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风致缓缓道出了他所知道的真相:“你的义父,是真正前朝的皇子,也就是寻宝世家最正统的继承人,现在宫中的秦贵妃,也就是六皇子的母妃,则是段应楼的表妹,段应楼的父亲将她秘密安排进了宫中,这一切若非段应楼的亲哥哥段长风的透露,我也绝不会知情,而段长风便是君雪翎的亲生父亲,他可以算是被段应楼亲手害死的。”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李凤迤对此一点也不吃惊,问道。
“是翎儿出生不久。”君风致默默回忆说道:“那晚长风抱着孩子找到我,说他中毒已深,但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所以希望能由我将孩子抚养长大,他说除了我之外,他已经没办法相信任何人,而且,我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他唯一的孩子。”
“他说的那件事,是杀我义父吗?”李凤迤问。
“不错,他没有明确告诉我,但我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君风致叹道。
不用说,段长风没能杀死段应楼,反被段应楼所害,李凤迤努力不去想段应楼会用什么样的手段,而是又问君风致道:“我还想请问前辈,据前辈之见,义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个问题显然有些怪异,可君风致很快意识到李凤迤之所以会这样问他的理由,他叹一口气道:“恐怕我只能这样告诉你:笑里藏刀,不择手段。”
李凤迤沉默好久,才道:“也许我在为他找借口,是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或者他的先祖曾要他立下重誓,今生必须为复国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前辈你说,有这种可能吗?”
君风致摇头道:“这你应该去问他,也只有他才能回答得了你。”
“可是我不相信。”李凤迤垂下眸来,他摇摇头,经历过那样染血的背叛,他还能如何相信,又有几分力气来相信?
“他说的话,我恐怕一个字都不会再信。”李凤迤唇边尽是苦涩的笑意,他抬起眸的时候,掩饰不住那里面深埋的痛苦:“所以我自从囚禁他之后,就再也没能去见过他一面。”
君风致见状不禁叹息着道:“他不知是从哪里修来的福分,居然有你这样好的义子。”
“怎么会?”李凤迤却摇头苦笑道:“对他来说,我自然是不好的,我若是好的话,也不会逼他至此了。”
“你别想那么多,人总是要照着自己的心意才活得下去,若是让你违背心意辅佐你义父,说不定你活得比现在更糟。”君风致毫不讳言,他正视着李凤迤说道,事实上这也正是李凤迤已选择在走的路,但现在只不过是听他简单的这几句,君风致便知李凤迤的心结恐怕一辈子都难以解开。
“有雪翎他们在我身边帮衬,也是我的福气。”李凤迤偏头咳了几下,露出笑容来道。
“我现在总算了解为什么翎儿会那么在意你,换做是我,也希望能多劝劝你,不过很多事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能做的,恐怕就是提供你所需要的帮助。”君风致毕竟年长李凤迤近二十岁,很多事比起年轻人来也要看得更透彻,而且他知道李凤迤其实都懂,尤其他比起寻常年轻人要成熟得多,因为他常年面对死亡,是以看一切都要比寻常人更深远。
“多谢前辈。”李凤迤不禁道。
“我能问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吗?”君风致注视他道:“你的义父既然已经被你所囚禁,那对于寻宝世家,你还想做什么?”
“针对这个问题,晚辈可以先问前辈你吗?”李凤迤不答反问,不过他还没等君风致回答,却又补充了一句再问:“前辈查了那么多年,是想把宝藏寻出来交给当今皇上,还是想要把一切都埋葬,同时把寻宝世家整个毁灭?”
君风致闻言不禁叹气道:“不瞒你说,这其中无论哪一件,都非人力所能阻止。”
他这句话李凤迤立刻听懂了,他半晌不语,才回答君风致之前的问题道:“与我唯一牵扯至深的人就是义父,我只想尽可能多的帮他做一些弥补和偿还,然后阻止他做更多的错事,所以若是前辈所知寻宝世家之中还有跟义父相关所留下的需要我去阻止或是完成的事,请您尽管吩咐。”
君风致不禁有些愣怔,好一会儿才道:“我刚才说,非人力所能阻止,其实有好几层含义,一来,寻宝世家为复国而寻宝,但据我所知,他们所寻到的宝藏也并非无限,而且大部分都被收藏了起来,准备日后复国之用,他们把毕生精力都放在寻宝这件事上,所以留下了很多相关的藏宝图,这并非他们为了埋藏自己寻到的宝藏所制,本来就是他们找到的前人所留下的图罢了。”
“这么说来,他们只不过是比我们多掌握了几份藏宝图?”李凤迤倒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不过这样一来,很多事都有了解释,只因若是他们早就掌握了大批的宝藏,那现在他所知的就应该是复国大业的进行计划,而不是仍为了这一批或那一批的宝藏在四处奔波找寻了。
“几份倒是太少了点,不过藏宝图这种东西古今有之,真假又难辨,而且层出不穷,所以尽管我暗中调查十几年,也没能掌握多少,恐怕这件事永远都会在进行之中,不会因为我们的插手就终止。”君风致道。
“这个道理我懂。”李凤迤点点头,道:“所以既是如此,那么想要一并埋葬也就不可能了。”
“不错,就算今日没有了寻宝世家,也会不断出现为了宝藏而寻寻觅觅的人,这种事本就无可厚非,而且朝代交替,今日我作为皇族想要守住自家血脉,他日我们也很可能被别人推翻,可是在我的立场,必定是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君风致的头脑再清楚不过,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前辈说的一点也不错,那么看来前辈这么多年所有的目的,就是在于阻止复国这件事的发生了。”李凤迤肯定地道。
“段应楼被你控制,他这方面我倒是可以放下顾虑,现在就只有宫中的六皇子处心积虑,一心想要谋权篡位,一来他是私心,二来他恰好有寻宝世家这层身份,但要阻止他,我反而觉得并不困难,只要将他所掌握的那几份藏宝图的希望毁掉便可,又或是将他引入歧途,别让他找到宝藏,那么他想要夺位就成了空谈了。”君风致道。
“这我可以帮忙,我想他手中的藏宝图大多是义父所留下,就是不知究竟有多少。”他的时间有限,若是提前掌握对方总共握有几份藏宝图,那么他反而能提前将这些事一并解决。
“这我知道,我们可以合力完成这件事。”君风致也不推辞,他知道因为段应楼的关系李凤迤不可能袖手旁观,他刚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弥补偿还,更要阻止。
“好。”李凤迤自是答得干脆。
“还有就是寻宝世家连根拔起这一件,这才是最麻烦的,我调查至今,并不确定到底有多少人是前朝后裔,他们又有哪些继承了寻宝世家的使命,尽管段应楼是最为正统的继承人,但茫茫人海,谁也不知道暗中有什么在涌动,毕竟朝代更迭,若是时局所至,我们能做的其实只能是顺应天意。”君风致又道。
“人生在世,但求问心无愧。”李凤迤道。
“你说的对,你我只不过是比寻常人要更多一份责任罢了。”君风致道。
“不过前辈,你暗中做了那么多事,当今皇上知晓吗?”李凤迤忽问。
“知不知道其实又有何妨呢?其实最苦的人还是小夜子他了,哎,他才是为了这件事深受其害的人,不过他也一样义无反顾,所以无论如何,他和翎儿才是我活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责任。”君风致这样道。
“有前辈这句话,我反而能够放心了。”李凤迤微笑说道。
君风致听他这样说,不禁有些佯怒道:“你小子可不能辜负翎儿对你的一片心意。”
李凤迤却是眨眨眼道:“我是注定要辜负了,所以前辈不妨帮她物色一个可以陪伴她白头偕老的好女婿,前辈不是说了吗,她是你活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责任。”
把君风致的话原封不动说出来,李凤迤的表情着实显得无辜,君风致本来就是替女儿做试探,闻言叹息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就看缘分吧。”
“前辈说的是。”李凤迤从善如流。
君风致又与李凤迤谈了许久,他一离开李凤迤的卧室,楚情就直接冲了进去,就见李凤迤一动未动地仍是拥被坐着朝他无力地笑了笑。
“还笑!”楚情没好气地道:“怎么样?胸口痛,还是身上痛?”
李凤迤只剩下点头的力气,楚情见他连说话都费力的模样,也就不问了,直接半抱着他在床上躺好,见他额头上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然后低低地道:“尽量睡,能睡着会好很多。”
李凤迤也是又困又倦,疼痛隐隐来袭,他却也不想管,偏着头闭上眼睛,糊里糊涂地又对楚情说了一句道:“我要尽早离开,你多给我用点药……”
楚情凝语在喉,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他的身体日日用药,有时候药用的厉害了也有反作用,总之根本不可能有一种药能顾及到一切,只能尽量避重就轻,而他虽然被取了骨血,但至今未有解毒之法,再过不久,所取得的这些骨血也将被他们试验所用尽,楚情心中愁苦,却也无计可施。
好半晌,楚情才轻轻地道:“还有一年多,你可一定要坚持下去……”
李凤迤也不知听见了没有,他的睫毛轻轻颤动,汗水濡湿了枕巾和脸侧的发丝,他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无力,但偏是有一股坚忍不拔的耐力夹杂其中,就如同松柏之性,傲雪凌霜,让人不免心生敬佩之情,楚情伸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便吹熄了烛火,径自坐下守在黑暗之中。
“我问了雪翎,冰蛊虫有断绝欲念的效用,你真的决定要用?”
离开前,李凤迤最后去见了君麟夜一面。
君麟夜露出淡到极致的笑容道:“这具身体被媚毒控制了二十多年,我早就想过,若是有摆脱的一日,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李凤迤什么都没再说,只道:“希望城主能早日康复。”
“承李公子吉言。”君麟夜说着,又道:“你……何时再来?”
李凤迤笑道:“将来若有空,我便来,我很喜欢你这里的民风,朴素至简,生活在这里,着实悠游自在。”
“那李公子一定能跟我的九弟成为好朋友,这里本来就是为他所留。”君麟夜道。
“可惜他已经离开了。”李凤迤却道。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的。”君麟夜笃定地笑着道。
“城主想必是看准了他死心眼这一点,知道他就算回去还是会在查清楚之后回来向你请罪,是不是?”
“请罪说的有些过了,他心里觉得亏欠我倒是真的,他年纪不大就离开皇宫,远离了所有的尔虞我诈,也造就了他如今纯良温和的性格,才会被人轻易利用,他从小仰慕我,所以反应才会最激烈。”君麟夜太了解君膺来,正如其他皇兄那般了解,不过也幸好来的是他,也只有君膺来,他才能放心把偌大的一座砂之城交给他。
“那你不怕他如今回去查这些事会遇到危险?”李凤迤问。
“过了二十年,他也该有所长进了。”君麟夜淡淡道:“何况他离开前,我已经大致跟他说过一些需要注意的情况,虽说我有二十年没有回去过,但很多人很多事大抵是不会变的,变的永远都只有周遭的情况,若要一个人改变,那需要经历太多太多才有此可能,别看皇宫的环境诡谲多变,然而却最容易越陷越深,这才又引发事物不断改变,像是一个恶性循环,其实我也庆幸自己及早抽身,否则未必能像如今这般坦荡。”
“那恐怕也是因为城主本性太过善良,才能在如此逆境中仍是保有这份坦荡。”李凤迤忍不住道。
“善良二字,还真是担不起。”君麟夜不禁失笑说道。
李凤迤也没再说什么,忽然想到秦遥,又问:“我这次带来两个人,一个已经离开,还有一个,你打算怎么办?”
君麟夜想到秦遥不禁有些头疼,他叹了一口气道:“秦遥被抓进城那段时间我病得很重,他们没有办法才会这样做,我……就随她吧,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谁都不会为难她。”
人是李凤迤带进来的,他自是要问清楚,君麟夜的回答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便起身道:“无论如何,君城主要多保重。”
“李公子也一样,我们后会有期。”君麟夜伸出手来,道。
“嗯,后会有期。”李凤迤与他双手交握,感觉到彼此的手掌皆带有一股怵目惊心的凉意,不禁讪讪地一笑,君麟夜也是无奈苦笑,道:“李公子要多加保重身体才是。”
李凤迤微一点头,便转身离去,他离开君麟夜的卧室,走上长廊,见到了君雪翎。
“你自己保重,我就不送你了。”君雪翎开口道。
“放心。”
“等这边事情一了,我就来找你。”
“好。”
两人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第59章 昔五十四 入府
夜色寂静,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仅急切,而且越渐清晰沉重起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响彻在幽暗的巷中。
小巷深处,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盏昏黄的小灯,脚步声的主人仓皇间接近,待发现时再想要回头为时已晚。
昏黄的小灯下,一人负手而立,灯光将他的脸照的一清二楚,那是一张如玉般的娃娃脸,欲笑不笑,眉眼中波澜无惊。
“是你!忘生!你居然是六王爷的人?”
“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忘生的语调也是一贯地波澜不惊,他淡淡地道,缓缓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如玉,指尖银光轻现,那是十分普遍的银针,不过银针在忘生手中,便成了杀人的利器,他现在要取的性命,自然就在他跟前。
“你……王爷呢?我要见王爷!”那人慌乱极了,他有些后悔听了忘生的话,贪了不该贪的钱财,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居然只是一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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