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有些疑惑,连忙跑到门口,才探头望出去,就看到谢景君正笑着与元宝说话。
谢若不高兴了,小筛子怎么能去亲近元宝,小心元宝跟他们抢哥哥,他噔噔地跑过去,挤去了谢景君和元宝中间,瞪着元宝,“你又来干什么?哥哥有我们照顾,不需要你。”
元宝往后退了一步,也不与他辩驳,垂下头道:“我马上就离开。”
说要走,脚却顿在那里,半天没动,视线越过面前两人,停在了谢景行的房门上。
片刻,他嘴唇哆嗦了一下,却还是不发一语地离开了。
谢若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看着他背影消失,气冲冲地看回谢景君,“你跟他有什么话好说的?”
谢景君裂开嘴,笑道:“没说什么,我刚才看他在窗口往里望,就出来想叫他进去,他却不愿,还没说多说两句你就出来了。”
小筛子虽然总跟着谢若,什么都听谢若的,可却又有着出乎意料的惊人直觉,不然平日里也不能将跟个炮仗似的谢若安抚住,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挠了挠头道:“我觉得元宝哥今日有些不对劲。”
谢若拉着他就往屋里走,“不要叫‘元宝哥’,那就是个野孩子。”
与元宝相比,谢景君当然是对谢若更亲近,也不反驳他,笑着道:“好。”他也还小,转头就将那丝奇怪抛在了脑后。
周宁和谢定安也只当他们是小孩之间的玩闹,并没放在心上。
另一边,元宝却是掩下所有情绪,脚步由犹豫变得坚定,走出了谢宅。
站在大门前,他忍不住回首往里看了一眼,驻足良久,才往临安楼的方向去了。
而在他走出谢宅时,斜对面的长公主府也走出了几人,为首的男子面若冠玉,看着二十来岁的年纪,发现对面谢宅有人独自走出,还是个孩子,有些意外,可从府内驶出的马车已经到了他跟前,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先上了马车。
两人的方向居然是一致的,只是马车到底快些,很快超过了元宝,里面的人只远远看了元宝一眼,便交错远离了。
元宝没发觉有人注意到了他,心中默默盘算着,若是真如那日他所听到的那样,晟王每隔一日就会来临安楼与参加会试的举子相交,今日便是他去临安楼的日子。
临安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还没到用正餐的时辰,已经高朋满座。
不过临安楼里的东西价钱高,非富贵人家少有人在里面消费,倒不是临安楼会阻止平常百姓进入,而是寻常人估摸着自己的钱袋子,轻易不敢进来,就怕来过一次就把钱袋给掏了个空。
好在谢景行时常会给元宝些零钱,元宝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存了不少,手头的银子恰好能让他在临安楼点一碗蜜浮酥柰花。
这是他唯一能付得起银子的,二两一钱,付完钱后,荷包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个铜板。
不过,以后也用不着了,元宝很是随意地将荷包塞进怀中,指尖触到了一抹冰凉,他却不以为意,一双眼直勾勾地顺着对面的楼梯看向了二楼,晟王正在那里与人高谈阔论。
小二也并不奇怪,临安楼的蜜浮酥柰花可是在京城远近闻名,不少人都会存下银子,来此点上一碗解解馋,他以为元宝也是如此,没疑惑元宝一个孩子怎么独自一人过来,只照常端过来了一碗蜜浮酥柰花。
黄油被师傅做成了惟妙惟肖的茉莉花的形状,漂浮在浓稠的蜂蜜中,还没走近,那股香甜的味道就飘向了周围人的鼻腔,很快,碗便被放在了元宝面前。
元宝却像是完全没闻见弥漫在鼻尖的香味,味如嚼蜡般,一点一点地往嘴里放。
在旁人看来,却是他舍不得吃完,有人会心一笑,有人却不屑地斜眼看了他一眼,“小家子气。”
元宝不是没听见,却置若罔闻,时间从没过得这般慢过,却又如薄纱一般,轻飘飘地就到了时间。
元宝本就是把着时间过来的,与那日晟王离开酒楼的时间大差不差,晟王就笑着同众人辞行,准备往下走了。
临安楼虽只有二层,可面积却不小,一楼都是散座,二楼却有许多雅间,不过,更多的桌子却是摆放在外面正厅的。
晟王既然是带着目的前来,怎可能就待在雅间里,他一直都坐在正厅中的举子群中,离着楼梯并不远。
临安楼的楼梯分成两截,与一楼相连的是约有两丈宽的几层阶梯,中间有一方平台,之后往两边分叉出两段阶梯。
晟王后面跟着两个护卫,抬脚跨下左边阶梯,温雅的笑还挂在脸上,却忽然见到对面右侧楼梯也走下了一行人。
他脸上的笑一僵,在他人未察觉之前便恢复了原样。
两帮人在中间平台碰头,安庭远首先招呼道:“晟王殿下。”
论理来说,晟王是安庭远的舅舅,虽年龄比安庭远小,可辈分高,他自然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何时回来的?”
安庭远扬唇一笑,“承蒙殿下关心,昨日刚回。”又一指他身旁的瘦弱男子,“才刚回京,就被友人叫来此处叙旧了,也是巧合,正遇到了殿下。”
若是单看晟王,只觉他温文尔雅,可当他站在安庭远对面,却让人立刻觉出他那层温雅只是浮于表面,高下立现。
瘦弱男子抱拳行礼道:“晟王殿下。”
晟王上前一步托住他的手臂,笑道:“冯世子不必多礼。”
安庭远居然与郑国公的唯一剩下的血脉冯向晓搅合在了一起,无论心中他如何咬牙切齿,他面上却是一片平淡,甚至关心道:“这一趟可顺利?”
安庭远负手跟在他身旁,几人也不好堵在楼梯上,一步步往下走,“总算是不负皇恩,三山省已经顺利度过了此次灾情。”
安庭远此前先去了徽江省主持乡试,才刚回京,三山省便发生了水灾,他又马不停蹄去了三山省救灾,所以谢景行来了京城几个月,才一次都未见过他。
“如此本王便也放心了。”两人客气着说话,走在一旁的冯向晓被晟王有意无意地看着,却只垂言安静跟着。
三人走动着,离门口越来越近,双方后面的侍卫都离着他们各有一步之远。
元宝缓慢放下了手中的调羹,将手悄悄伸进了怀中,握住了那抹冰凉,他身子矮,坐在桌旁的长凳上,只有肩膀以上露出桌面,其他身体都被桌面掩着,并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晟王更是满腹心思放在了安庭远和冯向晓身上,没注意到离着他几步远,有个孩子从桌旁站了起来。
直到快要到门口时,眼角余光才扫过那孩子,见其右手被袖口全部挡着,他也不以为意,现在天寒,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抱着暖炉上街,受不得寒的人都会将手缩在袖口中。
元宝什么也没想,在晟王靠近时,满心满眼只剩下手中的匕首,面上逐渐溢出了一抹疯狂,快了,两步,一步,他抬起眼,眼中恨意迸射而出,右手猛地紧绷,没人会防备一个孩子。
可右手还未来得及抬起,便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了。
第195章
昏睡的这段时间谢景行并不是毫无意识,甚至他能察觉到,许久未见面的家人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陪着他、照顾他,只是意识总是时断时续。
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后,他只觉得禁锢他大脑的某种无形的壁垒彻底松动了,紧接着脑袋中像是升起了一股气浪,猛然向外爆发,一直闷胀的头疼彻底不在。
而他虽然还未睁开眼睛,可房间,甚至院子中的一切都像是展平在了他面前,纤悉无遗。
谢景行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像是无数思绪从他脑袋闪过,他蓦地睁开了眼,伴随着他瞳孔紧缩的是从他身上猛然腾出的一股无形力量。
那股瞬间爆发而出的力量从他身体往外扩出,紧接着房间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声。
院外守着的两位侍从听见声响,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惊慌失措地冲进房内,看见房间中除了床,其他东西乱洒一地的惨状,满眼惊恐,视线落在谢景行身上,看见他大张的眼睛,他又是惊喜,又是不知所措,最后他还是向前走了两步,忐忑喊道:“谢公子。”
分明已经躺了十来日,谢景行却很是自如地撑起了身体,看着房间犹如狂风过境般的残局,面上升起一丝惊讶,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奇怪之处,他的感官好像加强了许多,他都能明显察觉到面前侍从微微颤抖的呼吸声,连院外虫鸟飞过空中的声音,也仿似就响在耳边。
谢景行忍不住抬起手摸向了额头,脑中似乎多了一种无形的存在,像是潜意识一般,他将脑中忽然出现的东西凝聚成一束,如臂使指般射向了大敞着的门扇。
噗声响起,门扇上登时就出现一个拇指大小的小洞,任凭谢景行算是遇事泰然的性子,此时也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他立即便想起了一个词,“精神力”。
大炎朝都已经有了天乾和地坤,精神力虽迟但到,可以往他所了解的alpha的精神力,大多都是用来驾驶机甲的,可在大炎朝,怕是机甲的零件都制造不出来。
虽是如此,谢景行心中仍然激动,精神力这等无形无声极具杀伤力的东西,在大炎朝显然是作弊一样的存在,谢景行的思想打了个晃,也得亏他是个善良的人,不然他说不定可以成为整个大炎朝最神秘莫测的顶尖杀手。
没等他再多想,外面隐约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谢景行听见了来人急促的喘息声,他情不自禁从床上翻身站起,才走了几步,就看见周宁和谢定安同时冲进门。
登时,谢景行将种种思绪全部抛在了脑后,双眼濡湿,喊道:“阿爹,阿父。”
任是之前再强装镇定,此时真看见谢景行安然无恙地站在他们面前,周宁脸上的泪意还是止也止不住。
谢定安走向前,捏着已比他还高的儿子的肩膀,良久,才将喉中的哽咽咽了下去,“醒了就好。”
直到这时,双胞胎才赶了过来,他们腿短,跑得比周宁和谢定安慢,被落下了好一大截,好不容易看见了醒着的哥哥,“哇”一声,双双伸直手臂往前,想要扑进谢景行怀中,急匆匆就想要蹿进房门。
听见哭声,谢景行才将视线从双亲身上移开,看向了泪眼婆娑的双胞胎,不看不打紧,一看他心中便是一惊,谢景君脚步稳当,可谢若却是咧着嘴,闭着眼睛,直冲冲往里闯,眼看着就踢在了门槛上,哭声顿时劈了个叉,眼看着要摔在地上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谢若只来得及张开双眼,惊恐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跑过去接人是来不及的,可比他动作和思想更快的是他的精神力,精神力猛地蹿出,在谢若离着地面只有两寸高时,托住了谢若的身体。
所有人都这么眼睁睁看着谢若以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斜躺在了半空。
直到精神力一事的所有人几乎是立即就反应了过来,都有些出神。
而谢若本人,更是惊地连哭声都卡住了,最后发出了几声呛咳声,这才惊醒众人。
谢景行大步过去,将人提起来抱在怀里,这时谢若才环抱着他的脖子重新哭出了声,边哭边喊哥哥。
而谢景君则是抱住了谢景行的腰,对双胞胎,谢景行从不顾此失彼,单手拖住谢若的大腿,俯身用另一只手抱起了谢景君。
接着便是好一阵兵荒马乱,等好不容易安抚住哭得跟天塌了似的双胞胎,又确定谢景行身体确实已经转好,一行人才总算欢喜起来,转移到了别处。
等忙忙碌碌在正堂坐好,谢景行才看向顾绍嘉和安淮闻,还有虽只有一面之缘,这么几年却也没有太大变化的安庭远,“这段时间各位烦心了。”
安淮闻就坐在谢景行对面,“本也是因我们缘故,你才有这无妄之灾。”
谢景行对他们也不多客气,视线落在了垂着头站在门边的元宝身上,他有些奇怪,怎么离得那么远?“元宝,怎么不过来?”
元宝身体一颤,脚尖往前蹭了蹭,最后却还又收了回去。
谢景行挑了挑眉,看向怀里的双胞胎,“糯糯,你欺负元宝了?”
谢若还抽抽噎噎的,可却立即撑起身体,喊道:“才没有。”虽然不想让元宝多出现在谢景行跟前,可他一直担心着哥哥,还没腾出手欺负元宝呢,所以这三个字他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他抬起衣袖将眼睛擦干,趁机告状说:“明明是他自己在外面犯了错,方才是被那个哥哥抓回来的。”他抬手指向斜对面微笑着的安庭远。
看元宝没有反驳,他眼珠一转,继续道:“肯定是很大很大的错,连顾姨姨和温伯伯也赶来了,还匆忙去将阿爹阿父也叫走了,不然哥哥醒过来时,我们肯定能第一时间就看到。”
“我们明明是一直守着哥哥的,就是因为元宝才暂时离开了一下下,就那么点时间,哥哥就醒过来了。”
谢景行这时才觉出,除他以外,其他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元宝一直垂着头,可谢景行却能看见他惨白的侧脸。
他之前确实能感觉到身边一直有人守着,而方才醒过来时,却又一个人都不在,看来正是因为元宝。
可元宝跟在他身边几个月,虽然有些小秘密,可谢景行能确定元宝本性不坏,而且还是个孩子,到底干了什么事,居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放下双胞胎,谢景行走近元宝,摸着他的头顶,温声道:“元宝,我之前一直昏睡,对外面的事没有知觉,你能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元宝在他的温柔询问声中抬起了头,可眼中却满是惊慌,对上谢景行温和的事情后,他嗫嚅着,“我...”
谢景行一直耐心等待着,最后元宝终于鼓足勇气道:“我方才去刺杀晟王了。”
谢景行连思维都卡顿了一下,刺杀...晟王!
“哇~”谢若惊讶出声,见大家都未曾出声,才捂住嘴,只留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他当然知道晟王就是害了哥哥的罪魁祸首。
一旁安庭远突然出声,“没成功。”
在元宝动手之前,安庭远就觉得他有些异样,他虽然只是个文人,可常常在外行走,与不少穷凶极恶之辈都打过交道,手脚也算利落,发觉元宝要动手之时,立即将人辖制住了,“在他动手前,我拦住了他,又将人带了回来。”
谢景行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他已能想象得出当时情况的危急,拱手道:“多谢。”
安庭远冲他递出从元宝身上收捡出来的匕首,道:“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就动刀子了,若是他真动了手,事情便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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