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管我们的事?!”时约礼很是愤怒:“谁家孩子随随便便让爸妈离婚?!你不知道当个粘合剂!你还净添乱!”
那场战争持续了半个多月,紧接着大清扫任务来了。
那次任务非常严格,时敬之被拉去学校进行封闭式管理,时间长达一个月,每天2267,也就没了精力去想他的父母和家庭。
不久以后他去了奥本镇,被一枚弹片击中。
他不停地记起,光明街的事情。
十四岁的时敬之破坏欲是很大的,二十一岁的时敬之反思着,十四岁的时敬之罪恶深重,因为在光明街的时候他分寸大失,他褪去了所有冷静、理智、沉着的外壳,如一个脆弱的孩子一样瑟瑟发抖、整日不安,再向“仇敌”“文明社会的低端所在”妥协求饶,他甚至和这个人相依为命,这可能是时敬之这辈子做过的最最出格的事情。
他其实想过离开,无数次离开,可是都放弃了。
十四岁,他们都处在书本知识大于经验的年纪,于是向往漫无边际的流浪。
……也许是紫藤萝,也许是夜晚,又或者是在黑暗中摸索而来的人,使当年的闻命的心软软的。闻命曾经这样说。
可是就在那个雨夜,潮湿的雨夜,时敬之摸索着出门,孤注一掷想出门,撞到了门口的紫藤萝,疯狂坠落的雨水砸进他的后背,凉意让他激灵,鬼使神差地摘下一朵花,然后发呆。
他们在十四岁做着四岁孩童会做的事,幼稚地拜访整个世界的边缘,身影逐渐褪色在雪白的雨帘后。
后来闻命拉着他的手跑起来,在暴雨中奔跑,仿佛参加一场盛大的狂欢。
此后回到德尔菲诺的无数个,无数个,阴雨连绵的夜晚,他都在想念。
无数次午夜梦回,梦里有人在珍重无比地亲吻他的眼睛。
那是一种风吹池水般,几乎了无痕迹的痒意。
他忽然迟钝地明白,那是闻命所说的,爱意。
闻命静静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你喜欢我吗?”
时敬之问。
闻命不说话,一脸古怪和惊恐。
时敬之席地而坐,竭力探出身体,他无比安宁而缓慢地闭上眼睛,在对方唇上印了一个吻。
红头发弗洛伦惊呆了。
奥黛丽也惊呆了。
闻命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时敬之和别人唇齿纠缠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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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撑住!
其实特别好猜,说不定就猜中了!真的!!
第63章 Chapter 55④·镜像
半小时前,海岛教堂,众人又在做礼拜。
人们渐次走上前如亲吻神父的手背,跪在地上亲吻地面。
轮到闻命的时候,他问:“如果祷告可以赎罪,那那些奸淫幼童的神父也无罪吗?”
神父的论调一直是,我在宗教中获得安宁,所以我希望我能带给别人安宁。
所以他回答:“主与我们同在。”
整个仪式非常原始又守旧,相当符合“我们忠于主,而高科技社会是异教徒”的海岛风格。
在高科技带来便利,人们探索了星空和地底的秘密并且让上帝走下神坛以后,岛民们越来越将被高科技支撑起的联合政府视为异端。
他们竟然让上帝消失了!
没有信仰,怎么可以?!
教堂里摆满圣母圣子像,闻命觉得玻璃花窗有点碍眼,花花绿绿的,看不明白。
他出于某种考虑,走上前接受神父的祝福,他没有跪拜亲吻地面,只是鞠躬。
并且是郑重其事地按世俗方式深深鞠了个躬。
神父很诧异。
闻命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主与我们同在。”
神父惊惧:“疯子!”
闻命发笑:“即便是疯子心里也住着上帝,不是吗?”
无视对方惊异不定的眼神,闻命出了门。他原本要回屋哄时敬之吃饭,刚走了几步,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唤。
“syren.”
他转过身,目光突然顿住,全身肌肉紧绷成雕塑。
“………父亲。”
他的父亲又笑起来,温柔地走向他:“syren,你长大了。”
他的父亲总是神出鬼没,只要不主动出现,似乎没人知道其人到底会在哪里。
闻命垂下头,轻声说:“是的。父亲。”
他抬起头来,看向对方柔中带笑的眼睛。
“我长大了。”
“刚刚我回来,听说了有趣的事。”闻命一愣,心中突然又生出一种警觉,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父亲不知道的秘密。
他正准备仔细问问是什么,对方看着教堂里的人群,突然不满地问道:“弗洛伦哪去了?”
*
“……这是什么?”
“怪物。”
“我知道是怪物,奥黛丽,我说这是什么。屋子里为什么可以长出松树?”
“我也不知道。问问上帝。”奥黛丽喃喃着画十字:“我们不知道的事,就是上帝不允许我们知道的事。”
红头发弗洛伦满脸古怪。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风声,说闻命藏了一个小情人。
又火又辣,经常狠狠打闻命的脸,或者抓得他一身伤,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syren的小情人发小脾气。
他们调笑着让syren哄,也有人不怀好意,说操一操就好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有什么难的?
闻命全身肌肉紧绷,不发一言,只拿一双眼盯人,又是一副当年的野狗姿态。
弗洛伦满脸空白,趁着众人开大会的间隙偷偷溜出来,一定要把那个人看个明明白白。
他推门的时候,发现门竟然没关,那个人静静躺在一棵树底下,跟个仙灵似的。
仙灵就是凯尔特传说中偷食小孩身份的怪物,他们会偷偷和小孩互换身体,以人类儿童的身份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然后慢慢取代对方。
“喂——!”弗洛伦戳了对方一下:“喂?!你活着吧?”
他的眼睛突然直了,盯着对方颈侧鲜红的吻痕发呆,对方这时候醒了,他顺着树干直起身,衣领滑落,露出大片大片斑驳的痕迹。
这个人可能还没睡醒,一双涣散的眼睛迷茫地同弗洛伦对视。
弗洛伦眼神狂热。
然后更加不可置信的事发生了。
那个人冲自己特别开心地笑了一下,他开口说话了:“你喜欢我吗?”
操啊!有没有搞错!
弗洛伦突然冲窗外还在画十字的女人吼道:“奥黛丽!看着人!千万别让别人进来!”
“我当然喜欢你呀小美人儿!听说你又辣又浪,嘶——”
对方突然戳了他的胸口一下:“你疼不疼呀?”
“疼!疼!等着哥哥好好疼疼你,让你疼让你爽有你疼的时候……!”
对方忽然沉下眼睛,平静又缓慢地望着自己,“我可不想你疼。”
还没等弗洛伦反应过来,他又轻轻微笑,闭上眼睛吻过来,那一刻弗洛伦脑子里突然空白,完全不会呼吸了——
嘭!
“操…!”
那一天的事情,可能是闻命记忆中,最最惨痛的场景。
时敬之一脸茫然,看着闻命和人干架,他摸了摸耳边的脑波发射装置,非常困惑,然后看向远处。
“为什么不是黑色的?”他喃喃道。
“为什么还是可以看到闻命呢?”
闻命的拳头狠狠挥出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在砸一台电视机。
“syren!”奥黛丽冲过去,又不敢上前,全身的肌肉都在发抖:“住手syren!”
“滚出去!”闻命这次可能真的疯魔了,他在手上佩戴了一种微缩晶片,上面沾染了弗洛伦新鲜的血液。猛然恶吼出声:“奥黛丽!滚出去!”
奥黛丽六神无主,只知道哭,她急得到处乱转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下意识哀求上帝。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面盛满冷意。
可是只有一眼,对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自己,直直转向身侧暴怒的男人。
奥黛丽一愣,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猛然又听到一声惨叫。
“啊——!”弗洛伦撞上满是弹痕的墙壁,两眼一黑。那一刻身体带来的疼痛如同有人拿了钢叉在他神经上翻搅,他甚至能听到筋肉拉伸、扭曲、不堪重负崩裂的脆弱声响。
闻命死死卡住脖子,一点一点,“咯嘣——”一声,掰断了对方的手腕。
弗洛伦发出惨叫,左手软塌塌垂下。
奥黛丽惊呆了,嘴唇直抖。
闻命杀红了眼睛,那是一种非常缓慢的折磨,他一直盯着弗洛伦越来越恐惧的表情,甚至在听到骨头折断声时,猛然露出一个非常森寒的笑容。
那一刻他的表情是扭曲又可怖的,仔细看的话,暴虐的眼中痛苦和快乐夹杂,然而最深处又透着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他背对着所有人,所以看不到,时敬之的眼睛,静静落在他身上,“你怎么敢…”
闻命声音嘶哑地说着,感觉视网膜里充满了尸臭味:“你怎么敢…”
然后他一点一点,收拢了捏住对方喉咙的双手,弗洛伦发出濒死的岔气声。
“救救他…!”奥黛丽忽然冲向时敬之,跪在他身旁说:“救救他!”
她不停在胸前画十字,急到哭,六神无主地浑身直抖。
然而对方并没有看她。
很奇怪的,对方一直望着闻命的背影,眼中出现一种复杂的情感,恍然、痛苦、迷茫、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歉意。
歉意…?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她大为震惊。
“离开这间屋子,闻命。”时敬之望着他的背影说。
闻命揍人的手突然停下了。
然后他没听见一般,一拳一拳用力砸下去。弗洛伦的身体仿佛已经完全融入了破旧的墙壁。
“离开这间屋子,闻命。”
时敬之又说了一遍。
他不停重复,随着他讲话越多,闻命打人的频率越快,后来乱七八糟,他仿佛只是在困兽般暴躁地宣泄。
“离开这间屋子,闻命。”
“你打他是没用的。”时敬之低声说着,紧接着用一句话让闻命的行为戛然而止。
那句话声音特别小,但是时敬之知道,闻命听见了。
因为紧接着对方挥舞的拳头就停在了半空。
*
那一天可能是时敬之在重逢后,第一次看到闻命哭。
男人后背的肌肉紧绷,但是他慢慢松开了双手,转身冲他踉踉跄跄走过来,着魔一般嘴里喃喃着,“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他看向时敬之,浑身一僵,突然冲过来,
死死抱着他死死不撒手。
闻命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捧着他的手和脸不停地检查,把每一根毛发都不放过,
“小敬?!”他冲上来,空着两只手,围着时敬之转圈,想碰又不敢碰,满脸惊慌:“你有没有事?”
他不停比划说:“你有没有受伤?”
可是不论他怎么说,时敬之都没有反应,他只是用一种很安宁的,又很平静的对方望着闻命,像是看着某个肆意哭闹的熊孩子。
“小敬?”闻命惴惴不安地看他,一脸茫然。
“闻命。”时敬之把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可是他刚开口,闻命就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死死抱住怎么也不撒手:“好了!不要说了!”
“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没有关系你没有受伤……!”
时敬之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拥抱他的身体瞬间不动。
他直挺挺站着,透过闻命宽阔的肩膀,一直看向前方,弗洛伦的五官扭曲,四处充满紫色和青色的淤痕,
“滚出去!!!”闻命突然嘶声大叫:“滚出去!全都滚出去!”
“滚!”
奥黛丽轻微的哭泣全被憋在嗓间,空气静地只剩下海潮声。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哭泣。
很突兀,愈演愈烈,愈来愈响,然后像是闷在什么鼓面中,如被包裹在密布云层中的沉闷雷声。
闻命的脸全都埋在他的脖颈中,他猛吸一口气,很慢、很慢的,泪水流进了时敬之的脖颈中。
声音里全是难言的脆弱。
“你怎么敢……”
他压抑又绝望地哭,甚至把拳头都给塞进了嘴巴里,似乎就可以把那些哽咽全部堵在胸口。
“抬起头来。”时敬之说。
“抬起头来。闻命。”
“把头抬起来。”时敬之说:“闻命。”
“闻命。”时敬之感觉脖子某侧对方的锁骨很硌人,他望着墙上布满的血污,又慢慢转过脸,看向对方。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闻命脸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用手指一点一点描摹他的眉眼,把眼角和侧脸溅到的血迹轻轻抹去。这个场面其实很温情,但是闻命听到脑子里嗡嗡直响,时敬之的手指抚过的地方,渐次弹起悲伤的旋律。
时敬之很缓慢又仔细地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音乐变得更大声了。
闻命渐渐忘记了呼吸。
时敬之一丝不苟,这是这么多时日以来、甚至是重逢以后,他第一次,对着闻命露出这种安宁,柔和,怜悯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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