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染一用力,直接将他从床上扯下来。
苍木滚到地上,又爬起来,拦在他面前,坚决不让路。
“我不让你去。”
蓟染冷冷地看着他,“你拦得住我吗?”
苍木当然清楚,自己的实力,拦不住。
于是乎,他一屁股坐地上,哇哇大哭,纯干嚎,嗓子嘶哑,挤不出一滴泪。
蓟染目瞪口呆,被他行云流水的操作震惊,暂时忘记方才的愤怒。
他压低声音,干巴巴安慰道,“别哭。”
苍木捂着眼,抽抽噎噎道,“那你答应,别去找万元麻烦,至少现在别去。”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星云岛的师弟,还在万元手上,万一把人惹恼,鱼死网破,得不偿失。
他一步步妥协,一步步退让,好不容易才换来短暂的平和。
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还不能打破这个局面。
他想明白这个道理,蓟染却又不明白。
“你之前还劝我,三思而后行,怎么到你自己这,便不管不顾的?”
蓟染幽幽地瞥他一眼。
“我和你能一样吗?他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却不是他的对手。”
苍木连忙道,“但他修炼邪术,实力大有长进,今非昔比。”
没想到,这句话又戳中,他的争强好斗之心。
“再强,我也能弄死他。”
“你母亲的仇,我还没跟他好好算呢,本想放他一马,偏要上赶着送死。”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他。”
他气冲冲地走出两步,被苍木紧紧抱住大腿。
“你不管我死活便去吧,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万元是个欺软怕硬之人,打不过你,必然又要在其他师弟们身上发泄。”
“我不能害他们。”
蓟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非常无语,怒气隐忍,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苍木一抬头,看见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挺吓人的,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但他不能退缩。
良久,蓟染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道,“即使星云岛的人在他手上,你也要放过他吗?”
“什么意思?”
蓟染淡淡道,“我去过星云岛,那儿已经没人,万元不知把人带到哪儿去。”
苍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那我更不能让你去找万元,父亲和师弟们在他手上,你若是惹恼他,他们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苍木冷静分析着利弊。
蓟染气笑,“我去把他杀死,你不就能把人救出来吗?”
苍木脑海里,下意识的想法,脱口而出,“你不是他对手。”
“放肆。”蓟染气得想打人,手掌高高抬起。
他咬牙切齿道,“上一个质疑我,瞧不起我的人,死得尸骨无存。”
苍木缩了缩脖子,弱弱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蓟染瞪着他。
“你杀了我吧。”他闭上眼,又开始假哭,在蓟染衣服上,擦着不存在的眼泪,口中还振振有词。
“母亲,孩儿这就来陪你。”
听见他提起羽灵,蓟染一下子心软。
他蹲下身,与苍木平视,看着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捏捏苍白的小脸,叹气。
“看着挺软一小孩,怎么这么犟呢?”
苍木眨眨眼,一脸无辜。
他苦笑着,目光惆怅,很无奈。
“你母亲当年,若是像你一样,肯向我服软,又怎么会,发生后面这些事。”
“我知道你是装的,在这屋子里闷着,的确不好受。”
他非常能够感同身受,在湖底封印的那些年,无时无刻,不想出来。
“也罢,看在羽灵的份上,让你喜欢的人,陪陪你。”
他妥协,抬起苍木的下巴,温热的指腹,轻轻擦拭绯红的眼角。
干干的,没有眼泪。
真是一点也不会撒谎和演戏。
苍木蓦地睁大眼,难以置信,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肯把席瓦还给我吗?”
蓟染没答应,没拒绝,一闭眼,整个人如同被抽走魂儿,软倒下去。
“席瓦!”
苍木连忙接住他。
这是他的席瓦,蓟染的灵魂,已经离开这具身体。
一缕黑色的雾气,从席瓦身体里钻出,附着在窗台的花上。
“席瓦,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苍木。”
席瓦意识被压制,灵魂被困在一个黑黑的,无边孤寂的地方,深深沉睡着。
他听见苍木的声音,也醒不过来。
蓟染自然不会让他醒,否则,还要费力气去压制。
他的灵魂之力很强大,当时趁其不备,也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才夺得主权。
苍木很难过,抱着他的身体,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滴在他脸上。
这回是真哭。
他低头,去吻席瓦的唇,和紧闭的双眸,唇齿间,尝到眼泪的咸涩味。
这段时间,所有事都是一个人扛,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以前,无论何时何地,身边总有个席瓦。
他从没觉得,蓟染是自己人。
蓟染在窗台上,内心直呼没眼看,只能上看,下看,左右乱看。
他的灵魂,出窍没多久,已经感觉灼痛和不适。
不得已,只好回席瓦的身体里。
彼时,苍木还在和席瓦耳鬓厮磨,看见他睁开眼,先是一愣,然后恼羞成怒。
蓟染从他怀里站起身。
苍木气愤地指责他,“说话不算数。”
他挑眉,淡淡道,“是你太贪得无厌,想要的太多。”
“你过分。”
苍木瞪着他,拗不过,又软言软语地乞求他,“让席瓦再陪我一会儿吧。”
“不可以。”他摇头拒绝,把人抱回床上,“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
苍木拉着他,“你是不是还要去找万元?”
他扭头,目光深沉,低声道,“我有其它的事要办。”
苍木还是不放心,抓着他的手,可怜兮兮道,“留下陪陪我吧,我伤口疼。”
一看便知,是在装可怜,博同情。
蓟染挣开他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瞬间消失,不给他开口挽留的机会。
苍木愣住,半晌,坐在床上哭,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脸埋下去,闷声呜咽。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难过什么。
心情很复杂,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失望,或许,更多的是无助。
他正哭得投入,忽然,眼前的光被挡住。
一抬头,模糊的视线中看见,蓟染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他还是不忍心。
走出去,脑海中一直出现,苍木泪眼婆娑的样子,于是,去而复返。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依旧无法拒绝这张,和羽灵相似的脸。
看见他的那一刻,苍木眼中,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他很受用这一点。
没有人不喜欢被期待的感觉。
他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在床边坐下。
“赶紧睡觉吧,折腾一天,你不累吗?”
连关心也很生硬。
他很不习惯,在人前表露出自己的柔情。
不说不觉得,一说完,苍木便觉得困倦,乖乖躺下,手里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你别走。”
蓟染背对着他,任由他拉着袖子,老僧入定般,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苍木不放心,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不肯闭上眼。
但是,这一整天,他又是受伤,又是哭的,早已精疲力尽。
没扛住多久,抵不过浓浓的倦意,不一会儿便睡过去。
蓟染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轻浅。
回头一看,见他睡着,手里还抱着自己的衣服,便脱下外袍,起身离开。
他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要去找万元。
万元太嚣张,如果不扼制气焰,恐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他的动作很轻,蹑手蹑脚,生怕吵醒苍木。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他动作一顿。
还好没醒,只是把他的衣服抱在怀里,往里滚了滚。
他松了口气,等人睡沉后再走的。
出门之前,还很贴心的,把地上的尸体清理干净,房间恢复成原状。
大约是不希望苍木触景生情。
然而,他前脚刚走,随后,苍木便睁开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心事重重,如何睡得着?
他看了眼怀里的衣服,重重地叹息。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该来的总会来的。
没人劝得住蓟染,以前还有羽灵,是他的软肋。
如今,羽灵已死,封印已除,他无所顾忌,再没有任何可以约束的。
蓟染设下的结界很简单,加固了对外的防备,只有他可以自由出入。
担心会再次出事,他特意施法,让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苍木会用计,留下带着他气息的衣服。
苍木披上他的衣服,走出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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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57
今晚的万丈山,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苍木特意选择跟在蓟染身后出门。
蓟染是上门寻仇的,肯定会去找万元,绊住他的手脚。
这是个好机会。
到时,他分身乏术,苍木便有机可乘,潜进去,想办法救出父亲和师弟们。
蓟染没骗他,外面已经变天,到处是万丈山的弟子。
但是,很奇怪,这些弟子们,表情木楞,没有活人气息,如同一具具傀儡。
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眉心都有一抹红色印记,弯弯曲曲的,像缠绕的藤蔓。
他内心无比诧异,怀疑这些弟子,已经被万元控制。
万元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没有验妖石的阻拦,他一路畅通无阻,走上万丈山。
路上有碰见万丈山的弟子。
但他们行为诡异,动作笨拙,稍稍隐蔽,便可以躲开。
大约是万元觉得,一般人不敢闯进来,没有过多防备。
当然,有本事闯进来的,凭这几个行尸走肉般的弟子,也挡不住。
苍木躲在暗处,蹲守着,碰见个落单弟子,把人打晕,换上他的衣服,戴上令牌,眉心画上一样的图案,成功混进去。
他故意往万元宫殿的反方向去。
那边是锁妖塔的方位。
之前他被关在里面,隐隐约约,好像有听见承允的声音。
他也曾担心过,承允会不会出事。
可是,转念一想,他乃万元之子,肯定不会有事。
万元不会伤害他。
跟他比起来,自己更不安全。
不过,即使不是因为承允,直觉也告诉他,锁妖塔一定有问题。
至少,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走到锁妖塔的入口,停下脚步,他对这个地方,有很深的心理阴影。
那些善良的妖,因为帮助他,白白丢掉性命,他非常内疚。
其实,他觉得,锁妖塔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有时候,人心比妖可怕得多。
没有万元的指令,他进不去,这是个问题。
周围还时不时,有巡逻的弟子,他现在,灵根已毁,妖力尽失,谁也打不过。
早知道,该让蓟染帮他修好灵根再出来的。
正在原地琢磨着,听见有人低声私语,往这边走过来。
他连忙找个地方躲起来。
四周空荡荡的,没什么掩体,只好往塔后方跑。
那儿有一条黑乎乎的小道,杂草丛生,愈往里走,阴森森的,很慎人。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万不可能走这里。
一天到晚,东躲西藏,真是让人心力憔悴。
天黑路滑,一不小心,他踩到一颗晃动的石头,整个人往前扑,掉进大洞里。
他急急忙忙捂住嘴,把尖叫咽下去。
惊慌失措,也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人发现。
摔下去,也许还有命活,被抓住,不一定能活。
巡逻的弟子们,听见这边有动静,窸窸窣窣的,走过来看,又什么都没有。
他们没有看见苍木踩到的那个洞。
苍木一直在往下坠,失重感强烈,周围很黑,什么也看不清,空落落的,没有抓手。
忽然,一道白光照进来。
“唔!”
他终于掉到底,下意识捂着脸,吧唧一下,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他爬起来,揉着火辣辣的膝盖,疼得呲牙咧嘴。
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惊。
好大一片血池,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尸骨,在墙上挂着,外面只有一层皮包裹。
往上看,空中还挂着,几个奄奄一息的弟子。
其中就有许久未见的万嘉。
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手脚僵硬地垂下,不确定是否还活着。
大概率是没有的。
再过几日,也许她会变成,和其他人一样的,森森白骨。
定睛一看,血池中间,大石头上的笼子里,竟然还关着承允。
看见他的一瞬间,苍木很惊讶,顿时觉得,空空如也的丹田,隐隐作痛。
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后退,险些踩空,掉进池子里。
血水咕嘟咕嘟冒泡,犹如烧开的沸水。
这里邪气很重,人被关得太久,头脑会变得不清醒,逐渐丧失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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