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了?”
“亥时了。”
六王爷抬起头来,看着这时的凤栖。
他对着藏宝图从下午研究到大半夜,倦色已十分明显,那双黑亮的眼眸此刻显得愈发深邃,总觉得那里面好像藏了什么,他无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有些后知后觉地道:“居然亥时了,小林子是不是在外面了?”
“嗯。”
凤栖撑着几面站起来,冲着六王爷笑笑道:“那小人要先回去休息了,等养好了精神,明日……明日王爷几时再带小人来书房?”他问得有些迫切。
“若你能下床,本王就带你来。”六王爷抬眸道。
“好,一言为定。”
说着,凤栖慢吞吞挪出了书房,书房门一开,林大夫就将人接住了,凤栖将大半个身子靠在林大夫身上,林大夫依然板着一张脸,眼神却暗自带着忧虑,不过在六王爷书房门口,他一言未发,扶着凤栖慢慢走远了。
六王爷收回视线,起身关上书房的房门,然后走回几案前,坐在方才凤栖坐的位置上,再度盯着藏宝图看起来,他不知道那凤栖究竟看出了些什么,但他却清楚这图从他得手后至今,也就被人破解了一半,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是一无所获。
第61章 昔五十六 无人可信
三日,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就这样过去了,只是对凤栖来说,这三日并不完整,他在第一日亥时离去后,直到翌日傍晚才能起身,昏黄的烛灯下只显得他的侧脸愈发苍白消瘦,但他的兴致半点都都没减退,心无旁骛,瘦长的手指不时抚着下巴,偶尔又在图纸上描绘着什么,一面思索着,到了亥时,林大夫在外面敲门,凤栖便与六王爷约定第三日再来。
最后那日,他过了午时就醒了,喝了粥用了药,看起来精神尚好,六王爷自是在书房里等他,见他到来,便让出座位,这几日藏宝图和地图原封不动放在案上,他走时什么样,来时便还是那样。
第三日早已过了亥时,林大夫敲了一次门凤栖却说要待到子时,林大夫无法,只得在外面等他,而子时一到,便轮到六王爷迫不及待了,凤栖眼中的亮光闪了闪,在六王爷那句“知道破解之法了吗”后仅仅回答了“知道”两个字,连“了”都来不及说出口,就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好在六王爷这时就在几案对面一把接住了他,否则他就要直接撞在几案上了。
听到动静林大夫豁地推门而入,六王爷也只能将人递过去,他已等了三日,这时总得等到凤栖醒来说清楚,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凤栖这一次又昏了整整一日一夜,所以六王爷见他已是再隔了两日,当许管家匆忙向他禀报时,他也不等许管家把话说完就走出书房,许管家跟在后头说:“林大夫说凤公子尚不能起身。”
“无妨,本王去找他。”
六王爷再一次去到凤栖的卧室,凤栖靠坐在床榻上,林大夫皱着眉凶巴巴地盯着他喝药。
凤栖喝完了药,献宝似的给林大夫看那只空碗,空着的那只手向林大夫摊开。
林大夫便将早就准备好的一颗糖放在他的掌心,一手收了空碗,转身就看见了已经来到房门口的六王爷,他回头看了凤栖一眼,脸色微微沉了沉,却没说话,兀自拿着空碗走向门外,六王爷也不看他,抬脚跨入了门槛,然后关上房门。
“劳烦王爷次次往这里跑,凤栖真是过意不去。”凤栖正拿着手帕擦拭唇角,他嘴里还咬着糖,吐字倒是清晰,半点都不在意眼前的人是个王爷,随意得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中一样。
“三日期限已到,本王耐心有限,若你真的已将藏宝图破解,那么本王多跑几趟都无妨,否则……”
“否则小人看来是要长睡于此了,王爷,凤栖没说错吧?”
六王爷不置可否,他看着凤栖,显然言尽于此。
“王爷请坐,凤栖这就将藏宝图的谜底说给王爷知晓。”凤栖伸出手,示意道。
“要本王去将图拿来吗?”
“不必。”
“哦?”
“王爷不必这样看我,图自然都在我的脑子里,王爷应该也早就熟记在心了吧?”
六王爷仍盯着他,虽是默认,但却不愿开口承认,这幅图他到手多年,背得出来并不稀奇,但眼前这个人,抱病在身,不过短短三日,就能全部记住,而且这三日之中他睡得比醒得多,只是这样一比,便是自己输了,骄傲如他,这时自是不愿开口了。
“王爷,都说河图四象藏于四方,而王爷那张藏宝图,却暗藏了洛书八方之位,是以这张藏宝图仅是一把锁,还缺少最关键的钥匙。”凤栖见六王爷沉默不语,便径自言道。
被他点破,六王爷顿时恍然大悟。
自是缺了钥匙,藏宝图暗藏玄机,可没有对应之物,那些看似巧妙的排列和八方之位任谁见了都是一头雾水,凤栖所指“八方之位”,正是自古流传的洛书卦画,它隐隐约约藏在图中,若用特定的顺序排列出来,便能取得相应的数字,可那些数字却没有什么意义,除非有另外一样东西赋予它们意义。
想通这一节,六王爷便道:“若是真正破解了这份藏宝图,自然应该知晓‘钥匙’在何处。”
“当然。”凤栖毫不犹豫地道。
“你说。”六王爷看他。
凤栖闭上眼睛,似是在脑中回想着那张图,然后慢慢道来:“洛书阳数自西而南,阴数自东南而西北以至东北,若我没有记错,前朝皇帝曾迁过一次都,正是从西向南,而他们当年打下了江山,便是自东南而西北最后攻下了东北,而世间都相传藏宝图来自寻宝世家,据我猜想,这份图所需要的钥匙,恐怕正是前朝族谱,但百年前前朝便已覆灭,要找到一份正确的族谱,恐怕并非易事。”
六王爷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他恰巧知道族谱在何处,但他却不知眼前的凤栖知不知道。
藏宝图来自寻宝世家,“钥匙”若是族谱,倒也在情在理,而且这件事在他,倒也十分容易确认。
“既然本王给了你三日时间,那么不如你也等本王三日,三日后,本王自将族谱找来,届时是否如你所言,自能分晓。”六王爷道。
“王爷信得过凤栖,凤栖自当等这三日。”毕竟是六王爷,能拿到前朝族谱想必不是难事,凤栖自是不多问,只道。
“好。”六王爷说罢,便起身离开了卧室。
六王爷离开不久,楚情又走了进来,他冲李凤迤微微一点头,便低声道:“你料得不错,他去了书房。”
李凤迤低咳一声道:“那书房布置的相当巧妙,族谱必然就在里面,这三日他恐怕想要设法去寻宝,我们就等他三日,三日后,他必定还会再来。”
“那这三日,你总可以安分守己,好好养病了吧?”楚情不问别的,只盯着他这一条问。
“放心吧,我们身在王府,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我不安分守己,还能做什么。”李凤迤笑着反问。
楚情想要再板着脸,却也因他的笑而板不下去,这几天他的病可不是假的,深入王府,自然不能被六王爷察觉半点蛛丝马迹,所以每次楚情输入的内力也最多只是用于稳固毒势和心脉,对李凤迤自己和他的病情都没什么大用。
“不过我还要问你一句,三日后,你又打算如何?”楚情跟李凤迤太久,这次混入王府,目的自然是为了藏宝图,只不过一旦得了藏宝图,那么接下来显然就是要着手寻宝了,寻宝可没有那么轻松,躺在床上就能指点江山,估计还得舟车劳顿,风餐露宿。
李凤迤闻言却是笑得愈发神秘莫测,楚情知他必有阴谋诡计,可不料他却开口道:“《千金方》恐怕是确有其事,难道你不想看一看吗?”
楚情一愣,连心头都颤了起来,不禁哑声问道:“此话当真?”
李凤迤定定地点头。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楚情学医至今,自是听过不少《千金方》的传闻,倒不是说它能治百病,而是据说那上面记载有各种异草异木以及它们存在的地点和相关的功效,若是真的得了《千金方》,那说不定对李凤迤所中之毒就有大大的帮助,他原以为这只不过是李凤迤为了接近六王爷所用的借口,若是真的有,那他无论如何都得帮着李凤迤把宝藏寻出来才行了。
“这下,我能去寻宝了么?”李凤迤笑着问楚情。
“当然,不过——”楚情还待说什么,李凤迤却是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道:“你放心,六王爷比你更怕我有事,到时你就把要求都提给他便是了。”
见他脸上现出了一丝倦意,楚情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帮着李凤迤掖好了被角,看着他闭上双眼,低道:“总之这三日你就什么都别管,不要再想藏宝图相关的任何事,我只能看着你的人,可管不住你的脑子,你的脑子一旦动起来,身体就没法好好休息了。”
李凤迤眼睛并未再睁开,而是往被窝里又钻了钻,楚情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这才满意,径自守在一旁。
江湖风云如同层峦叠嶂,一昔便有万千变化,更何况三日,短短三日间,藏宝图一事便已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王爷,这三日林大夫除了煎药,并未出府一步。”许管家道。
六王爷不响,似乎还在等另一人的答案,片刻后,便听有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林大夫的确并未出过府门,除了煎药时刻守在凤公子房里,凤公子也没有出过卧室半步,依属下见一直在养病,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六王爷把玩着手中的一只玉瓷茶杯,垂眸的样子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他当然也听说了江湖上因藏宝图的事而沸沸扬扬,尤其他们所针对的都是同一个地点——江陵,这正是他花了一日工夫将藏宝图破解出来后的地点。
按理说这件事的主谋最有可能的就是凤栖,但一来他不可能在他之前破解了江陵这个地点,二来,他若是的确在养病,林大夫也守在一旁,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布置那一切?
不过六王爷并未忘记忘生自那日后就杳无音信,再加上之前已经被他杀死的陆景,那陆景盗走的藏宝图虽然只有一份,不过几乎也能够以假乱真,可就算是如此,也不可能连最后的谜底都能相似,除非——
这世上还有另外一幅一模一样的藏宝图。
但,怎么可能?
六王爷放下茶杯,又问许管家:“凤栖现在醒了没?”
“现在这个时间应是醒着。”许管家回答。
“那好,你先去说一声,就说本王一会儿过去。”六王爷道。
“是。”
凤栖扎扎实实休息了三日,精神比起三日前又好了许多,由于得知六王爷要来,他便起身泡茶迎接。
凤栖房中,虽是药味最浓,但六王爷踱步进入的时候,些微的茶香已稍稍取代了一丝药味,凤栖一手支腮正看着茶壶壶盖“噗噗”冒着水汽,看了会儿,方将茶壶取下,然后分别在两个小杯中斟上茶水,他的手一开始有些颤,后来就稳了,水流细细得很是柔和,不一会儿茶水就盈满杯中,凤栖抬起头,见到六王爷便笑起来道:“借花献佛,问许管家要了白毫银针,王爷请用。”
“我把族谱带来了。”六王爷说着,将手中的一本族谱递给凤栖。
凤栖一听眼睛更亮了,他接过族谱,随手便翻阅了起来。
等六王爷一杯茶下肚,一本族谱便被凤栖翻完了。
“看来王爷也已经解开了谜题。”凤栖笑说。
“那也未必。”六王爷道。
“哦?”
“这个谜底,已在这三日内传遍了武林,凤栖,依你之见,又是什么原因呢?”
凤栖微微一怔,看着六王爷半晌苦笑道:“王爷这可就难为凤栖了,这是王爷的家务事,恐怕凤栖帮不了王爷。”
六王爷闻言,顿时眯起了眼睛。
凤栖视若无睹,端起茶杯来道:“王爷不是一直在找府里的奸细吗?不然那日车舆也不会遭人偷袭,陆景之前,恐怕早有人偷了王爷这张藏宝图,只等着王爷下一步的动作,而得知王爷取族谱之事的人,又有谁呢?”
六王爷直直盯着凤栖,未发一言。
凤栖半点都不被六王爷威压的眼神所惊吓到,他慢条斯理品着茶,这可是上等白毫,他不想浪费。
凤栖那么聪明的人,遇袭之事本就不可能瞒得过他,不过他从不拿这件事说事,尽管他是为此病了一阵子。
六王爷的眼神慢慢有了松动,整个人王府之中,只有一个人知道他去取了族谱。
许管家。
但若连许管家都怀疑,那么他再也没有人可以信了。
“那么你说,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大张旗鼓公开宝藏的下落,目的是什么?
“王爷心中自是清楚,为何要问凤栖?”凤栖抬眸问。
六王爷喟然一叹道:“身边无人可以尽信,凤栖,我能信你吗?”
凤栖苦笑:“王爷的信任,凤栖担当不起。”
“为什么?”六王爷问。
凤栖一本正经地道:“信或不信,就在王爷一念之间,哪一天王爷若是不信了,凤栖纵是百口也难辩。”
“这恐怕不是你最真心的答案吧?凤栖。”六王爷仍是盯着他道。
“那王爷以为是什么?”凤栖笑问。
六王爷直直看进他的眼底,一字一句地道:“你凤栖,恐怕根本不在乎本王信或不信。”
他确实可以不用在乎,以他的情况,本无需为任何人费心费力,就算是当今皇上也是一样。
凤栖眨了眨眼道:“王爷既知晓,又何必说穿呢?”
“所以我反而可以信你。”六王爷却道。
凤栖张了张口,最终闭上嘴。
“无论如何,本王也只需要你助本王寻到宝藏,信不信在其次。”六王爷再道。
“这是在来之前就说好的,凤栖自当尽力。”凤栖言道。
“那好,现在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六王爷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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