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沉舟低声说了个地方。萧胜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说了一些安排。
“那好,沉舟,你带一队暗卫过去。是时候让这位城主知道,这潞城应该是谁在管了。”
“殿下不一起么?”
“你们先去做事,我一会儿找你们汇合。”
潞城的天此时完全黑了,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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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敏行的家宅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此刻的曹敏行从盐务处回家没多久,刚整饬好,正穿着便服看书。他因为不愿意融入潞城官场,所以颇为清贫,年近三十却尚未娶妻妾,唯一的仆从近日也告假回家,因此家中只有他自己,此时的曹敏行听到敲门声,忙披上外衫,急匆匆地开门。
雨哗啦啦地下着,门外的萧胜雪披着狐裘站在忽明忽暗的电闪雷鸣里,仿佛一个恶魔,更仿佛一个神祇。曹敏行连忙请萧胜雪和身后的侍从进院子,他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感觉自己的命运要在这一刻,偏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雨越下越大,潞城临海,气候湿润,终年不结冰,就更显得这初冬的雨冰寒刺骨。萧胜雪手里举着伞,但仍被这冰冷的大雨淋湿了半边斗篷和衣角,此刻他吐出一口白气,缓缓开口:
“曹敏行,在潞城为官,你最高想做到哪个位置?”
曹敏行被这么直白的提问弄得一愣,随即说:“郡丞。”
萧胜雪不解:“郡丞的职权只相当于副城主,你不想做真正的城主么?”
曹敏行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下官的性格容易得罪人,对官场规则、收拢人心不感兴趣,只对做事感兴趣。”
萧胜雪点了点头,问道:“城主要是不在,你能稳住潞城么?”
曹敏行说道:“能。”
“好。那你就是潞城郡丞了。”
“萧侯爷?”曹敏行眼中有意外和兴奋,但更多的是担忧和困惑:“这……这和擢选官吏的流程不符合……”
萧胜雪没回答,而是直接说:“明天来城主府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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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的别院在潞城郊区一处极为僻静的所在。
今晚虽然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但张家的家主照常在宴请潞城的贵客。随着最近潞城盐税变法,张家和这位潞城贵客私下的见面次数增多了起来。
张三原本是张家旁枝的纨绔子,但他是潞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最近反而受到家主的要求忙了起来,忙着为这位不知名的贵客搜罗貌美的瘦马。他们这样的生意人,和贵人谈事之后,总要有几盘菜送给贵客享用的,不是么?
别院一进精致的小园内,小桥流水,好不雅致。一泓小溪上架了石桥,将不大的园子分成两部分,石桥一侧的大戏台内,有约十人之众的舞妓乐人,舞蹈、弹奏好不热闹,奏乐声将原本不大的小园子填充得满满当当。石桥这边临溪建了个雅室,半开着门用珠帘隔了,几个人在里面宴饮。此时张家家主和两个盐商坐在陪位,那位贵客被请到了上坐,张三也陪坐在家主一旁。几个人身边各有陪侍的貌美女子或坤人,伺候着贵客们喝酒吃菜,觥筹交错,整个雅室热闹无比,暧昧无比。
张三不太懂官盐经营,但他仍旧在几个人谈话间听出今天上坐的贵客是掌握官盐政策的官员。此刻这位大官谈完了事,正被怀中的瘦马伺候着喝了酒。那瘦马是个坤人,生得极为貌美,肌肤如雪,若是不说话,很是有几分清冷的气质。坤人此刻一身绯红的袍子,穿得极单薄,在这初冬的天气里受不住冷,忍不住往那大官身上凑。那大官似乎很受用,抬起那坤人的下巴,坤人立刻讨好地笑起来。
那大官皱了皱眉,呵斥坤人不许这么笑,那坤人便不敢再笑,面色恐惧地看着大官。那大官终于满意了,把坤人拽在怀里,那坤人在寒冷的冬雨里抖得更厉害了,但依旧不敢拒绝什么。
那大官欣赏道:“不笑的时候倒是挺像。要是能有颗泪痣,就更好了。”
那坤人点头称是。大官更是兴致不错,在坤人耳边说:“今晚结束,你和我回府去,以后你就叫‘雪’吧。”
在场的这些瘦马都是张三搜罗来的,此刻他看着这情景,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前不久自己在街上遇见的那儒生了。那儒生比眼前的瘦马更是绝色更甚,右眼角的泪痣更是灼得人心痒。
觥筹交错的吵嚷间,家丁慌张来报,说别院有不速之客闯入!
第12章 刺杀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哗啦哗啦砸在别院这一方园子内。嘈杂的大雨倾盆,从静室打开的门上串成了无数雨做的珠帘,同原本的珠帘一起掉落在地上和池塘里,溅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噪声。
静室里的几个人听到家丁的禀报,当即就要起身离开。
这张府别院知道的人很少,主要就是为了清净和私密,因此家丁和下人不多,连瘦马和舞乐班子都是直接养在这别院里,以供人娱兴的。
今突然有人闯入,别院家丁配置不够,为今之计就是赶紧走。
几个盐商和那主位的官员此刻还哪管得了什么瘦马,起身就要离开静室。
可刚出门,就看到瓢泼般的大雨里数十个鬼魅一般的黑色身影把静室团团围住,为首那个身穿暗色便服的人是杨沉舟。
那主位的官员大骂道:“杨沉舟,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沉舟冷笑一声:“刘晖,你指使人当街行刺朝廷钦差,又该怎么交代?”
刘晖怒斥道:“杨沉舟,不要以为你有圣旨撑腰就可以含血喷人!”
张家家主连忙叫家丁,可除了被包围在静室内的这个家丁外,这整个别院哪还有任何人回复?
这下几个被包围的人彻底慌了,在静室内乱作一团。
“沉舟,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一声清越的声音传来,从黑衣人身后走来一个披着纯白狐裘的身影,那人面容美丽,即便手里的伞挡住了大半张脸,依旧有一股气质风姿让人移不开眼。
张三做梦都忘不了这个人,那是自己当街调戏的儒生。此刻,他竟然用这么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现在了别院。
刘晖骂道:“萧胜雪,你身为钦差,带着刺客包围别院,你要反了天了?”
萧胜雪不回答,只是冷笑。这时一个黑衣人传讯道:“侯爷,别院被城主府的府兵围住了!”
萧胜雪眼中诧异起来,他看着刘晖:“这是你的后手?”
这么快,不应该啊。
刘晖此时也是诧异无比,但还是狐假虎威道:“那你不快快束手就擒!”
萧胜雪理也不理刘晖,而是冷下了眼,对两个暗卫首领吩咐道:“你,分出一半人拖住门口的府兵。你,带另一半人处理掉这几个盐商和刘晖,今晚不论是谁来,他们都必须死。”
暗卫领命。张三眼睁睁看着几个暗卫冲进静室,在略显窄小的静室内几个腾挪。直取刘晖,手起刀落,血流如注。一任呼风唤雨的城主,当朝的四品官吏,就这么仓促地死在了静室内。暗卫目标明确,并不去理会那些瘦马,直取关键人物,又是几个手起刀落,张家家主和另两个盐商也断了气。
张三怕极了,全身抖得厉害。
可就在这时,被吩咐去拦截府兵的暗卫却去而复返,一队城主府府兵进了小园。萧胜雪看到暗卫去而复返,也惊呆了:“怎么没有拦住府兵?来人,迎敌。”
那暗卫却赶紧说:“侯爷,不是的……”
暗卫说到一半,却被另一个声音沉稳的男人截住了话茬:“胜雪,是我。”
一个身形高大俊朗的男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萧胜雪听到声音,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然后露出惊喜的表情,他轻快地转身,原本遮得低低的伞也高高举起。
看清楚了来人后,萧胜雪开心地连伞都顾不得举,伸出双手就抱了那个人满怀。反而是那个人,赶紧把萧胜雪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伞为两个人遮住风雨。
在一片混沌和恐惧中,张三看到刚才还像个杀神的萧胜雪眼波如水地轻声说:“不是说你最近身体不好,已经罢朝了吗?你怎么来了?我正在杀人呢……”
“天冷,你别着凉……这些事吩咐别人来做就好了。”那高大的男人看到萧胜雪泛红的脸和呼出的白色雾气,皱了皱眉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把手贴在萧胜雪的额头上:“胜雪,你在发烧!”
“周晟,我有点累,先睡会儿……”
连续忙碌了很多天的萧胜雪终于放下心来,倒在周晟的怀里。
“来人,把这些人先行收押,等侯爷醒了之后再做打算。”
这是张三和别院里的人被收押前最后听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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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曹敏行将信将疑地去了城主府报道,发现城主府已经由军队接管,为首的将军叫武思静。武思静带了一队不同于城主府兵的驻军,在城主府亲自巡逻。
武思静得知曹敏行来了,客气地请他进城主府,并在士兵的带领下拿到了城主信物。一夜过去,城主于昨晚去世,曹敏行作为新任郡丞暂代城主一职。
曹敏行觉得事情发展的未免太快,一上午都在思索推敲是怎么回事。下午,武思静传话说有人要见他。
当曹敏行赶到拢雪园的正堂时,入眼所见的却并不是萧胜雪,而是一个高大威严的男子。男子身穿便服,身姿挺拔、眉目俊朗,不怒而威,腰间垂着造型颇清雅的古玉挂坠。
曹敏行倒头便拜:“臣曹敏行,拜见陛下。”
周晟点头:“起身吧。怎么看出来的?”
曹敏行躬身答道:“武将军威名赫赫,是陛下最倚重的将领,如今武将军接管城主府,想必是陛下亲临。”
周晟说道:“也并非完全不会察言观色。坐吧。”
曹敏行冷汗直流。
周晟又询问了曹敏行对潞城治理的思路,曹敏行一一作答,周晟提点了几处,曹敏行点头应下。
两个人又谈了昨晚盐商和刘晖的问题,曹敏行这才知道,昨夜陛下和武思静刚到潞城便兵分两路,陛下抽调了府兵围了盐商别院,武思静抽调了潞城郊外大营的驻军,趁着天没亮便将几个盐商和刘晖的府邸控制起来。今早又接管了城主府。
曹敏行知道萧胜雪这么做是和盐税改革遇到的阻力有关,于是便把盐税推行的过程中的事一并禀报了。周晟点点头,说商户竞标的事按照萧胜雪的意思来即可。刘晖的事等萧胜雪的意思再议。
说话间,侍从在周晟身边低语了几句,不一会儿有人个走进正堂,不是萧胜雪是谁?
今天的萧胜雪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大病未愈的样子。他今天换了一身火红的红狐裘,狐裘下穿着厚厚的常服,在两个侍从护卫下走了进来。萧胜雪腰间戴着的同样是古玉,和周晟腰间玉坠一样材质和图案,刚好凑了一对儿。
周晟看到萧胜雪,眼睛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走来的人影,顾不得还有外臣在场,起身走过去,用自己宽大的双手握住萧胜雪的两只手:“吃东西了么?”
“嗯。”萧胜雪点点头。
“这么早就醒了?你身上还有伤,昨晚还发烧了那么久。”
“我好多了……刘晖的事没处理完。”
周晟看萧胜雪坚持,点了点头。曹敏行按捺住一肚子的惊讶和看到什么大新闻的震惊,装作若无其事地和这两位大人物继续议事。
三个人又商量了许久。
周晟看萧胜雪有点乏了,最后交代了几句,便让曹敏行退下了。
第13章 暴虎冯河
周晟不放心萧胜雪的伤,这几天一直留在拢雪园陪着萧胜雪。燕城的奏折由密探来往传递。等萧胜雪的伤病养好,已经是几天后了。
拢雪园门口,冬天的暖阳照在园内这一方天地,也暖暖照在萧胜雪和周晟的肩上。武思静早已整装等在大门外,园内的时间暂且留给了这两个有情人。
周晟走在前面拉着萧胜雪的手,一步三回头看着萧胜雪。在门口也迟迟不肯开门出去,而是一直看着萧胜雪。萧胜雪被看得羞赧,轻轻闭上了眼,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周晟的唇。眼睛瞄到周晟脖颈处没结痂的牙印,这是自己昨晚最恼时候的杰作,萧胜雪故意瞥过眼睛不再去看。
周晟把萧胜雪搂在怀里:“我在燕城等你回来。”
萧胜雪算了算时间,还有月余就快过年了:“嗯,我争取在过年之前回来。周晟,记得等我。”
“胜雪,我真想把你装在马车里打包回燕城……”周晟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块望夫石,叹了口气:“早点回来,我准备了礼物给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唇齿纠缠,呼吸交错,两个人沉醉在绵长的告别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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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胜雪把周晟送出潞城郊外几十里,依依不舍地回了拢雪园。
周晟用生病的理由罢朝,不能耽搁太久。更何况,潞城的一切行动都需要燕城的支持,所以他必须回去。
萧胜雪叫来梁妍,嘱咐了梁家和其他自己扶持的商户进行盐票竞标的事宜。又叫来杨沉舟,把梁氏曾经买私盐的渠道消息给了他,让他继续追查私盐渠道之事。
最后叫来曹敏行,问了主持潞城的政局的事。又吩咐处理了前盐商和城主之死。
在还有月余过年的这个安静祥和的氛围下,潞城政坛开始地震。
先是推行的新盐商竞标方案让潞城的盐商格局出现了震荡。梁家等几个字号在潞城几大盐商被查的时候,找准机会,夺回了官盐的分销权。
然后新上任的郡丞查出前城主和几个盐商之间勾结的证据,并盐商在别院私自强抢良家男女豢养为瘦马的事情。
曹敏行收到正式任命郡丞的圣旨时,还在整理案件的重要人证和物证。除了曹敏行外,还有一些官员被同时擢选。周晟走之前问曹敏行拿了城主府和附近驻军的官员资料,看了后,周晟在纸上写了一些人和他们应该去到的职务,分别派驻到了城主府和盐税处。原本刘晖死后城主府群龙无首,曹敏行虽然能力卓绝,但毕竟不算人情练达、长袖善舞,城主府在这个时刻,仿佛一个靠着曹敏行个人能力勉强运转的机器。可这些人员被选拔后,整个城主府这座机器仿佛在关键地点加入了几个齿轮一般,运转立刻顺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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