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花藤的缝隙,细细碎碎地洒在正在闭目养神的沈槐之身上,宁风眠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那些泛着金色的光斑随着摇椅轻摇而晃动,仿佛千万只金蝶正围绕着他蹁跹起舞。
宁风眠觉得自己见到了神祇。
熏风微起,阳光正好,院中只有鸟儿鸣叫,芝麻汤圆大将军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追姑娘了,当真是岁月静好!宁风眠觉得自己沙场厮杀这么多年,所愿所求,便无非就是眼前这一幕。
宁风眠把装着水果的碟子轻轻放在石桌上,然后绕到摇椅边坐下,再把沈槐之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给他揉太阳穴。
“嗯……”沈槐之舒服得直哼哼。
“喜欢吗?”宁风眠弯着嘴角低头问道。
沈槐之猫儿似的在宁风眠腿上蹭了蹭: “喜欢啊,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咱们沈老爷现在可是真的开始享福了,有开阳给你种地酿酒,有玉衡给你算账,天枢天璇天玑给你把家里酒铺都打理得清清楚楚,还有两个爱读书的小崽子,还缺什么呢?”
“缺啊,缺很多的!”沈槐之闭着眼睛使劲点点头, “缺夫君啊!也不知道我的夫君宁风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宁风眠笑了一下,弯下腰用鼻尖蹭了蹭沈槐之漂亮的耳垂,用手捏着沈槐之的肩头,半带威胁半带调笑地哑着嗓子问道: “怎么,不满意从摘花楼买回来的陆川了?”
“不敢不敢!”沈槐之识相地告饶。
“从今天开始,你夫君就要开始让你忙起来了。”宁风眠直起身,认真说道。
“忙什么?”沈槐之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感觉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射箭,骑马,练字,你都要学,”宁风眠一笔一笔地给沈槐之算账, “不是要和大将军并肩而立吗?”
“要是要……but……”沈·四体不勤·槐之小纨绔实在是不想学啊!!!
“巴特?巴特又是什么?”宁风眠很快就回过神来, “不管巴特是什么,你都得学!”
“咻——”
还没等沈槐之想到新的借口,一阵声响传来,院中已经多了一个风尘仆仆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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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需要压压字数啦,我在努力默默存稿呢,各位小天使周四见哈!
第92章 乌鸦
“覃烽!”沈槐之倒是比宁风眠表现得更加激动,原本不协调的四肢居然此时配合默契,让主人从摇椅上一跃而起, “你怎么来了!”
宁风眠:……可塑之才!
覃烽抹了一把脸上的风尘,接过沈槐之十分殷勤地递过来的茶水猛灌一气,这才擦干嘴角朝宁风眠跪了下去: “将军!”
这一跪跪得沈槐之和宁风眠二人骤然变色,跪得故人相见的感慨一扫而空,跪得宁风眠瞬间又变回了那位冷淡强硬的将军,干脆利落地命道: “进屋说。”
东厢房门窗紧闭,房内小会客厅中,宁风眠坐在家主的位子,而覃烽则根本不敢坐下,只是低头站在宁风眠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颓丧地把近段时间北疆所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
“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我觉得秦将军是被崔左相拿捏住了,他不是崔左相的人,”覃烽如是说道, “他对将士同僚是真心的,保护城郭也是真心的,只是……”
“只是什么?”沈槐之边听着,可脑子里却开始思考另一件事情,秦松,他从未在祝朝的历史上听到过这号人物,如果他是丞相的人,那么未来必当倍受倚重。毕竟良将难寻,崔绍就算未来当了傀儡皇帝的好丞相,也是需要有靠得住的人帮他保家卫国的。
可是,沈槐之翻遍了自己记忆的犄角旮旯也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这就相当奇怪了。
“只是秦将军不敌羯人,看上去确实是能力有限导致。”
“秦松常年驻守南疆,南疆多峻岭和密林,林中随处可见毒瘴,秦松也因此擅长游击战术,这些战术经验却在平坦开阔的戈壁中并不适用,战败不能怪他。”宁风眠语气平静,仿佛在做一次十分稀疏平常的例行战术分析。
“而且,”覃烽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鼓足勇气道, “前几日的交锋,我在羯人骑兵中看到了赫连翔。”
“赫连翔?”
沈槐之敏锐地感觉到宁风眠的情绪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开始有了巨大的变化。
“嗯,”覃烽沉重地点点头, “我确定是他,他那把标志性的横刀和他的金头盔还有乌头驹,我怎么也不会忘!”
去年深秋的那次奇袭,宁风眠和吴樵想取的就是赫连翔的首级。赫连翔这人,是羯人军中难得的有勇有谋的猛将,若不是立场不同,宁风眠甚至觉得自己定会和他成为至交好友。
那日,宁风眠记得自己明明将赫连翔斩于剑下,只是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爆炸便发生了。那场离奇的爆炸和战败俱是疑点重重,这半年来,他尽力追查耐心填补,却怎么也无法拼出事件的全貌。如今,覃烽千里迢迢送来的消息,却让这张真相拼图变得更加完整——虽然离真正的真相还有所缺。
“北疆这个冬天过得还算太平吧?”宁风眠问道。
“嗯,”覃烽点点头, “将军您的行踪不能暴露,若不是……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了,属下也万万不敢过来打扰!”
说罢,覃烽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朝宁风眠重重磕头,泣声请罪道: “请将军责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起来吧。”宁风眠敲了敲桌子。
事情变得越来越明了。北疆不可能在骠骑大将军宁风眠重伤不在而新任将军不熟悉北疆形势的情况下不趁机劫掠,这种和平显然是有人刻意营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稳住秦松在北疆的地位。
而赫连翔还活着这一事实,却又给了自以为可以一手掌握局势的崔绍狠狠地一耳光。
崔绍原本应该是想利用惊雷响一把拔除挡他财路的宁风眠和外患赫连氏,可人心不齐,赫连氏并没有打算用赫连翔的命来换宁风眠的命,所以赫连翔没死,而宁风眠也因此侥幸捡回了命。
崔绍和羯人的联盟并不稳固。
这些也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真正让宁风眠感到意外的是,他原本只想过崔绍或许会拿弟弟宁雨渐来找他的麻烦,却没想到崔绍居然丧心病狂到用北疆诸城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命作为赌他出现的筹码!
这个坑,他宁风眠还真的是没办法不跳了。
沈槐之一直在旁边仔细听着覃烽和宁风眠的话,北疆局势吃紧,羯人进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北疆诸城百姓死伤无数,而驻守北疆的主将秦松将军却并不擅长北境戈壁作战,他甚至可能连羯人的将领都没认全!
这明摆地是在逼宁风眠出面。
所以路明才那么迫切地确认陆川这个人,好方便自己盯梢。
崔绍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他吃准了宁风眠作为北疆的将军,是绝对无法忍受北疆受此奇耻大辱,也绝对不会对北疆百姓所遭受的苦难坐视不理,他只要还在人世,就算是爬他也一定会爬到北疆的驻军里。
如今历史已然发生了改变,如果说沈槐之之前十分安心地看宁风眠出各种事故,那是因为他知道在那场终极大战到来之前,这些小打小闹都不足以要宁风眠的命。可是现在,失去上帝视角的沈槐之变得极度不安患得患失,担心宁风眠受伤,担心宁风眠有事,担心一切大大小小的意外发生。
宁风眠不是史书上一个冷冰冰的三个字,他有血有肉,是自己最爱的甘愿舍命和他一起赴死的那个人!
沈槐之无法承受宁风眠离开自己的后果,可是他也知道宁风眠无法忍受北疆受困于羯人的现状。
“槐之。”突然宁风眠回头看着沈槐之轻轻唤了一声。
沈槐之没有答应,果然。
二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静静对视,而对方心里想说的话又都那么清晰,他们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对方,也同样无法放弃自己。
“槐之,我……”
还没等宁风眠真的把话说出口,沈槐之变“噌”地站了起来,甚至因为力道太猛带倒了身下的凳子, “啪”地一声巨响,沉重的梨花木凳应声碎裂。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沈槐之厉声道, “说要教我练字,还要教我骑马,还有射箭!”
“这些都可以往……”
“这些一个都不能往后拖!”沈槐之不准宁风眠插嘴, “我的字已经很糟糕了,我都不敢在账簿上落笔,还有,还有射箭和骑马,我在行江城不会射箭和骑马,都没法子和那些世家子弟玩到一块去,我们沈家都快没有朋友了!”
宁风眠: “……”
“对了,还有剑,还有刀,还有匕首!我都想学,我都要学,我现在就开始学!”
莺歌燕舞的富庶江南,有哪家世家子弟玩的是骑马和射箭?可向来令行禁止从不徇私的大将军宁风眠却对沈槐之此时此刻的胡搅蛮缠毫无办法。
“覃烽,你一路过来饿了吧,隔壁的花厅有温水池和吃食,你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解解乏,”宁风眠也站了起来,看着沈槐之慢慢走过去, “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
“是。”覃烽立刻起身,二话不说就目不斜视地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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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小天使说话啊!!!!好冷好冷好冷
好想唠嗑!
第93章 苦留
门刚刚关紧,覃烽就听到衣料沉闷的摩擦,一串微不可闻的呜咽和将军的低声安慰。
要想把将军带走恐怕确实很难,覃烽在北疆的惨状和将军如今难得的安宁生活之中不断拉扯,无论选择哪种都让他感到痛苦,更何况是将军本人。
“你听我说,槐之。”宁风眠有力的手抓住沈槐之的肩膀,极力想安抚沈槐之的情绪。
“我不听!不!听!”沈槐之奋力挣扎,可是将军的手如铁钳一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的, “姓宁的,你放开我!放开!”
“听我说,好吗,”宁风眠把不住低声抽泣的沈槐之紧紧抱进怀里,像是抱着一只柔弱颤抖的飞鸟,他恨不得从此就将沈槐之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沈槐之便是宁风眠,宁风眠就是沈槐之,二者再无区别, “北疆从来都是我的领地,我熟悉,我不会有事情的,相信我。”
“我不信!你去年都差点儿死掉了!你忘了我为什么会嫁给你的吗?!”沈槐之奋力挣扎,已经是满脸泪痕, “你不准走……宁风眠……”
宁风眠突然想起了什么,抓住沈槐之的手,抹去沈槐之脸上的泪痕问道: “我会死吗?”
沈槐之闻言哭得更凶了,崩溃地摇头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傻瓜,你夫君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宁风眠揉了揉沈槐之的脑袋,柔声安慰道, “你读的历史书中就把你的夫君描述得这么差劲吗?连一个北蛮部落都降不住?”
沈槐之一把抓住宁风眠的手: “你不要走,如何打仗的事情,你可以教覃烽啊!覃烽是你的副将,他那么聪明,你一说他肯定就能懂的!”
崩溃中的沈槐之没有办法理性思考,但是事关崔绍,直觉告诉他宁风眠一定不能露面。
宁风眠沉默地紧紧抱住沈槐之,然后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地把他给打晕了。
“将军。”覃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宁风眠身后,看着宁风眠万分小心地把沈槐之抱到床上,温柔地给他脱掉外袍和靴子,拆掉头发上束着的头冠,再给他盖好被子。
屋内安神香的味道很重,熏得覃烽都有些恍恍然。
“休息好了么?”宁风眠问着覃烽话,看着的却一直是沈槐之。小狐狸脸上的泪痕还很重,薄薄的眼皮和精致的鼻头因为方才哭得太厉害而有些泛红,笔鼻尖上那颗小痣在一片薄红中十分显眼,宁风眠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颗小痣,那是自己最喜欢的地方之一,每次情热时都要亲吻那里,有时候欺负小狐狸欺负得狠了,将军甚至会忍不住用尖锐的犬牙咬住那颗小痣。
不过,事实上小狐狸身上就没有地方是将军不喜欢的,宁风眠布满伤痕的手背轻轻贴了贴小狐狸始终没有被养胖起来的脸,无比眷恋地捏了捏他依然显得太过尖细的下巴,然后起身换上利落的戎装,干脆地说道: “休息好了就现在出发。”
“将军……”反倒是千里来请人的覃烽犹豫了起来。
“安神香可以让他好好睡一觉,”覃烽系佩剑的手顿了顿, “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随着宁风眠一起离开的,还有一只信鸽。
两匹健壮的黑马在疾驰,风在耳边呼啸,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急行军过了?在轮椅里枯坐了一个冬天,然后又泡在江南的蜜罐里,在一间小小的酒馆听着公子小姐们打情骂俏,始终放不下北疆的宁将军,在这份江南温柔中过得异常煎熬。
眼前的绿色越来越少,崎岖的山路渐渐被广袤的平原取代,南方温软的风逐渐裹上了砂石变得狠厉冰冷起来,环境明明越来越恶劣,马儿跑得越来越颠簸可宁风眠的心却越来越安宁,这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是自己永远愿意为之献出生命的地方。
北疆!
“将军,”覃烽在休息喝水的时候把自己绘制的军情图递给宁风眠,向宁风眠汇报道, “我像往常一样在长阳军中集结了一支精锐突击队,都是咱们最可靠的弟兄,如今只要信号出来,他们就可以立即在我来之前指定的地方集合。”
“做得很好。”宁风眠席地而坐,打开地图仔细看了起来,地图上每一座山峰,每一处密林,每一支山脉,每一条河流,宁风眠对北疆简直比对自己的身体还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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