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有都继续进行,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韩邺却忽觉眉心一热。
是凌屿洲画的护魂阵法在作用!
毫无征兆地,场景被切断,韩邺眼前再次恢复原本的黑暗。
但他记得自己在那个瞬间看见了什么——
亮到恐怖的闪电直直落下,而那人指尖一松,露出掌心里东西的一个角。
玉箫。
“……”
阵法再次波动起来,从未见过又隐隐觉得特别的画面再次出现。
少年从悬崖滚落,身受重伤,心魔入体。
他看着少年自虐般按压身上的伤口,却仍然抵不过被恶念怨气逐步侵袭。
他看着他呼吸微滞,灵力再次翻涌,却是朝着自身经脉而去。
眉间热意再次出现,画面再次消失。
阵外。
黑影缩在角落,呼吸急促。
他作为副教主的分身,是无法查看阵内情况的,只是那人转世被困在里边这么久,如今还迟迟不出来……
想必早已深陷前尘,混乱痛苦不堪。
黑影咧嘴,露出一个怪异又干枯的笑。
这次的尘业比上次强很多,所以当人真正靠近的时候,他其实是下意识战栗的。
实在是三千年前的印象过于深刻。
凌屿洲曾给噬魂教带来莫大的麻烦,当年身死时也没到渡劫期。尘业前在凌屿洲死后不久成为渡劫期修士,下山后天天盯着噬魂教打击,最后还请了个天罚让他们憋屈至今。
噬魂教中人都恨死了尘业,所以百年前那次才会想办法折磨,只是不小心没看住,让人轻易自杀了。
那次的尘业才区区筑基,不足为惧,可不知怎得,这次居然有了大乘期的修为。
青年握刀入阵时,神情气场与当年别无二致。
可就算成长到这种地步又怎么样?还不是……
忽地,刺目光柱扫过,黑影直愣愣看过去。
——是灵力的光芒!
阵内。
画面再次突兀消失,韩邺只觉眉心温热一片,根本凉不下去。
分明没受阵法影响,但仍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漫上胸口,韩邺双目微红,无声喘了口气。
心口疼,耳朵似乎有嗡鸣声,口渴,嘴唇很干。
这并非受伤,只是情绪过于汹涌所附带的反应。
但大概只需要抱一抱,再接个吻就好了。
青年神色不变,握刀手却忽然一翻,毫无征兆地挥出两道气浪!
劲风袭过,长刀飒响,气浪如长鞭般强势扫出,一道挥向入口处的死角,另一道则朝着阵眼而去。
他其实从始至终都不曾陷于阵中。
之前停留,不过是为了确认那道视线和阵眼的位置。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不探究那些画面……
韩邺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现在显然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是以他没继续看下去,反而直接将阵法破坏。
“咔擦。”
伴随着极其细微的声响,黑影被气浪卷到空中,躯体如薄冰碎裂般呈现出裂纹,又迅速向外延伸。
与之相伴的,是韩邺周身暴涨的灵气。
他又突破了!
地下。
四处不再是灰蒙蒙一片,各色灵力光芒忽闪,反将烛光衬得暗淡。
乱战中的副教主忽然痛呼起来,本命法器也不受控一瞬。
幻音反应极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赶紧痛打落水狗,对着琴劈里啪啦一通乱弹。
凌屿洲见状,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松了口气。
大局已定。
……没事就好。
第114章 确认
诡异混乱的地下宫殿里,人影被无限拉长。
明黄色光芒大盛,是凌屿洲加剧了灵力输出,噬魂教教主呼吸沉沉,扫视四周一圈,随即向宫殿最深处的一间房掠去,在空中留下一连串残影。
凌屿洲心知,那里是殿内阵法的阵眼所在。
他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剩下的副教主头痛欲裂,被幻音逮着一阵狂砍,旁边的大乘期护法见势不妙,连忙出来帮忙。
却在这时,一柄长刀破风劈来,正中刚刚窜出的黑影。
长刀周围闪着暗红的光,像是血迹,又像是烛火,被捅穿胸口的修士来不及惨叫,双眼逐渐无神,胸口血洞将衣袍染成黑色。
三去其一。
可长刀并未就此停歇,反而顺着刚才的势头向副教主扫去!
幻音也没有浪费机会,直接用音浪在同一时刻将人包围。
副教主避无可避,被抽飞撞断殿中大柱,口喷鲜血的同时,殿内烟尘碎屑悉数落下。
“轰隆隆……”
随着韩邺的疾速接近,幻音居然觉得有压迫感袭上心头,他忍不住深吸口气,随之却又暗自一笑。
名师出高徒,还配合完美……
这简直不要太长脸!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完,韩邺的身影便到了眼前。
紧接着掠过他。
“你对付这个人。”冷冰冰的一句话。
“噢好。”
因为凌屿洲也是这么吩咐的,幻音便十分丝滑地下意识回应。
“……”等等。
在朦朦胧胧的烟尘与残影中,手抚琴弦的修士笑容凝固。
——他这个徒弟好像压根没向自己这边看,刚刚也只是口头上吩咐,话音未落便掠向宫殿深处。
幻音深深吸气。
凌屿洲命令我也就算了,你小子还有样学样……难道我是那种看上去就很好使唤的人么?
一点都不关心长辈!
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
“当啷”一声,噬魂教教主的本命法器掉落在地。
他原本因愤怒而气息不稳,此时见了出现在门口的人,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惊恐。
凌屿洲微微叹气,专注于眼前阵法并未转身。
但他知道,是韩邺来了。
到现在,噬魂教众人其实都没认出他,但因为天罚的缘故,他们对韩邺的气息实在万分熟悉。此时韩邺修为直逼渡劫期,在相似的场景之下,引发深埋心底的恐惧是必然之事。
当然,不止恐惧,他们也会更加疯狂。
好在到如今,结局已经不可能改变。
“我先破阵。”
凌屿洲的传音内容简洁至极,韩邺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噬魂教教主艰难召唤着自己的本命法器,却惊愕发现和法器的联系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切断。
罡风猎猎,他只得侧身一滚,朝远离阵眼的地方避去。
然而,被暗红色灵力缠绕的长刀却紧跟而来!
这里其实是一间卧房,阵眼恰好在床榻边上,凌屿洲以手拈诀,白玉镯泛起莹莹亮光,属于渡劫期修士的灵力倾泻而出,将其尽数汇聚在神魂感应到的地方。
“轰——!!”
数十里外,守在水清境外围的凌霄阁弟子纷纷抬头。
此时已是清晨,太阳升起,黑了一夜的天幕被阳光铺满,云海呈现出瑰丽的灿金色,晨光洒在海面,连冰雪也覆着层金光。
来自水清境深处的声音回荡于天与地之间,响遏行云也莫过于此。
柳彬郁仰着脸,喃喃道:“终于要结束了……”
外边的事早已解决完毕,形势被控制得很好,扶湘便把小队指挥权交给他和另外几位长老,自己则跑去水清境深处接应。
感受到剧烈的灵气波动,柳彬郁默默攥了攥拳,发奋修炼早日进境的决心愈发深刻起来。
就不说朝韩邺这等鬼才看齐了,他只希望自己往后能为世人做更多贡献。
地下宫殿内。
吞噬神魂的阵法被破,阵法运作散出的华光随之消散在空中,噬魂教教主原本还想着力挽狂澜,本命法器却忽然不受控地朝他自己捅去!
惨叫声在室内爆发,随之而来的,是带着浓厚怨念的灵力和魂力疯狂反扑。
凌屿洲的魂体强大程度堪称可怕,就算直面这种攻击都不会出问题,自然是不怕这个的,因此他只心念一动,将充盈的魂力灌入韩邺手上的琉璃珠串。
沾着血痕的长刀却兀自挡在凌屿洲身前,提前将这波临死前的疯狂反扑抵挡住。
“铮!”
长刀一震,发出刺耳的嗡鸣。
青年手上的琉璃珠串也久违泛起光芒。
“……”韩邺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见它泛起光芒。
狂乱的灵力波动散去,只剩极为微弱的自然风轻飘飘吹过,噬魂教教主无声倒下,却在半空中一寸寸碎裂开来,化为飞灰四散。
再不见任何痕迹。
“……”
凌屿洲转身,同时注意了下外面的状况。
外面乐声仍旧,动静却总归渐渐小了,再加上自己的神识感知,凌屿洲可以确定,幻音也快拿下他那边的战斗。
事情即将结束,凌屿洲放下心来,干脆将其他杂念抛去,看向站在卧房门边的青年——
“砰砰砰!!”
在外的幻音大概能感知到凌屿洲一方的动静,心说这两人总算事了,接下来肯定要来支援自己。
虽然他一个人也能搞定,但有人帮忙自然更好。
然而,他左等右等,却什么也没等到。
幻音:“……”
幻音:“??”
请问你们在做什么?
***
凌屿洲其实也没有不顾好友的意思,他只是决定率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之前在激战中还没那么明显,如今停了手,韩邺情绪的不稳定便完全凸显出来。
这种不稳定和神魂无关,按理说影响不大,可凌屿洲偏偏又在他眉间看到若隐若现的浅淡黑气。
就和当初的第一次双修一样,那时候,也曾有黑气出现在这里,时机原因都很蹊跷,让人觉得好笑、惊讶,又难免心疼。
一百世了,他始终都是这样易生心魔的体质。
那次尚且能用心慌和心虚解释,这次呢?
……又是因为什么?
凌屿洲与韩邺对视,看着他隐隐泛红的双眼。
这是一双锋锐又骄傲的眼睛,从前看向自己时,神情总是乖巧而暗含试探的。
这回却多了横冲直撞的心绪,仿佛被自身的暗红色灵力沾染,业火难灭,情潮难解。
疯狂,热烈,不顾一切。
韩邺抿着唇,胸膛起伏却一时没说话,凌屿洲索性往两人身上丢了个清洁术。
沾着血痕的衣袍焕然一新,空气中的铁锈味瞬间淡去,凌屿洲身后正好是张矮榻,他直接坐下。
“有事了?”他看着韩邺上下滑动的喉结,语气温和,“过来坐着说,嗯?”
这句话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韩邺身形一闪到了凌屿洲面前,却没完全按他的话做。
他像往常的无数次双修一样,直接跪坐在凌屿洲身上。
“……”凌屿洲微微挑眉。
心里是有些意外的,却并未制止,只是看着韩邺准备做什么。
果然,青年不再沉默。
他看着眼前人漆黑如墨的眼眸,低低道:
“我的前世和你认识……我和你有前缘,是么?”
凌屿洲心中思索一瞬,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还是殿外阵法的缘故。
“……”
韩邺喉结微动,紧紧盯着凌屿洲。
那些画面,他在阵中没看完,但看过的部分已经能表示某些东西。
他曾经在藏书阁中翻阅典籍,看到过对凌屿洲的记载:
【身试雷劫,灰飞烟灭。】
如今终于在阵中见识了,到底是何种光景。
自然,还有更多其他场景。
数次濒死的画面总在最后一刻被截断,韩邺知道,是凌屿洲画的护魂阵法在保护他。
明明是从未经历过的东西,亲眼见到时却觉得万分熟悉。
——往来飞书,流光不度。
凌屿洲总和那个人传飞书,有一次收到幅字画,还将其挂在书斋的墙上,和他自己的一众字迹并在一起。
——轮回因果,不得善终。
这是韩邺在那人最后出现时窥见的命数。
说起来,最先看见那人的时候,韩邺是极为排斥的,可看得稍微久些,便开始觉出端倪。
轮回画面一次次出现,他因为时间紧急没看多少,所知道的也有限。
但有些东西,本就无需遍览。
百世倥偬转眼成风,可堪秋山落叶满,不曾梦中逢。
第一世梦中不曾见过的人,今生却在眼前出现了。
“……”
凌屿洲随意向上一瞥,便能看见青年颤动的睫毛。
韩邺这时候依旧没有回避目光。
他的眼神直率,给人一种深重到仿佛在下沉的感觉,骨子里惯常的傲气和轻狂却转成一层雾。
凌屿洲看到他眼里的碎星。
锋锐的双眸带着潮意,显而易见地,他正在被情绪淹没,一切无措从细枝末节中袒露彻底。
“我是他的转世……可我不记得了。”
韩邺的确在阵中看到些许画面,却也只是作为旁观者的“看”,并非恢复记忆的“融合”。
况且,只是一小部分。
回想凌屿洲在洞府内出转生镜后的反应,怕是那时便已经知道了。
他有时觉得他们是同一人,有时又觉得不是。
不是的话,那就对尘业不公平。
可对自己,也不公平。
如果这一世过程更长,自己同样能为凌屿洲做那些,甚至更多;自己的修为能超过尘业,同样能帮凌屿洲分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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