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控制不了他的情绪外泄,判断能力正在下降,恍惚间,他打偏了一枪。
“严队!”
“严哥!”
耳膜酸胀,队友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像隔了层布,忽大忽小,令他越发感到烦躁。
玻璃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一时不察,精神网内钻入一股陌生的精神力,绕着他的精神网三圈,最后攀上了触梢。
只一下,差点让严飞辰陷入狂躁状态。
向导的精神力。
跟其他向导温和轻柔的精神力相比,这股陌生的精神力更为强势,撕扯着他的精神网,引导着他朝旁边开枪。
之后发生的那些,是严飞辰这一辈子最不敢回忆的画面。
他眼睁睁地看着狂躁状态下的自己对同伴出手,看着同伴惊恐而不解的眼神。
他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一拳一拳落在上面,嘶吼着。
停,停下!
没有用了,什么都听不见了,记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抬手,掐住了一个同伴的脖子。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一点二十八分,支援终于抵达。
谁也没有料到,一场庆功宴会变成战场,到处是尸体,墙上血迹连片。
严飞辰神情恍惚,呆滞地看着他们收拾残局。
有个哨兵认出了他,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严队,你还好么?”
不好,很不好。
严飞辰呆愣愣地看着双手,半晌才慢吞吞地回应:“啊?哦,我还好。”
他起身,踉跄着往外走去。
“我得走了,他们还在等我下命令……”
给谁下命令?严飞辰抬头,身旁空无一人。
一年前,联盟法庭庆功宴被卧底和“自由人”组织余党里应外合,入侵庆功宴,大开杀戒。
那一年,第五分队队长被黑暗向导的精神力切断精神连接;那一年,失控状态下的严飞辰杀死了与自己并肩的队友;那一年,河州塔监狱遭遇袭击,无法进行支援;那一年,是新人入渝州塔的日子。
那晚过后,联盟法庭封锁了消息,对外说是调查。
看似平静的海面下,藏着的是暗涌的漩涡。
第14章
原第五分队队长牺牲后,齐汶迟入塔接了他的班。
他一个新人,按理来说是没有资格担任队长。
第五分队就是个香饽饽,原队长是位A+级哨兵,入塔六年,经验丰富,手下的队员能力强还听指挥。每次出任务,塔里批的资金抵得上普通成员三个月工资。
塔里不少人觊觎队长的位子,谁也没想到最后会是齐汶迟获胜。
入塔仅半年,齐汶迟的任务绩点就已达标,最新能力等级测评达到A+,与牺牲的第五分队队长等级一样。
齐汶迟接管第五分队后,部分队员选择退出,他没挽留,转头就去新入塔的一众新人里挑了查西和林惊雨。
他正式上任的那天,严飞辰正在递交辞呈。
那场意外已经过去了半年,他仍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他的心理测评分数远低于及格线,高层多次找他谈话,内容大致都是让他尽快调整好状态,并继续担任队长一职。
严飞辰做不到。
等级越高的哨兵越容易陷入狂躁状态,哨兵脆弱的精神网经不起再一次的精神力攻击。
负责审批的是霍临深。
彼时的严飞辰状态差到极点,有些局促地等着霍临深签字。
霍临深转着笔,问了他两个问题:“就这样离开,甘心吗?”
“入侵者还没抓到,你就先退缩了?”
严飞辰低着头,麻木道:“杀死他们的,就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霍临深没有在他的辞呈上签字,跟高层打申请将严飞辰调去了后勤部。
后勤部相比其他部门,工作轻松很多,严飞辰的到来并没引起太大注意,所有人都在刻意抹去他的存在。
他亦然。
直到齐汶迟来找他。
新上任的第五分队队长还很年轻,眉宇间充满朝气,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队伍。
他好像并不伤心。
“所以我不能逃避,更不能让队伍解散。”
齐汶迟问他在害怕什么。
他终于和齐汶迟对上视线。
“你说的很对,”眼底是齐汶迟的那身黑色训练服,“但你找错人了。”
“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退队吧?”
严飞辰讽刺地勾起嘴角:“因为我杀了自己的队友,在失控状态下扼住了他的喉咙,那以后,第七分队就解散了,我也退出了前线。”
“齐汶迟,你说你需要我,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哪天掐上的是你的脖子?你将一个定时炸弹放在队伍里,这个人随时会失控,还喜欢逃避,他帮不上你任何忙。”
“你有继续查下去的勇气,我没有。”
说完,他不再看齐汶迟和陆明岭,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
他说的那番话很不负责任,任谁听了都会骂他。
严飞辰的目的就是打消齐汶迟拉他入队的念头,顺便提醒他,别看见一个能力强的人就想着收用。
事实证明,这并没有用。
几分钟后,他以为离开的人“嘭”一下推开他办公室的门,端着杯子的手一抖,水荡出杯外,洒了他一手。
严飞辰错愕地看着齐汶迟。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齐汶迟双手撑在桌上,表情严肃又认真:“严队,如果你真的放弃了,你大可以直接退出渝州塔,为什么还要接受调剂?”
“霍临深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只要你坚持,他就没办法逼你来后勤部,但你默认了他的决定。”
一坐一站,两相对峙。
半晌,严飞辰轻声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能。”齐汶迟语气焦急,“你没有放弃,你是在等,等自己跨过那道坎,等自己可以正视一年前的那一天。”
“阿蒙他们是因为黑暗向导牺牲,作为队长,我必须要对他们负责。我有责任,有义务查明背后的真相,但我不可以等。多等一天,背后的真凶就会多快活一天,那会让我感到愤怒。”
“逃避有用,但没人喜欢逃避。严飞辰,你说你会伤到我,那好——”齐汶迟直起身,一字一句道:“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在你的利刃刺入我身体之前,先一步找到你。”
在你想再次离开时,我会抓住你的手,让你不再有逃避的机会。
……
“齐汶迟又去找严飞辰了?”
“是啊。”沈知忱扶了扶平光镜,“这孩子也是够死心眼的,人家都拒绝他好几次了,还往上凑。”
距离齐汶迟第一次去找严飞辰已经过去了三天,后者或直接或委婉地拒绝,他跟没听见一样,结束特训就往后勤部跑。
渝州塔开始传齐汶迟为爱所困要退出第五分队,加入后勤部和严飞辰厮守了。
这话不能让霍临深听到,不然他要疯。
光脑投射出几个面板,位于中央的那块最大的面板上,是严飞辰的个人档案。
短发,剑眉,眼神很凶。
沈知忱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说:“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霍临深关闭面板,莹蓝色的面板闪烁几下,化为粒子消散在空中。
他不甚在意地拉过另一块,一边说:“随他去吧,严飞辰答不答应,是严飞辰自己的事。”
“随他去……”沈知忱翻了个白眼,起身拿过一旁茶几上的茶杯,“你就惯着他吧,迟早惯出毛病来。”
说完,他抿了一口茶杯里的水,下一秒一口喷了出来,咳嗽着,表情惊悚地看着那杯水。
淡黄色液体,杯底沉着黄色碎末,表面还漂着红色絮状物。
“这是什么?”
霍临深看他一眼:“生姜红枣水,补血的。”
沈知忱闻了闻:“怎么还有糊味?”
“大火收汁。”
……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沈知忱完全不想回忆那诡异的味道和口感。
又甜又咸又辣,还糊嗓子。
“你口味,还挺独特。”
“不喝就放下,又不是给你带的。”
“谁?”沈知忱想到了一个人,“齐汶迟啊?”
霍临深没否认。
沈知忱更惊恐了:“霍临深,不要这样。就算汶迟没答应你,你也不应该谋杀他。”
霍临深皱眉:“好好说话。”
沈知忱丝毫不给他面子:“面对一杯难喝到我想裸奔的古怪饮品我还能怎么好好说话。”
“你要裸奔?”
“这是重点吗!”沈知忱怒了,“重点是你给我的学生喝这种东西!他觉得好喝?”
“他没说难喝。”
很好,他学生还是个爱护长辈面子的好孩子。
霍临深下逐客令了:“你还准备在我这里待多久?圣所很闲吗?”
“今天是休息日,霍长官。”
说是这么说,沈知忱还是在自己带来的公文包里翻找,掏出一份档案递给霍临深:“齐煦的个人资料,我委托河州塔的朋友帮我查了下,小孩没什么特别的,能查到的东西也少。”
“我不觉得一个脸上有死刑犯刺青的小孩是普通人。”
沈知忱愣了下:“什么刺青?”
牛皮袋的卡扣打开,薄薄几页纸抽出三分之一,霍临深粗略看了几行:“河州塔监狱,专门用在死刑犯身上的六边形刺青,你见过。”
最顶上的一张纸抽出来搁在桌上,一寸照片上的齐煦左脸的刺青还未处理,眉宇间带着戾气,直勾勾盯着镜头。
很难想象这人半个多月前缠着齐汶迟让他帮忙取名。
“782……”
除了姓名那一栏填着三个数字,其余都是空白。
“河州塔最近有什么异常么?”
沈知忱摇头:“没有。”
一年前,河州塔监狱遭到袭击,大量犯人趁乱逃出,也是因为那一次,河州塔元气大伤,往后逐渐衰败。
“齐煦是河州塔的人?”
“之前是,收编了。”
“你干的?”
“齐汶迟做的。”
沈知忱“哟”了声:“都姓齐,本家啊。”
霍临深阴恻恻地瞪了他一眼:“他姓齐是因为齐汶迟姓齐。”
沈知忱:“什么意思?”
霍临深:“字面意思。”
沈知忱:“齐煦是齐汶迟生的?”
霍临深:“他能生吗?”
沈知忱:“哦~别人给他生的。”
霍临深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向他。
沈知忱敏捷地躲开:“干什么!你不能干涉孩子的恋爱自由!”
烟灰缸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霍临深二话不说接着拿起一旁的茶杯:“我养了他十几年,他就算想跑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你不讲道理。”
“是,我不讲道理。”
霍临深放下茶杯:“反正他这辈子,要么和我在一起,要么就一个人和我在一起。”
沈知忱敛了笑意,不赞同他这说法:“霍临深,他是一个正常人,不是你的所有物。”
“哨兵本就需要向导。”
额前散落的碎发有些长,在鼻梁上落下一片阴影。
霍临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需要我的疏导。”
办公室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许久,沈知忱才再次开口:“就算是这样,你也得问问他的意见。”
“他不会拒绝。”
霍临深岔开了话题:“圣所最近接到的委托,分几个给渝州塔,再挑一个双人委托让齐汶迟和严飞辰去。”
“提醒一下,停职期间不能出任务。”
“负责人填我的名字。”
沈知忱无语,抬手比了个大拇指。
第15章
两天后,西区雨林。
越野在地上留下印迹,齐汶迟降下车窗,任由雨林的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很兴奋,一张嘴,音节被风吹散:“严哥——咱们到了——咳咳咳,呸!”
空气中细小的绒毛灌进嘴里,齐汶迟立马闭上嘴,扭头一边呸呸呸一边抱怨:“这东西怎么到处都是?”
“雨林很常见。”开车的严飞辰分给了他一个眼神,提醒道,“把车窗升上去。”
一个小时后,越野抵达营地。
军靴重重踩进泥土里,雨水从缝隙中挤出,聚成一片水洼。
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树叶腐烂的味道,树干直冲云霄,密密麻麻的树枝与藤蔓交错,从缝隙中透进来几缕阳光。
这次的双人委托由西区公会派发,两人结伴,猎杀位于雨林深处的异变蚺蛇并带回样本,难度等级为C级。
齐汶迟已经很久没接过B级以下的任务了,从十六岁正式分化后,圣所和渝州塔派发给他的大部分都是A级难度的任务,偶有B级也不过是去支援。
对现在的他而言,C级任务过于简单了。
但这不影响齐汶迟的积极性。
停职这半个月,他被拘在渝州塔,哪儿也去不了,雪豹都胖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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