗在了一起,不分胜负, 以此奠定了暂时停战的结局。
不过,中央帝国的军力充沛,武器也远比卡斯道尔要先进,冲破法师们的屏障只是时间问题。
我借用“原罪天使”的眼睛, 在远处旁观了这场战争。
双方的首领居然都是我的老熟人。
率领着卡斯道尔防卫军的是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现在的首领,卡斯道尔的女皇艾利卡。主导着中央帝国大军的则是“圣行”的德里安大主教的教子,呼啸领的格莫拉公爵。
如果你曾见过他们,必然也会有一种和我一样的明确而清晰的感受,那种时间在眼前流动的感觉。
在伊波利特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高阶职业者, 半年前都还是养尊处优的贵族青年。
艾利卡虽然带着卡斯道尔的中下层官员和部分贵族夺取了她兄长的王位, 但是手里并没有沾染多少鲜血。因为他们是正义之师。她眼里一直有着从未遭受过挫折和失败的正义之辈才拥有的天真和执拗,并且怀着未见过现实的丑陋的理想主义者才会有的热忱和希望。
呼啸领的格莫拉公爵此前还只是一个锦衣玉食的酒囊饭袋。他欺凌群众, 被我的姐姐们打了一顿, 让我的家族变成了皇帝和圣行教砧板上的鱼肉,使我不得不去求“圣行”的德里安, 向德里安大主教下跪,向圣行教宣誓忠诚。我倒没什么恨他的,被权力和欲望腐蚀的人成千上万, 如果没有家族的束缚, 没有圣行教的制衡, 我要杀他不会比砍瓜切菜更费力。
现在,这两个人站在伊波利特的战场上。
他们站在千万士兵之前, 眼里只有坚毅和决绝。
我看到了一场精彩至极的对决。
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生活天翻地覆的,又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
确认艾利卡和征战法师们拖住了中央帝国的主要军力,没有更大的风险,我就回到了卡斯道尔的边境,着手如何带着我的人马开始清理卡斯道尔东部防线的“天使”观测阵列。
其实我有很多动手的机会。不论是奇袭、伏击,还是通过别的手段,调虎离山,甚至是正面攻击,我都可以在“原罪天使”的重重包围下杀死格莫拉公爵。我可以马上帮卡斯道尔防卫军扭转这场焦灼的战事,杀死指挥官,击穿中央帝国的整个“天使”防线,立即减轻卡斯道尔肩上的负担。
可我没有那么做。
杰勒米,我没有那么做,而是立即返回了我们驻扎在卡斯道尔边界线外的营地。我告诉我的人,说我找到了中央帝国军队的踪迹,他们正和卡斯道尔防卫军开战。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也没有告诉他们我旁观了整场战事。
我只是告诉他们,中央帝国军队的最高战力被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团拖住,东部防线只有“天使”观测阵列,他们后方空虚,正是我们的机会。
我在他们面前弱化削减了我的能力。
我的选择无疑是极其自私的,是罔顾卡斯道尔人民群众的。我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进行洗白,这就是我的选择。我写给你看。
因为,在我看来一场个人秀没有任何价值。卡斯道尔东部防线被全部肃清,鸡狗不存,宫廷法师团四位征战法师陨落两位,他们损失惨重。但是对于整个反圣行教联盟,对于我的敌人来说,这是一场不完整的战争,与其说它是战争,不如说它只是一个小小的实验。
格莫拉公爵带领的中央帝国军队里面甚至没有多少中级及以上职业者,全靠他个人和“原罪天使”就击垮了卡斯道尔的东部防御阵线,中央帝国的其他高级职业者、圣行教的诸位教堂骑士连面都还没有露出来,就叫他们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们不曾见到,不曾感受,便不曾恐惧,就是目睹了“圣躯”的马蒂斯的征战法师,都对圣行教没有一个基础的认识。个人带给他们的虚假胜利有什么意义?
我所谓的联盟,还只停留在我与卡佳,与征战法师,与艾利卡之间来往的信件上。是没有法律效力的空谈,是我说给手下听的虚构故事。我和卡佳的约定倒是有魔法约束,但那是与我个人的,这对于我们面临的现实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在签订协约之前,对抗圣行教只是我的私心。即便后面签订了具有各种力量约束的联盟协约,他们也有可能和我意见相左,因为他们有国家、有家庭,他们远没有到和我一样一无所有的份上,他们必然会优先选择生活。相同的目的并不意味着团结友爱,和谐共进,只有权力和生存的压迫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方面我已经在信里写过好几遍,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强求的结果,是我要反抗圣行教,我需要更多的助力,竭力促成反圣行教联盟,才会有现在的局势。而其他人,并非他们认为要反抗圣行教,并非是圣行教把他们逼迫到了这个份上,他们才进行反抗。其中一大部分原因在于我的游说,在于我的危言耸听,我的恐吓。
将它们从空谈中落实,只能靠我自己。
这种落实代表着阴谋诡计,代表着权力的更替,代表着各方面的牺牲。
它是龌蹉的,是恶心的,是没有冠冕堂皇没有任何道德可言的。
我需要组建只忠于自己的军队。我需要抬高他们的价值,我需要在与卡斯道尔,与弗里德里希,与其他势力谈判中,与他们平起平坐。那我就不能只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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