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张石床之上,静静躺着个人。
顾千秋眼角和嘴角都一抽,浑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严之雀伸手搭在那人的前胸,手心中莹光流转,低垂着柔和的目光,话却是对顾千秋说的:“千秋啊,果然是你。”
“住手!”顾千秋半步上前,不受控制地喊道,“你做了什么?”
为何捏碎柳叶而没有仲长承运从天一剑。
顾千秋总算是明白了。
顾千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你出来,往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严之雀维持着那个动作:“哦?”
他没打算松手,按在仲长承运的尸身上,斜眼去看顾千秋,温声道:“包括十二年前的事么?”
顾千秋道:“可以。我不会再提。”
严之雀又围着石台走了一圈,已经腐朽的尸体,像是也变成了僵硬的石头。
他步态优雅,缓慢而闲散,看着顾千秋,又问:“也包括花蝶教的事么?”
顾千秋面色更沉,说道:“好。”
严之雀笑了,并不是那种露齿的大笑,而是嘴角和眼角都稍稍往上走,显得有些天真。
顾千秋太知道他是什么本性了。
严之雀轻声说:“我不信。”
石台上虔寂无声,身躯没有半点起伏。
苍老的躯体和周围山壁化作一色,嶙峋、起伏、凹凸、怪异,毫无生机。
严之雀慢慢地说:“当初为什么是你入了同悲道?这个老头为什么是选的你?分明我和令狐师兄天赋也不差的……为什么那么多人爱你?千秋,就连我都很爱你。”
说着,他把头抬起来了,看着顾千秋。
那目光波光粼粼的,其中若有水浪,爱慕和恨意都在瞬间淋漓尽致,达到了极限。
但是顾千秋什么都没看见,垂下了眼睛。
其实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凉丝丝的寒意爬上顾千秋的身体,游走在他的每一寸血管之中,他知道那是由于腿上大量失血的缘故,却觉心脏一抽一抽的。
忽然,顾千秋厉声道:“住手!”
严之雀站在仲长承运的尸身面前,表情变得微微狰狞,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微微用力,灵力将尸身的前胸震得粉碎。
“原来你怕这个。早说嘛。”严之雀而忽然说,翘起嘴角,“千秋啊,原来你也不是真的无畏无敌。”
顾千秋目呲欲裂:“我要你的命!”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赶到了。
包括令狐良剑在内。
郁阳泽跑在最前面,皱眉:“师……”
顾千秋不管不顾,厉声喝道:“逢春!”
这一声喊喝,所有人的心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忽听见万山齐鸣、看见风云涌动。
所有云海都被搅动起来,天上像个巨大的水缸,白色的云被扯成絮状漂浮乱飞,湛蓝棉白混成一团,天压下来,笼罩万里青山。
同悲盟大殿之上,所有仙修齐齐抬头。
只见那把高悬在门上的神剑猛地一震,震碎周边禁锢,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之中,若一道闪电流光,直飞上惊虹山。
万里晴空一道惊雷。
莹光飞落进顾千秋的手中。
剑锋上莹光一转,翠绿色的剑身若水,数枝雪灵力一注,这长久不见剑主的神剑嗡嗡作响,震落所有山巅上的积雪,露出原本松绿的森林,还有满地的草甸。
那些被掩盖在霜雪下的植被受灵力一催,在几个呼吸之间抽芽、生长。
惊虹山的侧峰之上,甚至万色飘零。
第187章
无数仙修追着那翠绿起来的山路,飞掠如电的逢春剑,横冲直撞地上了惊虹山的侧峰,围聚在那山洞之外。
乌泱泱的人群,无边无际。
“是神剑逢春……”
“顾盟主!”
“可她、为什么是个姑娘!?”
“逢春剑下,不走生魂。今天居然……”
狂风席卷,所有人都不得不用袖子挡脸。
顾千秋浑身都是血,可给郁阳泽急死了,又逆着风上前两步,高声喊道:“师父!”
令狐良剑瞳孔紧缩,不可置信。
易流面无表情地盯着。心早都飞走了。
而呼延献被几个小孩儿簇在中心,微微眯眼,似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但不得要领。
风云涌动,顾千秋置若罔闻,长剑一指。
严之雀忽然莞尔一笑。
他袖中聚齐了灵力,猛地一挥,整个山洞顶都被掀飞出去、成了齑粉。
顾千秋面色森寒,想要阻止,又因仲长承运的尸身被胁迫,不敢出手。
只几秒钟,山洞内所有秘密都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众人看见了石台上青白斑驳的死尸。
有人偷偷低语:
“那是仲长承运?”
“……怎么回事?这种仙人死后不应该羽化成仙蜕么?就算尸解了,也不应该是这副样子吧?”
“堂堂同悲道的老仙尊,居然在死后被这么多人看到了残尸。”
“是、是严之雀么?”
仲长承运是修真界内举足轻重的人物,天下几人不知、几人不晓?
骤然间看见尸身腐坏,谁不惊悚?
令狐良剑似乎才知道这件事,猛地上前,就要站到顾千秋身边去说话。
被顾千秋一剑挥开。
这一剑,只是手腕翻转、轻松写意,却带着举世无双的磅礴剑意。
令狐良剑瞳孔一缩,提起剑鞘来挡,却宛如被一座大山当空砸中,接连退了十七八步,才勉强站稳,眼中不受控制地露出惧意。
而严之雀眼中则闪着惊艳的光。
人群里,唯有呼延献的眉头越皱越紧。
顾千秋一身的血,自己的、那傻.逼的,飞溅在衣服上星星点点,还有脸上也溅了不少,映出他森寒的瞳孔。
“你刚才拿了什么?”
天地之中,顾千秋只能看见那抹青影,声寒如冰。
“交出来!”
严之雀还是恬静闲适地站在那里,除了表情已经有些崩裂,看身形居然还能青衫风流。
他手中绕着一团莹润的白光,像是一颗珍珠,凝在他的指尖,几缕白雾上下飘动,小得几乎要被人忽视。
顾千秋知道那是什么。
或者说,在场所有人都很熟悉。
——那是一段仲长承运留下来的回忆。
顾千秋冷声道:“给我。饶你全尸。”
那脆弱的小珠子就被绕在指尖转动,最轻微的灵力都可以将它震得粉碎。
不必多说,必然是老仙尊尸解之后,专门留给徒弟顾千秋的。
此时却被严之雀捏在手中。
所有仙修表情都很微妙。
“全尸?”严之雀慢吞吞地重复,“千秋啊,连条活路都不给我了么?——也是。十二年前,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吧。”
顾千秋死死盯着他的指尖。
其实,他是真的没打算翻旧账。
现在黄泉大乱、花蝶教迫在眉睫,他忙着拯救世界,哪里来的功夫跟人翻旧账?
但就算他说了,严之雀也不会相信吧。
想到这里,顾千秋开始往前迈步。
逢春剑身上的绿意寒凉,像清泉冷潭的光,低垂着剑尖,罩头的压迫感却可怖。
严之雀瞳孔轻轻颤抖。
十二年不见,没想到这一眼,还是差点让他肝胆俱裂——他死期将至了。
顾千秋冷铁向前!
严之雀猛然开口:“你不救我么?!”
同一瞬间,顾千秋只觉身后剑光一闪,冷铁切开层云狂风,明霞剑绯红色照影。
郁阳泽拔剑就追!
两道强烈的剑气撞在一起,地崩山摧,整个仙山都在颤抖,簌簌落下碎石尘埃。
但郁阳泽哪里能拦得住天碑第一?
令狐良剑的剑气横拍出来,也是排山倒海之势,直接将郁阳泽给拍出上百米去。
少年剑气化尽,像一只跳崖的豹子,蹬着一旁的山壁,又要飞身,是行云流水之势。
却见顾千秋好似反应慢了半拍,在令狐良剑靠近他了之后,才一剑挥出。
哗啦!
只见剑气如惊雷落地,灵蛇蹿地,将他周围划出了个完美的圆弧,呲啦啦的白光落地。
数枝雪形雷霆之池,谁也不敢逾越半步。
九天之上惊雷涌动,随时要劈。
郁阳泽被顾千秋的剑气挡在之外:“!”
呼延献看着低压黑沉的天色,心中的不详感越来越重,又见被挡在外面的郁阳泽,胸口砰砰狂跳。
毕竟是个活了多年的老妖怪,见识总比这些少年郎多,总觉得大事不好。
雷霆之地,闪电稀里哗啦,呲啦啦的火星子到处乱飞,看起来就难以接近。
顾千秋现在都懒得问令狐良剑的立场了。
反正他早都不在乎的,踩着神鬼莫测的云来去,身形如鬼魅般接近二人!
令狐良剑挡在严之雀面前,手中的明霞剑正在剧烈颤抖,剑气也逊色三分。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惊讶。
严之雀死死抓住令狐良剑的袖口,低声耳语道:“令狐师兄,记得你的承诺。”
令狐良剑:“……”
雷霆之池外,谁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只有池中的顾千秋,在漫天惊雷声中,把每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不在乎。
他们要一起死,那就成全他们。
多年不用逢春,却在握剑的瞬间照到了曾经的感觉,那种风流写意、好似骨血相融的剑意,熟悉得好似从未离开过。
令狐良剑看起来并不太想和他动手。
但在千秋同悲剑式面前,岂是他不想还手,就可以不拔剑的?
仅仅一个呼吸,交错的剑芒从令狐良剑的脖颈擦着就过去了,血液横飞,喷涌出来。
若不是他躲得快,已经命丧当场了。
“……你真想杀我?”令狐良剑还在不可置信呢,“千秋!”
但此时,顾千秋连讽刺的回应都没有了。
他眼中只有那石台上青白色的尸体,还有严之雀手中那莹莹的一点微茫。
逢春剑意磅礴,外面的人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那滔天的如水浪,在最高峰上掀起足能直上九天的剑气。
天边惊雷滚滚,蓄势待发。
漩涡之中偶尔会闪烁绿意,那是逢春密不透风的剑网,切开每一寸空气。
以至于明霞剑的赤红霞色居然完全显露不出来,一点点的灵力波动,都会被这无情的剑斩成两半。
“太帅了!”秋珂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抓着殷凝月以防她被风吹跑了,目光炯炯地盯着雷池,“这就是神剑逢春么?”
公仪濛也被第五程护着,挡去了大部分的风,却还是不厌其烦地探头出来看,扯着嗓子兴奋道:“果然名不虚传!”
唯有郁阳泽心脏猛猛狂跳。
咚、咚、咚……
“呼。”身后忽然传来个人的叹息。
郁阳泽一时走神,被吓了一跳,抄着剑回头,就见南门明珠和俞霓。
在众仙修的面前,这两人还是五大仙门的负责人,出现在这里,也没多少人觉得奇怪。
只有最近的几个少年,露出警惕的神色。
南门明珠面色苍白地看着雷霆之池,眼中的深沉之意谁也看不懂,良久,他忽然苦涩又释然地提了一下嘴角。
这真是个复杂的表情,酸甜苦辣、人生百味,都被他在一瞬间凑齐了。
郁阳泽看不懂,却更心慌:“什么?”
呼延献默默挤过来,挡在他俩和小孩儿们的中间,与俞霓对视一眼,两人轻轻颔首,居然都很礼貌。
郁阳泽着急地问:“你什么意思?”
南门明珠咳嗽、轻轻摇头:“咳咳……来不及了。”
“唰”的一声,侠骨香被放在南门明珠的颈边,只待手腕一动。
但那冷铁切进脆弱的颈项,微微流出些血液,南门明珠却没有在意,继续看着山顶。
“我忽然想起了十二年前。”南门明珠的语气居然很怀念。“也是这般的风雷景象。”
不知何时,他和俞霓建立了深刻的友谊。
这话他人听不懂,俞霓却心有灵犀了,莞尔应道:“不太一样,那一次的电闪雷鸣,我还以为是世界末日呢。”
但南门明珠却道:“这次只会更像。”
他们哑谜打了半天,其他人就算听不懂细节指代,但“十二年前”这个关键字眼还是能抓住的。
郁阳泽垂下眼睛,睫毛颤抖。
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爬上他脊梁。
俞霓有些惊讶,哑然半晌,说道:“怪不得我在琉璃寺请你喝酒的时候,发现你的天碑排名有问题。你怎么做到的?”
“……反正现在是无用了。”南门明珠仰头去看,眉眼带着诡异的笑意,“看来是天道强留。千秋这种人啊,就算有人用尽本事,强留他两年,最终也是要走向既定的结局的。”
说着,他居然看了郁阳泽一眼,意有所指。
郁阳泽已经听明白了。
呼延献单手环胸,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略略思考后开口:“所以,你骗了天碑?”
天碑,天道的化身。
南门明珠居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欺天可是死罪。”秋珂哑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接着就看见了南门明珠那要死不死的样子,“……好像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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