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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富水(古代架空)——锦观

时间:2024-06-16 08:19:31  作者:锦观
  翌日清晨,郑郁用过早膳后就与林怀治前往顺陵。
  德元帝的顺陵自德元二年动工,规模宏大,宫室神道富丽雄伟,远朝开国以来历代帝陵。顺陵位于武将山南麓,以山为陵,东与温宗安陵遥遥相对,西与文宗宣陵隔川相望,北靠群山环绕,南面则是广阔的万千沃野。而顺陵往东侧去百里便是惠文太子林怀清的和陵。
  今日京中大雪,郑郁和林怀治顶着雪一路策马,近午时才到和陵。
  林怀治抵达和陵后,箫宽亮过身份就带着郑郁进去地宫。
  郑郁和林怀治各持宫灯照明,郑郁手里提有祭祀用的贡品。两人过得斜坡墓道,墓道顶部开明暗天井,过洞两侧设有龛室。
  黑暗的墓道里郑郁凭宫灯照耀,见两侧石壁上绘有南衙北衙的步骑仪卫、乐伎舞者、青龙白虎、生前观赏花鸟之画,顶部则是日月星辰,浩瀚夜空。色彩艳丽、仪态精美的皇家仪卫和奴婢陪葬陶俑,更是不计其数的屹立在墓道两侧,无不彰显着墓主生前的显赫。
  走得片刻终来到穹庐顶组成的前墓室,前墓室尽头是墨玉石门,石门后则是林怀清和悼贤太子妃合葬的棺室,两人将灯插在墓室旁的银架上。
  悼贤太子妃曲婉与当今林怀湘的夫人同名,只是如今的太子妃也有曾名为嫣,但更多时也为婉。
  石门前置有供桌,铺有团垫,方便祭奠。
  林怀治将蔬果、清酒一一列上。在团垫前站好,对郑郁说:“还不过来?”
  郑郁一怔,他以为是挨个祭拜,但想着这里就他两人,也没什么,旋即过去同站好。
  两人点好香深鞠三躬,而后奉于供桌炉上,又祭酒浇地。做完之后,两人跪好稽首三拜。
  拜完后,林怀治手交叉于胸前,沉声道:“唯望兄嫂有灵,光拂身侧,庇佑弟等,耀其身业,福泽万民。今携郑郎,特此祭拜。恳求阿兄,赐卿寿命延长,贮听嘉命。”
  郑郁看到那墨玉石门就心生钝感,几年来压抑的痛苦与悲伤瞬间抓紧他的心。他不曾想再回到长安,已是君埋泉下,相隔阴阳。
  林怀清就躺在里面,躺在那充满黑夜的冰冷石棺中。林怀治说的什么,他根本没心思听,只是怔怔地跪着,任由愁绪爬满心墙。
  林怀治念完后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跪着。
  过了许久,林怀治倏然起身走到神龛处,郑郁还沉浸在悲伤里没去看。
  “给。”林怀治在原地跪下后,将一物递给郑郁。
  “它也在这儿?”郑郁认出这是林怀清生前最喜欢的筚篥,从林怀治手中接过。
  林怀治正襟危坐,说道:“出殡时我放的。”
  就着宫灯映出的光,郑郁细看着手中的筚篥,往昔画面一一闪过,皆是梨树下林怀清吹奏筚篥曲的场景。
  林怀治道:“吹吧,二哥许久没听了。”郑郁摩挲着筚篥上的“清”字,哽咽道:“我怕不像以前那样好听。”
  “就是难听二哥也不会出来打你。”林怀治坚定地看着郑郁。
  郑郁悲伤被林怀治击碎,剜了林怀治一眼,说:“你怎么这么说你哥!”林怀治面无表情没说话,郑郁又说:“吹哪一首啊?”
  林怀治嫌弃道:“你不就只会一首吗?”
  “不好听你就把耳朵捂上。”郑郁深吸几口气,吹起那首林怀清教他的雨霖铃。
  筚篥之声悲调激昂,雨霖铃本带悲意,在这四周深静的地宫里,更被无限放大。
  筚篥声宛如天上来,添着塞外黄沙漫漫,又带有江南雨后无声呜咽之感。那一刻石壁上的仪卫、侍女似是重现于世,围着穹顶辗转婉游,悲泣诉说黄泉数尺下的凄凉。
  林怀治借着黄光只看郑郁身姿端正,垂眸低首,神情专注却有悲伤。身着素衣似雪,白皙的肌肤被光影笼上一层神秘感,像极了天宫里的如玉仙君,纤长的手按出他曾经听过无数遍的曲子。
  林怀治想着他这二十年听过无数曲子,可只觉郑郁吹的最为动听。
  一曲毕,郑郁感到林怀治一直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还能入耳吗?”
  “好听。”林怀治沉默片刻从怀里拿出丝帕,凑近后细擦去郑郁脸上的泪。
  郑郁抬手摸脸,已是泪水横流。
  林怀治很温柔的给他揩去泪水,可郑郁总觉在那轻柔的动作里,他好似抓住了什么。
  灯光微亮,郑郁失神地看着眼前人,林怀治表情没有以往的冷漠,仿佛在这个特殊日子里,他又变回长于兄长膝下的少年。
  郑郁脑中忆过许多事,在东宫初见林怀清时的场景、洛桥上少年的笑、古道旁林怀清的笑、母亲魏慧临走时的病容,幕幕如走马灯般转过。
  林怀治见郑郁脸上泪越擦越多,柔声道:“再哭,明日可不好看。”
  “不是你说见棺材落泪吗?”郑郁倔强地撇过脸,伸手说,“你把帕子给我,我自己擦。”又想起林怀治这人的烂狗脾气,眼泪就又落下来。
  林怀治看郑郁眼泪还在掉,随即叹了口气收好帕子,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郑郁被林怀治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吓得呆住,一时反应不过来就任由林怀治抱着。他想推开可又很贪恋林怀治身上的温暖,索性就反手抱住他,心想反正是林怀治先动手。
  林怀治似是很享受这个回应,手拍在他的肩头,安慰道:“哭吧,出去了我不告诉别人。”
  “真的?”郑郁不信。
  衣物相隔,他听到林怀治胸膛里那炽烈有力的心跳。
  林怀治道:“嗯。”
  可郑郁现在又哭不出来了,但脸上泪水还在,就胡乱的抹在林怀治衣服上。
  “可以问你个事情吗?”郑郁鼻尖充斥着林怀治的男性气息,霸道内敛,可又透着儒雅君子的清香。
  林怀治感觉心情很好的样子,“问。”
  郑郁思索片刻,小心翼翼问道:“你抄我的诗,是不是仰慕我的才华?在子若面前,你别撒谎。”
  怎料林怀治猛地推开郑郁,怒道:“谁仰慕你?”郑郁被大力推开,双手撑着冰凉的地面。
  “那你抄它做什么?”郑郁旋即跪好,笑着反问。
  林怀治起身不想再跟郑郁说话,走到甬道时,冷漠道:“我在外面等你,给你一炷香时间说完滚出来。”
  “知道了。”郑郁烦躁地说,“你别偷听。”林怀治没答话,径直离开。
  确认脚步声走出地宫后,郑郁才看着石门喃喃说道:
  “子若,你看你弟弟一个娘生的,你俩脾性这么相差那么大。他就跟随时会爆开的竹子一样,劈里啪啦的,就这样你还说他待我之心从未更改。什么心啊!我觉着哪天要是惹怒了他,他都能把我捶死。”
  室内一片安静,郑郁又说:“冠礼我行过了,字是我娘取的,我娘说‘笔砚为卿,共扶河山。’给我取字砚卿,以后你要是来我梦里,就唤得出字了。不用像以前那样整天九郎九郎的,你在诸天世界好吗?怎么就上次给我托个梦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不过我想应是好的,那边有温元皇后、悼贤太子妃、白丽妃,没有尘世中的繁杂。可叹世事无常,不想你去后没多久,曲家四娘也走了,圣上仁慈允你们合棺而葬,追谥她为悼贤太子妃。今生情意不能相守,来生愿你们比翼双飞,恩爱白头。”
  而后郑郁又对着那墨门说了许多话,从永州说回到长安,从长安说到并州,将这近三年的事情都絮絮叨叨地说了出来。
  地宫深处只有他和林怀清在,说完这些他才觉这些日子以来的执念,都在这一刻通过满腹话语被释放出来。
  过得午时,郑郁才从地宫里出来,雪还没有小的趋势,夹杂着风,浩浩荡荡的吹彻这关中平原。
  郑郁与林怀治在陵卫处简单用了午膳,随即返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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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文的曲婉、曲嫣都是一人,结合上下文其实都是林怀湘的妻子,有时也指林怀清的夫人。
 
 
第47章 御宴
  德元十九年的最后一日在大雪中到来,天子除夕开宴于麟德殿。麟德殿中,郑郁一身绛红色朝服,黑领里套着白纱衣,百无聊赖地坐在案前观赏歌舞。
  “郑御史,来来来,我敬你。”王台鹤擎着酒盏向郑郁处走来。
  此时殿中人声鼎沸,管弦歌舞之声颇大,来此殿中的不乏袁纮、刘千甫、张书意、王台鹤等官员大臣。
  郑郁端酒礼貌回道:“世子多礼了,合该我敬你才是。”
  王台鹤在他身边坐下,笑着说:“欸!我与应淮认识也有数年,今日得见,该我敬你。”
  郑郁用一个标准的笑容与王台鹤碰盏,想着郑岸大多数时候与王台鹤见面都是互呛为主。王台鹤是笑面虎,郑岸则是动手不动口的人,两人一见面就是天昏地暗,今也攀上算认识。
  “万岁圣明英武天子到——”
  “皇后陛下到——”
  “贵妃到——”
  内侍通报声响起,届时麟德殿内歌舞声停,郑郁和王台鹤起身朝德元帝来的地方揖礼。
  德元帝着着红色锦袍,倒是合了今夜热闹的景,在殿台上笑着挥手道:“诸卿快坐吧。今夜我也与你们享受一下这新岁乐趣,万家团圆。今夜此殿中不必拘束,谁要是拘束,我可打人了啊。”
  殿内顿时笑声一片。德元帝在主位上坐下,旁边的严静云和陈仙言也一一坐下。
  皇后陈仙言虽不比严贵妃那样明艳,却也是柔媚清丽、雍容大方。
  德元帝大手一挥,除夕夜宴正式开始。殿内热闹非凡,官员、命妇各相往来。
  殿中央是乐工表演的曲目,殿两侧皆设方案供人倚靠休息,案上陈设美酒佳肴。
  在这里大多数人郑郁只知道个名,却不怎么认识,干脆就找了个方案坐着。期间也有官员前来碰酒,他也礼貌回应,随人和两句。
  后面袁纮看不下去,拉着他游走于殿中,否则郑郁可以一直在那里坐到大朝会开始。
  袁纮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呀,别在哪里干坐着!这么好的日子,起来多走走,于你日后在朝中也有益。”
  “是,师傅。”郑郁觉得今夜他的脸都快笑僵了。
  郑郁跟着袁纮一路拜谒了几位朝中高官、亲王。
  德元帝下场奏乐将此宴会推向狂欢,笛声翻飞于屋梁之间,殿内皆拍手叫好,热浪狂欢。
  乐声喧闹中,严静云笑着拍手看了一眼林怀治,叹口气说:“孙家四娘,你真不喜欢?”
  “儿无意。”林怀治象征性拍手,看着殿内正在吹奏长笛的德元帝认真回道。
  严静云若有所思道:“六郎,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林怀治答道:“不知道。”德元帝此时吹完笛,走到严静云身边,笑着说:“你前些年还说我操心他,你自己现在不也是操心吗?”
  严静云蛾眉微蹙,说:“就快二十一了,皇子里哪有你这么大还不成婚的。”
  林怀治没说话,严静云正想继续说时,袁纮带着郑郁来得三人面前。
  袁纮和郑郁揖礼道:“臣见过陛下、贵妃、成王,恭祝陛下、贵妃万岁安康,庆寿无疆。”
  严静云笑道:“袁阁老、郑御史,不必多礼。邓国夫人今夜没来吗?”
  袁纮垂首答道:“贱内近来身体不适,未能前来,日后好转定进宫拜见皇后陛下和贵妃。”
  “夫人用药可好?不若过两日指宫里御医去看看。”德元帝把五岁的十三皇子抱在怀里。袁纮说:“怎敢劳烦宫中御医,臣请了大夫细细看诊望过两日圣恩庇佑,娘子身体无虞。”
  德元帝颔首,说着京中周边的石碑是否刻好能治愈常见症的药方,后叫来刘千甫让他休完假后派人仔细去看看,多刻些。
  说完事后,十三皇子林怀鸿扯了扯德元帝的胡子,软声道:“爹,那边崔将军在舞剑,我们过去看看嘛!”
  德元帝宠溺道:“好。”看严静云在与郑郁说话,随即也唤走了袁纮和刘千甫。
  “郑御史,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严静云带着林怀治边走边说道。三人走过人流,官员和命妇都争先问好。
  “谢贵妃关怀,臣身体并无不适,只是多饮了些酒。”郑郁感觉此事林怀治飞速地看了他一眼。
  严静云笑道:“世来君子爱酒,可也要以身体为重。”郑郁道:“是。”
  “四娘。”一肤如凝脂的美貌女子上前挽住严静云的手。
  严静云温柔一笑,拍拍那女子的手,柔声朝郑郁问道:“阳昭长公主,郑御史可还记得?”
  郑郁揖礼:“记得。臣监察御史郑郁参见长公主。”
  林嘉笙凤眸有神、秀眉如黛,面容堪比西子,盛装宫服难掩姿色,通身带着一丝美艳之风。林嘉笙打量了郑郁一番,笑着说:“九郎何必多礼,上次见你还是在怀清身边。”
  郑郁垂眸答道:“是,德元十六年冬至,长公主见过臣。”
  严静云像是想起什么,问道:“郑御史是哪年生人?”
  “天和三十八年。”郑郁不知严静云怎么问这个,但也如实回答。严静云点头:“跟六郎同岁呢,几月啊?”
  郑郁回道:“三月。”
  “比你大六个月呢。”严静云对林怀治说,林怀治“嗯”了一声。
  随后严静云又问:“郑御史订婚了不曾?”
  “没有。”郑郁答道。心里越发奇怪严静云问这些做什么,难道这林家人都喜欢做媒?
  而一旁的林嘉笙听到这话,目光颇有意味的在林怀治和郑郁身上打转。
  “哎!十郎也整天吊儿郎当,不动娶妻之念。你们这些小郎君,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啊?”说罢严静云还推了林怀治一把,似是发泄心中怒气。
  林嘉笙道:“好啦,儿孙自有福气,日子还长呢。教坊编新曲目了,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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