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见他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心疼地伸手抻着他的眉头,往两边擀开,柔声劝慰道:“别着急啊!现在青砖大瓦房住着,六亩良田种着,不愁吃,不愁穿的,有些欠债也不怕。等到了二月份,我们月月去赶集,去卖卤肉,送咸菜,家里再省一点,今年一定可以还完账的!”
说着,眼睛亮亮地望着张鸣曦,笑意盈盈地憧憬道:“等欠债还完了,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挣钱都是自己的,你也可以轻松点,不用那么辛苦。”
张鸣曦望着白竹的小脸,心里苦涩不已,一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强忍着,勉强笑道:“一年还完欠债,时间太长了,我等不了那么久。”
白竹笑道:“一年就还完三十两银子,你还嫌慢?姐夫和姨父也不会催你,不要逼自己。”
说到姨父,他就想到刘杏花说他偷李立维,心里十分不舒服,在张鸣曦怀里扭了一下,不吭气了。
张鸣曦却不知他在想这些,亲亲白竹的额头:“为了还债,你们省得很,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样都舍不得买,我不要你过这样捉襟见肘的苦日子。”
白竹闭着眼睛,搭在张鸣曦腰上的手紧了紧,柔声道:“现在的日子还苦吗?在我看来,这样的日子赛过神仙!”
说着,往张鸣曦怀里偎了偎,微微扬头,嫩嫩的嘴唇贴着张鸣曦的喉结,小声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
说着,仰头顺势亲了一下他的喉结,往他怀里窝了窝,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张鸣曦闻言心中大疼,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拉起白竹的一只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犹豫地道:“竹子,我和你商量用一件事情……”
白竹睡衣袭来,闭着眼睛含糊地“嗯?”了一声。
张鸣曦低头望了一眼,白竹鼻息细细,缩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搂紧了白竹,心里苦涩不已,巴不得时间就停留在今夜,明天不要到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和白竹开口。
一连忙了好几天,田里的活计干完了,胡秋月带着两小只在园子里挖地,准备全部种上菜。
张鸣曦心里有事,这几天除了去镇上,在家就黏着白竹,简直成了白竹的尾巴,白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没话找话地和他聊天,一旦不说话就望着白竹发呆。
白竹知道他一向心疼自己,见他如此黏人,高兴地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扑扑的,带着羞涩的笑容。
时间就像从指缝流掉似的,转眼到了正月二十二,张鸣曦傍晚从镇上回来,白竹和宴宴在院子里栽白菜秧,胡秋月在灶屋做晚饭。
张鸣曦站在篱笆外呆呆地望着白竹出了神,胡秋月提着猪食桶出来喂猪,看见张鸣曦失魂落魄地站在篱笆墙外边,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鸣曦?”。
张鸣曦猛的回头,看见娘,忙抹了一把脸,揩去眼角的泪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娘”。
胡秋月见了这副光景,心里有了数,小声问道:“货备好了?哪天走?”
张鸣曦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棍,无精打采地跟着胡秋月往猪圈走,点头道:“好了,后天走。”
“这么快?”胡秋月抬头瞅了他一眼,问道:“你还没跟小竹说?”
张鸣曦皱起眉头,痛苦地道:“没有!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怕一说出来,竹子会哭!”
胡秋月沉默了一瞬,舀了两瓢猪食倒进鸡食盆里,提起猪食桶把剩下的猪食都倒进猪食盆里。
小猪低头啃吃啃吃地吃着猪食,鸡们围着木盆,扑扇着翅膀咯咯叫着啄着吃食,两只小羊长大了不少,“咩咩”叫着吃草,蛋黄在院里里追着麻线球玩地不亦乐乎。
家里的一切熟悉又温馨,张鸣曦打量着自己一手眼一脚打整好的院子,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来泪来。
第 269章 人未走,魂已丢
他生怕当着胡秋月的面淌眼泪,转身往家里跑去。
胡秋月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张鸣曦去年夏天去贩货,很久没回,白竹望穿了双眼好不容易回来了。
从去年下半年至今,俩人基本没分开过,好得蜜里调油一般,这时说声要走了,张鸣曦自己都受不了,要是小竹知道了,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小竹性格内敛又隐忍,只会自己偷偷躲着哭,也不知道开解。
胡秋月叹了口气,这话还是让张鸣曦自己跟小竹说吧!该怎么哄凭他的本事,小竹闹成啥样,让他自己受着!
她提着空猪食桶,匆匆忙忙跟着进了灶屋。
张鸣曦站在木架前洗脸,面无表情,看样子已经平静了。
锅里熬着米汤,咕嘟咕嘟地冒泡,胡秋月去灶下塞了一根硬柴,又起身把蒸笼架上去热馒头。
这时张鸣曦洗好脸,倒了一碗茶,坐在旧饭桌边心事重重地小口小口抿着。
胡秋月把馒头剩菜放在蒸笼里热着,也过来坐在他对面,担忧地道:“鸣曦,要不,货物让你姐夫帮你卖,你就不要去了吧!我怕小竹知道了,会难过的!”
张鸣曦愣了一下,默默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半晌摇头道:“不行啊!姐夫这次的货物是我的两倍还多,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沉默了一下,他接着道:“去是一定要去的!我这次只有十两银子的本钱,办的货太少了,跑一趟划不来。不好意思再跟姐夫借,去钱庄借了十两银子的驴打滚。”
“啊?你怎么敢去借驴打滚?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万一还不上,利滚利,这四间青砖大瓦房还不够填的!”胡秋月非常不赞成,皱眉望着他,担忧极了。
“别担心,娘,钱庄的掌柜是姐夫的好朋友,我们认识。他看在姐夫的份上,利钱收得极低,一个月才收一百文。”
“一百文倒是不多,能给的起。这开钱庄的眼睛里只有钱,你姐夫这朋友真不错!”
“嗯 ,不过人家说了,他只是个掌柜,只有一个月的低息权限,一个月不还,就得按驴打滚来收息了。”
“一个月的时间忒短了些,你可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赶回来,别像上次那样去了不回,小竹眼巴巴地望着,眼睛都快哭瞎了!”
“嗯,……不会了,我保证一个月之内回来,哪怕不挣钱也要赶回来。”
“好,不,……不挣钱可不行,欠你姐夫和姨父的好说,驴打滚得赶快还掉!”胡秋月先是怕他去了紧不回,这时听他说,哪怕不挣钱也会赶回来,又着急了,连忙叮嘱道。
张鸣曦双手捧着茶碗,垂着眼睛,呆愣愣地盯着茶碗里袅袅上升的白气,好像没听见胡秋月的话。
胡秋月见他人没走,魂已丢,暗中叹气不止。
不过自己的儿子自己疼,她生怕张鸣曦出门在外,对家里放心不下,天天牵肠挂肚也做不好生意。
她知道张鸣曦的软肋在哪里,想了一下,柔声安慰道:“既然一定要去,你就放心地去!家里不用担心,现在青砖大瓦房住着,不怕风不怕雨的,家里粮食有,菜有,你不必担心。……还有小竹……,你更不用担心,他进门快一年了,我疼他比疼你还多,家里大事小情都交给他,他样样说了算,自然没人敢给他半分委屈。”
张鸣曦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担心你们会委屈他。上次我回来时,他就说了,再不准我出门贩货,一家人就在一起。我,是想,背着这么多债,一年都还不完,干脆出去跑一趟,挣钱了把欠债还清,就再也不出去了。”
大儿子从记事起就过着背债的日子,过着想方设法省钱还债的日子,不欠债的日子没过几个月,又借钱盖房子,又过上了原来那种背着沉重债务的日子。
以前还不了钱,天天忙碌着,慢慢攒钱一点点还着,也还能忍,可是刚刚过了那种不欠债的轻松自在快乐得飞起的日子,再回去过那种天天省钱还债的日子,就不能忍了。
大儿子能吃苦,有担当,想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胡秋月非常理解,也很支持。
她正想说点什么劝劝张鸣曦,又听见张鸣曦带着鼻音低沉地道:“前几天一心想挣钱,想都没想地去借驴打滚,去备货,可现在事到临头,要出门了,我才发现……,我真的不想去!”
胡秋月想到刚才让他不要去的提议已经被否决了,没有再说车轱辘话,只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只管放心去,家里有我,不用担心。只是一点,你后天就要走,不能再拖了,今晚得和小竹好好说清楚,他要哭,要闹,也有时间。不然,你临时再告诉他,他哭都来不及哭才叫可怜呢!”
张鸣曦一想到白竹一听他要走,惨白着一张小脸,缩在他怀里痛哭不止的样子,心就疼得缩成一团。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让自己不和他商量就独自决定去贩货呢?
现在不管小竹怎么闹,自己都得受着!
张鸣曦咳嗽了一声,清清子道:“嗯,我今晚和他说。他肯定要哭……,慢慢哄吧。我走后,让宴宴陪着他,劝慰劝慰他。还有,不管砍柴还是扯草,亦或者是上山挖野菜,都不准他一个人去,无论如何要让宴宴跟着。他现在虽然口齿比过去厉害些了,但是碰到胡搅蛮缠的人,还是吃亏,让宴宴跟着他,护着他点。”
“这个自然知道,不用多说,你还是想想今晚怎么和小竹开口吧!”
“我……”张鸣曦一句话还没说完,听见院子里传来说笑声。
他忙站起来,抬手揉了揉脸,抬脚往外走。
人还没出去,站在堂屋笑着喊道:“竹子,菜秧栽完了?”
白竹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道:“咦,你回来了?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
第 270章 蜜里调油
张鸣曦跑出去,接过他手上的锄头,撮箕送到杂物间。
宴宴早跑了,白竹站在院子里,眼睛跟着他转,看见他出来,走到他身前,望着他柔柔地一笑道:“天天往外跑!明天还去不去?”
张鸣曦痴痴地望着他,舍不得移开眼睛,半晌才哑着声音道:“不去了,在家陪你!”
说着,伸手拉起白竹的手,放在双掌之间轻搓着,像是护着什么稀世之宝似的,爱怜地摩挲着。
白竹心里甜甜的,手也不抽出来,任由他握着,红着脸小声道:“手上脏,有泥巴,我去洗洗。”
张鸣曦只是摇头,拉着手舍不得放开。
白竹见他像小孩子似的黏着自己,心里软成一团浆糊,屈起手指轻轻挠着张鸣曦的手心,小声笑道:“怎么这么黏人?是不是这几天天天往外跑,把我一个人丢在家,终于良心发现了,嗯?”
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
张鸣曦心里又酸又涩,眼眶发酸,只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可是还没吃饭,现在说出来,白竹晚饭也吃不成。
张鸣曦深深吸了口气,把道嘴边的话咽下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脸,伸手搂着白竹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柔声道:“嗯,我良心发现了,我错了,我有罪,不该把我竹竹一个人丢在家……”
一句话没说完,白竹乐得嘻嘻笑,调笑道:“嗯,认错态度好,原谅你了。”
张鸣曦望着他亮亮的眼睛,笑得皱起来的秀气的琼鼻,心里软成一团,伸手怜爱地捏捏他的鼻头,宠溺地笑道:“调皮鬼!”
白竹拍痒,他手刚伸过来,就忍不住嘻嘻地笑,笑得软在他怀里。
张鸣曦怕他笑得站不住,忙伸双手抱着他,俩人站在院子里,搂抱着叽叽咕咕地说笑着,半天都没有进屋。
“哥,小哥,吃饭了!”宴宴洗好了手脸,端着脏水出来倒,顺便喊他们吃饭。
谁知刚刚走到堂屋,就见俩人搂在一起,一个仰头,一个低头,脸对着脸,目光交缠,正亲热地说话。
他忙退回灶屋,小声嘀咕道:“真服了他们,天天在一起,有多少话说不完?这一会儿的功夫,站在院子里说个不停。小哥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咯咯咯地笑得像是公鸡下了蛋,真是受不了!”
胡秋月听见了,忙探头望院子里看了一眼,见他们没有进来,旁若无人地搂着说话,她忙扯着宴宴往卧房走,低声叮嘱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宴宴愣了一下,笑道:“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搞得神神秘秘的!”
话虽如此,还是乖乖跟着胡秋月进了卧房,胡秋月反手关上房门,未曾开口先叹气。
宴宴吓一跳,收了嬉笑,皱眉问道:“娘,你叹什么气?发生什么事了?是说我刚才不该埋怨他们吗?我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有什么意思的。”
胡秋月摇摇头,凑到宴宴耳边,小声地把张鸣曦要出门贩货的事说了一遍。
“啊?我哥怎么能这样?就算要出门也应该好好和小哥商量,先说清楚啊!他这样先斩后奏的,事到临头了才说,小哥怎么受得了,只怕要哭死!”宴宴大吃一惊,炸了毛的猫一样,首先就为白竹叫屈。
胡秋月听见这话,更担心了,忧心忡忡地道:“谁说不是呢!你哥是好心,怕说早了,小竹早早就会哭。小竹不好过,他也不好过。他不是故意瞒着小竹的,是想让小竹多高兴几天!”
“多高兴几天,多高兴几天!他们两个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小哥怎么舍得我哥走?小哥肯定会哭死的!我不管,你们做的好事,待会儿小哥哭,你自己去哄!”宴宴想到白竹还蒙在鼓里,刚才笑得那样开心,一会儿只怕要哭断肠,心里不忍,跺着脚埋怨他娘。
胡秋月忙伸手捂着他的嘴,小声埋怨道:“祖宗,小点声!这两天你让他们多点时间单独相处,不要往你小哥面前凑。万一你小哥哭,你可得好好哄哄他!”
“我不管,我不管!”宴宴还要跺脚,他实在心疼白竹,也没法面对哭唧唧的白竹!
胡秋月忙低声下气地带着哀求的语气道:“你哥也是没法子,家里盖房子借了那么多钱,他不出去挣钱拿什么还?你以为他愿意出去吗?他刚才还偷偷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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