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NA站在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更加的不适应,她恍惚觉得眼前人暴露出来不为人知的一面,他雷厉风行,宛如一个leader。
他没受什么伤,那天后援部队及时赶到,他很快就出院了,TINA女士再次发挥了作为大秘的专业素养,接手后续一切事宜。
她自己可能没发现,都说太能干的领导手下带不出好兵,而混吃等死的自己也在渐渐混出人样了,终于能够独当一面。
“World changer Delphino.”男人低声默念一遍。
TIAN随口道:“对——人们把他当做英雄,他说德尔菲诺属于市民。”
Leute machen Delphino.
“你们怎么看待英雄呢?”闻命突然说。
TINA眨眨眼:“唔?”
“就像这样,把路障放在西蒙的头顶上吗?”
“这是市民的自发行为。”TINA哽了一下,感觉话题朝着不怎么让人愉快的方向去了。
“自发行为——”闻命看了她半晌,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冷冷道:“然后就会成为传统,几十年过去后,很多人忘记了英雄的存在,反而将这种侮辱行为看作理想当然,哪怕拿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他加冕——不觉得虚伪吗?”
TINA瞪视他半晌,感觉这个人有点不太正常,
“你在说什么…?呃?”
“这就是对待英雄的态度吗?理所应当地牺牲、打造完美偶像、神化某个个体的存在,再用止不尽的赞歌去编造、维持、讴歌、赞颂,难道不知道一旦被捧上神坛,就代表被毁灭的开始吗?”
“……”这他妈什么跟什么?
“不是吧哥?”TINA忍不住道:“你发什么疯……?”
闻命不说话。他面无表情地长久地凝视对方,眼里阴沉沉地,带着些很沉闷的情绪。
“当你们德尔菲诺的英雄还真是憋屈呢。”闻命冷不丁道。
气氛很快冷下来,TINA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终于忍不住了,踩着高跟鞋跳起来,样子滑稽极了:“你这是在跟我讨论英雄人物的价值观?我的老天爷你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吗——哦艹?!”
她被一封宣传册砸歪了脸,此后是连绵不绝的道歉和人仰马翻声。
闻命一脸慈爱的、关爱智障儿童的表情,他微微冷笑,眼里含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衬托地她更加愚蠢至极。
TINA止不住火大:“你跟我理直气壮个什么劲?!”
“英雄就是被拿来牺牲的吗?”闻命冷冷嘲讽道:“我直到今天才发现,德尔菲诺的价值观如此厚颜无耻。”
“说什么厚颜无耻?!”TINA感觉自己也是昏了头了,竟然真的跟他理论起来:“拜托了大哥!你到底怎么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想的那样激情勇敢有雄心壮志投身神圣伟业的好吗?!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活着’这件事情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是hard模式的考验了!英雄之所以为英雄就在于他们与众不同!你朝我发疯有个什么劲?!联合政府给你发精神补贴吗?!!!”
“World changer Delphino!”
一群参观游览的学生从他们当中鱼贯而过,闻命冷冷哼了声,接过认证材料大步离开。
TINA歪歪扭扭跳着脚穿好高跟鞋,望着男人无情远去的背影甚是无语。
她目瞪口呆、不可置信,这是何等的卧槽?!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呆愣愣了许久,突然大吼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
闻命没有理会身后的咆哮,他一把掀开身侧雕塑头顶的路障,很是嚣张地放肆离去。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露出一种近乎冷漠的表情,他控制不住地沉着面孔,眼神偏执狠厉,那样子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路障被打得摇摇晃晃,始作俑者对此置之不理,他顺着长长的路径一头扎进楼前的花园深处。
其实闻命不该对着女士发火的,他从时敬之身上学到了尊重女士这条文明法则。可是今天的情绪却憋不住。
他无法分辨这些情绪到底该如何化解,毕竟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过,除了暴力、痛哭、伪装之外,该如何和平化解这些。
可是似乎又是有过的,在时敬之宁静望着他的时候,他总是示弱般先行牵住闻命的衣角,目光温柔地当一根小尾巴。又或者,慢吞吞和他讲道理。
那些时候闻命会心软。
他不是没有抗拒过,甚至还曾经讨厌,讨厌时敬之的斯文克制、高高在上,文雅礼貌宽和都让他感到憋屈,极大激发出他的破坏欲,所以他曾经那样有强制意味地对待对方,充满羞辱和欲念地盯着对方的脸,妄图打破他总是克制冷淡的表情。
而现在他似乎兜兜转转,也给自己披上一张斯文皮,并且大多数时候,比许多人伪装地还要好。
他没走多远,十几分钟以后,绕到图书馆门口停了下来。
和古老的主教学楼群相比,新修建的图书馆历史不算悠久,只存在六十几年。
作为北大西洋区的首府,德尔菲诺集教育、政治、经济、文化功能于一身,此地学风正浓,一年当中,图书馆只有两天是闭馆的——感恩节与圣诞节。
虽然外观看起来具有浓厚的中世纪风格,但是房屋里面的设计非常人性化,每层楼中有特定的睡眠室,学生想要睡觉,直接去刷卡即可。
曾经,在二三十年代,每当学生睡满一个小时,会有特定人员进入室内,把学生唤醒。现在,这间屋子里植入了语音系统,图书馆诞辰时已将虚拟系统的2.0版本接入,以虚拟现实技术更好地为人服务。
闻命站在图书馆楼前,眯着眼静静凝视远处钟楼的屋顶。
他用脚轻轻试探着,似乎想前进,却最终走到一旁的长椅前坐下。
他上下打量着那座钟楼。身旁的学生叽叽喳喳,说着爬楼的事。
“会被学校委员会抓的吧?!你想被三方谈话的吗?!”
“是的,今天我们还说呢,爬楼会挂科……我才不要挂科……啊!抱歉!”
他们晃晃脑袋,怀里抱着书,风一样地倒着走,没有注意脚下,一下子跌坐向后,差点压在一个人身上。
闻命含含糊糊地轻笑了一下,弯腰捡起跌落在地的资料。
那群学生不由一愣。
他相貌英俊,是五官轮廓都特别立体鲜明的长相,说是剑眉星目的美男子也不为过,笑起来时尤其明朗。
而因为近日劳累的缘故,他的面孔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了,下巴的角度尤其尖锐。
可他明明是这样一幅具有攻击力的长相,却只是礼貌而克制地笑了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平添了几分深沉和忧郁。
那个笑容很浅淡,他马上又恢复了那种板起来的面孔。
这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身上穿着小学部的校服,现在手忙脚乱,捡着被撞翻在地的资料。
那是“纸”,只能在标本橱窗中看到的“纸”,学生们有些奇怪。互相以目示意,然后声音并不小地嘀嘀咕咕,“是老师吗?”“…我觉得是研究员!”“不应该是来刷夜的学长吗…?咦?奇怪,这是什么文字?”
闻命打算对学生们的无意之举置之不理,可是他无意开口,对方却似乎一下子提起来兴趣,一定要攀谈一下。
“您是这里的学长吗?”
那人躬身问道。
身侧突然传出一声鸽子咕咕咕的长叫。
闻命眼神顿了顿。
他似乎终于习惯了大学中特有的、半夜的鸽群鸣叫声,没多久下了场雨,自此天开始变灰蒙蒙,阴雨连绵半个多月,差点入了冬。
迫不得已,闻命掏出了衣柜中的黑大衣。他忍不住又去收拾了一下行李箱,把里头的小物件拿出来,翻箱子的时候发现了一瓶新香水。
他在看到瓶子的一刻惊讶无比。他不知道那是谁放进去的,却鬼使神差喷在身上。
但是他也明白,放这个瓶子进来的人,明明对装扮自身的东西一窍不通!
可是他却塞了这样一瓶东西进来。
闻命握着瓶子,在行李箱前蹲了许久,蹲到脚都麻了,他一撑地,瘫坐在地上。
那瓶子那样冷,被他握了十几分钟,依然不带温热的意味。
等他回过神来,香水盒子已经被整整齐齐地安放在衣柜的最上方,他低下身,继续神色如常地整理。
这间屋子不大,但是一个单身男青年自己住的话,足够用。
他要收拾的行李并不多,但是他收拾地很慢,于是时光也变得极其漫长。
只是他对这里太熟悉了,所以哪怕再老牛拉破车,也绣不出朵花来。
行李箱中装了大部分衣服,因为天气冷热反常,每个季节的衣服都有,比例最多的是质地柔软的衬衣,颜色以清淡的纯色为主,多是白色、浅蓝,从外观看不出牌子,款式大多简约大方。
这其实有点不太符合闻命的审美。
毕竟他穿黑色衣服穿惯了,又因为求生本能深刻进骨血中,穿衣打扮潜意识里注重实用性,所以他这样矛盾,是可以在冰岛的冰天雪地中穿着贴身短袖、工装裤和高筒靴动作利落地调酒的存在。
闻命望着那堆被收敛好的衣服静静出了会神。
他先整理了夏装,把所有的短袖、薄款外套熨烫、收纳,又把大衣和冬装重新收拾了个遍,紧接着还把窗台和桌子擦了擦,给扫地机器人充上电,又把单人床的床单换好,这才又重新走回衣柜前,衣柜上的落地镜反射出一张年轻的脸。
窗外传来唱片机缓慢的摇曳声、小孩子咚咚咚上楼梯的跑跳声、还有飞机飞过天台时特有的嗡鸣感。
他打开半扇窗通风,又拉开衣柜,沉默着把香水罐子拧松,举臂在空中喷了喷,再缓慢地把盖子拿起来,愣愣盯着地面发呆。
等视线再次移回香水瓶上,他如梦方醒般露出怔忪的表情。那一刻他似乎在想什么,也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他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只是确认般按紧盖子,将香水瓶子放在暗格一角,关上柜门。
拜享乐主义者TINA所赐,闻命凭着自己并不多的经验与记忆辨认着这瓶香水,他大体能猜出来,这是瓶男用香水,名叫冷泉山时。
如果再没记错的话,这样一瓶可以轻易抵消TINA三分之一的工资。
他拿起水杯去厨房接水,自来水经过净化,带着一点点漂白剂的味道,他就着这股味道喝了一口,贝伦区的水很冷,和他手中的香水罐子一样冷。
“我说……”
闻命从回忆中抬起头。眼前的学生好奇道:“你是这里的学长吗?”
闻命冲着钟楼的方向看了眼,这才摇摇头,说,只是个游客。
他的下巴深深陷入微微敞开的柔软衬衣领中,戳开衣褶,露出一点点胸肌的轮廓。他很安静地蹲下身整理散落的纸页,又轻轻坐下,靠在椅子中揉眉心,这模样平添几分斯文儒雅,引来路人频频侧目。
闻命自己都没有发现,永远干净的领口、裁剪简约的黑大衣、带费尔岛提花图案的薄马甲和柔软衬衣……这一身整洁利落、充满文气的搭配,已经完全和德尔菲诺的城市氛围融为一体了。
又是钟楼!
似乎被勾起什么痛苦的回忆,学生脸上出现一种十分纠结的表情,匆匆拿手腕抬了抬眼镜,情不自禁而异常僵硬地随口转移话题:“先生您这是喷了什么香水,真好闻……”
他那个样子有些呆,闻命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声。
他似有洞察地说:“不要去爬楼,会毕不了业。”
“我已经挂掉一门课了!”那孩子肯定没想到随便一个游客都知道这里默而不喧的潜规则,而自己作为学校土著竟然踩了大坑。
接踵而至的是周围同伴的哄笑声。他们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闻命。
闻命一言不发,空气中有一股沉稳的、清冽的、性感的香气——那是种象征金钱和礼仪的香气。
他料想,那个人总是考虑很周全,为别人谋划的时候,异常妥帖,就算是气味和衣服的搭配,也要挖空心思,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发现,会不会记住他一声好。
男孩崩溃地吼了声,他上气不接下气,非常郁闷道:“为什么会有谣言说!爬楼第一名可以拿A+!”
他有一些胖,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类似小猪崽的抱怨声。
闻命又很浅地笑了下,这次他的笑容更加真实一些。他笑着冲小男孩点点头。
那群学生又开始尖声大笑,他们哄笑作一团,对着钟楼的方向指指点点。
然后话题很快跑开,他们热热闹闹讨论大学路上新开的奶茶店用货真价实的安格斯牛奶而不是植脂末,紧接着又讲学院后街酒吧里来了新的乐队表演,主唱很帅云云,当然所有的话题都绕不开考试和作业,这门课的老师喜欢挂科,那门课的老师喜欢点评“不知道你在讲什么,简直不知所云——”
这都是学生时代司空见惯的话题,充满幼稚而天真的快乐与烦恼,这群半大的孩子活泼好动,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无忧无虑、放肆地格格格笑着,手舞足蹈地跳开了。
闻命静静听着,似乎也被逗乐了:“你想拿Distinction?”
“谁不想?!”孩子瞪大眼睛:“我要拿全科A+套餐!我爸说了!如果我能考上初中部,他就带我去买最新限量款舰艇星战体验卡!”
闻命侧耳听着,他一言不发,眼中流露出某种怀念的表情。
直到那个男孩子手舞足蹈起誓、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闻命才抬手指向某个方向,笑眯眯冲男孩说:“也许你可以去荷花池边转一转,如果被小乌龟咬住了裤腿,就可以获得好运气。”
*
闻命没逗留多久,就离开了学校。
从海岛回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时敬之一直泡在在疗养仓里。那些陈年旧事也在他昏迷的时刻被翻找出来。
这期间发生了一点点小插曲。
时氏夫妇赶到的时候,时敬之还在手术中。时约礼手中正拿着通讯器,阅读那封时敬之亲手修订的、在西北地区流传的断绝关系“公告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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