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岌沉默着,程岁杪愈发不安起来。
难道陆岌跟自己一样,也不能立刻确认自己的心意吗?
只是随着心性对他好,其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怜惜?
既如此,程岁杪想,不如下一剂猛药。
“除夕夜,少爷喝醉了,无意中亲了我一下,少爷还记得这件事吗?”
陆岌抬眸,程岁杪了然,他记得。
“少爷为什么亲我?是把我当成了别人还是……”
陆岌的一声轻笑拦住了程岁杪的自我怀疑。
“你跟着我这么久,可曾见过我的身边还有别人?”
程岁杪心神定了定,问陆岌:“那晚……少爷是喝醉了吗?”
“或许吧。”
陆岌微微低头,又将那双极为好看的眸子藏于晦暗之下,程岁杪看不到他的眼睛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双方皆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陆岌抬起头来。
“我或许是喜欢你的。”
程岁杪呼吸一滞,陆岌刚才是在思考自己对他的情感究竟属于哪种情况是吗?
“……或许?”
陆岌微微一笑,颔首道:“你不确定自己对我的心意,我又何尝不是?我也未曾钟情于旁人,与你一样,都是白纸一张。”
这话倒是不假,但是对程岁杪来说这就是最糟糕的结果了。
陆岌看不清他的心,那程岁杪到底要不要守住自己的这颗心呢?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仆随主变。
陆岌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那我们……”今后该如何相处呢?
“父亲说我鬼迷心窍,我原本在心中反驳他,说自己之所以那么努力想要留住你只是为了完成对你的承诺,非他所想。但睁眼见到你,细细回想,确实像是我错了,旁人倒看得清楚。”
程岁杪被陆岌这番话弄得面红耳赤,情不自禁低下头去。
“你不懂,我也不懂,不如,我们试试?”
程岁杪微愣:“试?”他不解:“要如何试呢?”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曾经待过的里花楼,虽不恰当,但就是下意识想到了,又红了脸。
“你不把我当少爷,我也不把你当下人,若时日渐长你对我,或我对你,并无情意,此事就此作罢。”
程岁杪听到前半句话脸色已经由红转白。
他和陆岌之间,哪儿有想的那么容易,不仅仅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会惹人非议,他和陆岌的身份天差地别,就算确定彼此心意了又能如何?他跟陆岌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陆岌看出了他的迟疑,眉头微蹙:“你不愿?”
“少爷与我,是云泥之别,我……空想不如,及时悬崖勒马,此刻还来得及。”
陆岌笑了,“若你看上的是其他人,这确实是个难题,但好在你钟情的是我,这些都不是问题。”
程岁杪心里空落落的,陆岌说起这些话面不改色,他听着,先前还会羞会恼,现在清醒过来,只余满心的不安和落寞。
“少爷你比其他人都要好,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难得的,其他人什么都不是。”
陆岌凝望着他,笑了,“只有你这样觉得,我……”他顿了顿,依然是那样的语气,眼睛却不再看向程岁杪:“你莫不是忘了,那么多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十七,跟你在一起一日,我的命便少一日,地位之别,并不是我最对不起你的地方。”
“少爷别这么说。”
程岁杪想去捂住陆岌提到生死的嘴,也确实这样做了。
陆岌拉下他的手,“无事,别难过。”他摸了摸程岁杪的脸:“比起其他人,我能给你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看着他真挚温柔的眼神,程岁杪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他也摸了摸陆岌的脸:“你给我的,已经很多……很多很多了。”
程岁杪内心柔软一片:“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当时的举手之劳让我得到的是什么。”
陆岌弯了弯唇:“我也很庆幸当时救下你。”
思及此,程岁杪轻轻放开陆岌:“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见陆岌微微颔首后,程岁杪才轻声开口:“我并未完全与里花楼没了关联,那里面有位姐姐,对我很好,貌美心善,当时见我可怜,几乎要没命了,便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去拦你的车。”
向陆岌坦白这件事,是他反复思量后做出的决定。
陆岌曾说起过,救他,护他,包含着某些关乎自身不足与外人道也的原因。
自己的出现,对陆岌来说,或许真有不一样的意义,可他以为,那是上天的安排,是绝对的意外,但其实不是。
“抱歉,我当时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柳芜姐跟我说她听说你不常出门,但同样貌美心善,或许会看在我快没命了的份儿上救我一次,我就听了她的话,拼了命地去拦你的车。”
程岁杪把一切全盘托出:“这次把护身符想办法交到你手上的人,也是她。柳芜姐是里花楼的花魁娘子,她受邀去隋雾的私宅为他和他的朋友抚琴,看到了我,我才有机会把护身符交给她。”
他很紧张,捏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讲话不敢去看陆岌的眼睛。
“少爷,我很抱歉,这件事我应该早些跟你坦白的。”
“为什么道歉?”陆岌用两根手指轻轻托起程岁杪的下巴,让他不得不直视自己。
“我……”程岁杪知道陆岌脾气好,但没想到他的脾气好到了这种几乎离谱的地步:“我骗了你啊,恐怕在今日之前,你都以为我们的相遇是意外吧?但不是的,我早就把你当成是我的目标,那一日,虽然是下定决心豁出命去拦你的车,但毕竟是早有预谋,你难道不生气吗?”
陆岌微笑:“我只知道,若我是你,得知有一线生机,也会紧紧抓牢不放,你做的是对的,我也很高兴你选择的人是我。”
他牵起程岁杪的手,将他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程岁杪霎那间红透了脸。
“能被你选中,我很荣幸。”
程岁杪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陆岌怎么……这么好啊……
遇到他以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假的,就像一场梦。
陆岌将程岁杪拥入怀中,程岁杪没有拒绝。
他微微低头,莫名想到关于陆岌的私隐,那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
其实选择跟陆岌在一起,他们也不会实质性发生什么事,不过是抱抱亲亲。
程岁杪轻轻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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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往事
他在里花楼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奠定了他不会容忍自己屈居于任何男人之下的想法,可若是反过来折腾陆岌,他也不忍心。
所幸陆岌是陆岌,他是他。
他们遇到的一切问题仿佛都可以迎刃而解。
程岁杪怀住了陆岌的脖子。
“老爷因为我的事情大发雷霆,想必如今气还没有消吧?他若是看到我跑了回来,会不会……”
“你是我的人,在陆府,只需要听我的话,其他人,你一概可以不管不问,视若罔闻。”
程岁杪松开他:“这不太好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陆岌轻轻刮了一下程岁杪的鼻子,程岁杪的鼻子皱了皱,陆岌笑了:“是我说错了,以如今你我的关系,有些事,你不仅可以不听我的,保不齐我还要听你的呢。”
程岁杪撇撇嘴,也不知道什么事他能听自己的。
“少爷……这件事能不能先瞒着其他人?包括木团木圆。”
陆岌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你我日日夜夜与他们在一起,瞒不了多久的。”
“能瞒多久是多久。”
“为何?”
程岁杪低头含糊了一会儿,开口道:“若我与你终有一日会回到只有主仆的关系,我……”
“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世事无常。”
程岁杪轻叹一声:“放在以前,我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惨到与家人失散自己为奴为仆的地步,何况如今我的家人还一点儿下落都没有,我……我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陆岌看起来并不愿意。
程岁杪捧住了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我也怕少爷后悔,这件事,实在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陆岌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了声“好”,他眨了眨眼:“那就都听你的。”
程岁杪对陆岌笑笑。
“多谢少爷体恤。”
“私下里,你不用对我如此毕恭毕敬。”
程岁杪眼睛骨碌碌地转:“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习惯。”
陆岌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岁杪,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嗯?”
“以后的每一日,你都要像今日一样,面对我的时候,有什么便说什么。”
“那是自然。”
程岁杪笑着点点头:“我既然决定好了,便什么都不会瞒你,少爷……你也要做到啊。”
陆岌身躯微微一滞,微笑着道了声“好”。
程岁杪想起一件事来,突然起身,陆岌问他这是怎么了。
他组织好语言,缓缓开口:“我今日一回来就得罪了五小姐,当时没心思在意,现在想来,她或许很快就会来找我的麻烦。”
程岁杪当时所有的情绪都被陆岌牵动,对陆怀茵不敬,以她一贯的小心眼来说,陆怀茵不可能会放过他。
陆岌安慰他没事:“有我在。”
程岁杪自然相信他,打了个哈欠。
奇怪的是,陆怀茵居然没有来找他的麻烦。
那天早上的事,就像未发生。
程岁杪的生活像是就此回归了正常。
他每日都能看着陆岌,帮他熬药,陪他看书,唯一与之前不同是……
某天夜间,陆岌咳个不停,程岁杪伺候他喝热水,他说自己冷,程岁杪要去添炭火,却被陆岌拒绝了。
“不用那么麻烦,你跟我睡在一起,把你的温度分我一些,就可以了。”
程岁杪半夜睡迷糊了,平日里又从来不怀疑陆岌说的话,因此陆岌提议了,他下意识就点头答应,也没思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等陆岌亮着一双好看清明的眼睛等着他过去的时候,程岁杪才恍然记起自己方才都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同床共枕。
那意味着什么呢?
程岁杪心想,还好对方是陆岌,就算同床共枕,可能还真没什么。
既然答应了,此刻再推脱恐怕陆岌会多想,会伤心。
程岁杪只能让自己硬着头皮去做。
他抱着自己的枕头躺在陆岌旁边,已经全然没了睡意。
陆岌看起来也很清醒,还换了姿势侧身躺着看着程岁杪。
“你睡不着了吗?”
陆岌拿了一缕程岁杪的头发在指尖把玩。
“嗯……”
“抱歉,是我把你吵醒了。”
“不,少……”程岁杪也面向陆岌躺着,他话说到一半想起了陆岌不让他私下里这样毕恭毕敬,他只能硬生生改口:“……你不必对我说抱歉,于情于理,照顾你都是我的责任。”
陆岌笑了,摸了摸程岁杪的脸。
“岁杪,你真好。”
程岁杪心头微颤,他心里想,陆岌见过的人还是太少了。
这一路走来,程岁杪遇到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如果陆岌见证过他那些曾经走过的路,便会知道,真正好的人是陆岌,根本不是他。
程岁杪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多一点儿良心。
只是他不舍得对陆岌不好罢了,不过就算不是他,其他人也不会忍心伤害陆岌的,他可是陆岌啊。
两个人静静躺了一会儿,陆岌还没有睡着,又叫了程岁杪的名字。
“嗯?”
“我睡不着了,岁杪,不如你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小时候?
程岁杪愣了愣:“那很普通,平常又乏味,少……你不会想听的。”
“我想听。”陆岌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一缕程岁杪的头发不放,“乏味也没事,你的事我想知道的多一些,况且说不定你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呢。”
程岁杪迟疑了一会儿。
看向陆岌的眼睛:“那等我讲完,你能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能啊。”陆岌很好说话的样子,他笑起来:“不过我的儿时才乏味呢,恐怕你是真的不会想听。”
“没关系,那我们交换彼此的故事好了。”
“嗯。”
程岁杪静下来,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他好像抓不住自己人生的重点。
但其实陆岌也没有说要听他人生的重点,陆岌只是想让他说说他自己的事。
思及此,程岁杪轻声开口了。
“我未降生前的事,都是听哥哥姐姐说的,他们说爹娘恩爱,年轻的时候是偶遇,后来自然而然在一起成亲生子。”
“我娘跟我爹不是同村人,爹是好猎手,生的身材魁梧,在一次外出中救了我娘,我娘对他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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