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肃是个贪官,贪官最会认识好东西,把鎏金玲珑球收起来,又看了一眼温阮身上衣服,立刻招待上菜,且还叫了人来陪客。
叫了谁呢,也是很巧,他叫了苍昂。
温阮:……
苍昂:……
温阮眨眨眼,才看杨肃,做讶异状:“这位是——”
“容我为小少爷介绍,这位呢,是漕帮的帮主,苍昂,外面人不懂,称一声昂爷,少爷不是打京城来的,那回去时,不防让苍昂安排船,他们漕帮的船最稳最好,行的最快,还不耽误事,”杨肃说完,又看向苍昂,语气可就没那么热情了,讳莫如深,带着警告,“这位是京城来的小少爷,今日你运气好,碰着了,来见个礼吧。”
他此举当然是有用意的。
一来少爷年纪小,涉世未深,不懂这官商漕帮的弯弯绕,不可能觉得江湖泥腿子是助力,但一定会对江湖事好奇,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一块吃饭,如果回京城时能照他安排……这条人脉不就稳了?
二来苍昂太傲,分明只是江湖上混,刀尖舔血卖命的人,竟然有那么多坚持,那么多规矩道道,比他这个当官的还有骨气,那不得折一折你的傲骨?
你跟我能对着杠,行,你对京城里来的人杠一下试试,你敢么?只要这回跪了,下回你有什么理由不跪?弯下去的腰,还直的起来么!
他想羞辱苍昂。
苍昂一向悲喜不形于色,叫人看不出情绪,但这回他弯了腰了!他果然朝人小少爷行礼问安了!
“在下苍昂,见过少爷,少爷一路行至此,可还安顺,可有愉悦享受?”
果然还是识时务的,之前是嫌他这个府尹不够看?
杨肃眯了眼。
温阮:“昂爷若是能带我水上见识见识,我会更愉悦更享受。”
苍昂:“水道凶险,少爷还是只在缓处看看的好。”
温阮:“凶不凶险不险,有你昂爷,不就不凶险了?”
果然,小少爷就是个不谙世事的。
杨肃拍拍手:“来,都愣着做什么,上酒啊!奏乐!”
温阮于是看到了贪官的排场。
乐姬数,舞娘数,每一个走出来都貌美如花,风情万种,更难得的是,几乎所有人个头都差不多,身材都差不多,当姑娘们同一个动作,同一个频率摆动时,美感风情加倍,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温阮端着酒盅,随着曲子轻轻晃动,一双眸子似阖似睁,笑唇勾起漂亮弧度:“杨大人会享受啊。”
杨肃:“少爷觉得这曲子如何?”
温阮哪里会这个,他这辈子最头疼的就是乐理,什么曲子什么舞,一概不懂,就挑了个方向点评:“这琵琶听着不好。虽技巧不错,听不出不和谐之处,但毫无感情啊,尤其这挑弦,撩弦,指法欠些美感也就算了,一把琵琶,没有情感注入,听不出诉说感,不能寓情于景,不能如泣如诉,没有缠绵感,也无法催人泪下……这也能叫琵琶曲?”
阁楼上,邾晏唇角微微勾起。
蓝田:“少爷……这么懂琵琶?”
“他不懂,只是听过我的琵琶曲——”
邾晏垂眸看着花团锦簇里的小少爷:“自然全天下的琵琶曲,都看不上了。”
杨肃深受震撼,果然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小少爷,对乐理这般通达,这么好的曲还能挑出毛病嫌弃!
温阮懒懒道:“我可是听说杨大人这里有好东西,才来玩的,结果就这?”
杨肃笑得颇有深意:“少爷这么说,苍昂该要不高兴了。”
温阮看出来,这狗东西对他仍然有怀疑,注意趁机会试他呢:“哦?为什么?”
“这位琵琶手,就是为苍帮主来的啊,”杨肃目光掠过苍昂,似笑非笑,“莫看苍帮主将进而立之年,实则还没娶妻,外界心慕他的姑娘……男子也是,不计其数,我还听闻过一段艳事……”
温阮啧了一声,看向苍昂:“昂爷这品位,有待提升啊。”
苍昂似有不悦:“杨大人说的也算不错,但我自有择妻标准,不敢耽误别人。”
温阮:“哦?”
苍昂慢条斯理:“我家中有个弟弟,对未来嫂嫂有些要求,言我吃的糙,干活糙,担心我饿死,说嫂嫂至少得擅厨艺,管的住我,才好结夫妻缘分。”
温阮:……
杨肃:“这岂不是要找个胭脂虎?可不怕苍帮主的,世间能有几个?”
就这一张充满杀气的脸,这副过于彪悍的身材,别人谁敢管?
阁楼上,蓝田道:“杨肃在为难少爷。”
邾晏眼神微戾:“显然。”
他过来的匆忙,猜不到阿阮到这里怎么展开想做的事,但很显然,他认识这个叫苍昂的,而且很熟,那些走丢的过往里,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昂爷身边的人不行啊,”温阮调侃苍昂,“既然不喜,别人还能追着你到这里,哪来的消息?我身边反正不能有这样的人,有就杀了。”
他感觉,他猜到苍昂想干什么了。
果然,苍昂脸色暗下去,慢慢回身,看向后面跟着的人:“是谁流出的消息呢?”
温阮立刻注意到一个神色不对的:“南星——”
南星立刻过去,把人揪了出来:“就是你,背主卖消息么?”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
这人惊的眼珠子乱颤,但他下意识,看了杨肃一眼。
南星的刀已经架到了这人脖子上,隐有血线沁出。
这人扑通跪下去:“我没有,昂爷饶命啊……我可是你的人,你就这么任由别人欺负?”
苍昂不动声色:“这位可是府衙贵客,京城来的小少爷,我又能如何?”
这人挣扎,南星的刀可没动过,他自己这么撞,可不就血流了出来?他牙齿磨得咯咯响:“我对你忠心耿耿,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苍昂一副无奈的样子。
这人突然冷笑:“你果然早知道了吧,那批货是因为我丢的!你不喜欢我,不想重用我,反而重用功劳没我高的兄弟,我便不跟你了,有什么错!你活该失了那船粮食,你不会有好下场!不过一个船上生下来的贱种,真以为——”
温阮抬手,南星刀落,这人扑倒在地,抽搐两下,断了气。
“抱歉啊,手太快,”温阮微笑,先朝杨肃点点头,才又看向苍昂,“我最讨厌背主的人了,性子又急,竟然直接帮昂也解决了,昂爷不会怪我吧?”
他不喜欢杀人,但并不是不会。
穿过来太久,早已抛却了最初那份天真,他若不学着适应规则,早死了。
第44章 本王要他
一阵微凉夜风袭来, 烛盏爆出一个灯花,花厅气氛瞬间变得肃杀。
没人能想到,这位言笑晏晏, 精致如玉的小少爷, 竟然轻描淡写, 就杀了一个人。
尽管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背叛者自己也知道, 终会迎来审判处决,尽管这些都是底层人, 上位者本身就拥有生杀大权,可小少爷这般温软,竟然也……
杨肃有点可惜死的这个人,埋进漕帮的钉子,替他办事已近两年,贪财好色且没有底线,只要钱给够,什么都肯干,他还是给苍昂留了面子的, 此前并没有借此掀翻了漕帮,不过今天死了也就死了——
毕竟今夜之后, 这人也不再有用武之地。
他只意外了一瞬,双眼就亮了,不不,这没什么好意外的,这才是真正京城大少爷会做的事!
若是这点场面就怕了, 惶惶不敢动,怎么可能是京城呼风唤雨, 谁都愿意给面子,连皇子们都能交好来往的少爷呢?
杀人不可能舒服,温阮觉得这辈子都不会习惯这种事,在这种社会制度讲什么人人平等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天才,可以推动社会文明进展,他只能尽己所能的做一件事,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种地,搞一些小发明,让普通百姓能过得稍稍好一点,其它的,是掌权者该做的,愁也没用。
他有点想吐,但他表现的很稳,在南星把尸体挡住后,也能扯出笑容,懒洋洋看杨肃:“府尹大人还在这里呢,昂爷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杨肃同样微笑看向苍昂,同时挺起了腰。
毕竟是‘手下自己人’被别人处决,怎么圆都丢面子,苍昂只能做憋屈状,桌子底下的手什么动作,没人能看见,但指骨捏的咔吧咔吧响的声音,没人能错过。
“背主求荣,他死的不冤枉。”
“这就对了么,”温阮看向杨肃,“咱们吃点菜?”
“对对,吃菜!”随着杨肃招手,下人们鱼贯而入,添了份螃蟹,“少爷尝尝这个。”
温阮:……
你不是说有什么王爷要款待?这一桌都三人了,酒菜都上了,连螃蟹都端上来了,王爷呢?你怕不是在骗人?
杨肃当然没骗人,简王殿下的确在这里,突然来的,行踪无人知晓,什么都不说,不接受他的招待,不接受他的逢迎,礼物更是一个不要全看不上,他说什么都没用,一整个就是冷酷,直接征用了园子里最高的阁楼……
他悄悄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再看小少爷,脸色就更和蔼了。
他的确有点指望这位小少爷,如果他目前所得的消息都是真的,那么只要把这位少爷伺候好了,那边简王殿下兴许愿意给个面子,只要能和简王殿下搭上话,他还需要什么冯姑子牵线人脉?
但这话不能说,他不可能在少爷面前露怯,而且也要试一试这位少爷的深浅,别帮不上事,反倒拖累了他。
“……这螃蟹呢,是本地特产,还没到最肥美的时候,我挑的是初批成熟里最好的,少爷若是喜欢,便多尝尝,这东西娇贵,运输不易,哪怕是苍昂的漕船,也不能保证运到京城还是活的,少爷平日该少有尝到……”
温阮看不出杨肃用意,在侍女端过的盆里净过手,就开始拆螃蟹。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有力量感,使用工具拆螃蟹时,尤其显得优雅,赏心悦目。
阁楼上。
蓝田看明白了:“少爷方才杀的,是杨肃的人?”
邾晏:“他和那个苍昂,在打配合。”
这颗钉子大约埋在身边时间不短,苍昂早就知道,但不方便下手处理,今夜正好是机会,温阮伸手就帮了……
不曾想他们竟如此默契。
蓝田:“少爷看上去很果断。”
一点都不怕杀人,那将来进了简王府,也会适应很多。
“不,他并非无动于衷。”
他不开心。
邾晏不喜欢温阮现在脸上的笑,以后也不想看到,一点都不好看。
师牧云说,人娶回来是要好好过日子的,要让对方过得好,自己就得懂得疼人,万事不能总较真,婚姻里,没必要什么都争个高低。
方锐说,不管他爹他娘为什么吵起来的,吵成什么样子,道歉认错的都是他爹,他爹说跟媳妇低个头,不丢人,相反,没媳妇疼,才丢人。
邾晏决定,不再惩罚温阮了。
他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
蓝田:“主子是要……见少爷?”
不是说之前要惩罚少爷,不让少爷见着么?
邾晏:“他此刻一定非常思念我,哭了可怎生是好?我总不能传出坏名声,叫别人以为我无情冷淡,对发妻不好。”
蓝田:……
醒醒王爷,您有过好名声么!
您到底怎么看出来少爷很想你,还会想你想到哭的?
“不过在此之前,”邾晏眯眼,“去查查苍昂,他说家中有个弟弟是怎么回事?”
他总感觉有些微妙,不太喜欢这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感觉。
而且不管这个苍昂是什么人,都不太行,若他在下面,必不会叫阿阮难受。
……
“这什么破邪教,狡兔三窟,故布疑阵,邪门歪道让他们研究透了是吧!”
河边,霍二少正在发脾气,今日这么难能可贵的机会,少爷在杨肃那里舍生忘死,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他竟然到现在一无所获,一个娘娘教据点都没找着!
分明之前得到的线索显示,就在这附近啊,怎么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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