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胜雪带了圣旨亲自来城主府宣读,读完后又去见了此案重要的人证和物证。
地牢内,萧胜雪在曹敏行的陪同下见了富户张家仅剩的旁枝张三,还有在张三府邸豢养的瘦马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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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行,他们的证词记录好了么?”清越的声音传来,如玉石相击,悦耳动听。
“回侯爷的话,謄录好了。主要是张三为张家强抢平民豢养瘦马的事,也有几个瘦马也愿意作证。”
“好的。那就这么办吧。”依旧是那人的清越声音。
张三已经在地牢里被关了数日,此刻听到了不远处熟悉的声音和身侧身影。他的隔壁牢房是那个叫“雪”的瘦马。张三搜罗那瘦马之初,就知道他与那个人有点像。只是如今一方囚室,他在牢笼内,另一个人却在牢笼外发号施令。
旁边的瘦马不知怎么哭了起来,让原本心情就不快的张三更是不虞。那清越的男子注意到了牢房内的声音,走了过来。
“萧侯爷,这是此案的人证,张三和瘦马。张三是张家的旁枝,也是污点证人。”曹敏行回报道。
那清越的男子在张三身上扫过,没有丝毫停留,注意力便被转向了“雪”那里。
张三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子早就不记得和自己在街头发生的那件事了。
“你叫什么名字?”清越男子问起来。
“奴家被李晖大人赐名雪,是侍奉他的瘦马……”那瘦马含泪抬头,哭得我见犹怜。
“殿下,这……”曹敏行刚想拦住那瘦马不要在萧胜雪面前乱说,就发现为时已晚。萧胜雪看到这瘦马的相貌,又听到了瘦马的话,果然皱起了眉,目光冰冷下来。
那名叫雪的瘦马看到此情此景,也猜出七八分事实,更是不敢求情了,无声啜泣着。
许久许久,萧胜雪才轻轻问道:“证词里说,你曾是良家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雪瑟瑟发抖地说:“是。求官爷赏条活路。”
萧胜雪点点头,没有回答,而是对曹敏行嘱咐道:“看好他们,不要死伤。人证物证整理好后一并移交大理寺。无罪之人,大理寺审判结束后按照律例释放。”
李晖之死移交大理寺的这个计划是周晟坚持的。原本萧胜雪打算将城主盐商几人暗杀后处理成山匪劫掠的样子,周晟不愿意让萧胜雪担这样的风险。
然后萧胜雪目光冰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牢房。出了牢房门,萧胜雪转头问道:“曹敏行,李晖的尸体在哪?”
“还在义庄,准备下葬。”
“不必下葬了。”萧胜雪转头,呼唤出来一旁的暗卫,吩咐道:“你着人,把尸体挂在李府门口,找个理由,鞭尸。”
“是。”暗卫领命而去。
一时间,前城主豢养瘦马,死后被鞭尸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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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城官商勾结的案子被提交到大理寺后,审理十分迅速。尤其是李晖在律例范围内用了最重的刑罚,李家夷平三族,其他族人流放。并下旨全国禁止豢养瘦马,命瘦马重新编户,从事生产。
等燕城的圣旨传来给曹敏行的时候,还附带了一封密信。信中嘱咐,给那名叫“雪”的瘦马改个名字,多赐一些银钱,打发远一些,千万别在潞城和燕城,以免引得萧胜雪不快。曹敏行认得,这是陛下的字迹。
曹敏行知道,陛下必然不会知道萧胜雪和那瘦马的谈话内容。但依旧从繁杂的案件细节中推测出了蛛丝马迹,做了安排。
曹敏行心道,萧侯爷做事一向是出其不意的鬼才,可必要时又颇为暴虎冯河,好似一把刀柄处裹了丝绸的钢刀,华美但容易自伤。更何况,至刚毕竟易折,丝绸柔软,却无法护得了这凌厉分毫。如今看来,这钢刀,却是有磐石般稳定的刀鞘,让其肆意栖身的。
论兵行险道、删繁就简,陛下不如萧侯爷。
论知人善任、稳中求进,萧侯爷不如陛下。
曹敏行老早就听说萧侯爷靠着给陛下当男宠的手段谋了权柄,因此自己曾经对萧胜雪很是看不起。后来与萧侯爷共事,又折服于此人的才干,一度以为萧侯爷和陛下的关系是讹传,再不济也是萧侯爷被威逼的,又有了一种萧胜雪明珠蒙尘的遗憾。
可如今的种种看来……事实和传闻完全不一样。萧侯爷和陛下似乎是两情相悦?而且,陛下似乎喜欢萧侯爷更多些?曹敏行觉得感情的事果然难说。
第14章 世外桃源
拢雪园内。
萧胜雪打开杨沉舟呈上的地图,问道:“私盐制作地点在潞城以东的潞海的一座岛屿上?真的?”
杨沉舟点点头:“探子跟了私盐贩子多日,找到了私盐贩售的大致位置,又和梁家当时购买私盐的地点做了对比,探查了附近的地方,在海岸边上没有任何私盐地点。但是附近有一个大岛,经常有货船悄悄往返。”
“我知道了,来人,备船。”
潞海边今日天气晴好。萧胜雪命一些城主府军在海边接应,又挑选出百余个好手,分坐在几艘战船上。顺着探子探明的方向进发。
萧胜雪的战船刚走几海里,便闯进一大片迷雾中,和后面的船也失去了联系。萧胜雪忙叫船员慢些,等一下和后面的船汇合。
可此时狂风大作,船的甲板开始颠簸,海面狂风直吹,萧胜雪一个站立不稳就被狂风吹翻在地。此时穿上的士兵大惊,连叫着萧侯爷。
可那狂风就好像有意识一样,不顾众人的喊叫,把萧胜雪卷入迷雾中。
萧胜雪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竹屋里。他爬起来一看,自己全身完好,甚至连被海水打湿的情况都没有。更是觉得惊奇。
萧胜雪爬起来,走出竹屋。
入眼的是大面积的人工滩涂,每一块都被整齐地规划了,此刻每一块滩涂上都晒了一片海水。远远看上去,一块块滩涂好像一面面湛蓝色的镜子,照出天空、飞鸟和游云,也照得人心思都纯净了。
滩涂边有若干青年,穿着粗布短褐,正在劳作。
萧胜雪走在滩涂边,想找个青年搭话,却看到树下有个短褐老者在一人下棋。他自己与自己对弈,不亦乐乎。
“老人家,这是哪里?”萧胜雪忍不住问道。
那老者抬头,萧胜雪只觉得此人面熟:“您是,潞城郊外为我指路的老人家?”
“哈哈,萧胜雪小友,想起我来了?坐吧。”老者嘿嘿一笑。
“您知道我的名字?”萧胜雪坐下便问。
老者不说话,示意萧胜雪陪他下棋。萧胜雪粗通围棋之术,但并不是很擅长,没几招便被老者杀了个片甲不留。萧胜雪为难一笑,就想认输,可老者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萧胜雪只得继续陪着老人家下,可老人家却频频给萧胜雪让子,让到最后,萧胜雪终于以一子之差赢了那老人家。
“老人家,我棋艺不精,还要劳烦您让才能赢……您这又是何必?”萧胜雪百思不得其解。
那老者没说话,开始收拾棋盘,把黑白子分门别类。萧胜雪赶紧起身去帮忙。
收拾完了棋盘,老者终于开口,他紧紧盯着萧胜雪,仿佛在盯着一个空壳:“萧公子,你这一世为旧宁国还业而来。如今你早已用血汗为旧国还尽了业,为何还要在这红尘俗世受苦呢?不如余生便与我在这里喝茶谈心。”
老者的眼神瞒不过萧胜雪,萧胜雪终于收起礼貌的面具,坐回椅子里,露出那平淡无波的淡漠神色。两个人沉默着对坐,很久很久。
萧胜雪神色淡淡地环顾着四周的滩涂,叹了口气,开口:“海水中有海盐,官盐制作用的是刮碱淋卤之法,取海水晾晒后,用火灶和盐卤烧盐,成本高、灶民凄苦不说,一旦操作不当,滤不尽海水中的毒质,便是死人的祸事。今天这里在海边建滩涂,却没有用火灶,想必也是用了什么方子晒盐,这种做法的私盐,倒是比官盐安全精细了不少。先生和这些青年也不是红尘中人吧,那为什么要做这红尘中事呢?”
老者慢慢笑了,不知是笑这眼前青年的聪慧,还是看出了眼前青年不想回答自己提问的窘迫。他捻着胡须道:“天佑圣明之君。”
萧胜雪知道他说的圣明之君是谁,轻笑着点了点头,这一笑仿佛让萧胜雪有了灵魂一般:“先生,有一个人,我很爱他,他对我很好,也很爱我。所以我想陪在他身边,为他做一些事……也不光是为了他,也为了自己的志向吧。”
“你说的人是周晟?所以你来了潞海?”
“是。”
“有趣。”老者还是笑得云淡风轻:“可世间爱恨谁说的准?你不怕一腔真心错付?”
“我怕。”萧胜雪笑得无奈:“但我更怕为了抵御莫须有伤痛,就在一开始不敢付出真心。”
“看你挺机灵的,怎么一到情爱之事就犯糊涂?”老者奇怪地嘀咕一句,好像也懒得再劝了:“你随我来,拿这坦晒制盐法的方子,回去给你的情郎吧。”
“多谢老先生。”萧胜雪拿了方子,注视着这片人间仙境一般的岛,这个岛上似乎没有时间流动,过了这么久,太阳依旧高悬在天上,不见任何变化。那些短褐青年也似乎不需要休息一般,依旧劳作着。萧胜雪收回目光,乘着那老仙人准备的竹筏,离开了。
竹筏无风自行,萧胜雪站在竹筏上,回头看着那片世外桃源逐渐变小,消失在了浓雾里。这时耳边有呼喊萧胜雪的声音传来,雾中一艘战船行进到了竹筏边上,船上的士兵看到萧胜雪,喜出望外地把人接回了船上。
然后海面的雾快速散去,整个海面一片万里无云。萧胜雪向那老者居住的岛的方向看去,入眼皆是茫茫无际的海面,还哪有什么岛?
萧胜雪对着那岛的方向举了一躬,命令船队回潞城。
回到潞城,萧胜雪着急盐务处的官员和盐工,加班加点地研究坦晒的模具和盐方,坦晒法是旧法的变种,几天后试验成功。萧胜雪决定在潞城尝试推广新方。
旧法取盐颇费人力,负责煮盐的灶户被要求世袭从事此业,苦不堪言。新盐方节省了很多人力物力,官盐成本降低了很多。萧胜雪一边下政令,从盐税中拨款,给盐工提高待遇,并允诺三代从事盐工者,第四代开始可以入正常户籍。一边给遣散的多余盐工支付酬劳,并推荐到新的盐商那里工作。同时,降低了官盐的盐价,保证政府的财税增收的同时,尽可能让惠于民。
改良后的官盐质量更优,价格变低。除了老者在岛上的私盐点外,其他的私盐大多用旧方子,质量良莠不齐,现在对比之下,私盐的购买者反而少了。萧胜雪这时再派兵,将早已探明的其他私盐制作点打击殆尽。
做完这些事,萧胜雪算了算时间,没几天便是过年了。
第15章 失宠
萧胜雪不准备让杨沉舟陪自己在潞城耗着,提前几天放他回燕城。一来是把最近潞城盐税的动向和周晟告知,二来是让杨沉舟提早回去过年。
萧胜雪在潞城把所有的事收尾,卡着时间点,终于在腊月二十九回了燕城。
每年腊月二十九宫里都会举行宫宴,大年三十统一休沐,让各家团圆。萧胜雪早在潞城就知道了这件事。他草草洗漱就随众人来到皇宫。
可进宫听说的第一件事,竟是近日疯传的宫中传言。说是皇帝给一个坤子封了妃,封号还是地位极高的“宸”,还将自己寝殿附近的宫殿赐给了此人。
燕城权贵圈子的辛秘传的历来都快,因此这件事也是有模有样的。只是这位神秘的宸妃一直没有露过面,各个世家大族也没有把谁嫁入皇宫的动静,于是大家都觉得是误传,或者皇帝迷上了某个内侍,昏了头。
萧胜雪知道周晟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这个传闻也着实扑风捉影,但一个多月没见自己喜欢的人了,心中难免煎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心里也纠结困惑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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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举办在上朝的地方,一两百张桌子并各种精美的食品早已布置好。众臣按照宫宴的步骤祭祀、欣赏舞乐节目,皇家的宴会并不允许大声喧哗,大家都规矩地坐在座位上。
宫宴上,宣读了萧胜雪整顿潞城盐业有功,为萧胜雪加官晋爵并开府的圣旨,萧胜雪领命接下。又按照潞城的功绩,对杨沉舟、曹敏行等人论功行赏。
萧胜雪有些失落地回到座位上,他的位置离周晟并不远,但宫宴上礼仪颇多,他也并没有机会一直明目张胆地看着周晟。偶尔看一眼,却发现周晟好像并没有在看他。
难不成,周晟真的有新欢了……这样似乎,也好……
萧胜雪心中的失落越来越多,浑浑噩噩走完宫宴的流程,有点食不下咽。他默默告诉自己,如果周晟有了新欢,自己就离开,切不可留恋那些已经过去的温存。
皇家的凉薄,最是杀人不见血,自己的母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宫宴结束后时间还早,今年的皇宫还准备了余兴节目,邀请适龄的青年官员、世家公子小姐来宫中游玩。和相亲也没差了。
于是,天色刚暗,宫宴散去,旁边一方气派开阔的园子里,宫殿、亭台楼阁、假山盆景具备,一盏盏宫灯将园子照亮,丝竹管乐、戏法杂耍的伶人分布其间。各家公子小姐、青年才俊济济一堂,在这期间三三两两,呼朋引伴。
萧胜雪心中不悦,远远看到几个小黄门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也懒得搭理他们在找谁,便和青年才俊们一起去那小花园散散心。
那几个小黄门匆匆赶到萧胜雪的座位旁边的时候,哪还看得见萧侯爷的人影?几个人慌张在人群中寻找,却发现萧胜雪的身影已经随着人群消失在了小花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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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园里。
“也不知这宸妃娘娘是何方神圣,今天这个场合都被陛下捂着没露面。”
“听爹爹说陛下十分年轻英俊,今晚的花园里会不会偶遇陛下呢?”
“你羞不羞,陛下这宫里还没什么人呢,就做了娘娘梦?”
“喜欢优秀的男子有什么错?你不喜欢英俊能干的么?”
几个坤人和小姐三三两两讨论着八卦。
萧胜雪从他们身边穿过,他遥望着自己住了许久的寝宫的方向,这里离寝宫还有一段距离,自己要去哪里找周晟呢?今天他来皇宫了,周晟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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