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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皓又重复了一遍：“小纪，什么时候方便来试镜？”
桌面下，纪由心双手手指绞紧，忽然抬起头：“对不起徐导，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出演这个角色。”
他脸色苍白，苦笑一下：“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演好这个角色，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做演员，现在我更加不知道什么叫真相，也不知道主角坚持的那个自我有什么意义。”
有风吹过，空气却仿佛凝滞一般，喻少闲想要说什么，却被徐皓抬手阻止，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纪由心，平静道：“那我想，我的确没有办法邀请一个不相信这个角色的人出演我的主角。”
纪由心起身来，欠身颔首：“抱歉徐导，耽误您的时间了。”
说完逃跑似地离开，却被徐皓叫住，回过头，阳光从树叶中泄露一星斑斓的光，落在他的头发上，还是很宁静的样子，他看着纪由心，缓缓道：“小纪，人生路途漫长，一念迷茫，总是会有的，但只要走下去，云开雾散的那天，也会有的，等到云散月出的那一天，欢迎你再来找我。”
纪由心没有理解他在说什么，只是又点了下头，然后匆匆离开。
花园里只剩两个人，徐皓看向喻少闲，开了个玩笑：“看来你的小朋友没看上我这个老人家。”
喻少闲已然起身，眼里有一丝隐隐的焦急，表面依然是典雅从容的样子：“我替由心向你道歉。”
“你不能替他，少闲。”
徐皓也站起来，拍拍他的胳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爱只是一念，这一念却会牵扯出无数贪嗔痴怨，你也不要太执着了。”
“快去吧，预祝你新片成功。”
……
回到家，喻少闲靠在关起的门扇上，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揉着眉心，语气疲惫：“由心，我们明明说好了……”
“那只是你以为。”
纪由心站在客厅里，阳光将他的脸照得几乎透明：“我根本就不想去，之所以答应，只是为了你高兴。”
他修长的脖颈梗着，只留给喻少闲一个侧脸，消瘦下去的五官更加清晰如同白玉雕刻，泛着水光的眼底带着某种决然和无力：“喻少闲，我让你很失望吧？”
“不，没有……”
喻少闲走到他身边，因为身高的原因，俯视着纪由心，试图去拉他的手：“没关系，如果这个本子你不喜欢，我可以再联络看看……”
“喻少闲！”纪由心大声说：“根本不是剧本的问题！”
像是因为隐藏在暗处的无数裂纹而轰然倒塌的冰山，纪由心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帮我联系导演，一次次地帮我分析剧本，我根本就不想演，再过两天你就要出国了，你好好地去走你国际影帝的星光大道不好么，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为什么要来管我！”
“因为我怕你因为这件事情而沉沦下去！”喻少闲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吼道。
“沉沦？”
纪由心看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什么叫沉沦？没有像你一样拿全球关注的冲奖片的男主就叫沉沦？那我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喻少闲，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纪由心声音哽咽，眼眶发红，眼泪却没有落下：“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当初听了你的话，没有参加那个见鬼的《影帝之路》，就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他将桌上的花瓶扫落在地，玻璃瓶身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你眼里，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是个痴心妄想的傻瓜，一个可怜的笑话！”
“可怜？”
喻少闲胸膛起伏：“是，我的确觉得你可怜，但那是因为我爱你，如果我不喜欢你，我随便你去做什么，才不会为了你的难过而难过，看到你受挫折恨不得替你去承受。”
他指着自己，气息不稳：“你觉得我在看你笑话？我告诉你纪由心，如果可以，我恨不得众目睽睽下失败被嘲笑被羞辱的那个人是我，我宁愿承受十次一百次，也不希望你跌落一次，为此每天晚上都在自责后悔。”
“你根本就是不明白！”
“对！我就是不明白！”
纪由心吼到嗓音嘶哑，眼眶通红：“在你眼里，我永远都只是一个无理取闹娇纵任性的小孩子，永远需要你保护，照顾，需要你安排一切，可你不是我的父母！就算是我的父母，也不能这样安排我！”
他狠狠抹去眼角掉下的一滴眼泪：“你说怕我因此沉沦，好，那我问你，我一定要是一个好的演员才能被你爱吗？我一定要很优秀才能被你爱吗？如果我就是做不到了呢？如果我就是沉沦下去了呢？如果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成为你想要的那种演员，达到你的要求，如果我明天连明星都不是，变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普通人，你还会爱我吗？”
“那如果我说是，你还会相信吗？”喻少闲怔怔地看着他，“如果我说不是，你又要怎么办！”
“那我不需要你的爱！”
纪由心大吼着，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狠狠地向喻少闲掷去。
银色的素圈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正砸中喻少闲的左侧胸膛，一闪而过滚落在地。
令人窒息的寂静如同针一样刺穿两人的心脏。
许久，喻少闲手指动了动，转过了身。
“不许走！”纪由心大喊。
脚步声在木质地板上响起，一声又一声，喻少闲俯身，捡起那枚掉落在地毯边缘的戒指。
他曾经说过这只是事发突然仓促买的的指环，要给纪由心换一个更好的，现在他后悔没有早点去做这件事情。
因为他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将那枚指环拿在手里，喻少闲在冰冷的戒面上落下一个吻，心疼得已经空了：“由心，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喻少闲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会犯错，也有很多的无能为力，也会为了没有照顾好心爱的人而难过，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最珍爱的人才是最好，也会患得患失，辗转反侧，也许在别人眼里，喻少闲高高在上无坚不摧，可是在你面前，只要你的一两句话，就能让他丢盔弃甲。”
他无可奈何地闭眼，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如果我的存在已经不能让你感到快乐，甚至让你觉得束缚……”
“那么……”
“我们都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吧。”
第111章
喻少闲在三天之后离开了京城, 搭乘杜宇声专门的包机前往国外封闭训练。
离开的前一天，他让工作人员回家取了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和证件，本人并没有出现。
纪由心缩在客厅沙发上, 明明这栋房子只是少了几件衣服, 一个并不大的行李箱，他却觉得如此空荡，似乎连流动的空气都无比刺骨寒冷。
这时扔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一把抓起查看，竟然是赵鸿宾。
他皱紧眉, 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半天还是接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那边的赵鸿宾短促地笑了一下：“小纪, 最近怎么样？”
“有没有关注你萧师兄的消息？”
自从萧景洲拿了《影帝之路》的冠军之后, 一夕之间成了娱乐圈的大红人, 击败顶流纪由心的噱头更是给他的爆红填了一把火，公司趁势公布了他和泡沫影视之后的一系列合作, 纪由心的不少资源都被萧景洲和公司其他艺人瓜分, 加上营销造势，萧景洲一时间风头无量，不少观众感慨怎么才发现娱乐圈有这样的沧海遗珠, 以前不温不火一定是因为洁身自好不肯讨好资本, 幸好萧景洲自己争气, 才能有今天的成绩。
与此同时天骐原一哥纪由心和公司闹解约，萧景洲更是成了大家眼里天骐新一哥的不二之选。
此时纪由心冷笑一下：“怎么, 想拿他来刺激我？”
他随手搜了一下萧景洲的词条翻了两下，不屑说：“在你们眼里, 这就叫做红了？不好意思，我还看不上眼。”
纪由心从小经历过真正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坦荡享受过无数的爱意，娱乐圈这么多年走过来，对这样的虚假繁荣早就见怪不怪，哪怕现在，他的粉丝依然还是只是支持他辱骂混蛋公司，因此他还不忘嘲讽一句：“这么多资源没脑子地砸，就不怕他没拿到影帝砸穿你们的地盘？”
“是是。”赵鸿宾竟然陪笑，“我们大明星那是踏踏实实红了十年的，娱乐圈哪还能找出第二个？当然看不上这些小打小闹了。”
他装模作样叹口气，悠悠地说：“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呢，是想传达一下公司的意思，夏鸥出局是已成必然了，她手下的艺人也一个都别想带走，但毕竟这么多年的合作，公司还是怜惜你的，好不容易培养出来这么个有颜值又有演技的一哥，不忍心看你跌落谷底，所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略微顿了顿，才往下说：“你不是不喜欢接那些综艺吗，那就不接，只要你以后听话一点，重新签订合同，以后公司要你接什么剧就接什么，等这次萧景洲拿了影帝，公司也不是不能培养你做第二个。”
“就你们那些炒cp的烂剧？”纪由心都被气笑了，“赵鸿宾你脑子没问题吧？让我当被你们摆布的玩具？你以为我是萧景洲？就算拿了影帝又怎么样，还不是你们的牵线木偶，你别做梦。”
赵鸿宾噎了半天，终于咬牙切齿说：“好好，真不愧是纪大少爷，就是骨头硬，公司的意思我传达到了，到底怎么决定，三天之后谈判桌上见！”
掐断电话之后，赵鸿宾面露凶狠：“我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这边，结束了和赵鸿宾并不愉快的谈话之后，纪由心起身想要去夏鸥的临时工作室，离开之前，他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房子，刚搬来时的情景似乎历历在目，那时候他总是喜欢挂在喻少闲身上，一时一刻都不愿意松手，可是一眨眼，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纪由心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依然思绪飘飘荡荡，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真的就这么离开了自己，仍旧心存幻想，幻想那个人会突然打来电话，发来消息，告诉自己他像过去每一次一样，原谅了他的任性，等到过两天他就会回来，或者他可以飞去看他，他脑子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幻想，生怕这些泡沫破裂，自己就要一个人面对那种陌生的、让人窒息的心痛。
最终他低头揉揉眼睛，关上门出去了。
夏鸥的临时租用的办公室在一个写字楼的中层，纪由心到的时候律师刚刚离开，只有夏鸥一个人坐在旋转椅上，透过落地窗看城市的车水马龙。
纪由心站到办公桌前，叫了一声：“夏姐？”
夏鸥猛然回过神来，看见他之后笑了一下，招招手：“过来。”
她今天依旧化了全妆，一身黑色连衣裙干练又美艳，纪由心走过去的时候，还能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夏鸥拉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神情温柔：“我听说，公司那边重新和你谈了条件？”
“姐，我……”
纪由心刚想解释，却被夏鸥打断，揉了一下他的指节：“你听我说。”
“公司那边还是很舍不得你的，他们也知道把宝压在萧景洲一个人身上不妥帖，培养你这样一个当红的明星要天时地利人和，不是砸钱就行的，所以他们提出的条件，只要你愿意谈，他们还是会做出一定的让步，哪怕把你摆在公司，也好过背别人抢了去，你的合约只剩一年半，只要你忍过这段时间，就可以正常解约，既不用赔付违约金，舆论那边也说得过去，所以……”
“姐，你是要放弃我吗？”纪由心声音闷闷的。
“不是的……”
夏鸥别过脸去：“只是你跟着我，我真的不能保证还能给你以前一样的资源，娱乐圈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再有能力的演员没有资源也是要坐冷板凳，你已经拿了最具人气奖，你应该有更光明的前途……”
她话没说完，只感觉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手背上，猝然转过来，只见纪由心垂着头，脊背抽动，眼泪不断掉落，一颗颗砸在地毯上，手背上，声音破碎：“姐，我和喻少闲分手了，他不要我了……”
他已然泣不成声：“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不是的宝宝。”
夏鸥慌乱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眼泪，最终只得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宝宝，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喻先生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要你？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自己说的他不要我了！”
纪由心放声大哭，死死抱着夏鸥不松手，像是小孩子抱着最喜欢的玩具生怕被人抢走：“你不能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夏鸥心都要碎了，不住地哄，等到纪由心哭声渐歇，直起身来哄着眼问他：“你还要放弃我吗？”
夏鸥心乱如麻，半天一狠心，捧着他的脸：“宝宝，我不是要离开你，就算你留在公司，只要你愿意，我还是你的亲姐姐，我不勉强你，但是你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好好想一想，知道么？”
纪由心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三天之后，天骐娱乐总部会议室里。
天骐娱乐执行总裁赵鸿宾以及公司几位高管并律师，还有泡沫影视的两位管理人员坐在长桌的一端，另一端只有夏鸥和两位律师。
夏鸥一身西服套装，只化了淡妆，却依然明艳迫人，势单力薄也不见丝毫惧意。
赵鸿宾一抬手：“既然条件已然谈好，那明天就请夏女士从总监位置交接离职，我谨代表公司感谢夏女士多年的付出，至于夏女士这么多年栽培出来的艺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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