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凯大惊,“怎么会?”
“鬼知道他在国外做过什么。”
“啊?我可能知道一些。”
“……”付西元睁大眼,下一秒又皱眉,突然想起那会儿自己给林清发过好多次微信,都没回应。
他俩倒是一直联系?
但这会也顾不上,他满心好奇,忙焦急询问。齐月凯只道:“最开始,他咨询过我一些药物的问题,可能在做这方面生意。后来时不时聊几句。”
付西元听这话,只觉模棱两可,干脆开车去找他。谁知齐月凯递给他一张照片,是很多年前,林清和付西元在黄浦江边,拍下的冬日照片。
当时那女孩大方,拍下好多张。付西元以为都留在上海家中,早抛之脑后,搬家也没翻找。没想到……
“那时候清哥被开除,不知怎么进了医院,却发消息叫我去学校边的小胡同,让帮忙找他的书包。”齐月凯挠挠头道,“其实里面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值钱,就这个。”
付西元的指尖抚过那张照片,那会儿林清头发比现在更短,模样却比现在友善。他拍照时绷太紧,表情僵硬,竟有种乖巧的少年气。
付西元立刻想到,林清果然还是挺喜欢我,不然怎么会保存照片?他问:“怎么在你这儿?”
齐月凯叹气:“他让我捡回来,却又不拿回去。说他要出国,有些东西不如留在这里。或许不敢看到吧,但有时候会让我拍给他。我时常想,或许他很爱你。”
爱?这个词令付西元倒退一步,如遭雷击,整个心脏收缩箍紧,像被橡皮筋绑束。
当然了,这话他经常说,自己也知道不做真。但林清绝口没提过一字,连喜欢都不曾说。
付西元是个极端自恋主义,即便林清对他坏,他也能半真半假品出情意,何况人家也不算太坏。
但他没想到,真听见“林清爱你”这样的话,他会反应如此大。
胸口像一面巨鼓,被敲碎。
有什么破土而出。
付西元想,怪不得我这么迷他。既然他也爱我,那没什么难承认的,我爱上他了。
可他现在……如果他真的犯过罪呢?
付西元感到痛苦。
要说林清当年被退学,他其实并不太在意,也无法感同身受。大不了砸个钱镶金,有什么?
可对于林清,或许不是。
假如没有这件事,他不会那么急着“拼事业”,用脑袋想就知道,常规谨慎难赚大钱,而只要他父亲和哥哥在,他也永远当不上太子爷。
当然,他如今行径,不可能完全归罪于当年,多少归因于基因。但付西元感到惆怅,甚至遗憾。
他原本不一定这样。
假如……
如果当时自己……
太傻逼了。这些念头让他烦恼,但挥之不去。他并非爱反思的品性,可关心则乱,他居然真的担心。
他很担心林清。
付西元甚至想,也许他那会儿就很喜欢他,只是没在意,毕竟世上充满替代品。而重逢后的林清,令他倍感新奇,他于是自觉:没有替代品。
要说他爱林清,是爱他重逢后的强势、性方面的吸引,还是连同曾经的克制和软弱一起,他自己也分不清。假如林清不成功,他还会不会爱他?不一定。
但无论如何,付西元觉得,至少现在,他就是很爱他。
甚至他有罪,于之无损。
甚至,……他甚至有种非常离谱的念头,那就是这会令这段感情更加刺激。
更加迷人。
如同电影情节。
这些想法很荒唐,付西元却觉得爽,一种异常的冲动浮上心头。他立刻做下决定。
他丢下脸面,四处找人,非得打听出来,林清被找去究竟问什么话。等不及结果,他径直追到派出所,几乎把他爹的旧识搬出来,却在下一秒……
撞见林清走出来。
他穿了件非常简洁的衬衫,腕上戴表,神情冷淡。那张脸太过英俊,眉眼既深刻冷静,又充满了年轻人的锐利,像弯刀已出鞘,又已饮过血,既像杀人放火的恶棍,也有泰然处之的安稳。
付西元猛地抓住他的手臂。
林清掀起眼皮,慢慢地看他,一言不发。
付西元把他拽出门去。
热闹而繁杂的巷子里,他搂住林清的脖颈,反复说一句:“你有没有事情?”
“没事。”
“你会被抓吗?”
“不知道。”
“我愿意。”
“什么?”
付西元贴着他的耳朵,心跳非常快,几乎像沸腾的火焰,而林清拍他的肩,就如推开灭火器闸门,让他瞬间安宁许多,像被安慰抚摸。
林清一直有这样的本领。
下一秒,付西元发现,或许是他错觉,他感觉林清的心跳……也不慢,像咚咚的鼓锤。这让他莫名上头,更加激动,急忙地说:
“我愿意跟你跑去国外。反正有钱,不是么?”
林清突然笑了一声,那哑得有点性感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慢悠悠流淌全身。他问:“为什么?”
“我爱你啊,林清。”付西元不假思索。
“那你得辞职了。”
“我可以。”
“离开你父母,和所有为你撑腰的人。”
“……至少有钱啊?”
林清又笑起来,那语调挺坏,有种风华正茂的恶感,淡淡:“看来这就是你能做到的全部了,萱萱。”
付西元愣了一下,不解:“什么意思?”
“政府在东南亚查诈骗,那个园区离我有个工厂近,他们找我询问消息。”林清嘲笑般说,“我没犯罪,那些话也是我让齐月凯说,他很好,一向配合。你说得对,就是测试。”
他直白地道:“我逗你玩。”
“……”
付西元原本把头埋在他锁骨,闻言猛地推开,后退一步。脑子一团浆糊,乱七八糟,像粘稠的一摊液体,被林清这个逼搅来搅去,不得消停。
付西元扶额,沉默半秒,冲上去打了林清一拳。正打在漂亮的颧骨上,指上触感像击打微微突出的山丘,很硬,手都疼。
他又打他一拳,但林清不躲,也不反击,只双手环臂,好整以暇看他。于是他算了。
付西元咬牙,胸口涌出种又爱又恨的情绪,转念一想,也幸好,否则真喊他辞职,他估计自己冷静下来又后悔。
冲动,太冲动了,搞笑得离谱,想发火都没罚处。尤其林清这货说话不知真假,更增添荒诞诡异。
半晌,他才问:“你真没犯罪?”
林清:“嗯。”
付西元恶狠狠盯他,好半天,突然缓和了脸色,竟然哈哈大笑出声来,边推他边骂道:“行呗,看来你不坐牢,不然你跟林骁真他妈双煞了,我操。”
林清眯着眼观察他,点了根烟。
付西元冲他发了会癫,见人没什么反应,任打任骂,突兀地安静下来,看向他的双眼。
漆黑,如斯蒂芬金的迷雾。
什么也看不出。
他于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自认倒霉。颇为无奈地说:“你玩我就玩呗,你没事就行,林清。”
他重新抱住眼前的年轻男人,“我真的很爱你。”
你爱的不是我,付西元。林清在心里想,你爱的是一种反差、热烈、疯狂、占有与被占有,总之所有光辉平坦人生里缺乏的东西,你都渴望,暗地里。
你要非常规的刺激,我可以给你。
所以你不离开。
而你需要的也不是爱,更怕的是腻歪。你要一种征服感,一种求而不得,或许。
而我恰好无法说爱。
第99章 居然还记得
刚到老挝第一年,有段时间,林清时而烦躁,几乎睡不着觉。他想做一些成就,成不成另说,至少得冲一冲。
他爹那破厂最初一团乱麻,天高皇帝远,确实管不好。
高层见他年纪小,甚至不搭理。但他也不怵,俊脸一板,没架子也强行摆,从中逐渐琢磨出些方法来。
人有时候就需要装,那时他发现。
例如你装绅士就是真绅士,上台讲话尽管下面全是老辈子,但你偏装得背后有靠山无畏无惧,凡事比他们还懂,人家就以为你真懂。
他开始如鱼得水。
但长远来讲,似乎也没太大搞头。他想证明自己,想赚钱。
这时候,他在四面八方做过很多探索,见识过一大堆骗子精神病,不过几百个中,偶尔有一两个靠谱。也做过些不正统的生意,在边缘试探,但清楚不是长久之计。其中包括天仙子制作的产品。
这玩意让人爽,他靠这捞过钱,甚至自己也试过。脑子会不清醒,困和晕,有性欲,有幻象。
在幻象里,他看见付西元。
第一次见面,付西元用钱给他擦脸。其实那不是唯一一次。他还去过他们在北京的别墅区。
林清那会很瘦,也不高,还弱视,戴了副矫正镜。天色傍晚,他穿过空无一人的小径,发现这片别墅旁居然还配备足球场。
学校有篮球场,破破烂烂,但他没见过足球场。还修得极其宽阔,绿色划白线的地面,他分不清是某种绒毛还是草皮。
他好奇,于是进去看。里边有一群人在踢球,也正巧,他刚冒头就听见风声,被圆滚滚足球哐当砸在脸上,眼镜腿差点插进眼睛里。
他被砸晕了一秒,皱着眉摘眼镜,下一秒被抓住手腕,闻见男生带着汗和香水的气息。
他抬头,透过模糊开裂的镜片,看见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他想说:是你?没说出口。
付西元抢先:“你没事吧?我靠,真不好意思!哇,你这眼镜腿为什么用胶布缠……还刮出血了。小弟弟,你家住这儿?”
当然不,林清想,但说了谎:“嗯。”
他有口音,惜字如金。
那会付西元已经挺高,看他像看个小学男孩,毫无戒心,穿得也比初见时齐整,他全没印象。只说让他等会,送他回家去。
林清随便指了幢房,说他父母没回家。付西元于是随口:“那你先去我那儿。我有个哥们儿爱打架,我会用医药箱。”
不知怎么,他猜这个哥们是林骁。
林清沉默地随他回家,看见豪华崭新的布置,薄如碟片的电视机,当时还不常见的扫地机器人。付西元拿PS给他玩,随手扔在地毯上。
林清不理解这个行为。在家里,如果摔到什么东西,他妈妈会很生气。
他在这没待多久,因为听见林骁的声音。他一下起身,趁付西元没注意,转身就溜院子里。
隔着层玻璃,他看见付西元和林骁靠在一起,搂着脖颈看手机,你推我搡,冲耳朵说话,贴得特别近。
他感到一种异样的性吸引。
在这之前,他妈总说要努力,为了什么什么好生活,但他并不确定,到底怎么样才算好。
他舅舅在老家,整天喝酒买醉颐指气使,为所欲为,不也挺好的么?
但他现在懂些了。
回程时已入夜,没有车,走了俩小时。晕乎乎回到家,发现该要的钱没拿到,被他妈打了几巴掌。
他溜到天台,从兜里拿出一根烟,来自付西元的桌前。
他把烟咬进嘴里,蹲在边缘点火,点不上,不懂点的时候该吸一口。弄到后面,烦了,塞进口中嚼起来。
他吃烟,那味道一边呛口恶心,一边有点刺激,爽感直冲头顶。他想吞,却被狠狠噎住,身体前倾呕吐,下一秒看见天台下万家灯火,恍惚间要掉落其中。
他吐得满眼泪光,模糊不清,把眼镜腿又缠了圈新胶带戴上去。
他听见对面筒子楼里,灰败的破窗内传来音乐声,非常热烈欢快:“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正好是那个年代。
他于是不咳了,居然想笑。清了清嗓子说:
“我爱你,北京。”
他从那一天起,欲望满盈。
后来在老挝,他以之前的生意做跳板,又找过些更危险的门路。有次他困在矿井里,为了留氧气灭了煤油灯,跟一群天南海北的陌生人,濒临饿死,头晕目眩。这倒也不是第一次濒死体验。
太渴,他把香水拿来喝。
别人很奇怪:你还带这玩意?
他说,这瓶是朋友常用的。
小时候听过一个童话,里面说,渔夫解救了瓶中恶魔,恶魔道:从前我发誓,有人救我我就给他荣华富贵,但我等得太久,所以愿望改变。现在,谁救我,我就要杀死他。
这说明,有些东西放久了,就会变质。
最开始,他倒没有真的恨付西元。还是那句话,他自己不够强,没理由要别人怎么样。
恨人多累啊,他又不是要为亲戚报仇的可怜男孩儿,他只是想从老爹那抢钱罢了。无正名,不正义。
但当然了,他也没法爱付西元。他的感情是古怪、别扭而歪曲的,像生锈百年的桅杆,早直不起来。
他总想做事业,忙得不睡觉,但偶尔闲暇,他会想起林骁说的话。他想付西元的确是恋爱脑,只是恋爱的时间实在不够长,一旦欲望满足,就该换人了。
他像一只猫,人应该常备猫薄荷。
林清知道怎么引起他注意。
表现极端、桀骜不驯。
一半是表演,一半是本性。
把戏,和感情。
具体想要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反正他想要的挺多,最后也差不多都得到,大概他也算幸运儿。可能吧。
说实话,就算他真坐牢,那又怎么样?有人生如鸿毛,而他这段人生,还勉强算得上精彩,死而无憾。
只是他没想到,付西元真会被打动。多离奇。以他的本性,本应该避之唯恐不及。
从派出所回去的路上,付西元开车,故意抽烟,还非把烟吐在林清脸上。林清闭上眼,没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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