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从锥心的剧痛中回过神来的吴千殊,抬起未被击中一侧的手,抚摸着代虑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手掌,想安慰什么,但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
肩膀的伤,怎么还影响嗓子了……
他努力地张张嘴,想出声,但不料拼尽全力只有一声凄厉的嘶鸣,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身上各处传来不同程度的剧痛。他好像陷入一片泥沼,黑暗无光,身体不住地下沉,没有尽头。
代虑闻声抬头,水雾朦胧的视线间映出吴千殊青筋崩起的半边脸……无数道黑红色的纹路从肩膀向同侧脸颊蔓延,原本乌黑的眼睛正在被一抹诡异的红色侵占,妖艳、恐怖。
“忘了跟你说,临行东方前,我拜访了一下该隐,他送了我远行的礼物……”
“血清!”代虑站起身来,攥紧手里弹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在抖,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镇静。
安士白手掌微转,解了空间结界:“带着你的诚意来沪港见我,你若是想拼得鱼死网破,我也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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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虑带着吴千殊回到情报部在京都的据点,一方面派人去寻城山墨,一方面让人寻朱砂。
那枚子弹虽然只是普通的金属弹头,不是炼金弹头,不会侵蚀掉吴千殊的生命,但是子弹里有该隐的吸血鬼毒素,如果不及时寻得血清,吴千殊会完全被同化,成为该隐的眷属。
很快,部属就送来了朱砂,来不及犹豫,代虑便在地上画了一个六芒星法阵,阵眼是一个十字架,密密麻麻的希伯来文环绕周围,之后让吴千殊躺在在法阵中间。代虑寻了根钢针,在油灯上简单燎了燎,便站到阵眼,解开上衣将钢针毫无犹豫地插入胸口,短暂停留后猛地拔出,直直钉入吴千殊的胸口,针尖淡淡紫色的光芒随着鲜血,笼住吴千殊的心脏。
一系列紧急处理后,代虑简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便穿好衣服到外边,向部属交代了几句开了个传送符,立刻前往沪港。
沪港的使馆直接建在租界,里边高耸的建筑间行走着各种白色人种,偶尔有几个东方人走过,不是被嫌弃就是被驱赶,所以当代虑站到使馆区时也不免被门口的卫兵拦下。
代虑看着眼前穿着西式军装的东方人,忍不住皱皱眉头,想到吴千殊口中全军覆没的执行部,再看看眼前这个有着同样黄色皮肤的人,一时感慨万千。
代虑也不想和他废话,掐诀施了个昏睡咒,步履匆匆得直奔安士白的办公室。
代虑到安士白办公室次数比之吴千殊到阿撒兹勒办公室的次数不知道多了多少倍,所以他极为轻松的便进入尖尖的建筑内,随着代虑的深入,很多人认出了他。
“代虑先生。”有个叫不出名字的旧人冲他招呼。
代虑无心寒暄,冲对方微微颔首示意,便迅速告辞离开。
没有敲门,代虑一脚踹开门,惊得里边和安士白汇报工作的秘书一个激灵。秘书转头望向代虑,发现他只是一个东方人,惊恐瞬间变成不耐烦。但是代虑也不想和这个秘书计较,径直走上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备茶。”安士白冲秘书吩咐。
秘书一愣,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正犹豫,又听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人招呼一声:“红茶,谢谢。”秘书有些拿不准,向安士白征求意见,安士白颔首,默许了男人的要求。
秘书离开后,安士白脸上的笑容更灿烂,让人如沐春风,好像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威胁,但是代虑清楚这个人究竟有多危险。
“说吧,要如何才能给我血清。”代虑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你发誓帮我一件事,我现在就把血清给你。”安士白拉开自己办工作的抽屉,取出一个小箱子,上边有一个赤色的十字法阵。
“你就这么信我。”代虑对他的爽快有些出乎意料。
第十五章
安士白拍拍箱子,一脸胜券在握:“若是连你都无法相信,那生命与生命之间未免太冷漠。不然你觉得加百列会选择你?而且,我觉得这件事与你的目的也是殊途同归。”
代虑翻了个白眼,双手交叠按在方才被戳了个窟窿的胸口,正色低语立誓,末了,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说吧,你想做什么。”
“我要你强行晋神……东方晋升上神必然会和天界联系,所以代虑的神脉定然会在晋神时打开天界的封印。”
东方的修炼方式不同于西方,西方主要依靠先天天赋,东方主求后天努力,强行晋神,无异于揠苗助长,一旦失败,魂飞魄散……
“你想我死?”虽然是个问句,但是代虑对于安士白的计划没有丝毫震惊。
安士白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只是为你的夙愿提供一个方案。你以代虑的身份在东方行走实在不便……你不属于东方,但你又回不去西方。”
代虑没再废话,上前拎起箱子,冷声威胁:“吴千殊无恙后,我会回来的。若是他有事……大不了放弃过往的一切,我不介意以安士白的身体度过余生。”但是方走出几步,一些虚无缥缈的想法没来由地浮上脑际,驻足回身问,“黎合说他偷听到你一个秘密,是什么。”
“黎合?”安士白还未从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平平无奇的东方人名,但是代虑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好努力回想了一下。
“另一个被你一击毙命的东方天神。”代虑咋舌,有些怒意。
“噢,那个人啊……他没告诉你啊,我以为他和你摊牌,其实你应该感谢我,他听到了你的真实身份,我帮你除去一个心头大患……”安士白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质问一个天神的生死。
代虑不耐烦地打断他:“那是我的秘密,我在问你你的秘密。”
“也没什么,就是原本想设计你强行晋神,打开东方天界封印……不过现在我们推心置腹了,中间无需谎言了。”
“你我之间,还到不了推心置腹的程度。”代虑沉着脸,甩袖离开。
拎着箱子,方一推门,看到秘书端着沏好的茶正欲敲门。
代虑就着茶盘,自己倒了一杯,末了客气一句:“好茶,多谢,有劳。”便加快脚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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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京都郊外,看着通往情报部的小路,代虑有些五味杂陈,有些说不出来的苦涩盈满喉间,方才的茶都压不住,冲的脑子都有些迷糊……
“我遇到了安士白,误听到他好像要背弃和一个什么人的合作……”
安士白说黎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他应该知道安士白背弃的就是和自己的合作,但是他还是隐掉了有关于自己真实身份的部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黎合是上仙,他比谁都清楚上仙强行晋神,若是失败会有什么后果。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并非他认识的那个代虑,他原本可以直接一走了之,拿着君曰上神留下的刀片去南境,寻求宁盟的庇护。毕竟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是伤害他同伴的异族之徒。但他还是拼着一条命返回给自己示警。
是相处的时间太长,有感情了,还是他觉得即使是去了南境也不会再有生路,想借此将天界的重任绑在自己身上。
可是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找到神脉里的钥匙,又怎么确认自己会在对东方有利的时机将封印打开。
赌人心吗?
不像是东方所属的处事风格,毕竟吴千殊一只乌鸦都明白人心险恶……
那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呢?
无数种可能性浮现在脑中,但是久久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思考良久,已经走到情报部的楼下。
拖着绷着弦高强度运转的身体靠近吴千殊的房间。
城山墨已经守在门口,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代虑从未见过的男人,那人外观极其壮硕,但整个人散发出历尽沧桑的沉重与乏力。
“虑哥!”城山墨迎上来,倔强的脸上是强装的镇静,但当与代虑对视的片刻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回来了,没事了。”说完,来不及细问便匆匆越过二人,进入房间。
房间里保持着自己离开前的样子,想来是情报部部属连城山墨也拦着,连他都没让进。躺在符阵中间的吴千殊和自己离开前并无不同,没有任何异化的征兆。代虑拎着箱子走到吴千殊身边跪坐下来,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情,将箱子里的那一管液体抽到注射器里,之后从吴千殊的颈侧注入身体。
血清刚进入吴千殊身体时没有任何变化,代虑不由得提起心来,但好在,很快,血清发挥了作用,吴千殊身上蔓延起来的黑痕,慢慢消退。
代虑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吴千殊胸口里的钢针取出来,扔到一边,整个人有种大病初愈的脱力感,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听到吴千殊转醒的呜咽声,慌忙坐起,上前探查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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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千殊的视线依旧模糊,但还是试探着开口,没想到嗓子已经没有大碍了:“代虑……”
“别怕,我在。”代虑抓住吴千殊的手。
吴千殊感到代虑的手在微微颤抖,以为他又哭了,赶忙用力反握回去,予以安慰,另一只手撑着身体想坐起来,安慰一下毫无安全感的自家上仙。但不料自己还没来得及发挥,代虑已经探身上前,将自己扶起来靠在他怀里。
“?”吴千殊抬眼,模模糊糊与代虑对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视力问题,他看到代虑眼里除了泪水,还有溢满的阴鸷。吴千殊心下一紧,赶忙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找不到原因,但还是主动道歉:“你别生气,我知道我拖了后腿,但好在……”
“对不起,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代虑垂头抵住吴千殊的额头,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吴千殊茫然地眨眨眼,不明白此话何意。
“是我骗取了你的信任,将你牵扯至此,若是此次你真的……”代虑的话哽在喉间,泪珠重重砸在吴千殊的眼皮上。
吴千殊更加茫然,不明白他突然的反思是为哪般。他的诓骗不是在自己从安士白回来后就清算了吗?从那之后不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吗?哪来的骗取,哪来的牵扯。想着,吴千殊抬手去拭代虑的眼泪,觉得自己这次的鬼门关一次游真的吓着敏感的小上仙了。
“你别哭了,我没事。”
代虑闭上眼睛,任由他动作,良久缓缓开口:“其实啊……哭的人不是我。”
他从一开始就在说什么啊!吴千殊手指微弯,敲了一下代虑的脑门,无奈:“你怎么了。”
“我不想瞒你……我与安士白做了个交易,若是成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但是会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若是败了,那后续就是我的命运。”代虑一手搂住吴千殊的上身,一手托在他的膝下,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
“我帮不了你了。”吴千殊从他的话里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嗯,你别插手了……”代虑话音轻颤。
吴千殊虽然有无数的疑问,但是他只能憋在心里,强打精神揶揄道:“无论成败,只要你活着……就回来。就算你真的要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甚至对不起东方的事,也该把离职手续办了。”
代虑眼角一抽,失笑:“部长真是狠心呢……你休息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帮吴千殊掖好被角,代虑便起身离开。
随着开门关门的声音,吴千殊脸上的放松消失殆尽,他挣扎着从床上做起来,看着地面上朱砂画成的法阵,虽然他不认识外文,但是他知道那不是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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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虑看着仍旧等在外边的城山墨,轻声道:“抱歉,是我的错。”
“我知道的……天界的事清世司不可能置身事外,这是乌二哥的责任,不是你的错。”城山墨赶忙摆手,他虽然相对较年轻,但大局意识还是有的。
愧疚逼得代虑无法继续以俯视的视角去看孩童状态的城山墨,他蹲下身抱了抱眼前的小孩,以求一份心安。“这位是……”代虑还是没有勇气去继续刚才的话题。
“啊,忘了介绍,这位是虎哥……啸风子,执行部副部长。”城山墨抹了脸,赶忙介绍,“信得过。”
原来这就是那个被前任情报部副部长李勤越以近乎毁灭的方式保下来的啸风子。
“久仰久仰,在下代虑,天界君奉殿司墨使。”代虑起身与啸风子握手。
啸风子礼貌还握,但是充满距离感,没有说话。
“我另有要事,先行一步。”代虑冲二人招呼了下,便匆匆离开,一如到来。
城山墨懵懵地目送代虑离开,紧接着吴千殊拉开门,撑着门框上,面色惨白,好像大病初愈。
“你去京都通过阿撒兹勒打听打听安士白有什么计划,虎哥你去找我哥,通过他的权限去调二十年前的档案,看看是谁动用了清世司的力量去保粤东竣府……”
话还没说完,吴千殊便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乌二!”
第十六章
瑄朝末年,北方异族入侵,遍地狼烟,血染山河。人族小皇帝弃城南下,致使古阳城即使作为京城也不能幸免,更不用说是中州之地。随着雍州的失守,中州首当其冲,尸横遍野。
一体两面,死气滋养着中州诸多生灵升为精怪。吴千殊和吴余文便是其中的幸运儿。冥府常在中州处理死灵,不知事故的吴氏兄弟和负责摆渡死灵的银锁结下不解之缘。后来作为礼物,银锁送给他们一人一柄骨刺。
只是,人界的妖精虽然不直接参与三境的权力争夺,但也是食物链最低端,更何况是和尸体死灵打交道的乌鸦。
所以,他们虽然已经为妖,也无法走出坟场,只能苟活在腐尸之中,以各种腐肉维持生命。
一次觅食过程中,他们误闯进清世司的清剿现场,虽然尽力隐匿,但还是被当时的清世司长史王役发现。
被一群大妖围住的时候,吴千殊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当吴余文将自己护在身后时才恍惚意识到他们惹了多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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