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尽管有我来背负,和他毫无关系!”艾尔心口急速起伏,尽管明白霍路德所言为实情,可是他绝不能松口让步:“我和他之间已经彻底划清界限,不出今日,整个长明星系都会知道我刺杀皇帝之后又袭击联盟元帅窜逃的消息,他——”
“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艾尔?”
口中不绝的辩解突然停了下来,艾尔缓慢地眨了眨眼,看向霍路德。对方往前走了步,慢慢道:“白蒙坚率七诫蔷薇军压阵帝国边境,战事一触即发,他站在谁的一边不言而喻。这是他下给帝国的第一步棋,为了让你能够从这重困境中脱身。”
“你需要有自己的势力,不能做一个任人宰割的孤家寡人。”
“只有证明你的正义和正统,你的行为才会被视作光明正大的、理所应当的复仇,而不是叛国者出于嫉愤的行刺!”
霍路德的言辞益发激昂,而艾尔却仿佛若有所悟。这令霍路德觉得自己一番游说似乎毫无着力,而没待他反问,艾尔扬起了头。
略微耀眼的光芒照进他的眼中。
“我明白你所说的一切,但是霍路德——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恐怕很难从这里活着逃出去了。”
艾尔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他,神色颇为微妙中沾了点苦笑:
“要赌赌看吗?”
*
无人的街道唯余风声。
周围群立的高楼鳞次栉比,尽管外表都因为先前的爆炸余波有不同程度的脱落,但是楼体结构仍旧保证完好。余嚣混杂着尘土拂散街区内硝烟的味道。而风卷过之后,地面的石砾却突然微微一动。
在那之后,来自地底的震颤开始益发明显。低回的嗡鸣声从深处传来,让四周矗立的建筑都开始微微摇动——紧接着那种震动浮现至地面,十字路口的地面以花坛中心的雕塑为中心开始剥离。沉陷下去的雕像仿佛陷入泥沼之中,而后地面仿佛万花筒的镜筒一般旋转,路面层层剥离以扇形齿轮状回收,而露出下面的金属色泽的起降台。
一艘崭新的最新型号商用快行舰正在其上,被托举出了地面。而驾驶者似乎急不可耐,在露出地面后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起飞预备。而快行舰从滑道上脱离的瞬间,就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直冲而上,朝着空中径直飞去。
而就在它穿越过楼群飞至云端的瞬间——云层之后露出无数只眼。
没有任何缓冲的空余或者回旋的余地,埋伏在云层之中的快行舰炮口凝聚着慑目的光束,在那艘快行舰冒头的瞬间,数十道光线径直朝着那艘快行舰袭去!
毫无例外地,所有快行舰都在同一时间得到了击中目标的反馈。剧烈的爆炸声后滚黑的浓烟伴着火光喷燃,空中的快行舰失力径直下坠。掉落到地面的时候又引发了二次爆炸,这次近在咫尺的爆破甚至让受到冲击的楼体彻底倒塌,倾斜的两栋高楼不约而同朝着中间砸落,半空中甚至对撞又散落了碎石落雨。
最后沸燃的快行舰被湮没在楼体残片之中,落地的余量只剩下了正常快行舰的十分之一不到,舰体骨架也被燃烧殆尽——
在高处目睹这一切的沃纳目眦欲裂,他的手死死贴在快行舰舷窗之上,在目睹了这艘快行舰的终局后回头怒吼道:“莫里安!!”
逊位的前任元帅好整以暇,冷脸看着一切,对沃纳的怒火似乎毫不在意。沃纳冲上来的瞬间被军部的士兵挡住了去路,而在军部士兵出手的瞬间,沃纳的亲卫也拔出了枪。双方径直上升到了互指枪口的地步,莫里安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拿着手帕擦了下唇边的水渍:“放轻松,沃纳。霍路德不一定就在上面。”
“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不会伤害他的!!”沃纳吼道。
“是的,我不会伤害联盟的外交使臣,法政院的代理院长。”莫里安冷冷看着他:“可如果他坐上了这艘快行舰,那就证明他已经是联盟的叛徒了!”
“混蛋!!”
“放轻松点,沃纳。一切犹未定局,霍路德坐在上面的几率非常小,下去看看吧。很大概率,你的儿子还依然活蹦乱跳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从那场星际乱流里死里逃生一样,不是么?”
听到那个敏感的字眼,沃纳抬起了头,紧绷着唇道:“我明明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
“可是你动摇了,沃纳。”莫里安淡声道:“我们的存在是联盟最后的底线,如果连你也动摇向那一边,谁来守护联盟的未来呢?”
话语间快行舰已然下降至临近爆炸现场的位置,而莫里安指令示意其他快行舰待命,本舰则着陆。他冲着惊怒不定的沃纳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邀他同来验收彼此的战果。而沃纳怀抱着一丝希冀,苍白着脸随他一起走下了快行舰。
随行的卫兵拖着长长的队伍,护送两人抵达地面。空气中充斥着能源剂爆燃后刺鼻的异味,沃纳走到燃烧的舰体附近,先一步抵达的卫兵们劝阻了他们继续靠近,开始对快行舰残骸进行搜查。
“不要有富余的担心,沃纳。”莫里安背着手站在那里,冷冷看向快行舰的空壳:“我们已经为联盟铲除了最大的障碍物。”
“什么是联盟最大的障碍物,”沃纳道:“根本是你恨安斯艾尔,恨他让你以为可以恣意操控的私生子屡屡逃出你的掌控!”
莫里安嘴角抽搐了一瞬,还未开口眼神却微微一动,回头暴喝道:“谁在那?!”
一瞬间所有卫兵出枪对准莫里安看向的方向,然而快行舰尾端并没有任何人。而莫里安鹰眼如钩,他死死盯着那里,朝前迈出几步后那个人走了出来。
是霍路德。
看清那是谁的瞬间,沃纳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得救似的呻-吟,上前冲去抱住他的儿子。高大的Alpha消瘦憔悴的宛如幽灵一般,他垂眼看了看沃纳,而后又面向莫里安的方向:“父亲。”
“您一直知情,是么?”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沃纳的身体全然僵硬了起来。他仰头看向霍路德,意图解释:“霍路德,我……”
而霍路德恍若未闻,他推开了沃纳的手向莫里安慢步走去,随行的卫兵没有放松警惕,跟着他的步伐开始收紧移动,而莫里安抬手制止,极为坦然地看着走近的霍路德。
“你通过了考验,霍路德。”莫里安挑眉道:“你所做的证明联盟的未来值得托付与你,不过看来你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对吗?”
霍路德眼神阴鸷看着他,一动不动。
就在莫里安以为他有什么后招的时候,身后突然有卫兵急促地喊道:“莫里安大人!”
满脸惊惶的卫兵无比快速地从燃烧的舰体附近撤回,朝莫里安跑了过来:“舰内没有尸体!目标没有在快行舰中!”
那瞬间莫里安瞳孔骤缩,然而还不待他出声,他身后的霍路德已然快速拔出了枪。远处的沃纳目瞪口呆地看着卫兵将枪口转向霍路德,径直朝这边冲过来。而莫里安只急促道:“不!”
“你赌赢了。”霍路德轻声道。
而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持枪的霍路德突然将枪扔了出去!
这一异变令所有人猝不及防,只有莫里安本人朝着面前的人出了手。可是对方远比他快上一步,在卫兵的枪口茫然的瞬间,扔过来的枪支已然易主,而后借力错掉了莫里安持枪的手腕,冰冷的枪口就已经对上了这位前任元帅的太阳穴。
“不要乱动,元帅。”艾尔的嗓音从伪装的嘶哑之中恢复过来几分,他身上充满了硝烟的味道。艾尔顺手抹掉了脸上用来伪装的尘灰,语气讥诮道:“愿赌服输。”
“……”瞬间倒转的形势令所有人跌破了眼镜,而莫里安短暂地怔愣过后只笑了一声,便道:“艾尔,你不会伤害我的。”
莫里安抬手摸上艾尔的枪口,带着笑道:“帝国之后,你已经不能再在长明星系之中树敌了,否则即便有七诫蔷薇军的支持,你也会彻底陷入左支右绌的境地之中。你唯一的依仗只剩下了登殊,他的立场是你翻盘制胜唯一的依仗。”
“即便你们只谈利益也是如此,更何况你还爱着他。”
莫里安似乎对自己的论调胸有成竹,而艾尔只是微微抿了下唇,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动摇的表情。
“是么?”艾尔不答反问。
“既然你这么清楚,那就应该明白一件事,莫里安大人。”艾尔笑了笑,满怀讥诮地在他耳边道:“在我看来,你死在这里,才是对登殊最为有利的一件事。”
第181章 执念
“……信息素……过高……”
“短时间……很难……”
像淹没在水底的浮藻一样, 李登殊浸没在意识的深海之中,难以听清楚水面上的声音。可不知为何,心底却始终有一个声音鼓动着他快点醒来, 恳切而急迫,满怀哀求。
水面上的光亮似乎因此更亮了一些,而李登殊感觉到周围浮起更多泡沫,涌向水面之上。这次他益发清晰地听到了心底的那个声音。
——直到我死去那刻为止……我会一直想你的。
那个瞬间的心如刀绞令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克服了眼中的酸涩努力挣开束缚, 朝着水面伸出了手。
——李登殊。
那个声音在他耳畔喃喃。
——我要去地狱了。
不,不要,艾尔!
他发自内心呐喊出声,可是正如当时的他无所为一般, 此时此刻他也无法挣脱时间的囹圄。而水面上的浮沫也越来越多,随即他跟着上涌的气泡浮出了水面!
*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元帅大概会在10到12个小时后恢复清醒, 但这仅限于意识层面……他体内的信息素浓度刚降下去,大剂量的镇静剂药效代谢也需要时间……所以想要彻底行动自如大概还需要两天……”
病床前还在和亲卫队讨论的医生刚推了下眼镜, 就看到一旁原本听得极为认真、频频点头应和的卫兵睁大了眼睛,见鬼也似的看向他的身后。紧跟着回头去的医生也跟着瞪圆了眼睛——在他的诊疗中至少还需要十几个小时才能从昏迷中醒来的联盟元帅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惨白着脸色坐直了起来。
卫兵冲上前去,一声惊喜的“上将”还未出口, 李登殊的目光就已经着落在他腿侧缚带的匕首上。电光火石间卫兵只觉得眼前银光一跃,甚至没有让任何人来得及反应,李登殊就已经拔起匕首狠狠地扎向了自己掌心。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所有人见鬼似的看着他, 而李登殊终于在剧痛中夺回了自己对身体的支配权。联盟元帅冷汗涔涔看着他们, 哑声问道:“艾尔,在哪里?”
*
代尔僵坐在原地。
临时搭建起的医疗区聚集了不少此次事件的伤者, 来自三方的志愿者和医生正在统配医疗资源。周围人来人往,人声细碎而略有嘈杂。他僵坐在一批运送过来的后备物资箱旁,还在默默消化刚从属下那边听到的消息。
莫里安暗中调走了一队人手。在这个局势之下,不管这位前任元帅是打算去做什么,这个消息都足够令他坐立不安了。莫里安大概率是想浑水摸鱼冲赛德或者艾尔中的哪一方下手——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才最大,一旦成功,其结果都是致命的。可偏偏李登殊正昏迷不醒。
按理说这些事情轮不到他来插手,他只需要做一个俯首帖耳听命于人的将官就够了。可一想到此节的后果,他就会想起那时候上将的眼神。
这令代尔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尽管他势单力薄,但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代尔打定主意,倏然起身。他迈开步伐朝着外面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的身后,原本有些嘈杂的人声现在已经全然静了下来。
“代尔。”
军靴在地上踩出咔哒轻响,代尔定步满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发现脸色极差的李登殊就站在不远处。他发丝微乱,脸上因高烧带来的不正常潮红还没有彻底消褪,甚至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手掌上匆匆急救处理的绷带显然是新伤,这让代尔一下就猜出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一旁错过眼就是接替了他的亲卫队卫兵站在李登殊身后半步左右,见他望过来,忙苦着脸冲他露出一个哀求的表情。
代尔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而医疗区内所有人都侧目看着他们,在诧异为什么李登殊会抱着病体强行起来。
可李登殊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等一个回答。即便用自残的方式也要让自己站起来。代尔内心默默叹了口气,这已然成为了他无法违背的意愿。
“莫里安大人调派走了东南军区一编二十人,出行快行舰数目并未入军部备案,但据观测至少有十五支。”
代尔顿了下,压低了声音道:“可能是为了截杀。”
最后这一句只有李登殊和身旁的亲卫队员听得真切,而其他人早已因为莫里安作为非在役军官却私自调派军队的事而蜚蜚私语。李登殊呼吸轻了一瞬,嗓子有些哑:“什么时候。”
“半小时之前。”
李登殊垂眼定了一瞬,而后抬眼当即道:“给我一艘快行舰。”
“元帅?!”理解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代尔和亲卫队众人都不约而同惊呼出声。这一串迭声里有诧异,有劝诫,有不忍,也有不解。
而李登殊丝毫不为所动。
“这是军令——”元帅自即位以来第一次用上如此冷峻的口气:“无论是谁,都不许跟上来。”
……
帝国别馆的废墟上一片狼藉。
随行的几个医官心照不宣,在转移了格林和李登殊后对缇娜的伤势简单地进行了处理,便没有再对上将留驻的要求提出半分异议。而她甫一出来就听到了帝国禁卫军们找到了皇太子的消息。这次昏迷的斐德罗也终于清醒过来,得知现状后不顾满脸尘灰,一力要求跟着帝国军去接应伤重昏死过去的皇太子。
缇娜看着担架上半死不活赛德,只匆匆和斐德罗隔空致礼,便继续主持联盟军队搜寻余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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