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到底是自家老铁搞了亲徒弟,还是被亲徒弟搞了!
而且两人这股黏糊劲一上来,不管他人死活,众目睽睽之下,仇元琛就喘不上气。
要是这花蝶教和黄泉的事儿再小点。
他现在早都甩袖子走了!
“正事,正事。”顾千秋顺着他的话说,负手走到日月堂中,“诸位,请坐。”
日月堂飞檐斗拱,万树飞花。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挂了许多山河图和美人像,似天下英雄齐聚一堂。
红木雕花椅顺排有上百张,十三分支的长老就坐了,弟子们就齐刷刷地站在后面,交融一起,又泾渭分明。
顾千秋坐在主殿中间,坐北朝南。
一把纯金打造的雕龙画凤大椅,上面铺着异兽柔软的皮毛软垫,扶手两侧有立形白玉兰花状的香炉,燃着北海檀木,香烟袅袅。
仇元琛坐在他左垂手第一座,离他最近。
古朴而神威的轩辕剑被横放在膝上,微微垂眸,没有看殿中任何一个,却令每一个人都生出一种被凝视了的感觉。
而郁阳泽没有就坐,站在顾千秋身后。
少年立如芝兰玉树,微微侧身,侠骨香挂在他后腰上,手就放在剑柄上,但没有出鞘。
跟仇元琛不一样的是,他的目光只落在身前的人身上,轻柔而坚定,牢不可破。
而顾千秋舒缓地翘起了二郎腿。
殿内众人四下看看,各怀鬼胎的交换一下眼神,却也不敢太久。
没人发言,就等着顾千秋第一个开口。
但顾千秋并不着急说话。
他翘着腿,缓慢地扫视,平等地看了每个人一眼,把每个人都看得不自在起来才罢休。
虽然一个字不说,但压迫感太强了。
这种情况,就连秋珂都没有和殷凝月悄悄咬耳朵,沉默地立在A身后。
良久,顾千秋才笑吟吟地道:“诸位,抬头,看看我啊。你们这样,我会怀疑你们做了亏心事的。”
表面,长老弟子们都抬起了头。
而谁人被惊出一身冷汗,就不得而知了。
顾千秋道:“是的,没错,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顾某人继被天雷劈成飞灰之后,又活了。”
周围人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
顾千秋笑道:“怎么?惊喜一点呀!”
大殿上立刻爆发出激烈的掌声,长久不绝于耳。
顾千秋兀自欣赏了一会儿,才说:“好好好,停,感受到大家的热情了。那么第一件事,现在有人想怀疑我的身份吗?尽管说,我不问罪。”
静默。
顾千秋说:“看来诸位都很火眼金睛,我也很欣慰。那么第二件事,我要重建英杰殿,有人反对么?”
静默。
顾千秋说:“看来大家和我的想法一样,真是开心。那么最后一件事……”
在静默的众人之中,顾千秋笑意淡下来:“最后一件事,也是现在修真界必须共同面对、迫在眉睫的事。血海无端异动、黄泉分崩离析、花蝶教势力遍布修真界,诸位应该都知道了。而且我巡游天下的时候,见百姓和仙修都被一视同仁,所以,诸位挂起来也是无用的。所以……让我们团结一心好么?”
场上,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垂眸不语,有人起身迎合。
顾千秋淡淡重复:“好吗?”
仇元琛猝然抬头,轩辕剑意古老而庞大,笼罩整个日月堂。
那众人还能说什么?
众人当然说:“好啊好啊!”
顾千秋轻轻合掌,笑容满面地宣布:“散会!”
等众人都出了日月堂,就剩下仇元琛和郁阳泽。
顾千秋悄悄招招手,郁阳泽听话地磨蹭到他身边,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被顾千秋摸了摸脑袋。
仇元琛:“咦!”
顾千秋“啪嗒啪嗒”地拍拍另一边椅子,热情邀请。
仇元琛视若不见:“你明知道那些人有问题,还要跟他们共谋?当初你是为什么非走到那一步的,我不信同悲盟内没人推手!”
顾千秋叹息:“我不管他们是爱是恨,只要团结在一起、让花蝶教平息,我既往不咎。老仇,现在花蝶教事大,我没空抓人。”
仇元琛皱眉:“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慷慨、你既往不咎,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从此就跟你一条心么?”
顾千秋沉默:“……”
仇元琛继续:“越是心虚之人,越想要除掉你。人心不测!”
顾千秋还是沉默:“……”
顾千秋忽然看向郁阳泽,道:“你的意见呢?”
郁阳泽乖巧地回答:“我听师父的。”
仇元琛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语气平静了下来:“老顾,我不会眼睁睁看你重蹈覆辙。当年之死,一次就够了。”
他把轩辕剑拿在手中:“你不解决,我来解决。”
顾千秋忽然表情一变,起身,“咚咚咚”地跑下楼梯。
然后,一把搂住了仇元琛的肩膀,感动道:“老仇!不愧是你!”
仇元琛:“?”
顾千秋感激涕零:“你这个朋友我真没白交!”
仇元琛:“你又抽什么风?”
顾千秋笑得很鸡贼:“实话告诉你吧,我没打算心慈手软。这不是告诉他们要重建英杰殿么?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有仇的来报仇、有冤的来报冤,我照单全收。而要让我查到跟满上醉有往来的……你猜我会不会把他们挫骨扬灰?”
这次,换仇元琛一把搂住顾千秋的肩膀,感动道:“老顾!不愧是你!你这个朋友我真没白交!”
第213章
“你们信他是顾盟主吗?”
“仇元琛和郁阳泽都在坐,怕是不由得我们不信啊。”
“那他说往事既往不咎……难道、难道他其实已经知道一切了?”
“哎……姓顾的雷厉风行、钢铁手腕。那姓仇的更是嫉恶如仇、睚眦必报。他知道或者不知道,你敢赌吗?”
“顾盟主他不是……”
“难道诸位没有见到严之雀的下场吗?那可是真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令狐良剑,他们当年是为道侣、情深似海,结果姓顾的看见他和严之雀相恋,翻脸不认人,也没给他一个好下场!”
“可是、可是……”
“我不是污蔑顾盟主锱铢必较。而是,诸位请想一下,如若异地而处,当年被害死的人是你,你现在重来一次、大权在握,你会不会跟他们既往不咎?!”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
“孤妍那边……”
“女流之辈。不必担惊。”
“洗尘那边……”
“事情伊始,我们自会处理。”
又是一阵沉默。
才有一个稳重苍老的声音说:
“诸位,他嘴上说着不查不究,但依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就算现在不动手,事后必然算总账。”
“现在黄泉混乱、花蝶教势大,反而是我们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的最好的机会,不要再犹豫了!”
“你、你、你们每一个人,从十几年前鬼迷心窍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的身家性命,是牢牢系在一起的。”
·
顾千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盟主信物“定天下”被高抛至九天云霄——
就见同悲盟高山之上,一道巨型的光柱顶天立地,赤焰焰的光,东西南北、上下左右,整个天下都能见到这一印通天的光。
光柱之上浮现出四个大字:
“仙盟大会”
霎时间,天下仙门百家余孤、所有还残存的散修齐刷刷抬头,看着那通彻天地的大字,喜极而泣。
就好像是一瞬之间,他们手中的刀剑忽然都有了勇气和方向,充满了漆黑与迷雾的苍穹,乍破了一道天光。
而也有一些人,在看见那大字之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右手,心绪翻涌,惊慌失措。
总之,好的坏的、强的弱的、生的死的,全都知道了。
定天下印一出,三天之内没有赶到同悲盟者,由顾盟主亲自托人上门去请。
而至于来的是同悲盟小弟子、还是离恨楼主,这就看运气了。
定天下印卷起风流涌动,顾千秋迎着猎猎招风而立。
山巅之上,一袭白衣。
郁阳泽在半山腰上看了良久。
终于,顾千秋在垂眸的时候看见了他,喊道:“站在那儿干什么?上来啊!”
郁阳泽这才走上去。
惊虹山上,悬崖绝壁,他曾无数次用这个角度看顾千秋,每每都觉得他宛如仙人下凡尘,会被一阵风吹走散去。
而直到现在,这种感觉也挥之不去,哪怕走到了他的身边,也觉得难以抓住他的衣角。
然后,他就被顾千秋伸手了。
“愣着干什么?”顾千秋把他拽到身前,笑意若隐若现,唯有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向上勾,闪烁着慑人的光,“亲我啊。”
“……”郁阳泽向上一凑,把主动权找回来,搂住他的腰,刚要低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咳嗽。
扭头一看,是呼延献。
呼延献站在他们七八步之外,一副柔弱不能见风的模样,又做作地咳嗽了几声,笑得很虚伪,说道:“哎呀,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郁阳泽:“……”
但顾千秋从小到大谈过那么多的道侣,从没有过遮掩的想法,坦坦荡荡,大大方方,所以此时一点都不害羞。
顾千秋心安理得地缩在郁阳泽身边,让他替自己遮挡去大部分的风,假意不爽,说道:“当然打扰到了呀。呼延宗主,何事?”
呼延献更加做作地:“哎!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那日在床上,跟我可没这么冷淡。”
郁阳泽:“……?”
顾千秋站直了:“!?”
呼延献无辜眨眼。
郁阳泽以迅雷之势拔出侠骨香,快到连顾千秋都没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剑!
呼延献踉跄一躲,大笑出声:“好小气啊,郁阳泽。”
顾千秋把郁阳泽抓回来,往自己身后一按:“到底干嘛来的?”
呼延献就道:“我打算出去逛逛,道别而已。”
大笑变成微笑,呼延献再一抬头的时候,变成了他现在本真的模样——是个容貌尽毁的修罗面。
他笑意盈盈,身上带着能与世间缠绵悱恻的欲望,面目全非、青面獠牙,就别提有多奇怪了。
他就用那种淡然的、隐隐带着一丝窥探的目光,看着顾千秋。
“……”顾千秋莫名其妙,“说话就说话,你干嘛忽然变成这副样子?吓我呀?想得美!”
呼延献真真假假的叹息:“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就像那句诗怎么说来着?美人迟暮将军老,最是红尘两不堪。”
顾千秋连忙道:“你可没以色侍我啊!”
呼延献暧昧地笑了笑。
顾千秋着急地扭头看向郁阳泽,小声辩解:“我跟他没关系!”
郁阳泽眨眨无辜的眼睛。
呼延献笑着感慨道:“看别人谈恋爱,真是令人心痒啊。海誓山盟或者爱恨难解……‘情’之一字,果然就是世界上最令人沉醉的东西。”
顾千秋说:“记得把湖带上!”
呼延献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皮肉都朽烂了,就剩白骨森森,继而莹莹一笑:“谁说我要去不二庄了?”
顾千秋一愣:“啊?你不去找颜子行?”
呼延献含蓄地说:“道侣嘛,情爱嘛,找谁谈不是谈啊?世人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但我要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顾千秋无语:“……虽然我是没什么文化,但这诗怎么也不该用在这里吧?”
呼延献怨怼地看了他一眼。
而他似乎也没打算用回他那张美艳绝顶的皮囊,就裸露着白骨,顶着那一身烂肉,悠哉哉地下山去了。
一边下山,一边还要伸手,接了一把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锦绣琵琶,唱的是: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半晌,人影已经远去,歌声消失。
顾千秋说道:“搞不懂。”
郁阳泽:“嗯。”
顾千秋再说:“你说,这俩能是真爱吗?如果是的话,怎么连生死都不在乎?”
郁阳泽:“我不知道。”
顾千秋继续说:“但是感觉颜子行……其实我一直觉得老颜是看见了他的媚骨,还有他当初在缘灭楼一不小心被亲过一口。说实话,他的修为和长相可比俞霓……”
说到这里,顾千秋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恋爱中的大忌:聊前任。
郁阳泽果真蹙眉看着他。
顾千秋立刻表示:“当我没说。”
郁阳泽委屈:“他很漂亮吗?”
顾千秋:“啊?”
郁阳泽黯然神伤:“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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