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爷听得眉头已是越蹙越深,知道他是病人,但也是故意给了车舆,本来也仗着有忘生和早已布置好的人手想把对方揪出来,未料对方武功如此高明,不仅失了忘生,自己所安排的人居然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能捞着,他虽也想到这李代桃僵的戏码恐怕会殃及这位初识的病弱公子,却从未想过这人原来是半点都经不起折腾的,一点儿风就能把他撂倒,依着方才那下属的话看,忘生把黑衣人打出车轿也不过是眨眼工夫,那么显然黑衣人没有碰过凤栖,太医也没说他遭受掌力,那么看来,这人最多就是被惊吓的马拖得颠簸了一阵罢了,竟然就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似的,这还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那他何时会醒?”六王爷再问。
太医有些为难,微一垂首道:“回王爷的话,这位公子身体太虚弱,药性一旦掌握不好略有差池都会要了他的命,虽然下官调了一些药,却也不敢轻易让他试,若是……能知晓平日他用的都是哪些药,和它们的用量恐怕才最为稳妥。”
六王爷的眉毛蹙得更深了,他忽地想到先前凤栖说的话,不禁道:“他曾说有一位大夫一直跟着他,那就是说要把那位大夫找来才行?”
“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太医忙道。
六王爷看着太医,眼神中不免闪过一丝嫌色,宫中的太医居然不如一个外人,他略微不耐地赶太医回宫,随即便立刻着人去找凤栖所说的大夫,人并不难找,凤栖在京城的落脚之处先前他就已让忘生查得一清二楚,所以不到半个时辰,凤栖的大夫就被带至王府。
那大夫自是楚情,不过他易了容,只是脸上冰寒之色只增不减,他匆匆行来,也不管自己进的是王府,直接问:“人呢?”
姓许的管家很是不满,不过奉了六王爷的令要好生招待,只得立刻带他去了凤栖所在的院子,楚情一进入就见到李凤迤面无人色地躺在床榻上,他立刻使唤管家拿来药炉,楚情趁这时替李凤迤探脉施针,然后亲自煎下药,煎药的时候稍稍为李凤迤输了些许内力,等药煎好一勺一勺喂李凤迤喝下,这才总算放下心来,然后专心守在一旁等人清醒。
这一次李凤迤设计直接找上六王爷本就是兵行险着,险的不是这些布置,而是李凤迤自身的病情,由于段应楼的关系,李凤迤的存在六王爷多多少少是知道的,虽说两人一人在宫内,一人在宫外从未有过谋面,可段应楼到底对六王爷说过多少李凤迤相关的事除了六王爷自己以外无人知晓,李凤迤却说欲盖弥彰不如反其道而行,他自小所患心疾之事六王爷就算知情,但中毒之事对方绝不可能轻易知晓,可却也不能被他知道,原本李凤迤就一直以内力勉力克制住毒伤,长此以往内力损耗自是严重,当然平日里木成舟和荆天狱都会为他续上一些助他调养,不过在来之前为了不被六王爷察觉,李凤迤便让他们停了这事,现在只要他自己不轻易动用内力,看起来就跟普通人无异,而原本李凤迤身上的亏损因为中毒的缘故就已极难逆转,这就使得一叶障目,反而会令人忽略最原始的病因,本来身体任何一处亏损,都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肺经的损害也能导致心脉亏损,任那人医术再高明也不可能断然肯定是单单由心疾引发,再者也的确不是纯粹由心疾所引发,是以随便交给谁诊治,几乎都能得出太医那样的结论来。
问题自然在于这次昏迷,这可不是作假,没了多余内力的辅助,李凤迤那样的身子怎么还能经得起冷风、颠簸和掌劲,好歹有忘生在一旁护了几分,也是因为那些人本来想杀的就是六王爷而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凤公子,而且那时木成舟和荆天狱就在暗处,万一真的有危险他们也能及时营救,不过一切就如李凤迤先前预料,那无人驾驶的车舆在不久后就被六王爷的人拦下,只是李凤迤自己支持不住,也算是顺水推舟,本来他不昏也一样会受寒,马车被拦下怎么都会被带到王府,但这一昏,正是水到渠成。
第60章 昔五十五 藏宝图
李凤迤是第二天辰时醒的,这之间六王爷着人来问了两次,人醒的时候,六王爷刚好进了宫,他回府一问人醒了,穿过院子径直上了走廊,正看见那位大夫端着药碗走出凤栖的厢房。
“他就是凤栖的大夫?”六王爷停下脚步,看着那人朝这个方向走来。
“正是林大夫。”跟在六王爷身后的许管家恭声道。
楚情当然也不能叫楚情,他自称姓林,这时他脚步有些匆忙,但因为人已醒,倒也不像昨日那样着急,不过这毕竟不是自家地盘,而且隔得远了还能依稀听见咳声,总让楚情心神不宁,他总觉得时时看得见人才能放心。
他低头正走着,视线中忽然映入了一件紫色袍服,他才停下脚步,便听见许管家的声音传来道:“还不赶快见过王爷!”
“无妨。”六王爷却先一步阻止,只开口问了一声:“凤栖他怎么样了?”
“公子刚醒不久,仍是十分虚弱,需要继续调养。”楚情压着火气淡淡道,这倒不是他装出来的,对他来说,眼前这个人正是李凤迤昏迷的罪魁祸首,虽说李凤迤计划就是这样,但眼看着李凤迤昏迷不醒,就算计划真的成了,楚情也高兴不起来。
“大胆,怎么跟王爷这样讲话!”许管家本来就看不惯楚情一脸冷冰冰的模样,便是想着在自家王爷面前呵斥他一番,哪知王爷似是并不在意,却道:“本王要同他说几句话。”
“王爷请便,只不过不能太久,公子还有些烧,尚需要休息。”楚情说罢,便端着空药碗错身走了开去,六王爷命许管家也一并退下,只身走向凤栖的那间房。
房里正传出来低低地咳声,不过那人一面咳,一面又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似的,当六王爷走到门旁,就见凤栖一只手死死抓着床沿,一手掩唇,整个身子大半伏在床外,就差没有掉下去了,显然是咳得没力气直起身,六王爷见状想都没想大步上前扶住他,凤栖咳得颇为费力,好半晌才总算停了下来,他还有些说不上话,便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热茶。
六王爷自是从未服侍过人,但倒杯茶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把茶杯送到凤栖手中,凤栖渴极了似的“咕咚咕咚”饮下。
他咳得苍白的双颊泛起了诡异的红,一时半刻却也没有褪下去,六王爷想起林大夫说他在发烧,看来也是不假,六王爷没留意自己一直蹙着眉,深色的眸子紧盯着凤栖,他此刻在想的是凤栖这个人的忍耐力绝对是一流的,这样费力病着却还能努力活着,韧性简直超乎想象。
“咳,原来是六王爷,小人多谢六王爷救命之恩。”凤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对上六王爷的眸子,既不吃惊,也没多少恭维,一如先前那次见面面对“六爷”时那样,大方得体,只不过他这句话两人心知肚明,半假不真。
不过就算是场面话,作为六王爷,自是不可能向他说什么抱歉,给了车舆纯属利用,但,那又如何?
六王爷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半晌后,却忽地道:“凤公子对于找到宝藏有几分把握?”作为六王爷,利用之事根本无需解释,他本来并没打算那么快暴露身份,但事出意外,现在以“六王爷”出现在他的面前,便是存了不容他置喙的心思。
“这要看到图才能知道。”凤栖回答道。
六王爷对上凤栖那双黑漆漆的幽瞳,那里面显然能见到几分可疑的自信,他人纵是在病中,方才咳得死去活来,眸中明明难掩倦意,可是亮起来的时候,却突然间让整张脸庞都有了神采,让人移不开视线。
六王爷自知藏宝图至关重要,绝没有可能随随便便给一个外人看,尽管他已经把身份告诉凤栖,却也不代表立刻就要让他见到藏宝图,如果这个人不是凤栖,他还有法子一面给他看图,一面将他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凤栖却不同,他是随时随刻都踏足在死亡边缘的人,当死亡都威胁不了他的时候,这世上也没有别的什么事能对他造成影响,他一心想要得到《千金方》,给他看图本是无可厚非,但六王爷却觉得这整件事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脱离了他的掌握,明明说不出的诡异,可看起来又合情合理,自然而然。
他细细琢磨,盯着这双眼睛,凤栖眼中的自信太过分明,他根本不可能忽视得了,要说这里面没有丝毫算计,生在权利旋涡中心的六王爷是半点都不信的,但这份算计无影无形,连个边角都抓不住,又是个什么道理?
“你要看图,可以。”六王爷想定,道。
凤栖的眸又亮了几分,启唇道:“多谢王爷成全。”
“先别急着谢。”
凤栖看着六王爷,静等他下文。
“我只给你三日时间,你若破不了图中奥秘,恐怕再也无法活着离开王府了。”六王爷说着,深深地凝视凤栖,道:“你若答应,我就把图借你看。”
未料,凤栖半点犹豫都没有,一个“好”字连同他得逞的微笑一并堆到了六王爷的面前,六王爷忍不住又皱起了眉,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抹微笑说不出的碍眼,就好像,自己汲汲营营找寻多年的藏宝图,最后竟成了他的囊中物。
不过这抹碍眼的微笑并未留太久,只因凤栖再度被一阵激咳乱了呼吸,他咳得天昏地暗,六王爷一旁看着眉头已是蹙得更紧了,这时楚情匆匆进入,一手扶着李凤迤一手拍他的后背,动作顺手又相当轻柔,好一会儿咳声才停止,六王爷总算有机会再开口:“凤栖,恐怕你还需要多加休息,藏宝图之事,便等你病好再说。”
“好。”
六王爷离开后,楚情见李凤迤眼中满是笑意,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骂,他烧得双颊通红,先前那一阵咳嗽只让他连呼吸都有些费力,漆黑的眼中水汽朦朦,却仍是这样笑吟吟的,显然是达到了目的,楚情最终还是无奈,递水给他的同时道:“再不好好休息,就不让你看藏宝图。”
“怕了你了。”李凤迤笑着把水喝下润喉,然后乖乖躺下闭上眼睛,他自知病不好也的确没有什么精力去破解藏宝图里面的奥妙,尽管要对付“几日之限”不在话下,可要真正解开藏宝图中的谜,还是一件相当花费精力的事。
“没找到忘生,也没查到黑衣人的下落。”六王爷语意沉沉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数名手下,他怒气深敛,隐而不发,但在被重重怒气包裹之下的他不免也有些意外,黑衣人查不到并不能使他吃惊,但连忘生也一并失去踪影却让他心中暗惊,若是忘生被抓,恐怕麻烦也不小,他知道的秘密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他可没忘记忘生是谁留下来的人,问题是,连忘生也被抓,那么黑衣人就不可能是他曾经以为的那个人了,如若不是,对方不仅比他棋先一手,甚至也是冲着藏宝图而来,那么,会是……
看来藏宝图之事已不能再等,凤栖究竟只是凤栖,还是另有其人,只要他拿出藏宝图一试便知,就算试不出来,若三日后忘生仍没有消息,那么,杀了便是。
六王爷的眸色转冷,丢下一句:“再找三天,找不到人全部去领罚。”便拂袖而去。
又过了一日一夜,六王爷再去看凤栖,走近厢房时恰好见到那位林大夫背着药箱穿过院子,好像要外出,见到六王爷,便道:“小人见过王爷。”
“凤栖怎样了?”
“公子好了一些,不过仍然很容易疲倦。”
六王爷轻轻推开房门,药味扑鼻而来,他见凤栖托腮看着窗外,显然是百无聊赖,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来,见是六王爷,便弯起眉眼道:“王爷终于露面了,不知三日之约,王爷打算何时开始?”
“你若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六王爷道。
“每日养病,无趣得很。”凤栖脸色苍白,更显那双眼睛愈发黑亮。
六王爷听出他的话意,便道:“藏宝图在书房,也得等你能起身了,本王才会带你去。”
凤栖一听顿时掀了被子就要起来,谁料他起得太急,一阵头晕,不禁忙扶了床柱站稳咕哝一句道:“还好小林子不在,不然他又要念我了。”说着,他才能抬起头来,看六王爷:“王爷快快带我去吧,不然一会儿小林子又要拿药堵我了。”
六王爷见他身子似是还没好稳妥,但藏宝图一事刻不容缓,因而也不曾说什么,转身又出了房门,凤栖披了件厚厚的外袍跟在他的身后,间或低咳几声,亦步亦趋,才走了没多远冷汗就溢出了额角,李凤迤自知是近来内力不足所致,若是往日并不至于如此。
六王爷拐过走廊的时候见凤栖已经跟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他想到对方还病着,便慢下脚步,好在书房并不远,六王爷先一步跨入,等凤栖进来便让他在几案后的椅子上先坐下。
“谢王爷。”凤栖也不客气,道了谢便坐下。
“若林大夫回来让他将药送至书房。”六王爷吩咐许管家道。
“是。”许管家应道。
“还有,把晚膳也送来此。”
“是。”
几案之上,除了凤栖想要看的那份藏宝图外,还有几幅地图和书卷,六王爷书房藏书极广,要不是眼下凤栖必须先破了藏宝图,他恨不得把书架上的书都浏览一遍,这时却只能耐下这份好奇之心,专心研究藏宝图。
楚情来送了一次药,之后便是晚膳,六王爷一直在书房陪着凤栖,但也不打扰,只是在一旁自顾自翻看着相关书卷,偶尔抬眸看凤栖一眼,只觉得他几乎整个人都要被图吸进去一样,看起来简直像是走火入魔了,要不是时常被咳嗽打断,六王爷总觉得这个人能就这样一直对着图到解开谜题为止。
藏宝图顾名思义是能通过图寻到宝藏的,可通常所谓的藏宝图可不是一份地图那样简单,若是地图,得了直接去到那个地点把宝藏挖出来便罢,只可惜大多数藏宝图都教人摸不着边际,要说它是也好不是也好,这就多了作假的余地,若是做的精致些,根本就分辨不出来,恐怕还会被当成真的藏宝图日日研究,三日实是极短的期限,实际上六王爷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在三日之内就将藏宝图破解,至于真假,他已用假的试探过凤栖,只不过这幅图他自觉是真的,这跟来历息息相关,但到底是或不是,在宝藏没有出现以前,就连他也不能确定。
过了戌时,那位林大夫就索性等在书房门口,六王爷自是知道他来带凤栖回去,不过凤栖自己都还没能从藏宝图上移开眼,他当然不会去阻止,直到将近亥时,怕是凤栖自己的身子先撑不住了,他收住继续研究的念头,从案上抬起头来。
他先是看见了坐在一旁的六王爷,怔怔地盯着烛灯片刻,方才将视线移到窗外,看着外面一片漆黑,方才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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