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年困惑了一瞬,他在谈玉琢面前总是很坦诚,这次也一样,“为什么要在意你妈妈的感受,现在难受的不是你吗?”
谈玉琢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可以花时间和梁颂年说妈妈单身一人带自己多么不容易,他们母子二人如何在陌生的城市里相依为命,又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梁颂年是无法理解的。
在梁颂年眼里,他妈妈的情感需求根本不重要,因为他只把谈玉琢划进了自己的范围,只需要满足谈玉琢的需求。
谈玉琢怕他真的干出什么来,陈建功只是人比较窝囊,其余错事没有做,离开之前还给他们留了十万,算是仁至义尽,便不放心地重复一遍:“我真的没有那种心思,你不要乱来。”
梁颂年没有立马答应,谈玉琢怀疑他现在非常不认同自己的想法,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谈玉琢把早已熄灭的烟灰抖落,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叼着烟嘴咬了一会,觉得无聊,还想要再抽一根。
但烟盒在梁颂年身上,他不敢再要,便一直看着梁颂年。
谈玉琢放下烟,嘴里太空,心思就跑到了别的地方,伸手臂搭在了梁颂年的肩膀上。
谈玉琢像是一个沉默不语亟待安慰的人,梁颂年抱住他,他身上的水把他衣服打湿,温热的皮肉像是某种无措的,迷茫的讯号。
梁颂年俯下身,谈玉琢受力向后倒了些,浴缸里的水漫出来顺着缸壁往下流。
谈玉琢不说话,眼里水光因为光线的变化闪烁,他很轻地叫了一声,然后叫他的名字,叫他颂年,一声一声的。
梁颂年的手臂穿过他单薄的后背,手掌捏住他的肩膀,谈玉琢半阖着眼睛,感受对方一点点把他的嘴唇吻湿,舌尖缓慢地探进唇齿,填充他的口腔。
吻了许久,谈玉琢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梁颂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往下滑,抵住他的胸膛,细细地/喘/气。
梁颂年放开了他,谈玉琢缺氧有点发蒙,但总算没有那么憋闷了。
浴缸开着恒温,所以水一直都是热的,梁颂年揉了揉他的后劲,等他缓过来点,简单地给他冲洗了一下,那浴巾裹住他抱回床上,自己再回到浴室里洗澡。
房间里的温度也刚刚好,梁颂年在的地方,谈玉琢什么东西都是正好的。
这种久远的熟悉感给谈玉琢带来了与此前不同的安全感,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可能也是因为周时的马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生活里那么多细小的东西,是需要有人注意才能一切都刚刚好。
他躺在床上,陷在柔软的床褥间,难得很快就困了,眨了几下眼睛便睡了过去。
第18章 梧桐
早上十点,谈玉琢在睡梦中被梁颂年晃醒。
屋内拉着窗帘,光线不算强烈,依旧在适宜睡觉的环境里。
“起来吃点东西。”梁颂年坐在床边,已经穿戴整齐,“等会我们就回去了。”
谈玉琢睡了很久,却依旧困到不行,勉强眯着眼睛看他。
梁颂年看了一会,不知道又因为什么被逗乐了,很轻地笑了一声,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谈玉琢没有挣扎就闭上了眼睛。
谈玉琢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也摸不清梁颂年的喜好,只觉得梁颂年真的很爱他这张脸,让事事苛求完美的一个人居然会容忍处处是瑕疵的他。
“再睡十分钟。”梁颂年收回手,宽容地为他留了赖床时间。
谈玉琢不睡了,不清醒地从床上起身,摸到梁颂年的脸,嘴唇贴上去,皱眉含糊地抱怨:“下次不要把行程安排在早上。”
他没有停留多久,因为梁颂年有洁癖,他睡醒还没来得及洗漱,怕梁颂年讨厌。
十点半,两人吃完早餐,坐电梯下到酒店地下停车场,王勤已经坐在驾驶座内。
谈玉琢没什么精气神,套着一件不符合他身形过大的外套,懒洋洋地和王勤打了个招呼,慢腾腾爬上车后座坐到窗边,垂下头没有了声息。
跟在他身后的梁颂年气质清爽,打开后备箱,单手横提行李箱架入车内,对王勤笑了笑,问他这几天在H市玩得怎么样。
去机场的路上谈玉琢一直歪着头补觉,梁颂年转头看他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的样子,怀疑自己昨天晚上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疲惫。
几个红灯的间隙里,王勤担心谈玉琢晕车,也转过头看了一眼,确认人只是困了没有什么其他不良发应,把车速提了点上去。
在飞机上,谈玉琢短暂地清醒了一段时间,王勤递给他一杯咖啡,叫他打起点精神。
谈玉琢咬开咖啡盖,仰头喝了几口,不是很合他的口味,便只咬着杯子。
他不怎么说话,全程都是梁颂年和王勤在交谈,他偶尔附和几声。
垫在身下的毯子很厚实,谈玉琢坐了一会,逐渐开始走神,耳边两人的交谈声变得模糊,像某种潮涨潮落的水浪,时而远离时而接近。
谈玉琢以为自己坐得很端正,被梁颂年叫了一声名字,他莫名紧张了一瞬,手一晃,咖啡从杯子的边缘溢出,流到了他的手背上。
谈玉琢下意识就想抬手去舔,梁颂年制止了他,抽了几张湿纸巾盖在他手上。
谈玉琢依旧没有回过多少神,他实际上一直都不算清醒,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透明的隔膜里,周围的一切都无法真切地接触到他,即使梁颂年的手正贴着他的皮肤。
“还很困吗?”梁颂年抬起头问。
谈玉琢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感觉梁颂年似乎不希望他睡那么久,但他困得那么明显,又不能直接说谎。
好在梁颂年并没有为此生气或者不悦,只是站起身,把纸巾塞进纸袋里,尔后转过身,接过他手里的咖啡纸杯放到桌子上。
“躺下再睡一会。”梁颂年手没有用力地摁在肩膀上,谈玉琢没有力气,顺着力道躺下了。
他侧脸压在毛毯上,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像是在确定什么,问:“我现在能睡吗?”
梁颂年说过不喜欢他问蠢问题,谈玉琢实际上也不爱提,只是很多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就如同现在这样,即使清晰知道这副身体的皮囊是他的,他也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在颤动发出声音。
梁颂年手心贴到他的额头上,谈玉琢心想他不会觉得我有病吧,想到一半,梁颂年把毯子的一角掀起来盖在他的身上,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玉琢,睡觉也要和我打报告吗?”
谈玉琢不紧张了,动作幅度很小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梁颂年闭上眼睛。
隔了几分钟,梁颂年抬起头,王勤被迫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了然地点点头,表示理解,打开手机把剩下的事情以文字的形式编辑发送过去。
下了飞机,王勤依旧当司机,谈玉琢睡了三个小时,人总算清醒了些,他这时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泛红,可是他甚至记不起那杯咖啡究竟是烫是凉,洒在手背上的时候有没有痛。
Z市只要出了太阳,冬天就不会显得那么冷,谈玉琢把车窗按下来一半,让风流动在车厢内,减缓他的腹腔的不适感。
车开过洞府区,过三个红绿灯转过十字路口,街道两边的树木密集起来,最后连成一片葱郁。
南边的阔叶林冬天也不落叶,间或夹杂几颗高大的梧桐,梧桐叶倒是黄了,枯叶落下来铺满白色的花园砖,红色的尖塔状教学楼顶隐在树群之后。
谈玉琢看见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站在校门口,他便想起自己之前也经常请假出校门,站在校门口等自己打的网约车。
不过他大多时候是独身一人,而且请假的理由也不是那么美妙,基本都是生病。
谈玉琢长着一张不算老实的脸,但他没有像自己脸那样看上去精明,他不说谎,特别在老师面前,只有一次撒谎请了假病假。
因为他身体小病不断,老师没有怀疑他,在改作业的间隙里在请假单上签了字,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当时他刚得知高考前最后一场模拟考试的分数,很不理想,他从没有考过那么低的分数。
梁颂年把车停在路边,按照要求带来了冰淇淋,但并不允许谈玉琢多吃。
车里开着空调,谈玉琢穿着校服短袖,有点冷,他问梁颂年:“大学好玩吗?”
梁颂年说还行,谈玉琢不太满意这个答案,高考前的生活刻板重复,繁重而沉闷,他迫切需要一些东西来督促自己努力。
不过他也知道从梁颂年那里听不到多少具有诱惑力的形容词,小声抱怨了一声便没有说什么。
“我想报首都的B大……”谈玉琢看梁颂年,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我可以吗?”
梁颂年打开车窗,外面的热空气涌进来,谈玉琢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湿热,想把车窗重新关上。
“玉琢,B大的分数线对你来说太高了。”梁颂年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思考,冷静地说,“换一个对你更好。”
谈玉琢当然知道将B大作为自己的理想目标对他来说太过于吃力,特别是在他模拟考又考砸的情况下,他本来想和之前一样,把梁颂年的话轻轻掀过。
只是他胸腔内不停冒出莫名的泡泡,充斥满他每一根血管,在不断升温的车内温度下一个接一个地爆炸。
“怎么了,八十个志愿我想加一个B大又没关系。”谈玉琢语气不是很好,但明显梁颂年没有注意。
他依旧说:“可以的,但是不建议你把它当目标院校,压力会很大。”
梁颂年放松地坐在驾驶座上,手腕上戴着一块腕表,窗外的阳光照到他的脸上,让他年轻的脸庞看上去更加俊朗,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让人很容易动容心软。
谈玉琢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确定梁颂年究竟是否清楚自己要考B大的理由,他大可以如以往一般解释,却只蠕动了几下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梁颂年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要送谈玉琢回学校。
谈玉琢说不用,意识混沌地摸到车把手上,试了几次没有打开,手指软到攒不起力道。
他低着头,看黑色的车内饰,闭上眼睛很慢地说:“我不想异地恋,如果我没有考上B大,我们就分开吧。”
谈玉琢对这段记忆已经很模糊,连同当时的感受也变得陌生,他只记得梁颂年沉默良久,没有伸手挽留他,只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谈玉琢并不是想要借此威胁梁颂年为他做什么承诺,他们两人之间完全不像普通情侣,想要那些承诺或者情话太过于大胆幻想。
高二时候教导主任大抓学生恋爱问题,谈玉琢为此偷偷紧张了几天,可其实他的担心是很单薄可笑的,因为连梁颂年的朋友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只是想要梁颂年安慰一下自己,说一些很没有保证的“你一定可以”或者“报同地方大学就不算异地了”之类的话,却只得到了一句理所当然的“尊重你的选择”。
谈玉琢的选择一直都表现得很明显,桩桩件件无一不坚定指向梁颂年。
当事人或许知晓,或许知晓所以当做看不见。
谈玉琢觉得自己傻,可能梁颂年早就不想和他继续了,他倒是上赶着和人吵架。
车开得很快,学校转瞬就看不见,谈玉琢用眼角的余光偷看梁颂年,没见他表情有一丝的变化,似乎刚刚过去的只是一所普通的学校,不是他的母校。
谈玉琢唏嘘,却不是在唏嘘过往,他唏嘘梁颂年阳痿真是迟早的。
作者有话说:
王勤:你们昨天晚上玩那么大吗?我这样看着会不会太冒犯了? o.O
第19章 无秘密
谈玉琢得到了酒窖钥匙,他联系葡萄园把他的酒运一部分回来。
葡萄园把装满冰白的酒箱整齐垒在马车后座上,特地给谈玉琢传了一段马车在冰山雪霭间晃晃悠悠下山路的视频。
酒还没有运到,周潇红的电话先到了。
谈玉琢没有记她的号码,看到陌生号码连挂了三回,第四次才察觉号码有几分熟悉,被打扰得不厌其烦,便接了起来。
“你把酒动了?”周潇红直接问。
谈玉琢皱了皱眉,他忘记这批酒当时记在周时的名下,也觉得周家是真的落魄了,几箱酒都能让周潇红亲自打电话过问。
“酒花的是我自己的钱。”谈玉琢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说,“而且你卖了也卖不出多少钱。”
周潇红在手机另一头笑了下,意味不明,“我不是向你讨酒,只是你现在有地方放这批酒吗?”
“没关系啊,你不用担心我,换个大点的冰箱我就塞下去了。”谈玉琢踢了一脚鞋边的土豆,土豆骨碌碌滚到酒窖的角落里,碰到干瘪的白菜后停了下来。
周潇红那边短暂地失去了声音,她沉默的时间过长,叫谈玉琢怀疑她是不是挂了电话,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依旧显示通话中。
“你最近还好吗?”周潇红再次开口,只是语气算不上柔和,让人听不出关心。
谈玉琢在周家很少有机会接触周潇红,只有在固定的家宴中两人会互相寒暄几句。
作为后母,她嫁到周家时候,周时已经十五岁,母子两人完全培养不起感情,成年后更是互相不来往。
周潇红年轻时候演过一些电视剧,谈玉琢看过,很难看。剧本拙劣,周潇红的演技也一言难尽,唯独她那张脸有点看头。
好在他需要打发荒废自己的时间,再难看的剧情他也看得下去。
周潇红发现过一次他看自己演的电视剧,她挑起细细的眉毛,问他:“你品味那么差吗?”
“还好吧。”谈玉琢想挂电话了,周潇红却又开口:“谈玉琢,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谈玉琢自从生病后,思考变得非常迟缓,他缓慢地想周潇红说的是哪件事,他背地里干的缺德事太多,一时居然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我应该知道什么?”谈玉琢很快地决定装傻。
周潇红应该是不相信他,没有做声,过了良久才开口:“你不知道周时公司是被梁颂年搞破产的?”
谈玉琢心头一跳,转瞬脊背起了一层薄汗,几息过后才想到梁颂年每年不知道要破多少公司的产,正常的商业竞争罢了,还要讲究一个旧情因果吗?
梁颂年不是会把个人私情牵扯进商业活动的人,周时会,他一直对梁颂年的存在耿耿于怀,也可能是他故意往上凑的,谁知道周时犯起蠢来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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