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嘉延帝愈加昏聩荒唐,甚至常有月余不临朝。
如此昏君,反了便反了。
兵变易主的事,他贺忠也不是没有干过。
既然干过一次,那么再干一次又何妨?
想到此,苏陌又想起,自己曾察觉到李长薄对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强烈渴望。
或许,李长薄早已谋到了这一步。
苏陌笑了,好个李长薄,信誓旦旦要与季清川在一起,要许季清川一个未来,其实暗地里早就已经盘算着借太子选妃之事为东宫寻找兵权支撑吧。
不愧是大庸第一人渣。
苏陌心中嗤笑,落下一子。
虽然这些仍有待论证,但既然裴寻芳特意圈出了李长薄与魏国公,那想必是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残局虽乱,但并非不可破。
既亲手写下了这纷乱繁杂的大庸朝,如今身在其中,就少不得要与这些幺蛾子们斗争到底了。
今日晴好。
暮春的风已带了点夏意,可吹在苏陌身上,依然觉得冰凉入骨。
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苏陌唤凌舟为他添了一件大氅,又倒了盏热茶。
他望着天际涌动的云层,想着,该来的人,差不多也该来了。
却忽听“咻”的一声,一支飞箭破风而来!
苏陌瞳孔骤缩,有人要杀他?
好在凌舟轻功了得、眼疾手快,飞身一跃擒住那支不怀好意的箭,落在了树梢。
苏陌凝眸望去,却见那波光粼粼的莲池边、垂满绿藤的曲廊上,一个玄衣青年正握着一把弓弩,嚣张地盯着他。
第25章 射杀
凌舟皱眉看着自己掌心那点血迹, 脸色不太妙。
下一瞬,他两眼一黑,如一只被打落的大雁,笔直从树梢跌落。
“凌舟!”苏陌大声惊呼。
凌舟似乎听到了, 在快要砸到地面的瞬间, 他用最后一点意识,旋身一翻安全落地。
随后, 一个酿跄倒地, 晕死过去。
这支箭有毒。
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这不夜宫里, 公然行刺季清川!
不夜宫的其它护卫闻讯赶来。
那玄衣青年不逃也不抵抗, 双目始终死死地盯着苏陌的方向。
到处都闹哄哄的。
苏陌甚至可以感觉到藏在暗处的影卫身上那汹涌的杀气。
方才若不是凌舟及时出手,这些影卫怕是已经私自现身暴露行迹了。
俄倾,不夜宫前堂。
那玄衣青年被人摁在地上, 却面色无惧。他目光越过层层人群,一眼便锁定了姗姗而来的苏陌。
“你是谁?怎么闯进不夜宫的?”春三娘摇着把羽扇,转着圈儿打量这玄衣青年。
这青年模样清俊,看不出年纪,一身玄色劲装, 猿臂蜂腰, 身形高大修长, 身上背着一把奇怪的弓弩,而最诡异的是他的那双手, 戴着双乌金色手套。
玄衣青年根本不看春三娘,用手直指着远处的苏陌, 道:“你起开,爷只跟他说话。”
春三娘这爆脾气, 差点就命人将这不识好歹的小子打趴下再说。
苏陌正细细察看那支被凌舟抓住的箭,箭头前尖后五棱,环穿五孔,黑雕翎,箭身涂了药汁,带着密林松露的香味。
苏陌皱着眉,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苏陌放下那支箭,道:“母亲,让我来吧。”
众人纷纷退开,苏陌缓缓走近。
那玄衣青年直勾勾看着苏陌,他在观察苏陌,苏陌也在观察着他。
苏陌脑中快速翻找着,自己曾经写过这么一号人物吗?
“箭上是什么毒?”苏陌率先问道,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凌舟。
那青年肆无忌惮地盯着苏陌:“不是毒,是迷药,睡个三天三夜就醒了。”
苏陌只觉此人眼神如深山猛虎,透着赤裸裸的野性,毫不顾忌,也无所畏惧。
“为何要杀我?”苏陌声音平静得出奇。
“没想杀你,只是想将你迷晕弄走罢了。”玄衣青年道。
“我是问为什么?”苏陌冷声道,凝眸注视着他的眼。
那玄衣青年似是被苏陌的眸光吸引住了,他先是怔了一瞬,而后勾出一股笑意,放低了声音道:“你很可疑。我是来抓你的。”
这一句话说得很轻,几乎只有他们两人听见了。
可苏陌耳中一嗡,他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玄衣青年嘴角那抹得逞的诡异的笑。
而此时,不知为何,右肩上那个梅花状的箭痕,忽的如被烈火炙烤,变得滚烫起来。
苏陌睫毛颤了颤,掩盖住这突如其来的异样。
“既然要将我弄走,为何选择白天,又为何这样轻易失手又轻易被抓?”苏陌半垂着眼看他,“以阁下的功夫,想逃走并不难,为何不逃?”
“你是故意的?”
“公子果然聪慧,被你发现了。”那人目光始终未离开苏陌半分,言语也变得越来越轻佻,他故意放大声音说道,“爷原想将公子掳回去做个压寨夫人,但瞧着公子弱不经风的,怕是受不了风餐露宿,又瞧着不夜宫这地儿不错,就不想走了,决定留下来给公子当相公,伺候公子,可以么?”
那春三娘一听,火气就上来了:“哪里来的村野小子,也敢装山霸王,打帝城第一伶人的主意,你配么!”
苏陌低笑,倒是不生气。
是个人才,胡说八道,挺能瞎掰。
“阁下差点杀了我,没想到竟也如此怜香惜玉,我谢谢您。”苏陌直起身子,冷声道,“不知阁下姓什名谁,何方神圣?”
那玄衣青年涎着脸皮,目光灼灼道:“公子喊我声相公,我就告诉你姓名。”
呵,蹬鼻子上脸了。
苏陌转身便走,说道:“一个小啰喽,不必如此劳师动众的!敢到不夜宫闹事,还伤了不夜宫的人,母亲按规则折算下损失吧。他不是想留在不夜宫吗?那就送去厨房当杂役,用劳力赔偿吧。”
那人神色微变:“你站住!”
苏陌哪里还理他,头也不回,抬脚便走。
右肩上的箭痕还火辣辣的疼。
这人必然不简单,说不定还与当年的刺杀案有关,他主动找上门,还故意射苏陌一箭,说些故弄玄虚的话,自以为能吓唬苏陌、拿捏苏陌。
妈的。
竟然敢威胁写书人!
既然他要打太极,那就让他自个打,先晾他一晾,晾明白了再说。
苏陌从小蔻手中接过干净帕子,拭了拭手。
可还未走远,便听见身后又是一阵骚动。
隐约听见一个粗鲁而带着醉意的声音说道:“……是把好弩……多少银子,卖给七爷如何?”
苏陌心生嫌恶,皱着眉只想尽快离开。
却不料身后突然骚乱起来,只听哐当几下砸东西的声响,随后一个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响彻前堂。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要杀贺七爷!”
贺七?
苏陌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一群人围着个大腿上鲜血直流的男子,场面乱成一锅粥。
而那人群边缘,那玄衣青年手里握着弓弩,被两个军营模样的人扣着双肩,如被锁住的兽,目光越过人群,远远盯着苏陌。
苏陌心中一惊,不好,是都督府的人。
“把这伤人的疯狗给我抓回去,老子今晚便要废了他的双腿!”那受伤的贺七恶狠狠地骂道。他的腿伤得并不重,皮外伤而已。
玄衣青年仍在看着苏陌。
苏陌握了握五指。
还真能折腾,就这么一小会,就闹出了两桩事来,这玄衣小子若真被贺七带走,还不知他会干出啥。
而且,这人似乎真的知道些旁人不知的秘密。
看来不能这样放任不管。
苏陌复又折回。
“还愣着干嘛,快给七爷疗伤。”春三娘也是气急,难怪今儿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果然是右眼跳灾。
这贺七爷,正是魏国公贺忠的第七子。
贺大将军前头生了六个女儿,不惑之年才得了这么个幺子,取名贺世勋,可见对其寄予厚望。
可这贺夫人老来得子,将贺七惯得无法无天,如今已经是帝城中一顶一的二流混子。
春三娘看着那一群气势汹汹、一副要砸了不夜宫的架势的军爷,陪着笑道:“七爷呀,这不夜宫可不是都督府的练兵场,这里头住着的,可都是只会弹词弄曲的伶人,手无缚鸡之力,娇贵得很,七爷可得叫手下的兄弟们冷静一点……”
“老子在你不夜宫被人射了一箭,你叫老子冷静?!”那贺七怒斥道,他忽而看到远处的苏陌,嘴角立马扯出一抹坏笑,道,“叫你们头牌过来,叫他来伺候爷,爷就可以不计较。”
春三娘一脸为难。
苏陌却当真走了过去。
“瞧着是挺娇贵,细皮嫩肉的,给爷摸摸?爷就不疼了。”那贺世勋说着便要来摸苏陌的手。
春三娘尴尬笑着以羽扇挡开了。
不夜宫的头牌哪能这样让人想摸就摸,那岂不是太掉身价。
“得,要银子,没银子摸不得?”那贺世勋笑得放肆,语调极其轻浮,“都说季公子千两白银才得见一面,那不知摸一摸要多少银子?”
苏陌眉尖一蹙。
想起来了,这声音他记得。
正是当初在水云轩出言挑衅傅荣、被傅荣打破头的那个二货。
原来他就是贺世勋呀。
被傅二打得抱头鼠窜的帝城菜鸡,如今傅荣不在,便也敢来不夜宫作威作福了。
这傅、贺两家多年来本就暗中较着劲,两家的孩子自然也时刻被人拿出来比较。
可贺世勋自出生起,便时刻被傅荣强压一头。
傅荣在季清川面前像个哭唧唧的小男孩,但在整个帝城的二代圈子里,却是出了名的能打。
帝城那帮不务正业的二代们,少有没被傅荣揍过的。
曾经有人在季清川的场子里闹事,被傅荣二话不说堵在暗巷里暴揍:“我傅荣看上的人,你敢动一根手指试试?你动一下,老子扁你一回!”
可就是这样一个傅荣,在原书剧情中,最后却为了救季清川而被贺世勋陷害至死!
想到贺世勋会对傅荣做的那些事,苏陌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回娘肚子去。
苏陌微笑看着眼前的贺七,心里盘算的,却是要不要现在就收拾了他。
苏陌冷冷答道:“没错,见一面千两白银,七爷既见过了,就请将银子先付了。”
那贺世勋一听,哪里肯就此罢手,推开众人,跛着腿拦在苏陌面前,道:“还没看够呢,这就走了?”
苏陌冷眼觑他,眼底的不屑与薄凉让春三娘都怔了一怔。
“爷今儿可是高高兴兴来不夜宫找乐子的,为的就是来见季公子,既然今儿季公子刚巧得空,那就留下来陪爷一会,如何?”
苏陌蹙眉,原来竟是冲着他来的。
这贺家老爷子魏国公正莽着劲儿与东宫套近乎呢,他贺七又是怎么敢在这种微妙时刻来不夜宫挑衅的?
傅荣在的时候他不敢,傅荣不在的时候,他也不至于呀?
莫不是受人指使?
苏陌想了想,贺七素来与他爹不合,两父子如同仇人一般,贺七因为吃喝玩乐,倒是与四皇子那一党玩得熟络……此番莫非是受了四皇子示意,来不夜宫挑衅生事?
实则,目的是为了搅乱魏国公与太子的合作关系?
若是如此,那便又是一个送上门来的工具人了。
苏陌试探着说道:“清川近日都在准备弁钗礼,当日会有贵客到来,实在不敢大意,怠慢七爷了,抱歉。”
那贺世勋一听便更不爽了,舔着脸靠近道:“季公子不会以为东宫的人真会来吧?”
苏陌凝眉回望:“七爷的意思是?”
贺世勋又凑近了些,一边瞄苏陌一边低声道:“皇宫里的主子也不是只有东宫那一位,公子细想想。”
随后他哈哈大笑起来,大声道:“听闻季公子舞艺冠绝帝城,尤其一支绿腰让人见之不忘、黯然销魂,小爷今儿在不夜宫吃了亏,公子为小爷舞一曲,爷便可以一笔勾销。”
室内气氛凝滞。
身后的春三娘更是吸了口气。
早在苏陌穿过来时,他便以弁钗礼及患病为由,半要挟半利诱让春三娘答应了这段时间不再安排他登台献舞。
来见季清川的那些客人,也多是季清川的忠实拥趸者,能见一面已是心满意足,鲜少有像这样提无理要求的。
“不妨换个法子,我为七爷出气如何?”苏陌笑了,而后转身指向人群边缘的玄衣青年,说道,“那人射了七爷一箭,我便替七爷射他一箭,为爷出气,如何?”
远处的玄衣青年脸色一沉。
贺世勋哈哈大笑起来:“蛇蝎美人,爷喜欢!”
可他又细细看了会苏陌,眼前这伶人,细胳膊细腿的,风一吹就能倒,估计连弓弩怎么拿都不知道吧,他会射箭?
这小手腕,拿得动弩么?
不过,看这样一个美人做血腥的事情,一定比看他跳舞更有意思吧。
“不仅如此,七爷今日在不夜宫的花费也全免了,只希望七爷能消气,放不夜宫一马,如何?”苏陌又道。
春三娘立刻跳起来:“这、这不太合适吧!”
伤什么都可以,伤她的银子可不行的啊。
“母亲别急,”苏陌冷笑道,“免掉的银子缺口,我可自己用贴已补上。”
春三娘暗骂疯了,哪有伶人让人白嫖还自己付嫖金的。
那贺世勋却心动了,一时想入非非。
这伶人不仅答应为他出气,还主动提出为他支付银子,莫不是看上他贺七了。
傅二掏空家底追了一年没追到人的,这会看上他贺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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