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挣扎着挣脱突如其来的暗算,吴千殊顾不得别的,直接跳进沼泽,抓住代虑的衣领将他从泥潭里薅出来,而好容易见到生机的代虑,一手抓住吴千殊的手臂,一手去抹自己脸上的污泥,这才堪堪破出一条可以呼吸的通道,但是鼻腔和嘴里的泥还是逼得他不停地咳嗽,糊住眼睛的泥土更是越抹越多,黑暗依旧没有结束。
“冷静冷静……”吴千殊有些愧疚,谁能想到回到自己的领地还能被偷袭。
代虑虽然看不清那人,但听声音还是能辨别他的身份。前一秒放手放得干脆,下一秒救援救得及时,真是不知该道谢还是该破口大骂。但是还没来得及给予回应,吴千殊已经一把抄起他,加快了脚步,向沼泽群的边缘走去。
吴千殊快步离开沼泽区,怀里的代虑无措地在他胸口悄悄地清理脸上各部堵塞的泥土,咳嗽不止,吴千殊刚想把他放下帮帮他,就听树林里传来清脆的笑声,紧接着是欠揍的招呼声:
“Surprise!”
简单的一个英文单词,吴千殊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代虑瑟缩一下,老老实实地将脸埋在吴千殊怀里,连咳嗽都有意收敛了许多,他又被吓到了。
无数看戏的下属们从丛林的暗处现身,依旧还是小孩模样的罪魁祸首一脸坏笑地迎了上来,但是当看到代虑时,对方明显一愣:“呀……还有客人……”。
吴千殊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心理建设,但末了还是嘴里骂着脏话,快步走上前,抬腿朝着对方胸口重重地踹了上去,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se你妈se,滚!”
看到小孩被踹了一个踉跄,一个原本抱着看戏态度的青年迎了上来扶住小孩,笑意中带些歉意,慌忙解释:“你别看我,我没有参与,冒昧拜访是公务使然,但是这种趣事碰上了,我不想错过。”
吴千殊冷哼一声,没有再停留,抱着代虑匆匆离开。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回来了,但吴千殊还是轻车熟路地来到澡堂,像跟上来的下属们招呼了声“别跟着了。”便一脚踹开浴室的门。
直至将一切嘈杂挡在外边。代虑这才敢敞开了咳嗽,但下一秒后背拍进了温水,吓得他下意识去抓吴千殊。
“是洗澡水,别怕。”
代虑强打心神,才微颤着身体由着吴千殊把自己放进水里。坐到浴桶底部后,代虑赶紧捧了一泼水将糊住眼睛的淤泥抹开,视线终于恢复了清明。
“漱漱口。”吴千殊不知道从哪端来一杯水。
代虑茫茫然地接过将嗓子清了清便将杯子还给吴千殊,冷静下来只觉得尴尬,不自觉地垂下眸子,显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吴千殊。
“那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处理一下,干净的衣服我给你放屏风外边了。”吴千殊指指一旁。
“嗯。”代虑闷声应了句,目光无意间扫到吴千殊的双腿,发现他的小腿以下也是厚厚的污泥,想必是捞自己的时候沾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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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千殊离开后,代虑警惕地扫视四周,发现只是一个热气升腾的浴室,浴桶旁边是水桶以及一个用来放衣服的架子,门口还放着一篇有些年岁的屏风。没有发现什么不安定的因素,代虑才放心地脏掉的衣服脱下来,将自己处理干净后也不敢耽搁,换上新衣服后就到自己的脏衣服兜里翻了翻,最后只掏出来一团沾满泥水的纸浆,这是吴余文给自己开具的介绍信,没想到这一遭给糟蹋个彻底。
打开浴室的门,发现外边一个瘦小的男孩在来回踱步,听到开门声,脸瞬间涨得通红,局促地走到代虑身前,深深弯下腰:“对不起,我本来是想整蛊乌二哥,没想到误伤了您,实在抱歉。”
代虑愣了愣,想起了那一声清脆的英文,想来眼前这个孩子就是那个被吴余文踹了一脚的主谋。
“我没事,就是吴余文给的介绍信泡坏了,影响什么吗?”眼下自己寄人篱下,这孩子也是无心之失,自己实在不好责怪什么。
那孩子听到代虑没有计较,瞬间好像无罪释放一样,痛快地开口:“不影响什么,您是要加入情报部对吗?只不过为了方便后期人事部核查恐怕还要麻烦您回头给补办一下。”
代虑张张口,刚想应声,却不料被不远处走来的吴千殊抢先:“介绍信残缺还不是因为你!”
代虑应声望去,看到吴千殊还是方才那一身满是泥泞的衣服,但手已经洗干净了,想来可能是处理了什么文件。而在吴千殊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男人,他与怒气未消的吴千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本就柔和的五官,眼下因为满是笑意更显温柔,许是感受到了代虑的目光,回望过来,冲他微微点头示意。
“介绍一下,这崽子叫城山墨,是只猎隼。”吴千殊一巴掌拍着孩子的头顶,咬牙切齿地介绍。
猎隼!猛禽!代虑对这个孩子的身份有些震惊。寻常的猎隼在自然中就已经算得上一方空中霸主,修炼成妖想必战斗力也算得上诸妖的中上游,但这种存在竟然隶属情报部,代虑只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这位是第五堇,隶属执行部。”吴千殊又指指身后的男人,“是只眼镜王蛇。”
代虑又是一惊,清世司真是藏龙卧虎。
“这位是代虑,一个修仙的,但是现在天界和人界断了联系,他飞升之日遥遥无期,我看他可怜,就把他捡回来了。”
“承蒙吴兄不弃。”代虑从善如流。
“既是邀请,乌二这般未免失礼。”第五堇目光扫了扫代虑的脖子,微皱眉头。
代虑忘了自己换了一个低领的衣服,干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先前与吴兄有些误会,这是代某的诚意。”
“他是人类,在清世司难免有些格格不入,我的咒印能帮他掩饰一下人类的气息,你们也别说漏嘴了。”吴千殊开口打断第五堇的后话,“行了,正好小城也在,你带代虑去办理手续,执行部也不是闲差,眼镜你也赶紧回去吧。”边说着边将三人往外推,好像再多说一句他就要被烦死了,“我先洗洗。”
城山墨边反抗边提醒:“没热水了啊,我们就准备了一桶。”毕竟他们只想整蛊吴千殊一个人,没有料到还会有代虑的存在。
“我不用!”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吴千殊还是忍不住抬腿又踹了城山墨一个踉跄。
第五堇赶忙上前扶住城山墨,然后佯怒抬手,作驱赶状:“行了,你快去洗吧。”
城山墨委屈巴巴抱着第五堇的手臂,好像是吴千殊单方面欺负他。
吴千殊瞪了城山墨一眼,才愤然回身走进浴室。
之后第五堇告辞,城山墨拉着代虑送走了第五堇,才带着代虑去登记。这个过程中代虑惊讶地发现城山墨竟然是情报部的副部长。正是因为他拒绝了部长的任职,导致部长之职一直空缺,才使得吴千殊能够以部长的身份回归清世司。
第六章
情报部位于京都郊外的一片丛林里,这里依山傍水,是清世司总部的旧址,外围的丛林和泥沼是天然的屏障,加之清世司的封印,是绝对的安全。而情报部楼群后一个山包,山包的背面是一片墓地,和安寿堂的布局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片墓地比安寿堂那片要大得多,而且分片,有的区域只有坟包,有的区域规整有度,墓碑整齐,干净肃穆。
黎合的坟后来就被迁入墓碑区。
一身素色长衫的吴千殊就坐在一座精心扫护的墓前,呆呆地望着身前的墓碑,墓碑上朱砂勾勒出一个“城水碧”的名字。这里或许是坦白的最佳场所。
“他是前执行部部长,在一次行动中由于情报泄露而因公殉职。”吴千殊听到了代虑靠近,自顾自的开口,“我怀疑是清世司里有奸细,所以离开清世司想要从外部窥视内部,但是一无所获。同时,城山墨从内部调查,同样没有进展……城水碧是城山墨的大哥。”
代虑恍然,情报部是清世司消息最灵通的部门,想要调查什么,情报部是最好的选择,怪不得作为猎隼的城山墨会加入情报部。
“或许是身在山中,难窥全貌。我们需要一个俯视山中的视角……”天界中人可以不受人界各方干扰,以绝对中立的立场观测所有人。
代虑有些后怕地摸摸脖颈上的印记。有一说一,自己对吴千殊的所作所为,简直十恶不赦,换位思考,代虑也不会原谅自己,甚至会杀之后快。吴千殊不是什么心地善良之人,却一直对自己百般容忍,想必就是为了他“俯视的视角”……
“你说过我留你一命,你愿意做任何事,而我可以……”没有得到回应的吴千殊准备搬出自己的杀手锏,是威胁也是祈求。
“只要你保证我活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代虑打断他,再没有任何的犹豫。
吴千殊一愣,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动不动就哭、极其怕死的人面对这种事,竟然都不听听自己全部的砝码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一时兴起,吴千殊不禁打趣他:“都赴汤蹈火了,如何善终?”
“善终?这世道任谁都是奢望。”代虑惨笑,“活着,不是四肢俱全、身心康健才算活着。”
代虑的话让吴千殊脊背发凉,不寒而栗。吴千殊望向代虑的目光也变得愈发复杂,无数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有一口气就算是活着。可某些意义上的活,远比死了更痛苦。
他所求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天界将他留下究竟在计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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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千殊在京都的身份是一个义庄的看守人,和在沪港的身份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所在的义庄虽然在郊外,但确实十里八乡唯一的义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某种程度上他垄断了这附近的死人生意,但是价格一直比较亲民,没有将穷苦人拒之门外,声名远播。同时,在与各色人物接触的过程中,可以探听到各路消息,虽然可信度有待商榷,但门路广。眼下时局动荡,同一家族,可能会多次打交道,一来二往,也能熟络起来。
当然,除了明面上的生意,他们和西方非人族还有联系,而吴千殊就是负责这一条线。比如西方那些堕天使搞出了什么烂摊子,需要毁尸灭迹,就会拜托吴千殊,酬劳不菲,在了解秘辛的同时还能暗中做些手脚,散布各地的清世司所属很多就是通过这个途径发展的。
参与了几次情报部的小任务,代虑好像发现了新世界,苦涩地感慨:“若是我能早遇到你就好了。”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里眼泪又开始打转。
“啧!你以后控制一下眼泪,你这心理素质会暴露我们。”眼看着盯着自己看的代虑又开始泪流满面,只觉得头大,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的正确性。毕竟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别说他了,就是整个情报部都会遭到重创,万一被捕的情报部里有嘴不严的,甚至会牵涉整个清世司甚至三境的行动。但是放眼整个人界,他计划最好的选择又只有代虑一个人。
“对不起。”代虑一愣,失措地垂眼,继续扎他新学的纸人。
“……”这是认识代虑以来,吴千殊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道歉,竟然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我倒也不是责怪你……”
“吴兄,听说你回来了!”
从外间传来撇脚的中文,代虑几乎是本能地颤了一下,吴千殊以为他害怕,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走了出去,给他时间调整状态。
“sir,久违未见。”吴千殊满脸堆笑迎出院子,炽烈的红发映入眼帘,来人那双如同水晶一般的碧眼依旧灿烂,只是愈发魁梧的身躯让压迫感只增不减。
他是负责京都地区的堕天使,阿撒兹勒。与安士白算是同僚,但好在他们西方多各自为政,没有信息互通的习惯,加之此人实力强悍,极其骄傲,谋略欠缺,所以吴千殊才得以在他眼皮子底下隐藏如此之久。
将阿撒兹勒迎进客堂,双方寒暄了几句,吴千殊为自己消失的这几年的消失编了些半真半假的借口,然后指指里间:“说来,此行我收了一个小弟,是个乞丐,但我看他根骨奇佳,便捡回来了。”
听到吴千殊提到自己,代虑赶忙迎出来,为方便自己后续的行动,他必须在京都站住脚跟。盘算着,代虑满脸堆笑冲阿撒兹勒伸出手。
而阿撒兹勒敏锐地察觉到了代虑脖子上的印记,又看到他泛红的眼眶,直接选择了无视代虑伸过来的手,嗤笑:“既然是吴兄的人,就不必引荐了,只不过这是义庄,死者为大,吴兄还是注意的好。”
吴千殊被他的话惊得眼前一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去看代虑,见代虑没什么过分的反应,才长出一口气,佯装气急败坏:“哈,看破不说破,先生过分了。”
代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尴尬地收回手,转而冲他微微欠身,也算是礼数周全。
“是在下的错。”阿撒兹勒根本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问题,权当是玩笑,顺着吴千殊的话头接了句。
但不论过程是怎样的,吴千殊想要将代虑的存在合理化的目的达成了。接下来就是看看阿撒兹勒此行究竟所为何事了,为放松他的警惕,吴千殊将代虑支下去。
和阿撒兹勒交谈半个时辰后,阿撒兹勒便告辞离开。
吴千殊就赶忙找回去,就刚才发生的事对代虑表示了诚挚的歉意。看着一脸严肃、好像犯了大错误一样的吴千殊,代虑忍不住坏笑出了声:“这样刚好,若是回头我暴露了,你也跑不了。”
吴千殊被他的小算盘一惊,他当真是缺乏安全感,有些苦涩地应:“是我的荣幸。”
“我既然已经这样死心塌地,你是不是也表达一下诚意,这印记给我解了吧。”
果然,话虽说得轻松,但代虑还是有些介意别人将他认作禁|脔的。
“这个印记是我独有的,只有我能解,它除了是诅咒,还是保护,主要是为了遮挡你神脉气息,所以你不用担心身份暴露。若是有人强制突破,我能感应。”当时种下的时候,吴千殊原本就是想报复,做个禁锢,方便操控甚至逼迫代虑帮自己完成计划。后来代虑态度良好,极度配合,但为了帮他隐藏身份,也就没有去除。
“好吧,那先留着吧。”代虑抿抿嘴,勉为其难,“说正事,阿撒兹勒找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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