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盎睫毛微颤,看着她屈膝把自己抱成一团:“那……你跟她分手了?”
池田靖:“没有,我跟她说,我需要些时间缓缓。”
邬盎:“那你打算一直就这么缩着,当个鸵鸟?这可不是你的做事风格啊,再说你俩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都要说通啊。”
池田靖没说话,左手夹着的烟再也没动,任凭它自己燃尽。
“公假就先这么挥霍吧,等挥霍完了再说。”她头大的要死,把那一小截香烟捻进烟灰缸,“热搜上的新闻看了吧,你知道了,那帮人也知道了。”
邬盎冷抽一口气,脊背一下子坐直了:“所以——?”
池田靖搓了搓脸:“所以,即使我不回局里上班,商叔也不会怎么样我。”她幽默而无力的笑笑,“我这命可贵咧!”
*
池田靖在Z市呆了几天就回汤臣一个人住了,给的原因有好几点,除了趁着假期温医生那边催自己复查以及心系缉毒行动后续,立青同志表示不想天天吃狗粮。
回去她也是住在12楼,竹昱枪伤休假,自己也不爱乱跑,就这么隔着三层楼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多月。
本来以为竹昱可能会去局里找她,或者在12楼蹲她,但是都没有,她给足了自己私人空间。
省委接待了中央特派的专案组以及生物研究院的专家人员去往G市刑侦总局接手了后续工作。池田靖坐班一队办公室,听见敲门有些意外:“进。”
门被开开,来者真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好久不见。”魏堇抿抿嘴,与她对视几秒后有些不适应的别开眼,“我……前两天就到了,过来接盘的。”
“是啊,好久不见。”池田靖礼貌的微笑,“你千里迢迢跑来,帝都那边的工作全交给副主任干了?”
“帝都十年出不了一起走私案。”魏堇说,坐在沙发上,“这次的新型毒品已经请示中央,各种人才毫不吝啬的往G市调。”
池田靖挑眉,走去饮水机给他接了杯温水:“这个都快下班的点儿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这点儿芝麻谷子事吧?‘沉渊’那边有异动?”
“是。”魏堇接过水,没有喝,“中央网管部两个月多一直在密切关注,阮阿娅的帖子被发酵到现在——”
“阿沙更加能坐实阮阿娅的存在。”池田靖打断他,“阿沙的个人账户有更新?”
“嗯,大概就是一篇小作文,声称自己活着见到了阮阿娅,并且送给她了自己右小腿作为见面礼。”他停顿,神色复杂,“就是你拿着警棍跟他对峙的时候?”
“嗯,”池田靖的语气理所应当,有些不解的反问,“我左肩一道刀伤换他右腿骨折不过分吧?”
身为二线工作者的魏堇同志从在警校开始身体素质就没有要求那么严格,暗暗分出一根神经吐槽这种凡尔赛的言论。
池田靖又拆了颗棒棒糖叼在嘴里:“不止是阿沙,还有海的康也佐证了。”
魏堇:“是,这位多年来坚信阮阿娅死了的元老人物的忽然倒戈让‘沉渊’对这一话题的热度再上一层,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哦对,九·一二缉毒行动后续我们还侦察到了海的康的IP,人已经到克钦邦南部的园区里了。”
池田靖毫无情感的勾勾唇角:“我的猜测果然不错。”
二人的沉默有些突然,池田靖看向他,发觉他的神色有些古怪:“怎么?”
“……现在这个情况,你很危险。”魏堇嚅嗫开口,“‘沉渊’的受众对象是全球的罪犯,包括爬墙的国人。所以……你现在的工作——”
“我还在休假,平时就是过来坐坐班。”池田靖语气沉静客气却疏离,“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劳你费心了。”
魏堇依旧是欲言又止,所有细微的情绪与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当初填报调任G市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会为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倒是你,”她嘴角动了动,“是出于什么情感去关心这件事呢?”
“工作?你现在的工作涉及不到这么远;私人情感?你是单纯的为了我好,还是处于对阑冰的愧疚,或是因为国家大义时刻希望揪出我‘叛变’的证据?”
魏堇嘴唇有些发白,“不,”他伸手拉住她,语气发紧,“不是的——我只是,很担心你。”
郭湓正好揽着自家对象下楼往出走,正商量着今天吃酸菜鱼呢还是湘菜馆,不经意往旁边路过的一队办公室里一瞥,就正巧看见了这一幕。
“!!”他一把拉住常苘躲在后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观察起来。“卧槽?”他轻声说,“卧槽?!不是吧不是吧,我记得小池和老竹还没分吧?”
常苘被他摁在墙上吃了两把豆腐,满脸黑线:“……郭湓你他妈有病吧要替天行道打抱不平别在我身上乱摸——哎你干嘛?”
郭湓收回手机,得意洋洋的一脸欠揍:“当然是你说的,替天行道啊!”
池田靖下意识感觉到背后有监视镜头,正想回头查探就被魏堇拉住:“其实当时整个行动没有人放弃你,是我们网管部跟丢了你的踪迹,那栋废弃的工厂没有被注意到……一直到爆炸结束后2小时我才重新通过‘玄鹭’发出的最后定位找到了范围。”
“所以,我对你如今的一切深怀愧疚。”魏堇沉声道,“我作为当时的行动网管组组长,没有能保证你的安全,是我的失职。”
池田靖琥珀色发深的眼珠缓缓的向下移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上,神色宁静而平淡另一只手扣住那双手,一点一点用不容置喙的力气掰掉:“如果是这样,对不起,不需要。”
魏堇愣愣的看着她,后者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如果没事,我还要下班,失陪。”
他还想说什么,就看见池田靖伸出手,五指并拢掌心向外朝他,眼神算不上冰冷,却很凉。
“当初于其把我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留着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让我的尸体凉在金三角那片恶心的罂粟花上。”
*
魏堇走了,办公室里又只剩自己一个人。池田靖定了定神,从柜子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一言不发的抽完。
她还是回了汤臣的12楼,电梯里,她嘴上还是叼着支烟。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门被缓缓打开。池田靖垂眸叼着烟走了出去,迎面撞上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她瞳孔一震,下意识抽掉嘴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那个背影微微侧过来,靠在墙上的挺拔的身影此时显得有些疲累的驼。
那是竹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面堵自己。
池田靖暗暗吸气,定了定走上前。竹昱转过身,那双丹凤眼沉静而深邃,幽幽的看着她:“怎么又抽烟?”
池田靖:“忍不住。”
她也不恼,伸手过去把她散落在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糖吃完了?”
池田靖:“没有。”
竹昱一挑眉:“你话变少了。”
池田靖不说话了,唇抿成一条线,琥珀色的眼眸隐在了眼帘下。竹昱肩上的夹板已经从厚板换成轻便的薄板,她转过身,指了指门:“进去说吧。”
池田靖开了门,“什么时候在这里等着的?”她把鞋脱了,又给竹昱找了双一次性拖鞋,“有事?”
竹昱没接话,默默的换好鞋坐在了沙发上。池田靖看了眼她,转身去冰柜里拿了瓶水。
“这都11月了,”竹昱看着她,说,“不喝热的?”
11月的G市冷的已经穿上薄羽绒了,气温逼近零度。池田靖勾勾唇笑道:“我身体好,除了生病和月经从不喝热水。”
竹昱看着她拿了两瓶冰水,又往餐桌上走,头也不回的说:“给你热个水喝?还是和别的饮料?”
“喝水就行。”
池田靖烧着水,又拿着自己的那瓶冰水边喝边盘腿坐在沙发上。“说吧,什么事儿?”
“你身体好?”竹昱没理会她的问题,反问道,“你确定?”
池田靖一愣,下意识觉得竹昱这样的发问话里有话,却丝毫不影响自己满嘴跑火车的能力:“嗯哼,你看我吃嘛嘛香,身体棒棒,一棍子下去壮汉都——”
“左甲状腺素纳片。”
那个声音很冷,甚至带着一种无声的怒气,不容置喙的凛厉。池田靖正准备跑火车的没溜儿戛然而止,一瞬间脸上挂不住了。
竹昱压低眉眼,下三白的丹凤眼和没有笑意的眼眸肃穆:“俗称优甲乐,用于治疗治疗非毒性的甲状腺肿、术后预防甲状腺肿复发、甲状腺功能减退等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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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3
池田靖终于笑不出来了,把水往茶几上一放:“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不吃卷心菜、甘蓝、甘薯,”竹昱说,“这些其实不是不能吃,而是促甲状腺肿的食物;还有,过了饭点儿就精神萎靡,不是低血糖,是没吃药。”
池田靖眼皮跳跳:“……就这些?”
竹昱顿了顿,如实开口:“还有,之前早上你赖床没醒的时候脸部浮肿;天生四肢末梢体寒,晚上我捂都捂不暖……”
池田靖:“好好好可以了可以了这一段不用再过多描述了哈。”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她顿了顿,说,“前两天去换夹板复查,遇见了温医生。”
池田靖了然,温霄瑷是当年见过自己生死攸关的人,也是自己的主治医师,自己的案底全在那儿呢。她都能想到竹昱自报是自己对象后温霄瑷能有多欣喜,一个劲儿的拉着她说要对立青同志的身体多多关照的样子。
“所以你是承认了?”竹昱皱着眉,语气严肃,“甲减,你知道这是什么病吧?”
“废话,生在我身上的我能不知道?”池田靖也不瞒了,抻抻腰抱着抱枕,抬眸看她,语气一点儿也不在乎一样,“所以呢,竹队,你是要借此辞退我吗?”
甲状腺减退,内分泌疾病,按着池田靖的用药估计难以痊愈。连低血糖都会被反复考虑是否录用的刑侦部,绝对不会留着一个甲减患者,何况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竹昱。
这件事,说大了,是池田靖同志隐瞒病史参警,可大可小。
竹昱墨色的眼底终于露出一丝不同的颜色,她伸手想去碰她,被池田靖微微侧头躲了一下。虽然很细微的动作,还是被竹昱注意到了,悬在半空的手瞬间顿住,她忽然失笑:“你觉得呢?”
池田靖避着她的目光,侧靠在沙发背上,声音淡漠,竹昱却硬是听出一丝委屈:“我又不是你,我鬼知道。”
竹昱没有立马回答,“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竹昱问,“除了你父母、你自己,商叔、柏叔和我?还有邬盎?”
“不,”池田靖扯扯嘴角,笑得很勉强,眼底冰凉,“除了我爸妈以外,只有你。”
竹昱一怔。
池田靖无声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别误会,我是正儿八经靠着实力进的警校,正儿八经凭着实力胜任所有任务——当然,身为帝都省公安厅厅长的我的父亲唯一帮过我的就是在档案上隐瞒我的病史。”
“我的甲减很轻微,轻微到在人生前18年都没有发现,直到高考完去做警校体检的时候才专门查出来的,鉴于工作需要没人知道。也是因为这么轻微的减退程度,我除了有些你能看见的症状以外没有太大问题。”
“但是既然查出病了肯定得好好接受治疗嘛,吃药呗,就是你说的那个优甲乐。”她说的很云淡风轻,也没有看见那双墨眸里的神绪,“嗐,别人都会把这认成低血糖,还好,没有对我的工作造成多大影响。”
“所以呢,领导,你是要怎么处置我——”
“难受吗?”
“……嗯?”
竹昱问的很突兀,池田靖微怔,听见她问:“你卧底的时候,难受吗?”
一瞬间,池田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空白、或者说是后知后觉的委屈前的不可置信。她从小到大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耳濡目染着安定社会下最危险的职业,作为池厉锋和田昭的女儿,所有人都理所应到的认为她会是与她父母一样优秀的缉毒警的存在。
包括她自己。
“……”池田靖张张嘴,发出的声音有些鼻音,“还好,我的TSH也就比正常低了0.05,其实不吃药……也不会怎么样。”
同样的,她从小就被套上了父母的夙愿。
她是为了“铸血计划”而活的人。
她这一辈子,真正的、这么直白的向她表达过把她看待成一个普通的人,生病了之后会难受,受伤了之后会痛,所有人都会去赞颂她的伟大、崇高,而不是不带任何的期望的去关心她的人。
除了安阑冰,就只剩竹昱了。
“还好……”池田靖控制不住的尾音的颤抖,可脸上依旧是笑的,眼底包不住神色,“其实……习惯了……”
她今年26岁的年纪,36岁的身体,46岁的心智。过去的四年经历了太多,让她不能、也不敢将感情看得起,那把被人锁在柜子里的上了膛的枪终究因为岁月的蹉跎而生了锈。
她没有再说下去,竹昱凑过来抱住了她,紧紧的,窒息的,强势的,把她揉进怀里。池田靖终于掩盖不住了,泪水像决了堤一样涌出来,覆水难收般淹了星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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