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并未受到折磨,但心里的阴影却一辈子落下了。
她从过道走去,只见两旁监狱里的犯人,个个身戴枷锁躺着,任凭成群的老鼠肆意啃咬,现场一片血肉模糊,牢房里充斥着各种腥臭的气息,令人作呕……
而当时羯族指名道姓,要天下大魏第一美人荣华公主作为谈和条件之一。
宇文慧威胁宇文敬,放过明月,她就去和亲,否则,她宁愿自尽而死。
宇文敬当时极其自大,加上第一次抓捕到宇文明月的时候,几乎不费什么工夫,觉得放了,再抓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重要的是,于文慧是羯族指定要的人,他不能让于文慧死了!
于是便答应她的条件,当场将人放了。
董芸道:“我就是这么从诏狱里出来,躲在五姑姑家中,最后在夏相的帮助下,带着芙儿逃出生天。”
“所以,我知道诏狱内部的大致布局。”
董芸很少和梨花讲述过以前被追捕和逃亡的事,如今她语气淡淡说出这番话,梨花听在耳里,想象着当时她被投入诏狱时情形,疼在心上。
董芸看着她道:“地图我可以画,但是你要是真的想去救人,一定要量力而行,如果找不到机会就不要硬闯,我们还是乖乖地等着他来交换条件。”
梨花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省得。”
慕容锦听闻要去京都救人,双眼顿时放光,急切道:“我也要去!”
慕容九天也表示自己要去救兄长。
董芸看了一眼慕容九天:“都督相貌太过显眼,早年又在军中活动,很多人都认识你,更不用说北镇抚司的人了。我估计一入京城就会被人给盯上了,你不能去!”
“至于锦儿,”董芸顿了一下,“你的手伤还未痊愈,也不能去。梨花去就行了,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她一个人也能够全身而退。”
慕容锦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梨花一个人怎么行!阿姐你刚刚也说了,诏狱的囚犯都会戴着比普通牢狱重三到五倍的手铐脚镣,那些都是纯铁打造的,到时候如何开锁都是个问题。宇文敬痛恨咱们慕容家的人,大伯定会被这群畜生百般折磨,身体肯定虚弱,要是没有人接应,如何能逃得出来!”
“接应的事情,我会安排暗卫去做。”
“阿姐——”慕容锦不依了,“我手已经全好了,而且我一直都是用右手使剑,左手受伤根本没影响。你就让我去吧!”
见董芸还是不松口,她又道:“去诏狱救人,不可能硬拼,只能智取,否则我们再多的人也打不过北镇抚司数千人,这跟我左手好没好没关系。”
董芸听到这话,眼神似乎也有了些许的松动。
慕容锦见状,忙道:“我会听梨花的话,她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成不成嘛。”
说着,朝梨花方向挤眉弄眼着,想让她帮自己说话。
梨花略一思索,开口道:“京都两女子一同出游逛街是很常见的事,师姐跟我一起,会更方便我们伪装和行动。”
董芸看了眼慕容九天。
慕容九天张了张嘴,老半天才道:“夫人要是知道我让锦儿去京都,非得打死我不可。”
慕容锦道:“大伯无儿无女,待我宛若亲生,如今他落了难,您做弟弟的不能去,我再不去,他不知道会有多寒心。”
慕容九天直接就被她一个暴击,说不出话来。
慕容锦趁机道:“爹,待会儿我就不回去了,直接和梨花一起出发,您回去帮我好好开解娘。”
想起方才母亲咬牙切齿要跟自己算账的模样,慕容锦觉得,去京都,怕是比在家要安全得多。
慕容九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反复叮嘱:“你做事冲动鲁莽,万事一定要听梨花的。”
慕容锦赶紧表态,“是是是,我一定听梨花的,若有半句不从,回来您尽管家法伺候!”
慕容九天没好气道:“你就是个不省心的。”
慕容锦冲着他嬉皮笑脸地吐了吐舌头,随后往夏寻雁身边挤了挤,趁着大伙儿不注意,袖子底下轻轻牵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夏寻雁反扣住了她的手。
眼看谈妥,董芸摊开白纸,拿了炭笔出来作画。
唰唰几下,很快就将北司胡同的大抵位置给画了出来,同时标明周边建筑情况。
这对梨花来说,并不是很有必要,毕竟她有系统在身,到时候往胡同周边十里之内随便一个铺子一站,就能了解里面的具体情况。
但眼下她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接应还是需要细细分析一下。
董芸又在旁边勾勒出了诏狱里面的牢房构架。
“不过三年四年前的时间,就算他们更改了布置,想必也不会相差太大。”
众人围绕着地图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董芸最后才道,“你们这次去,我也不指望着能把人救出来,但既然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也该去探查一番,确定不可行了,我们再全力以赴寻找下一次机会。这样,今后我们不会在回过头复盘的时候,对这一个环节抱有遗憾。”
众人点头,均觉得有理。
翠儿已经为两人备好行囊和马匹。
慕容九天看着即将出发的女儿,一脸担忧:“你可最好没事,不然你娘真的会打死我。”
慕容锦笑着安慰道:“放心吧爹,您赶紧回去,娘这会儿指不定要怎么着急呢。”
马上就要出发了,爹这么大个人还杵在这里,自己怎么跟阿雁话别,说说贴心的话?
慕容九天被她催着走,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上马赶回家去。
慕容锦这才转身,拉着夏寻雁的手,往旁边一个没人的房间里去,啪的一声就关上门。
她环着夏寻雁的腰道:“你别怪我没跟你商量就做了这个决定。其实刚刚在家我想跟娘坦白咱们的事呢。想着只要说开了,往后我当着爹娘的面,也能大大方方地把你当我媳妇,做什么事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这不,大伯的事就来了,等回来了,我会把这事儿办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夏寻雁摸了摸她的脸,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我知道的,这事不着急。就是有点儿担心你,但也知道不能阻止你去。”
眼前这虎姑娘,当初和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能豁出性命来救自己,更何况自家大伯。
她是重情义,不是鲁莽。
慕容锦贴着她,道:“别担心,我没那么弱,况且还有梨花呢。”
“嗯,我等你们回来。”
慕容锦嘟着嘴,“这一去怕是好些天才回来,你亲我一下嘛。”
夏寻雁没有拒绝,歪着头凑过去,含住了她微微张开的唇。
慕容锦可不满足这柔柔弱弱的一吻,一触到对方的唇,她瞬间反客为主,将对方抵在门上,叩开她的牙关,闯了进去,吮住她的舌头。
书房里的董芸和梨花明显就克制了许多。
董芸这会儿还在细细碎碎地交代她一些需要注意到的细节。
又帮她整了整衣领道:“你们先出发,我回头会派二十名护卫分批次分路线进京接应你们。你做事一向稳妥,我从来就没有不放心,就不再啰嗦,只盼你早日归来。”
梨花点头,牵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道:“姐姐要想我。”
董芸顺势摸了摸她的唇,“你还没走,我就已经开始想了。”
……
梨花和慕容锦出发三天之后,京都的圣旨很快就派到了鄞州。
没错,是圣旨。
但如今鄞州已经归顺董芸,那黄澄澄的专属皇家的传旨仪仗队伍到了城门口就被拦了下来,那太监无奈,只得在城门外宣读圣旨。
圣旨中,宇文敬以魏帝的身份,册封明月公主为南王,兼任沱南大盟主,并特许她列席朝会参与政事。更赋予她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特权。命择日回京,接受册封。
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女子上朝议政,古往今来,前所未有。”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如此规格,只差九锡之礼了。”
“呸,这算什么,再怎么册封,也不过是宇文敬的一条狗。公主何不自立为女皇?”
“宇文敬见公主打下了沱江以南数州,觉得不妙了,赶着来招安了,想着不费一兵一卒,就直接吞了别人的成果,当真无耻至极。”
“之前还发布通缉令,说公主是妖女,现在又来这一出,真是不要脸!”
“公主可不能接受册封,否则军权就得上交,各州又得被朝廷接管,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三州之内,也不是人人都服董芸,毕竟一些世家大族,权利被剥夺,官绅一体纳粮,损害到他们的利益,巴不得回到宇文敬统治时代。
有人道:“你以为公主就一定能打败皇帝吗?万一失败,那就是万劫不复。接受册封,至少还能保住王爵,有权参与朝政。”
“若是不领旨受封,南北两边怕是又要打起来,苦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公主是女儿身,就没见过哪个女人执掌天下的。”
有人气愤不过,回怼道:“女人又如何!你难道不是你娘生的吗,能者居之,别跟我提那一套男的女的!”
两边争吵着,毕竟世家人少,战斗力敌不过底层的小老百姓,灰溜溜走了。
剩下的让人越骂越气,越发觉得皇帝可恶,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在前来传旨的太监身上,拿着石头土块往他身上仍。
那太监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但来的时候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举起慕容青山的腰牌,大声道:“你们可看清楚了,我手里拿的是慕容青山的腰牌,慕容青山知道是谁吧,是你们如今鄞州都督慕容九天的兄长。你们不去通报,等下次送过来的,就是慕容青山的头颅了!”
说完,他将慕容青山的腰牌丢给守在门头的小兵道:“速将此物交给公主,否则出了大事,谁都担当不起。”
“咱家就在这城门口等着,等公主给咱家个信儿。”
小兵自不敢擅自做主,将腰牌交给领头的校尉。
校尉立即上马而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又跑了回来,坐在马上,也不下来,道:“公公,真是不凑巧,公主昨晚刚去了沱东,刚刚已经派人前去禀报了,但最快也得四五天才能回得来啊。”
那太监又怎会不知是董芸的缓兵之计。
“从晋阳县到沱东八百里加急,一天就能到了吧,想必咱家明天晚上就能见到公主了。”
校尉道:“公公方才也说了,是八百里加急。我们这些当兵倒是能跑,公主可是金枝玉叶,你让公主也八百里加急赶回晋城见你,公公这不是想盼着公主不好嘛。”
那太监吓了一跳,“你这莽夫,你自己咒公主,可别赖到我身上!”
说着咬牙道:“咱家只等三日,三日之后不见公主,耽误了回京的行程,到时候皇上能等,就怕诏狱里的那位慕容大人可等不了!”
第171章 劫诏狱
京城。
沸沸扬扬的“秦公传”一案愈演愈烈, 涉及的文人已达两百人之多,其中更有数位官员被抄了家,一时间, 诏狱中人满为患。
《秦公传》是大魏朝开国功勋秦太公的人物传记,叙述了其平生事迹。
按理说, 秦公是当世名将,生前战功显赫,死后更是进了太庙, 著书立传也并不为过。
只因著书之人在撰写的时候,蕴含对当局朝政批判意味, 被小人借此威胁。
岂料著书者也是一身傲骨, 拒不改书, 仍坚持将传记继续刊刻发行。
那小人因勒索不成,随即恼羞成怒,向上告发。
此案最终落入了臭名昭著的北镇抚司手中,事态瞬间升级。他们将这本传记视作谋逆的证据,逐字逐句地剖析,试图从中挖掘出更多的“罪证”。
这场风波像巨大的漩涡, 将所有与这本书相关的人都卷了进去。无论是为书作序的、参与校阅的,还是刻书、卖书、藏书的人, 都被一网打尽,投入了大牢,等候发落。
一时间, 人心惶惶。
而京都各大书肆的生意也因此一落千丈。
正书堂书斋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客人来买书了,店老板唉声叹气, 愁眉不展。
书斋一小伙计更是低声嘀咕着,说若不是北镇抚司这些人大搞文字狱, 书斋的生意不至于那么惨淡,他们也不至于现在连上个月的工钱都还拿不到。
另外一个小伙计听后,赶忙捂着他的嘴道:“你疯了,这里离北司不过两里路,时常有鹰犬经过,万一被听到,我们所有人都得陪着你一起死。”
那小伙计这才噤了声,缩头缩脑地往里边去了。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位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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