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碣石见状,硬着头皮又加了一句:“比方说,有关你的身份,还有……你对尊上……若是有些什么心里话,不方便当面直言,都可以由我转达。”
林澹眉头皱起来,想了很久,最后只说:“哦,好,我知道了。”
凌碣石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告辞离开了。
.........
晚上,林澹在凉亭里摘“甜甜根”的种子的时候,一道熟悉的气息,靠近过来。
林澹的脸上,顷刻之间便漾起笑容,满眼惊喜地扭头,朝着那气息传来的方向看去,
“尊上!”
林澹站起身来,就看到那一袭白衣靠近过来,周身裹挟的浓重寒气,吓得林澹收回了迎上前去的脚步。
靳言停在离林澹两步远的地方,冷冷说:
“如今,本座不亲自过来,你便不会主动去那偏殿了?”
“我……”
林澹自然没办法把自己这段时间内心纠结的那些想法告诉对方,只讷讷地讲了一个字,便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对面便继续冷声质问:
“先前本座见你病着,便不与你计较,可现在呢?分明身子已经好全了,为何迟迟不去面见本座?
“莫非,你连自己的本职工作,也要抛诸脑后?”
林澹被对面一通责备,脑袋里飞快地琢磨起来——
“身子已经好全了”,“为什么还不去求见”,“本职工作”……
这些关键词,很快在林澹心里,组合出一个答案来。
他脸颊发烫,耳根变得很红,但咬咬牙,还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去牵对方的手。
手指刚要触碰到,靳言立即将放在身侧的手背到身后去,又抬脚往外退了一步,警觉得拧起眉头,看着对方,
“你做什么?”
林澹将对方的反应看在眼里,想起来掌门并不喜欢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便又收回手,转而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靳言睁圆了一双眼,看着对方的动作,惊住了,竟忘了在第一时间阻止,直待到对方里衣都褪下来了,靳言才有些慌乱地抬高音量,又问一遍:
“你做什么?!!”
林澹这时抬起头,虽说脸上烧得厉害,讲话的语气却十分坦然,
“做我的……本职工作啊。”
第58章
那天在偏殿,秉尺长老问靳言,是否对林澹动了情,靳言几乎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而且一口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他堂堂寒玉门至尊,往常不知有多少修士借着冷月寒玉石的便利,过来向他挑明心思,诉说爱意,他都尽数拒绝了,甚至疲于应付。
如今却要让他主动去向那笨蛋挑明心意?
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绝无可能!
可当时生气归生气,事后,靳言却又放不下了——
他都打算破例带那笨蛋去三清洞了,这还是三百年来,他本尊头一次参加三教大会。
靳言笃定,他领着那笨蛋踏进三清洞洞口的那一刻,那笨蛋修士于他而言,究竟代表什么身份,便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修士,都必定明白这背后隐含的意义。
既如此,林小犬名字前面的那个头衔,是亲卫也好,是侍卫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说自己心底是这样想的,可秉尺过来讲的话,却提醒了靳言——
他不在乎这个头衔,其他人也不在乎吗?壮壮……也不在乎吗?
其他人怎么看,靳言一点不关心,可壮壮自己怎么看待这头衔呢?
或许……果真如秉尺说的那样,这亲卫头衔,最好,是换成另一个身份?
可是……这种事情,要他堂堂寒玉门掌门,亲自放下身段,去主动讲给那笨蛋?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壮壮如果真的在乎这个头衔,那就应该自己过来,主动求到他面前,向他表明心意,请他为自己更换身份。
唯有这样,身为掌门,为了寒玉门大局着想,他这个尊上,才会勉为其难,接受这笨蛋的心意,将他的身份换成……另外那个。
靳言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唯一的问题在于——对面那个笨蛋,根本不愿意配合他演出!
靳言将关沧海和凌碣石丢出去之后不久,秉尺长老这个人精,立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很快重新回到寒玉宫偏殿,说想去旁敲侧击地劝劝壮壮,询问掌门的意思。
掌门“犹豫再三”,最终“勉为其难”,同意了秉尺长老的提议。
第二天一早,秉尺长老再次求见。
“如何,他肯过来表明自己的心意了么?”
靳言倚在塌上,看似随意地懒懒问一句。
秉尺长老背后冒汗,支支吾吾:
“他……他说……现在这身份挺好的,他没意见。”
咔!
话音未落,床榻上,靳言的掌心直接将身边的玉枕捏出裂纹,
“挺好?没意见?”
他从牙缝里重复着对方的话,像是恨不能将那几个字碾碎似的。
秉尺长老立即解释:
“或许是老夫没有讲清楚,不如,让司仪童子过去的时候,再问问看?”
靳掌门没说什么,只是从鼻腔里淡淡应了一声。
午后,司仪童子来到偏殿。
“如何,他可有什么心里话,想要与本座讲?”
司仪童子战战兢兢,陪着小心回说:“启禀尊上,壮壮他,他说没什么话要讲,还说现在这样的安排,挺好的。”
靳掌门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又“无心地”安排右护法凌碣石,去了一趟亲卫宅院。
日落之前,凌碣石回到寒玉宫偏殿。
“如何,他可说了什么?”
凌碣石硬着头皮说:“没有,尊上,壮壮觉得,现在的安排……都挺好的。”
——挺好的?!
——又是挺好的?!
——这个笨蛋,为何生了这样一个榆木脑袋!
啪!
靳言牙关紧咬,盛怒之下,将那万年寒玉枕都捏得粉碎。
.........
周身裹挟着浓重的寒气,靳言亲自来到了那处宅院。
然而,尚未靠近过去,他便看到那笨蛋原本怏怏地蹲在凉亭边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感觉到他靠近,立即咧开嘴,笑得开心,像只小狗崽子似的,摇着尾巴就要朝他扑过来,又被他周身的冷意吓退了,收回脚步。
将对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不知为何,靳言周身那股凛冽的寒意,顷刻间便散去了。
可他仍旧气不过,还是冷声质问对方,为何身体已经好全了,还不肯主动去见他。
靳言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
他要那笨蛋主动去偏殿找他,要他履行自己之前许下的承诺,继续替他将偏殿铺满小灵花。
当然,他还要那笨蛋能在见他的时候,开开窍,主动把他要的那句话,讲出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朝着靳言完全未曾预料到的方向走去。
视线落在对方那古铜色的、块垒分明、紧实饱满的肌肉上,靳言惊得一时语塞,只瞪圆了一双眼,呼吸都凝滞。
“什么本职工作?!你把本座当成什么人了?!”
“掌门尊上啊。”
林澹回得倒是极快。
靳言被噎了一下,又道:“你又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您的,亲卫?”
林澹说着,还抬手将腰间那白玉令牌扯下来,上面明晃晃刻着一个[亲]字。
靳言被噎得无话。
——这笨蛋,什么时候对亲卫的所谓本职工作,这样熟稔了?
正走神之际,就见林澹扯了亲卫令牌之后,索性顺手把自己的腰带也扯开了……
“你……?!”
靳言惊得如遭雷劈,怔怔地立在原处,用力闭上眼,
“休要如此放肆!”
林澹扯腰带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对方那紧闭的双眼和崩成一条线的双唇,没忍住,轻笑起来。
他心想,掌门尊上之前在偏殿里脱他衣裳,摸他皮肤上被天雷劈出的伤口的时候,看起来明明稳如老狗。
还有之前去那东厢房,说要帮他治病,掀他衣襟的时候,明明也是游刃有余的。
怎么现在轮到林澹主动了,对面就吓成这样了?小鸡崽子似的。
该说对方双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是该说他叶公好龙,高攻低防?
反正不管是那种情况,林澹都觉得挺有趣的。
之前他有心理包袱,又怕自己控制不住,做了僭越的事——
可现在不同了,他想开了,心头的大石彻底放下了,也知道身为亲卫,那些所谓僭越的事,其实就是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到这时,他才发现,他主动起来的时候,掌门尊上的反应,原来这么有趣?
林澹突然觉得,亲卫这个职位,好像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靳言自然不知道林澹究竟在想什么,他听到了对方的轻笑,笑声中,竟然带上几分戏谑,这实在太过分!
更让靳言无法忍受的是,以他的修为,哪怕他闭着眼,神识仍旧能一清二楚地感知到对面的动作——
那笨蛋根本没听他的,手上的动作是一点没停下来!
“放肆!”靳言又沉声喝斥一句,“将衣裳穿好!”
一边喝斥着,靳言一边将灵力送出去,试图将对方的腰带系好。
可是之前在偏殿分明能“一秒脱衣”的纯熟灵力,不知为何,这时候竟然十分紊乱,颤巍巍地在林澹腰间绕了一圈,也没能把那小小一根腰带系好。
靳言也不明白,自己这般巅峰境界的修为,为何会在这么一个笨蛋面前乱了心绪,又怎么能连一根腰带也“降伏”不住。
正懊恼之际,对面那腰带却自行收束起来。
靳言睁开眼,就见对面修士已然重新整理好衣衫,正在一丝不苟地理袖口。
靳言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可胸中却没来由感到一阵憋闷。
那憋闷的感觉,仔细琢磨一番,似乎,还是来自于某种失落的情绪?
失落?他在期待什么?
靳言的面色又沉了几分,冷声问:
“你在做什么?”
林澹被问得有点懵——
他刚才从善如流,履行亲卫的“本职工作”,尊上的脸色变得很差,问他在做什么,勒令他把衣服穿好。
他遵命把衣服穿好了,掌门竟然又问他在做什么,而且,脸色看起来,竟然比刚才还差了……
林澹一时迷茫了,那他到底是应该把这法衣脱了,还是穿上?
见林澹捏着袖口,木头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靳言这时又上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进了,然后说:
“三教大会,你随本座一同前往。”
林澹点头,“好的,尊上。”
靳言眉心几不可见地蹙起,又说:
“以亲卫的身份。”
林澹顿了顿,很快又点头,“好的,尊上。”
靳言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感觉到对方周身的寒意又重了几分,眼底又重新布满阴霾,林澹愣了一下,问:
“尊上,怎么了?”
靳言又往前逼近一步,在两人胸膛都快挨着的时候,停下来,死死盯住林澹双眼,问:
“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本座讲的?”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林澹实在不明白,他能对掌门说什么?总不能把自己内心深处,最见不得人的那一份喜欢,讲出口吧?
正想着,对面抬起手,掌心按在林澹胸口上,丝丝缕缕冰凉的灵力,就那么渡入林澹体内。
虽然隔着衣衫,可是林澹却觉得那手掌仿佛直接贴在了他的皮|肉上,甚至,穿透他的皮|肉,握住了他的心脏。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底掩藏的秘密,被对面血淋淋地掀开了,看得一清二楚。
他吓得收敛笑容,慌张地抬手,紧紧攥住对方作乱的手腕,心脏狂跳不止,嗓音嘶哑,吐息滚烫,
“尊上,你……你究竟想要我说什么?”
林澹的五指用力收拢,将对方柔软白皙的手腕,都攥出红痕,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对方将他心底深处的秘密,挖出来。
可是,根本没用。
对方偏要去挖,偏要让他的那些心思,无处遁形。
靳言凑得很近,声音轻缓地往林澹耳朵里灌,
“本座想知道,你这里,究竟藏着对本座的什么心思?”
……他心里究竟藏了对掌门的什么心思?
林澹被这问题吓得脸上血色刷一下褪尽了。
“咕咚”一声,林澹的喉头滚动,艰难地吞咽一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吐不出。
对面这时却变得出奇耐心,林澹不讲话,他就那么站在林澹面前,微微仰着脸,静静地看着林澹的双眼。
林澹被对方盯得不自在,错开眼,“我……”
刚讲了一个字,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咳了两声,又没了下文。
“嗯?”
对面的尾音轻轻上扬,等着林澹继续。
林澹最终抬脚,往后退了一步,和对方重新拉开距离,然后回说:
“我、我没什么心思啊,就……做好‘亲卫’的本职工作。”
话音未落,一股浓重的寒意迎面扑过来,冻得林澹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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