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寻芳沉在那片海里。
明知他有所图,明知他在诱惑自己,可裴寻芳无法拒绝。
“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 公子甚美。”裴寻芳忽的握着苏陌的后腰,满掌一提, 苏陌整个腰腹被提起, “这样的公子,叫咱家何以自持?”
苏陌惊得哼了一声。
乌发随之垂落, 解开的衣裳滑落半臂。
腰被高高提起, 脖颈往后仰着,肩背下的树根粗壮如虬龙,覆满了绿油油的青苔, 苏陌被整个端起,完全没有受力点。
苏陌有些缺氧,心跳得愈发快了。
裴寻芳几乎骑跨在他腰上,虽然隔着距离,可苏陌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侵略性。
仿若那力量压下来, 便能将他弄碎了。
苏陌瞬间全身戒备, 他紧张地去抓身侧的树根, 手指在冰凉的树根间摸索着,却滑溜溜的什么也抓不住。
“公子害怕了。”裴寻芳逼近, 按住他胡乱动的手,五指探入指缝中, 紧紧扣住,“公子若是害怕, 就抓紧我。”
苏陌更紧张了,他磕磕巴巴道:“我、我背疼……”
裴寻芳气极反笑,声音却很宠溺:“公子怕疼,还敢招惹咱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苏陌已经没法思考这些,来自裴寻芳身上的强烈的侵略性和雄性攻击性裹挟着他。
他明明什么都还未做,还是那副衣冠齐整的模样,紧束的衣领,墨黑的衣袍,像黑夜里冷酷的掌控者,可眉眼里的占有欲已经快要将苏陌吞没。
苏陌腿间发麻,这酥麻感让他想起了这些时日与他同床共枕时所察觉的异样。
那种从半夜醒来,突然感受到的、从身后而来的让人震颤的侵略性,像是一匹伺机而动的狼,幽幽盯着他,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吃干抹净。
这人……这人真的是个太监吗?
苏陌喉间干哑:“我原本……原本不是此意。”
“公子是何意?”裴寻芳又逼近一寸。
“叮。”裴寻芳的腰间玉佩滑过苏陌的小腹,掉在树根间。
苏陌浑身一颤,想逃,不想玩了,可已无处可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公子此举,是为了让咱家答应送公子入宫,对吗?”裴寻芳代替他回答。
苏陌咬咬唇:“是。”
苏陌原本只想给他点甜头、安抚一下他,好哄他主动放自己回去,若是他执意不肯,那就先礼后兵,逼他就范。
可眼下,这情形好像玩得有点过了。
裴寻芳的脸沉在月光的阴影里,苏陌看不分明,可周身的气压明显降下来。
“为了入宫,公子可以做到哪一步?”裴寻芳语调转冷,故作轻浮地摸进苏陌的亵裤,“这里可以吗?”
苏陌睫毛颤动着:“放、放手。”
裴寻芳的眸光愈发幽深,手指缓缓滑向后侧:“这里也可以吗?”
苏陌身体一绷,恼羞成怒:“裴寻芳……你、你这个混蛋!”
“咱家是混蛋,可咱家也说过,你我之间不是交易。公子以自己为诱饵,来换取咱家送你入宫,公子这是在看轻咱家,还是在看轻你自己?”裴寻芳忽而捞起苏陌,将他腾空抱起,“咱家想要的,公子当真不懂吗?”
苏陌惊叫出声,他衣袍都被解开了,几乎半裸着跨坐在裴寻芳腿上。
裴寻芳粗暴地摘掉了苏陌的面具。
苏陌喘着气,眸光凌乱,额发都汗湿了。
“公子看着我!”裴寻芳近于命令道。
面具没了,衣裳半解,裴寻芳的目光如烈烈炽火燎过苏陌的脸,苏陌从未有过如此赤裸裸被人凝视的羞耻感。
炙热的大掌按在苏陌心口,掌下是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咱家想要这里,公子能给我吗?”裴寻芳问道。
苏陌心里的提防溃塌了。
为何要逼他回答这些问题!
苏陌藏了太多秘密,亦非久留之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谈何以真心托他人。
苏陌唇都被咬破了,许久道:“对不起。”
“为何要对不起?”裴寻芳逼问道。
“从一开始,我便同掌印说过,只谈交易,不谈感情,我不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也不会遵守约定,更不会给掌印任何承诺。”
“公子好生凉薄。”裴寻芳苦笑,“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苏陌心脏抽疼得厉害:“与我这样的人同行,掌印就得心里有数。”
“小骗子。”裴寻芳贴唇上去,“将我玩得团团转,唯独这一点,却从不肯骗我。”
林子外。
马蹄声、嘶喊声与火光融在一起。
刺目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撕坏了这如水般寂静的月夜。
苏陌眸光雾蒙蒙的,望着远处的光火,寒声道:“接我的人来了。”
裴寻芳抱紧苏陌,在他心口狠狠咬了一口。
晶莹的肌肤上,立马浮现一个艳红的咬痕。
苏陌扶住裴寻芳的头:“裴、裴寻芳……”
“公子算计咱家。”裴寻芳咬得更重了,“调虎离山,暗度陈仓,公子好心计。”
“我同你商量了,”苏陌心口火辣辣地疼,“掌印软硬不吃,我便只能另寻他人。”
“所以,是咱家不识好歹,是吗?”裴寻芳冷笑,“果然,公子手里握着的,从来就不只咱家这一把刀,扔掉一枚棋子,与公子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
苏陌心里很难受,他强撑着说道:“掌印,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你我既已是局中人,就要懂得利用各种游戏规则,顺势而为,达成目的,而不是强行破坏棋局。”
“公子当真是……从未变过。”裴寻芳捧过苏陌的脸,“公子何时能抛去所有权衡与算计,对咱家坦诚以待?”
“对不起。”
“对不起?咱家抛下一切,带公子离开这是非之地,咱家一番苦心,公子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便丢弃了。公子的道歉,当真是一字千钧。”
火光与人群越来越近,林子渐渐被照亮。
“掌印,放手吧。让我跟他们回去,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苏陌狠心道。
“掌印就当今日从未离开过帝城,今日之事,一笔抹消。你继续回去做你的掌印,我继续做我的季清川。他日皇宫相见,你我就当陌路人。”
“公子早就算准了,算准了我会妥协。”裴寻芳道,“公子好狠的心,你再次选择了丢下我。”
“可是怎么办啊,”裴寻芳拥紧他,像拥抱着一生的宿命,上一辈子是他,这一辈子还是他,“咱家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栽在你手里。”
苏陌被吻得几欲晕厥。
苏陌好难过。
他什么狠话都说了,明明是分别的两个人,为何还要报以疯狂的吻。
-
安阳王从傅荣手里接过苏陌时,重重拍了拍傅二的肩:“虎父无犬子,干得漂亮。”
傅荣弄清楚苏陌的身份后,差点惊掉下巴。
安阳王却道:“清川被裴寻芳劫持,幸得傅二公子营救,今日,你便同本王一起护送清川入宫。”
“好好好。”傅荣点头如捣蒜。
“错了,王爷。”苏陌望向安阳王,“是清川被贼人劫持,幸得傅二爷营救,此事与司礼监掌印毫无关系。”
安阳王顿了一下,恍然大悟:“还是清川想得周道,如此最好,那就按清川说的办。”
苏陌仿若用光了所有力气,全身发软,身上亦冷得直抖,苏陌求救般看向远处的凌舟:“凌舟,扶我一下。”
“公子。”凌舟挤过重重人群,终于得以靠过来,看到苏陌惨白如纸的脸,凌舟不由红了眼。
“我要更衣。”苏陌道。
“欸。”凌舟抹了抹眼睛,“凌舟伺候公子。”
凌舟将随行的小太监都赶了出去,只自己一人为公子梳洗更衣。
看到苏陌身上那些痕迹,凌舟心惊肉跳。
他移开目光,又见苏陌脖子上挂着个旧绣囊,问道:“公子,这是什么?要不要摘掉?”
“什么?”苏陌自离开那片林子,便一直精神恍惚,听他如此讲,低头一看,自己的脖子上竟然挂着一个护身符,正贴着心口的位置。
正是十八年前,苏陌赠给少年裴寻芳的那一个。
苏陌忽觉心中一恸,被裴寻芳咬过的咬痕,仿若还留着他唇齿的触感。
万般情绪涌上来,苏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公子!”凌舟吓坏了,“公子又吐血了,我去叫人。”
“别声张。”苏陌按住他的手,“无妨。”
“公子,你真的没事吗?”凌舟害怕极了,“这可怎么办啊,要是……要是掌印在就好了,这可怎么办啊……”
苏陌闭了闭眼,攥紧那个护身符。
他知道,他的那些小伎俩根本瞒不过裴寻芳的眼,若是裴寻芳不放水,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走不了。
可他将护身符都还给苏陌了,是什么意思。
往后就真的恩断义绝、分道扬镳了吗?
忽听马车外一人求见:“医女采薇,奉王爷之命前来为公子诊治。”
凌舟为苏陌穿好衣,服侍他稳妥躺下,这才道:“采薇姐姐进来吧。”
采薇为苏陌诊了脉,点上一支安神香,温声道:“公子若是累了就睡吧,采薇为公子行针祛寒。”
凌舟偷偷抓采薇的衣袖:“怎么办,公子刚才又吐血了……”
采薇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凌舟不要怕,有我呢,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马车全速行驶在月夜里。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路要漫长许多。
苏陌昏昏沉沉睡着,握着那个护身符,被颠得心肝肺都碎了一路。
-
密林之间,裴寻芳久久站在山坡上,望着车队远去的方向。
乌鹊绕树,月落山岗。
归来的人,复又离去。
一众影卫围跪在裴寻芳身后。
唐戟战战兢兢禀报着:“张公公已赶回去打点……公子此去,应当会直接入慈宁宫,太子被禁足中,公子暂且不会有碍……”
裴寻芳始终沉默着,未有回应。
唐戟禀报完,又斗胆问:“大理寺少卿许阶要怎么处理?”
“杀。”裴寻芳的声音冷而可怕。
“是。”
秦老看不下去了,走到裴寻芳身侧,道:“既然舍不得,四爷为何放公子走?以四爷的实力,应付安阳王和傅荣绰绰有余。”
“秦老可曾听过‘羁鸟’的故事?”裴寻芳道。
“何为羁鸟?”秦老问道。
“有位先生曾跟我说过,这世上有一种鸟儿,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它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公子不是笼中鸟,我若强迫他,强行留住他,便会永远失去他。”
“公子心在帝城,四爷肯放手,是四爷的大度。”秦老道。
“放手?”裴寻芳望过来,漆黑的凤眸里噙着无边疯狂,“怎么可能放手。”
“四爷的意思……”
“他要飞,我便陪他飞。”裴寻芳道,“他欠我一回,我便要他十倍偿还!”
-
辰时,车队到达东正门,慈宁宫的大太监早已在此处相迎。
“安阳王,傅公子,太后只宣了季公子一人。”
苏陌掀开帷裳,抬头望了望那朱红宫墙,转身向安阳王与傅荣道:“清川自已去便可。二位请回吧。清川方才与王爷说的话,请王爷慎重考虑。”
“清川放心。”安阳王道,“一切当心。”
“等我消息。”苏陌作了一揖。
这条路,终究是要一个人走。
一个人更好,孤独也罢,无牵无挂,便无所畏惧。
皇宫晨钟敲响。
苏陌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坐上轮椅,走进了季清川宿命中的那扇宫门。
第81章 佛堂
“太后正在礼佛, 此时无暇见公子。公子舟车劳顿,定是身心俱疲,太后特赐了如意殿热泉浴,为公子接风洗尘, 公子这边请。”
苏陌心觉有异, 但也只道:“有劳。”
“太后信奉神佛,最喜纯良洁净之物, 公子从小长于乐坊, 到了慈宁宫,有些习惯当改就得改了, 宫里的规矩也需慢慢学起来……”老嬷嬷喋喋不休说着话。
苏陌垂着眸子听着, 不出他所料,太后不喜季清川。
至于这个不喜占多大比重,还得且行且看。
李长薄是太后当年亲封的皇长子, 从小在太后的照拂下长大,李长薄在太后心中早已先入为主,季清川“皇后嫡子”的身份就算得到认证,也未必能得到太后的青睐。
太后与李长薄之间,不仅是多年的祖孙情分, 更是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可以说, 东宫兴, 则慈宁宫兴。
如此看来,苏陌这处境, 不大妙啊。
“到了。”
苏陌抬眸,才知这如意殿并非是一座封闭的宫殿, 而是庭院围起来的一池天然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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