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川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缭乱的愁绪翻荡在遥远的记忆中,他委屈得似乎快哭了。
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保险箱里面,他们错过了奚川的情绪变化,那份委屈和难过又很快被藏了起来,藏进了如同钢筋混凝土堆起来的建筑里,牢不可摧。
奚川熟门熟路,打开保险箱,拿走了里面的血清标本试管,淡黄色的透明液体轻轻晃荡两下。
“多谢。”奚川对聂禁说。
可聂禁依旧不甘心,“你敢试吗?你真的敢把血清注射进申屠锋的身体里吗?!我的父亲就是注射了这种血清,他的正常身体细胞被破坏、被反噬!他生不如死!你觉得申屠锋会成为例外吗?别做梦了!”
“他会是个例外。”
聂禁疯癫地笑了两声:“你太狂妄了!”
“他标记了我,”奚川淡淡地说道:“我们的信息素,我们的血肉和基因百分之百契合——他一定是例外。”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聂禁还是听不懂奚川话里的意思,他快傻了。
奚川点到为止。
申屠淮适时打开会议室的门,默送奚川离开。他看着奚川狼狈的模样,回味着他刚才说的话,那血腥味并没有消散多少。
于是申屠淮的目光在血清和奚川的脸上迅游一番,他追了上去。
“奚川。”
奚川转身,不解地歪了歪头。
申屠淮心中有很多疑惑,可最终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话,“你受伤了?”
“是,”奚川意味深长地说:“我受伤了。”
申屠淮:“……”
奚川淡漠说道:“大哥,你的实验室会多一个让我躺上去的试验台吗?”
申屠淮无言以对,“阿锋不会同意。”
奚川轻蹙一笑,没再说什么,他又问:“夫人还好吗?”
“母亲一切安好,”申屠淮颔首:“多谢。”
“好,我会转告他的。”
电梯门打开,奚川转身就走。
奚川讨厌跑步,他跑不快,又心急如焚,恨不得能飞。
蝴蝶标记似乎听到了他心底的声音,突然划出一道光,延伸至奚川背后,他似乎在光耀里长出了翅膀,于是脚尖离地,悠悠荡荡地飘了起来。
乔斯看见奚川归来,喜极而泣。
申屠锋的神智和理智皆在钢丝绳上行走,亦步亦趋。
狭小的车厢困住了他的行动,他狂躁地砸烂了驾驶台的所有操控仪器,好在门和窗户是结实的,他没逃出去。
奚川再次回到冲锋车,他温柔开口,“申屠……”
申屠锋却不怎么友好了,他的瞳孔是黑洞洞的污浊,皮肤快速腐烂。他闻到了Omega的气息,粗暴地把奚川压在身下。
“吼——”申屠锋低吼。
奚川眨了眨眼,深情款款地注视他。
申屠锋在暗夜看见微渺的红光,他剧烈挣扎,他的头快爆炸了,他很痛苦。
“啊——!”
奚川抬手,轻柔抚摸申屠锋的面庞,指尖传递着冰凉的触感。像山泉。
奚川笑了笑,另一手绕至申屠锋背后,快速抬起,对准后颈腺体。
血清样本试管的末端连接注射器,只要拉开中间卡扣,注射器自动灌满。
申屠锋从下至上,只有腺体未被病毒完全侵蚀,还散发着檀木香的信息素。
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强大的Alpha。
“没事的。”奚川对申屠锋,他笑得很好看。
而后在不动声色中,奚川果决地将注射器针头插入申屠锋腺体里,并且在他反应过来,要抗争之前,快速完成注射。
申屠锋失智的双眼迟疑一瞬,他一错不错地凝视奚川,目光开始迷惘,又逐渐涣散。
黑色依旧是黑色,没有任何改变。
申屠锋闷哼一声,眉目紧皱,不知体内的基因在如何激烈对抗,他嘴角流出血液,重重倒在奚川身上。
没有任何响动了,他好像断了呼吸。
奚川抬起双手,在苦闷的空气中停留很久,终于颤抖着,慢慢地落在申屠锋的背上。
他紧紧拥抱住他的Alpha。
泪水与血水终究交缠着奔向海洋。
奚川曾经以为自己潮湿狭窄的一生,只有寒雨能进来,直到申屠锋出现。两个灵魂不会偶然相遇,所以也不会倏然分别。
奚川像哄孩子,贴在申屠锋的耳边说:“快点回来,我等你呢。”
【作者有话说】
奚川:别惹我
第89章 “拥有花朵的人。”
申屠锋被恶魔蒙住了双眼,他沉浮于黑暗之中,被孽火炙烤。
他的崇高理想置于无人之境,没有后援,没有力量,于是孤独惝恍。恶魔的攻击太过强悍,是前所未遇的致命攻击。申屠锋不敢放弃,也不能退后半步。
他的心理支柱不多也不少,除了理想与信仰以外,还有平静时,自己在泥土里撒下的种子。
他想亲眼看它开出花朵。
直到后退无路,悬崖与深渊将他包围,恶魔的手拉扯着申屠锋的身体,他们一起坠落,咆哮着画地为牢。
申屠锋有些绝望,他希望奚川可以杀死自己。
但是那朵心软的夹竹桃却在此刻遗忘了开枪的本领。
申屠锋想,奚川爱惨了我。
然后,一股更加猛烈地热浪袭来。
热浪里承载的基因,携带着高活跃细胞。细胞似球状,饱满可爱,它们快乐地玩耍。可总有煞风景的东西出现,细胞站在悬崖边缘,看见了恶魔,挑衅着对它们摇旗呐喊。可爱的细胞被惹恼了,它们瞬间分裂出无数颗粒,变成多样形态,随后又延伸出长短不一的线条,密密麻麻地布满。
线条就像触手,顶端锋利似剑。乖巧的小家伙们摇身一变,周身闪耀出嗜血的红光。于是战斗的号角响起,如同千军万马,声势汹汹!
它们横扫千军,不分敌我。
恶魔节节败退,却连带着宿主本身的健康细胞和基因,一起化为泡沫。
这具强壮的Alpha身躯即将要化为一滩废水,再也留不住强悍的力量和巨大的精神内核。
可又在同时,一缕淡雅的Omega信息素像一阵风,也像及时雨,轻飘飘地加入战场,它温柔安抚了格杀勿论的暴躁战士,融合进它们的形态里,严丝合缝。
杀红了眼的细胞很熟悉这个信息素,奶甜味的,是滋养一切的来源。虽然它们不明白Alpha的基因里为什么会有Omega的信息素,但这不是重点。它们喜欢香香甜甜的氛围,它们也会保护这块温暖的土地,于是举刀厮杀的力量更加强劲!
申屠锋于深海跃出,新鲜的空气从鼻腔灌入肺部,属于人类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强劲有力。
奚川的左耳贴在申屠锋的胸口上,他听见了。
“申屠——”
申屠锋猛地睁开眼睛,他闷哼一声,似乎忘记了怎么呼吸,面色依旧苍白。
奚川温和地捧住他的脸,轻轻摩挲两下,“申屠。”
申屠锋垂眸看他,心绪恍惚。
于是奚川微微抬起下颔,吻了上去。
申屠锋的唇很干燥,触感微痒,奚川很喜欢,磨着牙咬了一口。申屠锋受到了刺激,单手拢住奚川的后脑勺,把他带向自己。他反客为主,加深了亲吻。
缠绕,吸吮,调转角度时,伴随鼻尖相蹭的酥麻,还有滚烫的鼻息。
申屠锋全身上下每个毛孔在疼痛过后都散发出无限的愉悦感。
他切切实实地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圈,最后重获新生。
“天亮了吗?”
“嗯,”奚川点头,“天亮了。”
“我刚才快爆炸了,”申屠锋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物理意义上的。”
奚川伸出指尖,虚虚描绘申屠锋的眉眼轮廓,“欢迎回来。”
说罢,他又吻了上去。
即便奚川穿着满是鲜血的战斗服,即便他身上还有未褪去的杀意,可在申屠锋眼里,他像个贵重物品失而复得后,委屈又高兴的孩子,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发泄着后知后觉的恐慌。
申屠锋很配合奚川。
直到奚川咬破了他的唇瓣,有淡雅的花香追随彼此的信息素而来。
不算宽敞的车厢内,有一场春天的景色。
申屠锋小心翼翼地触摸奚川耳后开出的夹竹桃,问:“怎么突然开花了?”
“它在欢迎你回来。”奚川说。
于是申屠锋心安理得地衔起花瓣,含入口腔之中。
奚川微微阖眸,突然面红耳赤起来。很灼人。
奚川感受到了申屠锋的欲望,于是温良地问道:“申屠,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要的,你都会送给我吗?”
“就算你想要星星,我也会摘下来送你的。”
申屠锋凝视奚川的眼睛,滚烫的岩浆在蓝色的海洋里缓缓流荡,不息不灭。
活着真好,他心想。
花瓣在口腔中融化开来,回味甘甜,申屠锋说:“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祇。”
申屠锋睡了一晚。这一晚,对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来说都过得无比漫长。
乔斯和阿肆主动请战,他们守在围墙下,一把狙击枪,一把步枪,射杀企图靠近冲锋车的毒尸。后来捷奇也加入了。他不放心奚川,在陆必争之后,他只有奚川一个老朋友了。
申屠锋听到枪声后下车,乔斯和阿肆百感交集,差点哭出来。
不止捷奇,作为变异物种,他们也失去了很多战友、朋友、亲人,或许以后还会有更多。但眼下,总算还有一个人从生死边缘被拉了回来,这是向阳而生的希望!
“队长!”阿肆跑上前。
申屠锋很虚弱,他看上去瘦了一圈,被奚川搀扶着,对阿肆说:“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的职责!”阿肆说。
乔斯突然感性起来,眼眶红了,转过背去不让申屠锋看见。
申屠锋拍了拍乔斯的肩,说:“大卫牺牲了,乔斯,你通知他的家人吧。把他在军队的物品整理一下,好好地交给他们。等我好了之后,会亲自上门拜访。”
乔斯哽咽着说好。
死亡,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申屠锋和奚川站在围墙大门的检测设备下接受了高辐射的全身基因扫描。十分钟后,当显示屏跳出无异常三个字,紧闭的防爆门缓缓打开。
他们通过了检测,并且以正常物种的身份进入西区。
申屠淮开车等在不远处。
申屠锋上了车,有气无力地哼唧。他好像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哥,看上去实在虚弱。等坐稳了,又靠在奚川的肩上闭目养神。
申屠淮通过后视镜,他实实在在地看到了申屠锋的状态,终于放下心来。而后目光一转,对上奚川的柔和眼神,欲言又止。
奚川什么话都没说,他低下头,碰到了申屠锋的手,于是手指穿过指缝,他们十指紧扣。
申屠锋终于摸舒坦了,开口问:“哥,我们去哪儿,回家吗?”
“按照规定,你还不能回家,”申屠淮说:“你可能要先去隔离室观察两天。”
“哦。”
申屠淮叹气,“母亲已经回家了,她很健康,没有受伤。”
申屠锋点头,“那就好。”
“周六晚上家庭聚会,你想吃什么,浓汤蘑菇面好不好?”
申屠锋倦恹恹地说都行。
申屠淮无奈道:“阿锋。”
奚川被申屠锋发顶的头发搔痒了脸,忍不住抬手拨弄。
申屠锋也抬起手,捏住了他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摁两下,从鼻腔里飘出话来,“奚小川,干什么?”
“你头发很长了。”奚川说。
“嗯,”申屠锋像一只被柔顺了毛的动物,“剪了。”
申屠淮:“……”脾气真倔。
西区内的平民在末日的战乱下,生活依旧忙中有序。马路两边支起了摊位,很多人作为志愿者,正在免费发放食物,或者帮助政府维持秩序,还有许多招兵工作也在同步进行。
奚川目光淡然地望向窗外,他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他们从酒店救出来的那位领班。胖子正在排队应聘新的岗位,唔,野外战队的厨师。
很有挑战性,奚川轻声笑了笑。
申屠锋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听见了笑声,勾着奚川的手指问:“笑什么呢?”
奚川想认真地要跟申屠锋解释来龙去脉,可是他们的车停了。到达目的地,奚川抬眼一看,是一栋类似实验室的建筑。
“这是我的工作场所。”
所以在奚川看来,只要是实验室,不管谁当家,他都不太喜欢。
申屠淮说:“实验室一楼有间隔离室,除了空气不太流通之外,居住环境还行——阿锋,勉强住两天,不要发脾气。”
奚川默不作声,他要开门下车,被申屠锋攥着。
“哥,”申屠锋岿然不动,他问:“那么奚川呢,你把他带到了实验室,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申屠淮顿时哭笑不得,“护短护到我这里了?”
申屠锋梗着脖子不看他,也不吭声。
申屠淮也不动了,干脆锁上车门。
奚川:“……”
申屠锋想起奚川被聂良抓进德曼实验室的场景,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几天在试验台发生的一切,残忍的虐待,无情的屠杀,所以光是稍微回忆起一点,他心口就发疼。申屠锋知道他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但他如同惊弓之鸟,所以如今也不是很喜欢实验室这个地方。
三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没有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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