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问泽遗勾起唇。
“那往后得空,师兄可要带我去看看。”
“自然。”
兰山远温声:“师弟想去哪赏景,我都可以带你去看。”
窗外雨声孱孱,两人从南疆说到中土,再说到北境寒池,短暂卸了身上的重担。
可问泽遗能看出,兰山远自始至终都欲言又止。
像是怕说出什么话,毁掉眼下和谐的气氛,却又不得不挑起话题。
“师兄,你想问什么?”
他其实能猜到兰山远的问题。
这确实是一个横亘在与其他正道修士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你想如何处置身上的魔气?”
兰山远攥着茶杯,终究还是问出口:“修魔到底会被反噬,望师弟好生考虑。”
问泽遗手凝滞了下,用帕子擦去沾染指尖的果液:“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兰山远没打算问他是如何修魔,但为了方便他知晓前因后果,从而做出判断,问泽遗还是和盘托出。
“年少无知时瞎闹,赌气学了一大堆魔族心法,发现出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除,却很难除掉。”
兰山远听着,眼中露出丝心疼。
“修魔并非师弟的错。”
“师兄不必为我开脱。”问泽遗坦然,“自打清楚自己魔性深入骨髓,我就知道前路艰难。”
他承了原主的宿命,自然也不会逃避原主遗留的过往,未走的前路。
过往不可追,可前路尚且能选择 。
“比起被戳穿然后让千夫所指,我倒是怕哪天魔性暴露,让人直接捅穿心窝子。”
说这话时,他余光看向兰山远。
如果兰山远对他的话反应激烈异常,就说明兰山远也极有可能知道原书的剧情。
可兰山远面色如同刚才。
“眼下切勿想太多,先找办法化解。”他语调平淡,却暗压着说不明的情绪。
“我可以暂时缚住你体内的魔性,让其不会爆发,也不会让人察觉。”
“但不是长久之计。”
“彻底根除的办法,我需回宗后查阅典籍。”
这些年持明宗鲜少有修士入魔,更没有问泽遗这般入魔深重的修士,所以哪怕是兰山远,觉得棘手也是正常。
“好,多谢师兄。”
问泽遗面上希冀,心中却在苦笑。
兰山远不知道,藏书阁那些典籍都快被他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办法不是办不到,就是很危险。
危险到连他都不敢试。
比如什么抽筋洗髓,重塑经脉,说是手术更像酷刑,瞧着连谷雁锦和云薏这种级别的大能都不敢亲自操刀。
况且谷雁锦要是知道他入魔,不把他丢出持明宗都是仁慈。
又比如什么用更多魔气以毒攻毒,更是没有证实过效用的办法,玩不好可能他这辈子彻底就完了。
所以他一直用穹窿给的魔功吊着,力求将魔性往下压,可越压却也越困难。
他想了一圈,勉强靠谱的办法倒真是有个。
却令人难以启齿。
————找个灵力契合的木灵根高阶修士双修。
这办法说不出口,但找到合适人就是百利无一害。
一来两边都能增长修为,二来他的魔性可以被缓慢除去,三来木灵根是最不容易沾染魔气的,还不会被他身上的魔气害到。
可比他境界高的木灵根修士没几个,多数比他大了上千岁,不是有道侣就是断情绝爱。
他能找得到,也真愿意去找的,只有兰山远。
所以兰山远会答应吗?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问泽遗止住胡思乱想,避开兰山远的视线。
这有点太快了,而且典籍里也没说需要多少次。
想必是成百上千次。
第61章 夜中
雨直下到黄昏才停下。
趁着兰山远在回宗门递来的书信,问泽遗修补好了略有破损的灯笼,提起来试了试。
他手没生,扎得松紧程度刚好。
“我想去河边看云莲。”
淡蓝色的云莲只在南疆有,其形状若昙,生于浅水,会在夜晚开花时散发极淡的荧光。
如今,正是云莲开放的季节。
“既然师弟想去,眼下正是好时候。”
兰山远回了信将纸鹤放到窗口,把引水珠制成的坠子挂在他脖颈上:“但夜露深重,不宜在水边久留。”
坠子做工精巧,上品引水珠被藤蔓状银饰环绕,不显繁复浮夸,用来衬问泽遗的面容刚刚好。
引水珠制作的饰品不足以让他在雨中待得舒坦,但足以抵挡眼下略微潮湿的环境。
“多谢师兄。”问泽遗笑道,“过几日,我再给师兄备个回礼。”
拼财力他比不过兰山远,可论手巧,他不会输持明宗任何一人。
“好。”兰山远看着光彩照人的青年,目光变得温柔。
下楼时,掌柜趴在桌子犯困,让他们逃过一劫,省得被掌柜脑内编排。
涌入南疆的人潮之中,再是所谓大能,也不过芸芸众生的一员。
两人肩并肩,穿越过孩童的吵嚷,妇人们的嬉笑,老人的私语。
水只到小腿肚的河流里,温软的夜风拂过半透的花瓣。
问泽遗半蹲下身,出神地看着云莲纤弱的叶片。
来看云莲的百姓三三两两,四五岁的孩童想要趟水去碰触花朵,被母亲连忙抱起。
“不能下水,很危险。”
母亲严肃地叮嘱,孩童眨了眨眼,也乖巧地听话,奶声奶气应着好。
两个读书人对诗对得脸红脖子粗,看样子要打起来了,旁边路过的杀猪匠扫眼河水,就兴致索然别过目光。
他们生活在此处几十年,年年都能瞧见这风景,也不知哪里好看了。
“真好。”
良久,问泽遗站起身来。
云莲的微光被百姓们手中的提灯掩盖。
提灯的光映照出人们的笑脸。
如今的皇帝还算治理有方,所以除去个别过于偏僻地方的地方太难管,凡人们生活的都称得上安康。
“是你救了他们。”回去的路上,兰山远轻声道,“若是没有天降大雨,滋养云莲的水会枯萎,南疆将陷入十年未有的困局。”
“我?”问泽遗愣了下。
“算不上,只是一场雨而已。”
芸芸众生,本就是渺小又伟大。
如果修士们不管,定然会有人趁着灾难哄抬粮价,趁乱作乱。
但与此同时,也也定然会有人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
而他所做的只是举手之劳,换成谁到化神期,都可以做。
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问泽遗好奇地循着方向看去:“师兄,那处是在做什么?”
兰山远侧目,却是在看问泽遗:“像是有人在闹洞房。”
唢呐声伴随着锣鼓,隐约还能听到南疆特有的银笛声声。
“我们同主家非亲非故,这热闹是凑不得了。”问泽遗伸出手去,接住片恰巧落下的辛夷花瓣。
皎皎玉兰花,不受缁尘垢。
走着走着,哪怕再弯弯绕绕,还是得回到客栈门口。
问泽遗活动了下筋骨,叹道:“明日就该回去,希望今晚能睡个好觉。”
“师弟早些休息。”兰山远语调关切。
他们在楼梯旁分开,在问泽遗的强烈要求下,兰山远先行上楼。
问泽遗则走上前去,唤醒睡得迷糊的掌柜:“掌柜的,我还要间屋。”
昨晚还有共处一室的理由,今晚只能自己单独睡一间了。
“好。”
掌柜回过神来,看到问泽遗孑然一身,倒吸了一口气。
之前黏着他的师兄上哪去了?
昏黄的灯光照得问泽遗像是心不在焉,微红的脸上有几分憔悴。
他脸上看不出明显悲喜,掌柜权当问泽遗被夜风吹红的脸是因为失意。
“小兄弟。”掌柜边摸钥匙,边斟酌着开口。
“我看你师兄挺疼你,闹脾气得有限度,要珍惜眼前人。”
问泽遗:?
他怎么不珍惜兰山远了。
“他是挺疼我的。”
问泽遗收了钥匙,对着掌柜微笑:“多谢掌柜,我先回去歇息了。”
他笑得太好看,冷清的面相瞬间温柔三分,让掌柜晃了神。
是他多管闲事瞎操心。
就这模样,恐怕就是闹脾气,都会有人乐意哄。
许是掌柜刻意为之,他的卧房就在兰山远隔壁。
问泽遗躺在床上,下意识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木桌。
他趴在窗边挂了只灯笼,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冲隔壁道了晚安。
“师兄,你也早些睡。”
“好。”
兰山远的声音散在风中隐约的花木香里。
问泽遗躺回床上,安心地沉入睡意之中。
意识模糊又清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原本的床上。
可之前有经验的他,立刻明白自己又做了梦。
因为他手边散着白衣,而白衣的主人,正跪坐在他的身上。
某处摩擦着布料,瞬间点起火来。
“师兄。”
短暂的怔愣过后,他忍住挺腰的想法,为自己起了反应难堪,连忙别过头去。
他身上衣物齐整,只是露出半截精瘦的腰来。
可兰山远只剩下上半身的衣服齐整,下面......
这又是什么梦。
之前那些也就罢了,好歹有给准备的时间,也让他能反应过来,可这回居然猝不其防梦到兰山远拿他自娱自乐,亵玩自己。
“你不喜欢?”兰山远的声音不带多少情//欲,他只是希冀地看着问泽遗,胸膛却起伏得剧烈。
就算说不喜欢,可诚实的身体却很难真做到没反应。
问泽遗选择沉默以待。
他之前没研究过这方面知识,确实不知道怎么做更合适。
这场景太真实,他很难将其类比成寻常旖旎的梦。
兰山远似乎是看出他的局促,了然:“我点到即止,你切勿紧张。”
前面又传来了难以言说的感觉。
问泽遗胡乱点了点头。
清晨。
他冷脸收起亵裤。
就知道最近容易做些让人浮想联翩的梦,所以问泽遗没带罩衣,却带了亵裤。
要不是太难启齿,他都想去找谷雁锦开点药了。
“师弟。”
门外传出兰山远的声音。
问泽遗调整下面部表情,神色自如地给他开了门。
虽然很难把晚上抱着他蹭的兰山远和白天的师兄分割,但装傻总归是做得到的。
“我们该回苍巽山了。”问泽遗正色,“对于丹阳的处置,苍雀族理当已有定夺。”
“是。”
兰山远颔首:“若是师弟准备万全,我们即刻启程。”
有术修施阵,回苍巽山不过转眼的事。
看到兰山远的背影,问泽遗喉结滚动,心中念着清心的咒,默默移开目光。
“师弟,怎么了?”
兰山远回眸,面露不解。
“没事。”问泽遗打着哈哈,“就是在想,过会别遇到麻烦才好。”
“有师弟在,自然不会。”
兰山远微微勾唇,宽慰道。
为了不过于显眼,他们只传到离驻扎地半里路的地方。
走了没几步,大老远就能瞧见前面乌泱乌泱围着修士。
有人族,也有苍雀。
苍巽山一带的土质偏黏软,雨都过去大半天了还滑腻腻的,一脚一个坑。
还没到跟前,兰山远就被路过的莳叶谷长老喊走。
临走前,他不放心地看了问泽遗一眼。
问泽遗用眼神示意他安心,随后大步往前。
一个红发少年跪在地上,膝盖陷入泥中,裤腿全沾染了脏污。
“赐翎?”
问泽遗上前,喊住凑热闹的莫且行:“他怎么跪在地上,没人拦着吗?”
“副宗主可算来了。”
莫且行无奈:“这鸟崽子蛮劲大得很,压根拦不住。”
他啧声:“而且这是人家族长的儿子,金贵着,哪有人真的敢动。”
“他为何跪在地上?”
“还不是因为他那混账哥哥。”莫且行压低声音,“依照族规,他们族内想要用剮刑。”
“谁都知道,那剮刑是极其残忍的。”
所谓剮,就是把身上的羽毛拔干净,再把肉一片片割下来,咽气之后都不停下。
“他想给自己哥哥求个痛快的死法,而且听说那教唆他哥的三爷跑到北境魔域,还想去北境追杀三爷。”
问泽遗微微蹙眉:“他哥之前还说上家三爷神出鬼没,怎么知道三爷跑哪去了?”
“他说他哥后面招认,听见三爷亲口说了。”
莫且行磨着后槽牙:“要是这事是真的,倒像是魔族挑衅咱们。”
毕竟其他地方人妖两族还能追过去,魔域那处,只有魔能活得潇洒,人和妖去了都得受气。
问泽遗了然:“我和他说几句。”
他挤进人群,修士们赶忙让开道,有些识相的更是直接离开此处。
赐翎听到声音,怔怔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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