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把柯慈叫起来拟个折子,拿着本王的令符,稍后亲自送去宫里。另外让他别着急立刻往回返,若是皇兄有传召,便让他去向皇兄解释。将王妃这儿的事告诉柯慈,他知道怎么回。”
“是,婢子记下了,一会儿就遣人去寻柯长史。”问完了正事,秋浓看着难掩疲惫的萧璨,又柔声劝道,“王爷今日宴上饮了酒,半夜又为王妃的事劳心,还是请回自己院中歇下,王妃这儿就交由婢子们来。”
秋浓抬手示意,身后两个侍女屈身行礼后接过侍卫打回来的一盆清水与干净布巾,不需多说一句,便守在裴玉戈床边伺候。一人挽袖将布巾沾湿拧了拧交给另一人,清亮的布敷在高热的额头上,睡得昏沉的裴玉戈不由发出一声迷糊的呓语。他烧得厉害,那布巾没一会儿功夫便要重新换过,两侍女有意放轻了动作,并未扰到人休息。
萧璨在旁坐着,单手支着头靠坐着不说话也不动。
屋内众人除了小侍从正言茫然站在一旁搭不上手,王府其他人都有条不紊做着手上的活计。中途余默带着药折返回来,为昏睡中的裴玉戈施了针才让人能稍微醒转过来一些,只不过人烧得迷迷糊糊,也分不清旁边的人是谁。
“我来。”萧璨起身过来示意侍女退开,他力气大些,便小心将人重新扶坐起来。
余默顺势将药递到他手中,碗底垫了湿布,一只手端着也不至于烫到。萧璨将药端至唇边抿了口,不太烫才送至裴玉戈嘴边,轻声哄道:“先醒醒,喝了药再睡。”
所幸病着的人还算听话,萧璨一下下轻抬碗,每次都只送一小口药进去,以防人迷糊着把自己呛到。
“你竟也有这么有耐性的时候,还是真的…色迷了心窍?”余默双手拢在宽袖中,脸上也满是倦色,却仍不忘在时候损好友两句。
萧璨手上动作十分平稳,嘴上却不忘回怼道:“也不多,就是比某个没耐性的庸医强一些。”
“啧。去睡了,有大事再让人唤我。”
余默不好言谈,也就只有和萧璨私下相交时话才能被气得多一些。论拿话挤兑人显然还是萧璨更胜一筹,他也不再跟损友斗嘴,丢下一句话便果断回去补觉了。
萧璨亲自喂药这事意外的不止是余默,还有裴玉戈的小厮正言。大婚前侯府上下无人看好萧璨,正言混入市井也能打听不少雍王好色风流的名声来,所以白日里他才会担忧自家公子被萧璨折腾得去半条命。
可此刻亲眼见萧璨这个王爷事事亲为,不仅体贴照顾他家公子,从头至尾还没有半分越矩,更没借此玷污公子清白,着实让正言这个半大小子琢磨不懂这王爷的企图。
一碗药就喂了近两炷香,秋浓在之后主动取来府中存着的参片,萧璨给了女官一个认可的眼神,从中取了一片塞入裴玉戈舌下。做完这一切才将人缓缓放躺下去,这时侍女才上前重新代替萧璨继续为王妃敷额头。
“王妃这儿有婢子们看着,王爷一夜未眠。这眼瞅着天要亮了,您便是担心也先在外间歇一会儿吧。若真有哪里不妥,婢子们再唤您。”
萧璨点点头,他昨晚被轮番敬酒,本就喝得有些晕乎乎。半夜未睡沉又碰上裴玉戈发高热,里里外外跟着操心忙活了半宿,这会儿闲下来被秋浓提醒一句才忽觉疲惫涌上,也便不再坚持,起身来到外间榻上坐着。
秋浓紧随其后出来,手上还拽着裴玉戈那小厮。
“那王妃的近侍,婢子便先带出去教导一二。白日是轮到郭管事侍奉,婢子夜里过来时已提前命人通传过了,想来郭管事稍后便该来了。”
萧璨挥挥手没再说什么,他是真的困了。
裴玉戈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身边来来往往有不少人,也隐约听到在说话,只是他烧得实在难受,眼皮沉重、双眼酸涩睁不开。梦中整个人如同置身熊熊燃烧的火炉之中,烧得他头昏脑涨,睡得也不算踏实。不知折腾了多久,才感觉周身渐渐清凉了些,郁结的心口也不再那么难受了,便在昏昏沉沉中又完全睡了过去。
醒转之时外面天已大亮,日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浑身汗津津得十分难受,让裴玉戈无法再闭眼睡下去。
只是睁眼并没有看到正言,反而是名女子,对方恰好准备拿走他额头上的布巾准备更换。四目相对,那女子先惊喜道:“王妃醒了?”
“额…我咳咳…”
裴玉戈看到那女子先是一愣,张口想问,可嗓子发干发痒,忍不住连咳了好几下。床边的女子唤来了另一人,两个人四只手一起将他扶坐起来,其中一人又麻利转身去倒水。转回床边双手恭敬奉上水碗,裴玉戈没让身边人再继续托着他,自己挪了挪靠坐在床头,这才接了递过来的水碗慢饮几口润了润嗓子。
“哈啊…多谢。”
倒水的女子双手接过裴玉戈递回的水碗,浅笑屈身行礼道:“王妃折煞婢子了。”
裴玉戈左右瞧了瞧,始终不见正言的身影,便出声追问道:“借问…两位可瞧见我身边那名小厮?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两名女子侍立在床边,最先凑到身边的那女子答道:“回王妃,您身边的小厮让秋典仪喊去教导了。昨夜王妃忽然起了高热,王爷亲力亲为忙了半宿,见您身边小厮手忙脚乱的,便让秋典仪带出去稍稍教导再送回来。这段时日,便由婢子们照顾王妃起居,典仪已回过王爷了。”
裴玉戈一点就通,已从侍女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昨夜原委,说是教导也多半是因他的病迁怒了。
“王爷现下在何处?”裴玉戈抬头看到外面的天,忽然想起一事,又忙追问道,“什么时辰了?”
侍女屈身回道:“回王妃,巳时二刻刚过,快正午了。您病了大半宿,后来服了药才慢慢睡着。王爷此刻在外间榻上歇着,昨夜您病了多久王爷就寸步不离守了多久,连后面余太医熬的药都是王爷亲自喂您一点点喝的,不教婢子们插手呢!后来天都快亮了,秋典仪才劝王爷歇息片刻。”
那侍女也是个伶俐的人,一番话说得极好,不着痕迹将萧璨做的事一字不落都说给了裴玉戈听。
裴玉戈听得有些出神,侍女说得喂药那些他自己倒是隐约有些记忆,只是绝没往萧璨身上去想,不过比起萧璨昨夜有多‘照顾’自己,他更担忧面圣一事。
这般想着,他便想掀了被子下床去寻萧璨,侍女见状赶忙伸手拦着。
“王妃刚病了一场,还是多躺着休息才是。若是您伤着半点,婢子们怕是无法向王爷交代,您若是有事寻王爷,婢子出去替您通传便是。”
裴玉戈病了一宿,脸色比昨天更差些,而如侍女所说,他现在手脚酸软,便是想下床去寻人,只怕也十分困难,便顺势应下道:“有劳,我有要紧事需要立刻同王爷问清楚……”
“什么事这么着急?”
一人自屏风后现身,青丝披散,身上只穿着中衣,罩袍披在肩上,脸上难掩疲态,正是刚睡醒的萧璨。
裴玉戈愣了下,随即问道:“王爷可还记得今日该入宫面圣?”
“王妃宽心。”
一人跟在萧璨身后现身,是个青衣文士打扮的青年,他脸上笑意盈盈,双手拢在袍袖中躬身朝床上的裴玉戈行了一礼后主动解释道:“王爷清早便派了王府长史入宫回禀陛下,辰时便已带回陛下口谕,免了今日觐见,让王爷等您身子好些了再一同去宫中。”
“有劳告知,不知是?”
青衣文士垂首再行一礼道:“属下糊涂,还未向王妃禀明身份。雍亲王府管事郭纵,见过王妃。”
【作者有话说】
作者非中医专业,文中所有出现的药方和病症描述都是从专门买的中医入门书籍里找的,可能不是很正确。有中医学的宝子看到bug请轻喷,啵啵~
第10章 “玉”美人
“有劳郭管事为我解惑。”
“王妃客气了,这是属下应尽之份。”
郭纵回话时不经意间多瞅了裴玉戈一眼,只这一眼,便一时竟难以移开目光,直到站在他前面的萧璨清了清嗓子,这才把郭纵的魂儿给唤了回来。
“属下一时忘形,爷恕罪。”回过神的郭纵立刻躬身告罪,不过言辞更像是玩笑,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裴玉戈靠坐在床上瞧着这对主仆没说话,萧璨此时披着罩衣走过来,直接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
“嗯…烧退了,还好。”
裴玉戈下意识往后躲,不过萧璨比他快,而且摸到了就立刻撤手,并没有趁机占便宜的心思,也不戳穿裴玉戈的抗拒。而是回身随意拣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开口便问道:“白日是你当值?特意来一趟是有旁的事?”
“是。今晨秋典仪送了个人来,属下瞧着是昨日王妃身边跟着的小厮,便自作主张送了来,也是给爷请个安。”
听到身边人的下落,裴玉戈一下子提起神,只不过他忘了头几个时辰刚病了一场,这一激动,胸内只觉闷涨,不由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竟连带着头激灵激灵得疼了那么两下。
“王妃!”守在一旁的侍女赶忙凑过去,伸手帮裴玉戈轻拍了拍背顺气。
萧璨下意识动了下,不过见侍女伺候着便又坐了回去,对郭纵轻斥道:“行了,别卖关子了。人呢?”
“就在屋外候着。秋典仪将人送来时已说教导过了,只是跟随王妃进来的尚有一年长的仆从,按规矩不便进内院伺候。属下请爷的令,另一人该如何安排?”
萧璨未答,而是转头看向裴玉戈。
“美人觉得如何?你若是想要那侍从,我可以允他自由出入办事。”
私下说话,萧璨并未用强调身份的尊称,就是随口的你我二字。
裴玉戈摸不清萧璨的用意,只谨慎答道:“这里是王府,自然是王爷做主。臣尚未替王爷做什么事,不敢提要求。”
“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萧璨摆摆手,挑明了裴玉戈刚刚话中的疏离,“也罢!我替你决定便是。”
说完不等裴玉戈辩什么,直接转头同郭纵吩咐道:“年长的小子便交给你教导规矩,但不比苛求。之后按王府以往的规矩,给他配块腰牌,查验后可出入王妃的院子,不必单独请命入见。”
“是,属下记下了。那…属下先让小的进来伺候王妃,用惯了的人,王妃用得应当也安心。”
末了这句话自然是说给裴玉戈听的。
“有劳郭管事操心了。”
“王妃言重了。”抬眼见自家王爷点头,郭纵方后退出去,不多时领了个半大小子进来。
正言腰间还系着昨日的红绸,裴玉戈打量着他,倒是并未看见有哪里不妥,只是人有些憔悴,估摸着也是跟着折腾了一宿没怎么睡。
在关心自己的小厮前,裴玉戈半转过身看向萧璨,躬身示意后道:“多谢王爷体谅。”
萧璨只瞧一眼便心知肚明,他看向郭纵,后者心领神会,立刻主动说道:“爷,这眼瞅着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王妃病未愈,不便腾挪院子,是否就直接摆在这屋里?”
“嗯。”
郭纵又道:“爷昨夜操劳一宿,未及梳洗。趁着午膳时辰还没到,属下遣人伺候您更衣?”
“也好。”萧璨又应了一声,随即起身往外走。郭纵先冲着裴玉戈行了礼,方才转身跟了上去。
一屋子人都跟着萧璨离开了,屋里便只剩下先前拨来侍奉的那两名侍女以及正言。
“我身边无需那么多人伺候,你们若有去处便尽管去罢。”
两侍女欠身行礼,其中一人答曰:“婢子们是专门拨来侍奉王妃的,并无别处去。王妃若是不喜人多,那婢子们便去屋外侍奉着,王妃若有差遣,尽可唤婢子们。”
裴玉戈应了一声,那两侍女才起身退出屋子。此刻,他方得了机会问一问小厮昨夜情形。
正言低着头行至床边,咕咚一下子跪了下去。
“正言,究竟出了何事?你…”
半大小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只说道:“是小的无用。公子昨夜病了,小的只顾自己睡死,丝毫未察觉到。还冒冒失失给公子惹了麻烦…”
说到麻烦,正言的声明显小了不少。
裴玉戈见状心中便有了数,他语气平静询问道:“到底何事,你且说清楚些。”
“小的昨晚睡得死,是王爷先察觉公子发了高热,便踹了小的一脚,小的…小的睡梦中糊涂,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就冲着人…砸了过去,被骂醒了才发觉砸的是王爷。恐给公子惹了大麻烦,便不敢隐瞒半点。”
裴玉戈神色微沉。萧璨并未因正言的事迁怒半点,甚至允了年长的侍从也可来往自己身边。
换了不知情的旁人,自是要叹一句雍亲王好脾气,亦或是自己‘得宠’。可裴玉戈并不因此愉悦,相反的,越是亲眼见证了萧璨的心思深沉,他越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
有一种无法挣脱对方掌心的迷惘,甚至不亚于恩师身亡后的无措,这并不是什么恩宠的好兆头。
不过看着脸上尽是自责与懊悔的正言,裴玉戈还是出言劝慰道:“正言,你不必自责,王爷既没有发落你我主仆,便是不曾将这事放在心上,所以你也别过于纠结,反累及自身,起来吧。”
“…是,小的今后一定仔细着,绝不犯错!”正言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关切道,“公子可好些了?昨夜您发高热可吓死我们了!”
裴玉戈长舒一口气道:“无大碍,应当是昨日累着了,我这身子骨别说遇到什么事,便是平日着了冷风也保不齐病一回,早习惯了的。”
“公子起来可喝了药?”
“未曾。”
“那小的一会便让王府那两个侍女去熬药,公子身边还是小的近身伺候便是,免得公子觉得不方便。”
裴玉戈轻摇了摇头,拒绝了正言的提议。
“我如今人在王府,不似家中万事说了算。方才也只是私下问问你可曾被苛待,且人既然是王爷指派的,我不可能每每什么事都躲过她们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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