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掠过苏陌的眼。
这是今日裴寻芳送他的防身武器,长五寸,重不过五两,冰玄铁炼制而成,利可削骨,是专门为他量身锻造的。
刀尖在李长薄脖颈的动脉处比划着,寒光凛凛。
杀了他?
这样多无趣呀。
和充满变数的笔下人斗,未知和危机让苏陌肾上腺素飙升。
要玩,就玩点大的啊。
李长薄想将季清川悄无声息弄出不夜宫,那自然就有人不想。让那不想让他这么做的人,来阻止他,苏陌坐收渔人之利,岂不爽?
惩罚李长薄的最佳方式是什么?那便是他在意什么,苏陌就拿走什么,让他彻底失去,毫无尊严地失去,将季清川受过的苦难,成百上千地还给他。
一直在暗处窥伺着的影卫胆颤心惊。
今晚这个情况,该怎么向掌印汇报?
汇报是死,不汇报也是死。
这季公子他、他怎么可以与太子殿下如此、如此亲密行事,甚至都没有一点要召唤影卫出来的意思。
刚刚那一针,那一针……
正提心吊胆中,忽听“咻”的一声,一把银晃晃的小刀,如一支发怒的利箭,擦过影卫的耳廓,扎在了身侧的屋梁上。
那如月光涌动的银色衾被间,苏陌侧目投来凌厉一瞥。
眼中是让人魂飞魄散的杀意和怒气:“滚!”
那一刀,就犹如芒刺一般,扎进了裴寻芳眼中。
他知道,季清川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
如果下次他还擅自动作的话,就不是赶他下马车、拒绝他的匕首和影卫、及独自挑衅李长薄这么简单的处理方式了。
如果他不采取点补救措施,恐怕他们之间的合作,也就此崩裂了。
裴寻芳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哪里是一只软绵绵的小猫,分明是一只野性十足的猎豹,惹恼了他,二话不说便会咬人的。
第18章 花簪
翌日,雨。
大庸太子在不夜宫留宿的消息不胫而走。
苏陌一清早便跪在廊下,凌舟为他撑着伞,遮挡飘过来的雨水。
饶是如此,苏陌半个身子都湿了。
乐坊伶人私自留宿客人是行业大忌,上一个胆敢这么做的人,被扔进了戍边军营,成了任人作贱的营妓。
“公子,秦老提醒过,你不能沾冷水的啊……”凌舟心疼不已。
苏陌垂着眸子不吱声。
他在赌。
春三娘气得心口疼,她费劲心思培养出的帝城第一伶人,眼看就要行弁钗礼了,竟然做出此等不知自爱之事。
这让不夜宫信誉何在,以后还怎么经营得下去?
苏陌床上那位,可是当朝太子啊。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她骂骂咧咧越过苏陌,直往他屋子里去。
太子刚刚醒,昏昏沉沉地坐在床边,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衣着散乱,面有红晕,床上也是一片狼藉,很是让人想入非非。
“太子殿下,你可要救救我们清川啊。”春三娘说着,便跪了下去,“你若是不救他,他就毁了啊……”
李长薄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屋里屋外吵得很,却唯独没有看见季清川。
他问道:“清川人呢?”
“在、在廊下……跪着呢。”
“什么!”李长薄蹬上靴子,也顾不得穿衣,便冲了出去。
侍卫追着他给他披上外袍。
满院子人扑通扑通乱糟糟跪了一地。
李长薄挡在苏陌身前,为他遮住一部分风雨。
“清川,怎么跪在这里,生病了怎么办?”
苏陌不说话,拿眼看他。
李长薄忽而想起上一世,他没忍住在别苑的假山要了季清川,结果季清川回到不夜宫,被罚跪了三天三夜,差点跪死过去。
而那三天,他被皇帝拘在宫中,对清川的遭遇毫不知情。
李长薄心疼得要死,他想要抱苏陌起来,却被他躲开了。
虽然李长薄不记得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强迫清川,和清川交合之后的感觉不是这样的,他清楚无比。
今晨这个局面,一定是他昨晚的留宿,被有心人放大了,才弄得这般田地。
四周窃窃私语,其中不乏阴阳怪气的话。
清川在这不夜宫本就过于惹眼,平日里也不爱与人交际,眼红他的人更是等不及要抓他把柄。
这次,可不是天赐良机么。
李长薄目光凛然地扫过在场众人,大喝一声:“春三娘!”
春三娘忙过来跪着:“唉,太子爷。”
李长薄冷声道:“这话孤只说一次!你给孤听好了!”
众人皆吸了一口气。
太子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只需在众人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
“清川是清白的。”
“他是孤最看重的人,欺他如欺孤!”
李长薄望着面有不虞的春三娘,提高音调说道:“你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春三娘忐忑磕地。
“都给孤滚!”李长薄吼道。
那些看笑话的、好奇的、八卦的人全都一窝蜂散了。
风雨吹在李长薄背脊上,他在苏陌面前蹲下,用一只大掌托住了苏陌的膝盖。
“她让你跪,你就跪吗?”他低声问道。
“小时候跪得多了,这不算什么。”苏陌垂着眼答道。
“以后不许跪了。要跪就跪孤手上,孤帮你托着。”李长薄道。
苏陌最不喜听李长薄说这些话,便直接道:“清川想离开不夜宫。”
李长薄道:“好。”
苏陌道:“清川不想作为贱籍活一辈子。”
李长薄道:“好。”
苏陌道:“清川不想跟殿下进宫。”
李长薄顿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苏陌道:“我不喜欢被宫墙围住的地方。”
“可那是大庸的权力中心,只有站在至高点,拥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有能力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李长薄托着苏陌的膝盖,将他扶起。
雨水如帘珠般挂在屋檐下,前世之事如流水晃过李长薄脑中,犹如一梦浮生。
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今与他站在一起,还是清川,这便好。
“皇帝、太后、谏臣……还有满宫的规矩、大庸的律法,没有一样容得下清川。”苏陌说道。
“有孤在,没人能欺负清川。”李长薄道,“那些阻碍我们的,孤会一样一样拔除。”
这是苏陌第二次听李长薄说这句话。
他忽而觉得不对劲。
原书中嘉延帝贪恋皇权,迟迟没有退位的意思,他甚至并未真正考虑过将皇位传于李长薄。
李长薄离皇位还很遥远。
可听他这番话,莫非……莫非他有了逼宫篡位的念头?
李长薄是重生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太子之位朝不保夕,那么,逼宫篡位说不定反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若他真有这个心思,那可就热闹了。
这不是小事,得想办法确认一下才行。
眼下,苏陌决定为他添把火。
苏陌拿出一支白玉花簪,说道:“弄丢了殿下的玉竹哨,这支花簪就作为赔罪礼吧。”
“谷雨,弁钗礼,请殿下一定要来。”他的声音似清晨的春雨,“清川等殿下。”
李长薄怔了一瞬。
簪头是一朵白梨花,簪柄上面刻着三个俊秀的文字:季清川。
大庸乐坊间有这样一项传统,待行弁钗礼的伶人将刻有自己名字的花簪,送于最中意的客人,就是最直接的邀请方式。
弁钗礼,寻良主,花簪便是最特别的信物。
花簪只有一支,也只能送给一人。
李长薄心绪一荡,接住那支花簪,也捏住的苏陌的手,他有些意外:“好。”
他还要说什么,忽听几名太监急吼吼来传:“太、太子殿下,出事了,请殿下速速回宫。”
李长薄仿佛没有听到,只细细看着苏陌,将他的手捏得更紧了。
“殿下!慈宁宫都闹翻天了,请殿下回宫!”那老太监跪下了。
李长薄这才将苏陌交于凌舟,道,“扶你公子回房,谁再敢让他跪,孤挖了他膝盖。”
凌舟一惊:“是。”
-
回宫的马车上。
李长薄握着苏陌给他的那支花簪,心绪如这颠簸的马车一样,起起伏伏。
传信的太监是东宫的老人,战战兢兢跪在马车里。
“谁透露的风声?”李长薄厉声问道。
“奴才不知。”老太监说道,“慈宁宫昨夜便来寻殿下,老奴一直拖着,今早天未亮,太后身边的康嬷嬷又来了,说太后发了脾气,急寻殿下商议采买稚子乐户一事。”
李长薄握紧拳头。
能搅这么大动静,还能有谁?
定是那姓裴的!
李长薄后悔死了,他被一支哨子激怒,又稀里糊涂地在清川那里留宿。
经此一事,想将清川先转去天宁寺的计划就泡汤了,太后是绝对不会允许与太子有传闻的男伶人入天宁寺的。
之前为了避免惹出麻烦,李长薄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去见清川。
这下,全泡汤了。
李长薄攥紧手中那支花簪,真的只有弁钗礼这一条路了吗?
-
不夜宫。
凌舟用温帕子敷着苏陌的膝盖。
“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舟很不解,昨夜公子让他在房中守了一夜,公子歇在窗边矮榻上,太子睡在床上,两人隔着十万八千里,若今天一早将太子唤醒,让他早早离开,这事说不定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公子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苏陌却搁下手中的笔,扬起那只白釉小瓶问道:“好看吗?”
凌舟瞥了一眼,都火烧眉毛了,公子还有心情画瓶子呢。
果不其然。
春三娘声势浩大地花重金请了帝城最有声望的稳婆来为季清川验身。
她并不在意拿下季清川的弁钗礼的人是谁,是太子也好,是沈子承也好,是别的任何人都无所谓,她只在意她能赚到多少银子。
太子留宿的风波不亚于对季清川“帝城第一伶人”的官方认证,连太子都看上了的人,身价必须一涨再涨啊。
这太子爷能不能来,还不好说呢,可就算他来了,可不也得按照乐坊的规矩来么?
他上头,有皇帝老儿亲自定的规矩压在那呢。
春三娘帕子一扬:“隔壁未央坊的人都伸着脖子看笑话呢,验身吧。”
三大稳婆轮番上阵,最终结论是:季公子仍是处子之身。
处子之身?
离谱。
穿进这本书之后,苏陌第一次觉得,当初《伶人太子》这本文连载时,那些激动的小读者吐槽得实在在理。
这太TM离谱了。
如今现世现报,他自己也成了个被“处子之身”善价而沽的商品了。
苏陌被繁复的验身仪式折腾得脸色苍白。
中午更是吃不下东西,只喝了半碗粥。
午歇未过,门上便传,沈大少爷回来了。
沈子承风尘仆仆,也不像往常一样先在前堂包包场子热闹一番,而是直奔醉生阁。
“清川长大了,知道捡高枝飞了。”
“花簪呢?给我。”
第19章 棋子
“我劝沈爷不要趟这趟浑水。”苏陌此刻身上不大痛快,也没心情再同他演戏。
沈子承面色微虞。
季清川从未这样同他说过话。
可眼前的季清川情况实在有些微妙,他脸色煞白,双唇却红得透亮,一双如水的眸子染了艳色,整个人没有骨头般趴在榻上,似乎被人狠狠欺负过一样。
沈子承心里头那点克制已久的冲动冒出来了。
这可是他养了三年的美人呐。
“很难受么?”沈子承走过来,“是不是那些婆子没轻重,伤着了吗?”
苏陌半阖着眼,有气无力道:“沈爷这一趟赚了不少银子吧。”
沈子承脚步一顿。
“借皇商的身份与关外做交易,私下贩卖铁器与火药,瞒天过海,牟取暴利,若我是沈爷,一定低调行事,远离官家是非,一心一意赚银子。”苏陌道。
沈子承脸色一变:“清川在说什么?”
苏陌依然垂着眼皮子,淡淡说道:“抚顺商行的账做干净了么?经得起查么?若自身不是铜墙铁壁一块,我劝沈爷不要趟这趟浑水,花簪已经被太子拿走,清川身不由已,不希望沈爷因此招惹上麻烦。”
沈子承停在原地。
商人敏锐的嗅觉让他谨慎起来,他从季清川十五岁时便与他相识,他看着季清川长大,季清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认为清楚无比。
可眼前这位,说话的气息与语调,都与季清川完全不一样。
沈子承语气变得谨慎:“清川在警告沈某?”
“不是警告,是提醒。沈爷是个聪明人,清川方才所言之事,关系之大,你比谁都清楚。”苏陌说道。
沈子承眼皮禁不住的跳:“清川久居不夜宫,何以知道这些?”
苏陌心中哂笑。
我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你联合六大皇商暗中倒卖盐引与粮食,将朝廷耍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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