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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臣之心(古代架空)——迟归鹤

时间:2024-06-16 08:16:56  作者:迟归鹤
  领头的内侍最先回过神,躬身行礼道:“王爷王妃安好,陛下已散了早朝,刚回崇政殿,让奴婢带领王爷王妃过去觐见。”
  “有劳。”萧璨对宫中内侍还是客气的,他回身同随行的其他人吩咐道,“尔等皆在宫门外等候,秋浓服侍王妃。”
  王府长史官阶并不高,觐见天子谢恩这事自然是没有资格跟着去的,便不用说裴玉戈身边的那两个白丁了。从王府跟来的近侍又大多是男子,跟着入宫便只有任王府典仪且从宫中来的正经女官秋浓合适。细心如她,跟在身子孱弱的裴玉戈身边,萧璨也能稍稍放心些。
  内侍引路,萧璨走在前面一些,秋浓扶着裴玉戈的手臂故意慢两步跟在后面,一行人便这么行走于宫道之内。所幸帝王居于前朝,崇政殿乃天子理政议事之所,从偏门进来倒也不至于走太远。
  到了殿外,内侍禀告一声便先行去殿内禀报天子。在外等候时,萧璨转身嘱咐道:“御前免不得还有些繁琐规矩,你大病初愈,若是一会儿身子撑不住,便直接同我说,可别逞强晕在皇兄殿内。”
  “臣明白,天子面前…自不会错了规矩。”
  一板一眼的回答,就是只字不提照顾自己的身子,萧璨也不期望一时半刻改变裴玉戈想法,便绕过他向秋浓伸手道:“出来时余默让你收着的那个装药的瓷瓶呢?给我。”
  秋浓自腰间荷包中取出小瓷瓶,托于双手掌中,上前几步送到萧璨面前,后者直接拿起敛入袍袖内。
  装好了药,前方殿门再度开启,大太监赵园亲自出殿相迎。
  “王爷,陛下传您和王妃进去。”
  萧璨理了理亲王朝服,回身示意裴玉戈一下,两人一前一后往崇政殿去,秋浓跟在后面,只不过到了殿门口她便没资格再跟着进去了,只能由萧璨陪伴看顾着。
  天子勤勉,萧璨携裴玉戈进去时他还低头认真审阅着桌案上的奏表,神情严肃,即便那案牍几乎将年轻的天子整个人都埋了进去,他脸上也不见半分敷衍不耐烦。
  “臣弟(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金安。”
  萧栋放下朱笔看向弟弟,道了声:“璨弟来了。”
  萧璨此时方接着说道:“臣弟携王妃觐见,叩谢皇恩!”
  本是应尽的礼法规矩,萧栋也没去拦弟弟,看着他与裴玉戈行了叩拜大礼方出声道:“礼数全了便够了,快些起来罢。”
  “谢皇兄/陛下。”
  御案前两人齐声谢了恩才起,萧璨无论何时都是孩子心性,应得也干脆,将裴玉戈那略显生疏的称呼给盖了过去。只不过起身时,他刻意慢了些,回身去搀身后人。
  阶上天子挥手示意,自有殿中侍奉的伶俐内侍低头快步上前从斜后方托了裴玉戈一把。
  “果然是成家的人了,这大婚后人也变得稳重些了,还晓得照顾人。”
  萧璨则笑道:“皇兄又打趣臣弟!臣弟在皇兄面前若是拘谨如鼠,岂不白辜负了皇兄的恩宠?”
  放眼整个大齐,也唯有萧璨敢同九五之尊说这般放肆的话来,不过这本也是萧栋的心思,兄弟俩照旧玩笑一番。天子这才将目光挪到裴玉戈身上,复开口询问道:“朕听闻裴卿大婚第二日便重病了一场,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裴玉戈躬身答道:“劳陛下垂询。臣无恙,只是自幼体弱,这才感了风热小病了一场,劳陛下与王爷多日挂怀。”
  “既是身子不适,平日便好好将息。国库中尚有不少珍稀药材,前次璨弟为你讨了不少去,回头朕命太医院首带上些稀罕药材去王府为你诊脉调理。”
  “臣拜谢陛下圣恩。”
  萧栋见裴玉戈的次数并不算多,只不过为着他与温燕燕的师生之谊,对这个臣子并不亲近。如今见了那副病弱可怜的绝色姿容便笃定胞弟是被美色蒙了心,只不过他自是不会将错归咎在疼爱的弟弟身上。这般想着,目光便不由化作锋利的箭矢落在臣子头上。
  “你虽非女子,可既嫁入皇家,一应王妃本分还是要尽的。在外,朕擢拔你为御史中丞,裴卿日后便要仔细辅佐璨弟,纠举百官、肃整朝仪,一同为朕分忧。在内,你乃男子之躯,无法为萧氏绵延子息,便需事事为璨弟着想,挑选合适的官宦之女聘入王府,生下嗣子,承奉宗庙。”
  以往这家婆教训新媳妇的话本该是太后太妃来说,只是自昭帝以来,萧氏这一脉子息单薄。待如今萧栋为帝,后宫已无身份相当的人来行此职。萧栋长兄如父,便将这责任一并揽了。只是他身为天子,对既是弟媳又是臣子的裴玉戈这般叮嘱,但凡雍亲王妃是个脸皮薄的或是真心喜欢萧璨的,只怕此刻已心如刀绞、无地自容了。
  可裴玉戈与萧璨在请旨赐婚前只有一面之缘,二人结合各自清白,图的也不过是便利彼此。他一番忠正臣子心思,自然不会天子敲打而没了脸面,始终神色如常,泰然处之。只道臣遵旨,除此之外便再无多话。
  萧璨有心想拦,可天子御前,他又素来清楚皇兄脾性,这番话定是要说出来的,不然以后只会更麻烦。便只能等着君臣一人一句说完了,才终得开口,玩笑似的摆手道:“皇兄可别说子嗣的事了,臣弟都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萧栋看向弟弟,好奇问道:“绵延子嗣乃人之大伦,人人皆如此,怎么换你就不可了?”
  “臣弟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可不想府里有个比臣弟自己还闹腾的小人儿来!真如此,这王府只怕臣弟要一日住不下去了!”
  萧栋闻言却自然而然接道:“日后你纳了官宦之女做侧妃,孩子生下,自有那些女子替你去操心,你又何必担忧这个?”
  “皇兄恕罪,臣弟只是觉得自己心智还不成熟。若只为繁衍子嗣,又尽不到人夫人父之责,岂不是无端坑害了人家清白女儿和将来那个无辜的孩儿?”萧璨同兄长说话时总是那副略带少年稚气的模样,可谈及子嗣,他脸上的笑容却全然淡去,“自皇祖母和姑母承袭大位以来,我朝越来越多民间女子也慢慢走出桎梏,如男子一般在外讨生活,更遑论各府自小读书习字的仕宦大家之女。皇兄素来疼我,这侧妃庶妃的人选必然是往高门里挑的,可臣弟不愿为己而将那些姑娘困于宅院之中。”
  萧璨这番话说得实在大胆,寻常官员不懂天子心思尚且可能,可他这个天子胞弟却绝不会不知晓兄长态度。
  裴玉戈在萧璨身后站着,着实为他捏了把汗。
  天子听了弟弟这番长论并未说什么,只是随意说了句‘日后再提也罢’,便匆匆揭过,只不过目光有意无意往裴玉戈身上瞟。
  偏此时萧璨又道:“臣弟还有一事想请皇兄允准。”
  “……你先说来听听。”
  大太监赵园此时都不由多看了雍亲王一眼,扭头看萧栋抬手按了按额角,他立刻上前接手替天子轻揉着额头,一边不着痕迹地冲萧璨轻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别再说了。
  萧璨置若罔闻,言道:“是臣弟生辰那日拜祭宗庙之事。”
  萧栋未等弟弟说完便出声打断道:“此事你先前不是已经禀过?朕已让人裁撤了不少,只是这宫中宴饮断不能免了,你是朕的弟弟,皇室的体面还是要全了的。”
  “臣弟并非不爱热闹,想求皇兄的是不要让王妃他跟着跑宗庙一趟。虽说臣弟大婚,王妃一同拜谒宗庙也是规矩,不过到底是男子,有些礼法本就不必全照老祖宗留下的办,而且臣弟怕一天一夜折腾下来,他再大病一场,耽误了之后皇兄赐宴,便想着干脆求了皇兄,让他届时同襄阳侯一道入宫庆贺便是。免得在宗庙中生出些麻烦变故来,也搅扰先祖安宁。”
  萧栋颔首,他倒是险些忘记了祭宗庙这茬事,不过他也并不想真的让弟弟带着个男王妃去拜宗庙社稷。此时由萧璨之口主动提出,他也就势点头说道:“璨弟思虑得极是,朕倒险些疏忽了。裴卿身子娇弱,是该好好在京中养着,便依你所言,只后日你同朕去拜先祖便可。”
  “谢皇兄。”
  “说起襄阳侯,朕倒是想起一事。你大婚已有几日,虽说裴卿是男子,可这王妃回门的事还是不能省去,免得令世人非议皇室的礼仪规矩。你明日便去一趟,后日再同朕去宗庙便是。”
  “臣弟自是不敢怠慢。不瞒皇兄说,臣弟已让府里收拾妥当,就想着来宫中向皇兄谢了恩,出宫便直接去侯府见过岳丈大人的。”
  “你啊…就你鬼主意多!原想着留你与裴卿用午膳,也让朕多瞧瞧弟媳,不过你既有打算,朕也就不留你了,你二人且出宫去罢。”
  “是,臣弟(臣)告退。”
  【作者有话说】
  萧·恶婆婆·栋
  应该有宝子能看出来兄弟俩思想的差别了,日后闹掰也不是没理由的
 
 
第13章 回门
  “美人这一路盯了我许久,该是有话要说?”
  马车内,两人分坐两侧。亲王品级的车驾自然非寻常人家可比,有可卧躺的小榻不说,茶桌柜架也是一样不少,甚至有单独的小炭盆可供烧水沏茶。
  京城大路平坦,从皇宫到襄阳侯府不算远的这一路上,随行侍从沏上一壶新茶。萧璨说话时,将先前晾着的茶碗放在裴玉戈面前,“小心烫。”
  大婚虽已过了几日,萧璨仍称呼裴玉戈为美人,称呼虽显得轻佻些,可言行中却无半分不尊重,裴玉戈低看刚放到手边的绢丝手帕以及未完全倒满的茶便已有了数。
  “臣是想知道,王爷方才在陛下面前说的那番话,是王爷的真心话么?”
  萧璨不知是否故意,听了却反问道:“我方才同皇兄说了不少话,美人说的是哪一句?”
  裴玉戈执杯送至唇边轻抿一口,他并未用那方绢丝手帕。茶水入口时他发觉那茶水已晾得只余四五分温,茶香几乎全散了,只是托着碗底的手指还感觉有一丝丝烫。这碗茶若是换做专擅品茶一道的风雅之士,必是不会饮的。可若只是为了润口,尚有余温的茶水倒是正合适入口。
  饮茶时无人说话,萧璨坐在一旁侧头等着,也不曾言语催促。
  裴玉戈放下茶杯,但并没有放回桌上,而是一手托着杯底,另只手扶着杯壁。他低头看着那碗淡色的茶汤,眼未抬,开口问道:“每一个字。”
  “我与皇兄之间没有谎言。”
  萧璨回答得十分干脆,没有丝毫犹豫。裴玉戈不由抬头看他,目光灼灼,片刻后恍觉失礼迅速转开了头。
  “美人为何这般看我?你好似很意外我所言非虚?”裴玉戈不答,萧璨反而来了兴致,接着道,“你不答,那我就来胡乱猜测一番,左右便是猜错了,也不碍着你我的事。”
  裴玉戈沉默,他内心迫切想要得到真实的答案,可却隐隐为自己被人看透而感到不安,那是基于这段完全不对等的结盟关系下的恐惧。
  萧璨突然伸手过来触碰脸颊,裴玉戈惊了一下,碗中茶水洒出来了一些。水完全不烫,可裴玉戈还是立刻挪了下身子,半转过身正面对着稍稍倾身过来的萧璨,眼神有些戒备。
  “抱歉。”萧璨也没想到裴玉戈反应这么大,不由愣了下。
  与裴玉戈在温燕燕府上初见时,他也曾触碰过对方,不过那时裴玉戈忍住了并没有闪躲。之后便只有大婚后病的那次,萧璨想去试试高热是否已退,便伸手碰触了下。那次裴玉戈也是躲了的,不过由于人是在病中,难免身心难安,反应大些倒也是常理。不过刚刚这下,萧璨自己也是着实惊到了。
  “是臣心绪不安,冲撞了王爷。不过这般亲昵之举,还是请王爷以后莫要用在臣身上,臣与您因利结合,并非真要结发为夫妻。况且臣是男子,又久病缠身,无法承欢侍奉,陛下所言本是常事,您大可选择一位贵女……”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这些话?”萧璨没容得他说完便出言打断,在裴玉戈被说得一愣时又接着道,“方才孟浪之举你若是不喜,我可以赔罪直到你满意。可后面那些话,你又是什么意思?还是你认同皇兄的话要尽一尽王妃的‘本分’?”
  “臣不敢。”
  “我瞧你不是不敢。”萧璨莫名心中憋了一团火,不过嘴上抱怨了一句后还是强压住了,深呼吸一口气方才放平了语气说道,“不喜欢便直说,想问便问清楚。我是亲王不假,可我还不至于为这种芝麻小事迁怒旁人,也不是非得馋你点什么!”
  裴玉戈双手交叠于胸前,上身前躬,平静回道:“臣并无此意。”
  萧璨捏了捏眉心,其实从最早知道裴玉戈能为了老师的案子求告他皇兄数次时,他就清楚这男人看着弱不禁风、实则是软硬不吃的犟脾气。只不过换作旁人,往往是人家先把裴玉戈气得发病,这才传出‘鬼见愁’的名号来;而他自己是实在硬不下心来,重话只说了两句又不忍心,反被人顶了两句,还忍不住自己开口解释。顶多是心中郁闷,解释时口气不似一贯那般平和就是了。
  “我不愿娶侧妃与你无关,你也不必因为皇兄的话而纠结什么。世上人这一辈子都未必能活得顺遂,女子更是如此。我深处高位,诚然无法感同身受她们的艰难苦楚,可我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做不到无视她们的苦难,帮不到什么也至少不去做逼迫她们的事去,仅此而已。若是问不让你去宗庙之事,就只是实话罢了。皇家的规矩繁琐,宗庙不比京中,难免简陋清冷些。你这大婚折腾一日都能病几天的,在那儿能熬得住两日?”
  裴玉戈只摇头道:“臣并非担心王爷迁怒臣的父母,也自知只是占着王妃的名头,并无所谓是否能进得皇家宗庙。只是王爷在陛下面前一番言谈,实让臣有些意外,故而才有此一问,徒惹得王爷不快,臣有错。”
  不卑不亢、进退得宜,既没有失了为人臣者的规矩礼仪,也没有说出太过生疏、再惹萧璨不快。
  这一番下来,确实先给萧璨整得没了脾气,也只能拿裴玉戈凡事先告罪的事嘟囔两句发发牢骚,别的倒也没多说什么。
  不多时,便到了侯府。
  萧璨出发去宫里前便差人去告知襄阳侯回门之事,其实按以往礼法,这回门也该办得热闹些,以彰显新妇在夫家的轻重地位。不过这点被裴玉戈否了,男子与男子娶亲之事百年以来大吹大办到无人不知的唯有从前的靖北王,可他与萧璨并非两位靖北王那般幼时相识、水到渠成,本就是为了巩固结盟关系的表面功夫,这回门的阵仗实在不宜弄得太过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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