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一切慢慢进入正轨。
平平淡淡的一天,阳光明媚,一切如常。
眼见日薄西山,普通的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但是夜幕降临前,值班的下属赶过来上报说代虑回来了。
“啊?”刚从外边回来的城山墨,还没来得及把身上乔装的衣服换下来,就被这匪夷所思的消息撞了满怀。下属上报来的措辞甚至不是“闯进来”,而是“回来了”!
刚想追问,就看到一身西装的代虑堂而皇之地站在门口,一臂弯在胸前抱着一个牛皮文件袋,一手冲自己招呼,顺着脖子垂下来的眼镜链条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地反射着赤红的夕阳光芒,但脸上盛情的微笑更为夺目。
城山墨有些迟疑,明明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张脸,却有至深的陌生感。
盯着陌生的代虑看了很久,城山墨突然意识到他究竟哪里与之前不同,忍不住蹙起眉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好好的彬彬君子,怎么变成了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情报部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城山墨撇了一眼站在一旁满脸忐忑的下属,绕过他,边向外走去,边掐诀变换了自己的外形,以成人的姿态迎了上去,毕竟代虑若是妄动,成人姿态更有力量。
“哇,原来你可以变大!”代虑被他的变化惊得张大了口。
自己是妖,化形那还不是随意。
“怎么称呼。”城山墨抱臂,没有理会他的感慨,以极不信任的姿态站在他身前一米外,冷漠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不请他进屋,也不赶他离开。
代虑表情微僵,但很快又恢复寻常:“免贵姓代,代虑。我既然借了贵方上仙的身体,自然要对他的余生负责,至少要完成这具躯壳背负的任务。”
城山墨嗤笑,不置可否。
“此番叨扰,为寻一故人,有要事相告,还望城君高抬贵手。”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火漆封口的信函,信封正面内容是用花体英语书写,“这是西方外使馆的介绍信。”
“这是威胁吗?”城山墨不快。
“我不想给你们造成麻烦,所以该走的手续还是要备全。”代虑收起方才的轻佻,一脸真诚。
城山墨犹豫片刻,一把夺过他双手递上来的信函,转身回到桌前,在抽屉里寻了个纸条,从笔筒里掏了只钢笔,开始填写纸条:“想见谁。”
“吴千殊。”
已经将纸条填好大部分的城山墨闻言停住了最后签名的手,警惕地抬头看向代虑,微愠,讥讽道:“他有今日还多亏了你。若非你的努力,此刻和你相对的就是他了,何须这弯弯绕绕的手续!”说罢,似乎还不解气,直接扬手将纸条甩到他的脸上。
代虑也不生气,默默地将纸条捡起来,好生给城山墨铺回原处,平声静气地开口解释:“过往种种,错在我。现在,我只想弥补分毫。”末了,抬手拍拍抱在怀里牛皮纸袋。
原本还在气头上的城山墨领会他的言外之意,怒火一下子熄灭了,咋舌一声,不耐烦地垂头把名字签了,之后又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印章,在纸条的中间盖了一下,之后双手交错,纸条从中间被拦腰撕开。然后将一半纸条递给一旁心惊胆战已久的下属:“带他去后山。”
沿着熟悉的弯弯曲曲的小路,代虑跟着自己的引路人来到后山的那片墓林,望着半山的坟包间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代虑抬手拉住引路人的肩膀,阻止他继续前进:“我对这里很熟,后面不用劳烦了,若是不放心可以在此地等候,最多两个小时,我会出来的。”
“可是……”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代虑笑容和煦,但却让人胆寒。
尚年轻的引路人后知后觉地想起关于眼前男人的传闻:西方死亡天使,能够操控人的灵魂,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夺取一个天神的身体,在东方如鱼得水,能够在多方首领在场的情况下全身而退……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代虑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他又没有追上去的勇气。
///
不知道擦拭了多久墓碑的吴千殊,放下手中的水桶和抹布。没有任何磕绊地来到城水碧的墓前,倚着墓碑,毫不客气地拎起他墓前的一瓶酒,没有杯子,他就直接就着瓶口喝。咂摸了一口,吴千殊看着墓前仅剩的三瓶酒,意识到自己这些天喝得有些过头了,心中有些愧疚。但很快又觉得矫情,真是许久未见,生疏了,喝他几瓶酒,竟然感到抱歉,实在见外了。而且也不能怪他,毕竟这些酒都是第五堇从各地找来的品质上乘的美酒。不过,回头还是得找城山墨做个调解员,毕竟这里边有些珍贵的佳酿,第五堇就找来一瓶,他自己都不舍得喝。
“吴千殊!”
喝酒喝到一半的吴千殊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惊得呛了一口,火辣辣地白酒呛进鼻腔,无异于直接往鼻子里灌辣椒水。满脸愠怒的吴千殊循声望去,刚想骂脏话,但看清来人后只觉得鼻腔里更辣了,那劲直冲眼眶,眼泪好像马上要夺眶而出,不过好在他也是经历过灌辣椒水的,勉勉强强止住了,没至于失态。
“我们能弄死沙利叶,弄死你,想来也不难。”吴千殊还是无法将眼前的人与死在北境的那具沙利叶的躯壳画等号。
“这是自然。不过此番叨扰我是走正规流程的。”代虑指指站在远处的情报部下属,来证明自己的出现在这里的合法性。
“哦,好吧。”吴千殊耸肩,好像无所谓,“既然如此,那就长话短说吧,探监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听到吴千殊语气放缓,代虑喜形于色,凑上前微微俯身,偏着脑袋自下而上地注视着吴千殊:“这幕天席地的,可不是东方的待客之道。”
吴千殊脸上挂起礼貌的微笑,握着酒瓶的手却倏然侧挥,重重地砸在城水碧的墓碑上,玻璃碎片在代虑眼前炸开,毫无防备的代虑来不及有过多的行动,仅有的瞬间,他用来将原来抱在身前的牛皮袋护到身后,这直接导致他的身体正面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吴千殊的面前。
酒瓶残余的部分直直扎入代虑的腹部,鲜血瞬间洇红他的白衬衫。
剧痛激得代虑一个踉跄,身体无力地跪倒在地,但为了保护手中的袋子,堪堪用一只手撑着身体才不至于倾倒。
“帮……帮我拿一下,谢谢。”代虑也不管吴千殊同不同意,直接将牛皮纸袋塞到吴千殊的手里,这才得以又空出一只手。
空出来的手撑住身体,另一只手试探地抓住瓶颈,缓缓将瓶子拔出来,但是伤口里残留的玻璃碎片随着他的呼吸一下一下磨蹭着他的血肉,钻心但不致命。
但是显然,吴千殊并不会给代虑太多时间去处理伤口,他白着脸,想喘气但又不敢喘地抬头:“有手帕吗,借我条。”
吴千殊挨个衣兜翻了翻,竟然真的找到一条,漫不经心地扔给他。
但代虑没有如吴千殊意料的那样用来包扎伤口或者堵住伤口,而只是用来擦了擦手上的血,便好生叠好放到衣服内口袋里,嘴里还嘟囔道:“回头洗好还你。”然后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满是汗水的脸上勾起淡淡的笑意,伸手指指吴千殊手里的袋子,“有劳了,现在我可以自己来了。”
这种时候他还担心手上的血弄脏袋子?!简直不可理喻。
“你也不方便,我帮你拿着吧。”吴千殊不再看他,绕过他径直走开,但是没走出几步他又停住,招呼道,“走啊,跟不上可不是我们东方失礼。”
“你可真是……”代虑失笑,跟了上去。
吴千殊虽然被限制了行动,但是他禁足的居住环境还挺舒适。两间屋子加个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院子里用石头铺就的平地上摆着一个残角破旧的石桌子,虽然经过修补,但还是能看出来它身上的沧桑。不过没多久,代虑的视线被院子里一角的不知道是什么蔬菜的幼苗吸引,他有些迟疑地蹲下,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着幼苗已经蔫了,怪不得与平常所见的不同。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代虑抬手在一棵幼苗前虚画了个阵,淡金色的光芒洒满幼苗全身,很快幼苗起死回生,重新焕发生机。
代虑刚想挽救下一株,去搬凳子的吴千殊回来了。
“死都死了,何必浪费这心力去修复,回头还是会死。”吴千殊只有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毕竟他是在禁闭,平常也不会有人拜访,不过好在还有个石墩,能凑活凑活,不至于站着一个人。放好椅子,吴千殊就去把角落的石墩滚过来,理论上客人优先,但对方是代虑,那就客随主便吧,他先坐了下来,才指指对面的椅子,没好气地招呼自己的不速之客。
代虑抿抿嘴,挣扎着站起来的,步履蹒跚地挪到椅子旁,也不客气地坐到唯一的椅子上。
没有处理的伤口里涌出的血淋了一路的血点子。
他就不会用魔法处理一下?吴千殊撇嘴,但还是妥协了,起身去屋里找到了压箱底的伤药和布条,还烧上了一壶水。
“说吧,您拨冗前来,有何指教。”吴千殊把东西扔给代虑。
“你……”代虑慌忙接住飞来的东西,但是吴千殊的揶揄让他很难过,沉默良久才抬眼,有些祈求地望向吴千殊,“我说过,我不想与你有隔阂,我想和你解释。”
吴千殊别开目光,重新坐下,放缓语气:“你的伤处理处理,你要是死在这里了,我说不清。”
“你若是想我死,我不介意……”
“你死,别用我们上仙的身体!”吴千殊厉声打断他。
代虑垂眼,提起这具身体,谈话内容注定不快。逃避般的将上衣脱下来,默默转移话题,略带遗憾地看着已经被血浸染的衬衣:“今日来见你,还特意捯饬了一番。”
吴千殊也不搭他话茬,只是将伤药瓶子的盖子给他打开,然后收敛了些戾气,努力心平气和道:“你的解释,开始吧。”
第二十三章
沙利叶虽然与路西法等一众堕天使走得近些,甚至在人界的认识里他属于九天堕天使,但事实是他并没有完全意义上的堕天。而作为死亡天使,本就与传统意义的圣洁天使格格不入,但是有涉及到他的事物他也会返回神界与诸天使交接。
在东西方建立联系后,沙利叶无意间结识了来自东方的司墨使戴虑,虽然仅有几次交集,但是双方没有因为东西方日益尖锐的矛盾而对对方表现出敌意,这直接导致后来沙利叶前来沪港,戴虑没有对他有太大的戒备。
原本他就与诸天使没有什么太深的交集,对于东西方的战争也没有什么热情。但是加百列突然找到他,说东方恐怕有大动作,所以希望他可以作神界最后的底牌,想来双方势均力敌,而且东方天界不见得就会比人族有先见之明,西方没有任何理由会输。所以他承诺必要时自己不会袖手旁观。
后来拉斐尔找到他,名为能够降低东方对他的怀疑,将他的天使六翼留在了神界,但实质上只是对他的威胁与钳制。
很快,东方天界以断尾求生的决绝拉着西方神界消失在与人界和地狱的联系之中。
为寻找解决之法,沙利叶来到东方,选择了东方古老国度的东方海岸,由于沪港开放程度极高,他便选择了在这里落脚。当时负责对沪港进行渗透的是拉哈伯,但是沙利叶不想惊动他,就隐了身份在沪港行动。在沪港他遇到了同样在对东方进行渗透的安士白,只不过当时他负责的范围是粤东。
他们交流了一下当前的状况,认为应该找到一个天神作为突破口,直到他遇到了不知道为何出现在沪港的戴虑,他与安士白通过各种话术向从他口里得到些有价值的情报,但是除了得到他还有个同伴之外,一无所获。最后甚至被戴虑反向套话,暴露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万般无奈之下,剑走偏锋。
在安士白的建议下沙利叶选择灵魂互换。
沙利叶不想伤害戴虑,所以将他的灵魂放到自己的身体里,希望在未来能够换回来,又为了防止戴虑用自己的身体干预计划的发展,他将自己的魔眼及其附带的魔术提取出来,封印在一个银制十字架内。毕竟西方的魔法是与生俱来的,像自己的肢体一样容易操控,不像东方的法术是后天习得的,需要借助符、诀。
给进入自己身体的戴虑施了昏睡咒后,连同十字架交给安士白后,沙利叶便以戴虑的身份返回他的同伴身边。但自己本身就是个冒牌货,所以在外用到名字时,他都选择“代虑”。本来就是假的,就不要玷污旧友的家族之姓。
虽然黎合察觉到了代虑的巨变,但黎合通过各种试探都没有找到假扮的证据,就当是戴虑由于环境压力性情大变。毕竟代虑的身体确实是真的,而且他与东方传统意义上的夺舍不同,黎合的各种验证手段都没有意义。
通过数十年在黎合身边,他慢慢得到了许多信息,甚至得到了钥匙就是戴虑和黎合的身体,但究竟要怎样操作,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西方由于人界接收不到上帝的讯息,人族野心之徒将政治渗透进宗教,发起了牵涉各国的战|争,拉哈伯在这种情况下被紧急调回西方,非人族希望通过堕天使的手结束人族之乱。虽然原本在粤东但早有预谋的安士白趁机进驻沪港,接手了拉哈伯在沪港的势力。
这对于代虑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他可以在沪港毫无掩饰地行动。同时,安士白通过收买各色东方人类,通过对东方传统文化的内部调查,寻找天界在人界留下的痕迹,希望从中推测出钥匙所在。这就是当初吴千殊审问的那个汉奸的行为目的。
直到那一天,安士白突然闯进他与黎合的住处,毫不犹豫地斩杀黎合,将他的野心彻底地摊在代虑的面前。
好在,他在吴千殊身边寻到一片安宁。但好景不长,戴虑以沙利叶的身份在西方苏醒。后来想想,极可能就是安士白的手笔。
戴虑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从南境登陆,通过见到宁盟,帮他扭转局势,但是他低估了南境的防御,他还没见到宁盟就被逼杀地奄奄一息,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以沙利叶的身份从长计议。
安士白在沪港,而他是罪魁祸首之一,除了他以外,能够利用的就只有处在京都的阿撒兹勒,于是他向京都逃亡。
没想到,戴虑在京都发现了代虑的踪迹,于是拼着最后一丝可能性,假意妥协,前往北境,想借其中的法阵反杀代虑,毕竟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他们可以死,天界可以永远消失,但是绝对不能将人界拖进神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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