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的身份摆在那,不可能会去的,但是她可以去啊,只要瞒着小姨就好了。
“关叔叔,我去,不过你不能告诉小姨,小姨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行,不过贺小姐比较喜欢昆曲,你昆曲唱得怎么样?”
“昆曲我也行,关叔叔,别看我总是唱京剧,小姨说我昆曲唱得比京剧还好。”
只是观众都比较喜欢看花脸变脸,耍花枪等有武术功底类的京剧,她才没有太多表演昆曲的时间。
关乐游让她唱两句听听,觉得没问题才定下来,“你想唱哪首,我给你报上去。”
盛听眠突然想到小姨收藏起来的一套戏服,心思转了转,“梁州第七吧,关叔叔,我唱梁州第七。”
“好,小眠你自己在家里多练习,等我这边把你的曲目报上去后,贺小姐通过了,你就上台唱。”
关乐游觉得还是有必要叮嘱一番,“可千万不能搞砸啊。”
“我晓得,关叔叔你放心。”
关乐游走后,盛听眠跑去天台练起了昆曲戏腔。
好在小姨一直都有让她练昆曲,就算上台唱京剧多,她昆曲的水平也没有落下。
晚上,小姨回来,看到桌上的水果,问谁送的,盛听眠解释是关叔叔送来的。
“那老东西怎么过来了?”
小姨对关叔叔的称呼一如既往不客气,让盛听眠噗嗤笑出声。
“关叔叔说有户人家一直请他唱戏,打赏阔绰,想让我们加入他剧团唱戏。”
盛晓筠呵了一声,“真是想得美,你没替小姨答应吧?”
盛听眠摇头,目光闪了闪:“没,我知道小姨不会去别的剧团唱戏的,我直接就替你拒绝了。”
“小姨,你工作找得怎么样?累吗?”
盛晓筠不乐观地啧啧两声,“找了几份都不太行,估计小姨我要操起老本行去教书了。”
她年轻时候就是教书的,但是嫌那些学生太折磨人,个个让人操心,年头教到年尾都是那些知识点,没什么意思,后来觉得戏曲有趣,果断辞职耍戏曲去了。
盛听眠安慰她:“教书也挺好的。”
过了两天,关叔叔打来电话,说曲目报上去了,让她明天准备准备,盛听眠高兴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早,趁着小姨出门,她来到房里,费劲地把一个箱子抱出来。
一打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套精妙绝伦的粉色刺绣戏服和点翠珠玉头冠。
这是小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让大师定制的,这顶头冠真丝点绸,头顶一只点翠凤衔吊穗,上面的白珠抖须都是用的真正的珍珠,两条雉翎取材自雉鸟雪翎,一根雉翎上有六十四朵花。
现在的工艺据说都没有六十四朵花的雉翎了,再辅以生丝彩缨和孔雀翎花,每个部件都格外珍贵。
而粉色戏服则是用刺绣艺人一针一针绣出来,图案曼妙生动,云肩以及下摆缀满了白色的流苏,漂亮极了。
小姨花了大半积蓄,稀罕得不得了。
小姨曾经让她穿过一次,盛听眠也隐隐约约猜到小姨以前是想把自己当未来班主一样培养。
可惜时代发展太快,这个行业已经不吃香了。
关叔叔一众人在楼下等,盛听眠把箱子合上,捧下去,告诉关叔叔,她等下穿这套戏服。
上了其中一辆红白大巴车,这是关叔叔天星剧团的公用车,车上坐着关叔叔团里的四梁八柱。
盛听眠有些羞怯,朝他们点点头,便坐在关叔叔安排的第一个位置,她旁边是一个花旦姐姐,很健谈,和大家愉快唠嗑。
看到盛听眠上来,当即开玩笑:“脸咋那么嫩呢,成年了吗?”
盛听眠腼腆地耳朵一红:“我成年了姐姐。”
方含雨忍不住上手摸她脸蛋,那么紧致的脸蛋,五官就跟王母娘娘亲手捏出来似的,鼻子秀挺,眼型流畅,眼仁透亮,仿佛有把钩子能把人心都钩走。
这要是上了戏曲妆,得多好看。
胳膊小腿细细的,抽条得跟柳芽儿那么白,但个儿可不低,给她搭戏的小生倒是难挑了。
一路上,盛听眠几乎被车上的姐姐们调侃了个遍。
大巴车停在贺家门口,盛听眠跟着旦角们一起进去,好奇地东张西望,这偌大的贺家修建得特别气派。
说不出来的舒服,每个场景都能当成风景照拍下来。
来了才知道,贺家还给剧团准备了一间化妆间,她们不用挤在戏台后面或者大巴车里化妆换戏服。
桌上还有贺家准备的零食和润嗓的茶水。
姐姐们有的在打面红,有的在扫胭脂,手脚快一点的,已经在贴大绺了。
关叔叔说她的曲目留在压轴,也算是照顾她,盛听眠不急不忙跟着上妆、定妆、描唇、戴网子、包水纱。
额前刚戴好泡子,她就听到登台唱第一个曲目的两个旦角姐姐回来了,脸上高高兴兴的,水袖子里拿着一个红封。
大家都在打趣探问这次贺小姐打赏多少。
“不多,也就小八百。”方含雨用戏腔小嗓浅浅道来。
其他人哇一声,羡慕声啧啧四起。
方含雨的唱功确实了得,打赏得到的头彩往往是数一数二的。
但也不是上台就都有头彩,唱的不好的,失误的,别说没有头彩了,连下次登台演唱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大家都格外珍惜这个机会。
盛听眠听到这,坐在化妆台前,无端攥紧手心,有些紧张,要是失误了,那她岂不是就再也见不到贺小姐了?
化好妆,还没穿上戏服,盛听眠一直待在化妆间,哪也不去,一边好奇这个贺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多大年纪,好不好相处,真的喜欢听曲儿吗?
第3章 相见
就在盛听眠胡思乱想之际,关乐游突然神色凝重过来,直言贺小姐今天有事出去,剩下的曲目就不听了。
其他人一片惋惜,盛听眠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陡转,错愕望着关乐游。
“关叔叔……”
关乐游走向她:“不用慌,贺小姐只是有事出去而已,等她有空了会继续听的。”
盛听眠忍不住追问:“那贺小姐什么时候再听戏曲?”
关乐游安慰道:“她倒没有说,让我们先回去。”
盛听眠垂眸,也只能答应打道回府,把妆容全都卸掉,坐上大巴车回去。
/
禹仙港私人会所一间包厢里。
酒保端了菜和酒进来,又退出去。
贺绣穿着件淡雅绿的长裙,搭一件香风短外套,坐在贺检雪对面,左手扶着右手腕给她夹了一块肉。
“阿姐,你尝尝。”
贺检雪静静看她几秒,片刻后拿起筷子夹起,尝了一口。
贺绣希冀望着她:“怎么样?”
贺检雪淡声:“还行。”
贺绣弯了弯眼:“阿姐喜欢吃就好,这是禹仙港最好的鹅肝。”
贺绣又问:“阿姐最近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听戏曲?”
贺检雪:“有,你请来我怎能不听。”
贺绣笑了笑,看着面前坐在轮椅上的阿姐,虽然她比自己大七岁,但是她是最疼自己的人。
“那好听吗?”
“不赖,都是母亲喜欢听的昆曲,唱腔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阿姐喜欢听就好,就怕阿姐觉得无聊。”
贺检雪拿来旁边的帕巾,擦了擦嘴,“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请我出来吃饭?”
贺绣手顿了顿,敛眸轻笑,“当然是想阿姐了,这么多天没见,妹妹好想你。”
贺检雪抬眸望向面前的养妹,温温柔柔一个江南女子。
当初母亲把仅有六岁的她带回来时,她还怯弱地躲在母亲背后,害怕地看着自己。
母亲当年南下做生意,认识不少人,贺绣是她朋友的遗孤,怕贺绣觉得自己是外姓人,母亲便把她姓氏改跟她姓,给她最好的疼爱,也是她贺检雪最亲的妹妹。
贺检雪不习惯说这些肉麻的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末了又补充道:“多回来看看。”
贺绣神色复杂,浅浅应了一声,端起旁边的红酒,“阿姐,我们碰个杯吧。”
话音落下,久久得不到回应,只见她阿姐低头看了眼瘫痪的双腿。
贺绣悔色一闪而过,“我忘了医生说你不能喝酒。”
“……看来只能我自己喝了。”贺绣呢喃一句,昂起头一口饮尽。
贺检雪转动轮椅,朝她走去:“少喝点。”
贺绣一杯下肚,脸上就浮起了红晕,看着身旁的阿姐,温柔狭长的眼尾含着潋滟笑意,“可我想喝,阿姐你让我喝。”
“……只有在阿姐面前,我才能尽兴地做我想做的事。”
贺检雪原本抬起的手在这一句话前缓缓放下,“林家为难你了?”
“没有……”贺绣摇头,看到贺检雪放下的手,她忽地拾起来,贪恋地贴到脸上,“你知道的,豪门总是有很多条条框框。”
贺检雪抚着她的脸颊,酒意上来蕴出淡淡的温热,渡到她掌心,贺检雪想到上次自己生日,她问贺绣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她目光闪躲说过得挺好,她就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
“既然过得不开心,那就离婚,我去求姑妈帮你解除这桩婚姻,哪怕交出清观湖所有产业。”
“不要……”贺绣摇头,“清观湖产业是母亲最后留给你的东西。”
她突然扬起脸,把泪意硬是咽回去,笑了笑,“我就是和你发发牢骚,吐槽一下,哪有婚姻从来没有矛盾……”
贺检雪盯着她神情良久,眉头紧拧,“当真?”
“真的……”贺绣放下酒杯,“阿姐抱抱我就好了。”
贺检雪朝她摊开手,“阿绣……”
贺绣鼻尖冒酸,站起来,弯下腰匍匐进她怀里。
“阿姐……”
贺检雪拍拍她的背,缓缓闭上眼,小声喊她的小名。
过了不知多久,贺绣才从她怀里退出来,整理耳边的秀发,“让阿姐看笑话了。”
“心情好点了吗?”
贺绣点头,“阿姐,我们继续吃饭吧。”
“嗯。”
两人继续吃饭,直到傍晚,才离开禹仙港私人会所。
车上,贺绣叮嘱她积极接受治疗,别再一蹶不振了。
贺检雪阖上眼:“知道了。”
贺绣知道她抵触谈论双腿的事,但她还是希望阿姐能振作起来。
于是又道:“阿姐还记不记得,我八岁那年,你教我游泳,当时的你可是刚拿下学校运动比赛里的游泳冠军。”
在一众贵族少爷小姐里,十八岁的阿姐闪闪夺目。
而她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就是自己,她无比与有荣焉。
“阿姐,希望哪天我们姐妹俩能继续游泳。”
贺绣见她神色晦暗,薄唇紧抿,就知道她并不喜欢听这些,她也只好住了嘴,她本意只是想鼓励阿姐,并不是挖苦。
轿车停在林家门前,贺绣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阿姐这样的情况,还是咽了回去,推门而下,“阿姐,我先回去了。”
贺检雪这才睁眼,深深看着她出去,直到她进门,才让助理把车开往贺家。
妹妹在林家过得不开心,贺检雪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她无能为力,一切都因为她这双腿,瘫痪那一刻所有的荣誉离她而去。
贺检雪消沉了一段时日,一拖再拖的治疗疗程勉强提上日程,她接受治疗。
但仍然没有任何好转,终日心灰意冷时,贺检雪想起那些昆曲,于是重新捡起听曲打发时间。
/
盛听眠再次听到关乐游的消息已经是一周后,这一周里她快急死了。
小姨已经找到教书的工作,生活步入正轨,眼看戏曲就要离她们越来越远,盛听眠难过到半夜偷偷哭肿眼。
好在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等到贺小姐的消息。
这次,她一定要求贺小姐帮帮忙。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把梁州第七唱好,让她看到自己的水平。
再次来到贺家,盛听眠比上一次更紧张着急,好在有方含雨姐姐安慰自己,称只要把这次舞台当作平常发挥就好。
盛听眠这才把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压回去,穿上偷偷取出来的粉色刺绣戏服和点翠头冠,让人帮自己包好纱。
她的曲目依然是留到最后压轴,快到她登场时,方含雨才想起来盛听眠不知道戏台在哪里,从化妆间到戏台得穿过一片连廊。
怕她走错路,方含雨果断牵起小姑娘的手走出化妆间,匆匆带她前往戏台。
“小眠,得快点!”方含雨催促。
“啊……好!”盛听眠不敢跑太快,怕后兜珠帘掉落,小步子跟着她跑,戏服下摆随着跑动晃开,雉翎在空中摇晃。
好不容易抵达戏台,方含雨带她走上阶梯,来到幕帘侧边,刚好迎面撞上上个曲目唱闭的两个旦角。
她们一退到幕后脸色就变了,讨论着是不是唱的不好,贺小姐没有反应,好像还睡着了。
“是睡着了吧,我刚刚瞄了一眼。”
“班主不会让我们下次别唱了吧?”
“应该不会吧,我们也没有失误的地方啊……”
“去找班主问问看……”
方含雨听到这,转身抚上盛听眠肩膀,“不要怕,唱好就行,只要没有失误,班主不会让你唱一次就走人的。”
盛听眠重重点点头,表示听进去,就算她不提醒,她也会尽全力唱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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