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温炀望着他面前一反常态的人,投出的目光中却是已经带上了一丝探究。
这可不像淼淼平时的风格。
通常淼淼如果无意间做成功一件小事,他身后隐形的尾巴都不知道要翘上天许久,那一脸的小骄傲更是明显地完全盖不住。
听到别人对他的夸奖,他也断不会跟对方谦虚还推让功劳的。
看他现在的神态,反倒是更像做错了事在心虚掩饰,又或是为了隐藏什么小秘密在顾左右而言他?
“夫君,趁你现在运气好,我们还是赶紧去集会再多领点奖券吧!”
程淼浑然不知自己早就在陶温炀面前露出了马脚,他又违背良心地哄了陶温炀一句,便迫不及待地推着轮椅继续往集会的方向行去。
“好。”
陶温炀闻言微微颔首,果断地将程淼的反常给抛之脑后,并不打算去深究什么。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没有非要挖掘别人秘密的恶趣味。
椅轮轱辘又向前转动了一会,陶温炀沉默片刻,忽然侧身看向后面手持握柄的人,快速眨动了一下眼睛,喉咙微紧地低声问道:“……要不要坐上来省省力气?”
虽然陶温炀的音量很低,但时刻关注着他的程淼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到了他的问话。
“要!”
几乎没做任何思考,程淼当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屁颠屁颠地就绕到了轮椅前面。
虽然自己还想继续推着夫君跑着玩,但这可是夫君第一次主动邀请自己和他共骑一乘啊!
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夫君主动邀请自己和他结婚!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程淼美滋滋地这么想着,刚要转身在陶温炀的腿上坐下,身旁就传来了一道半生不熟的清朗嗓音。
“淼淼,好巧,你也来这里玩了?”
易盛有些惊喜地走上前打招呼,他刚才远远看到一个和程淼很相像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毕竟那人一身淡黄色羽纹长袍,身上的衣服和程淼经常穿的嘻哈简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但随着他走近,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看花眼。
易盛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少年,一下都舍不得眨眼睛。
不得不说,身着古装的少年要更加矜贵耀眼,精致的五官在华美衣袍的衬托下也如明珠褪尘般尽显光采。
看着好看极了。
和他……也显得更般配了。
易盛今天一袭竹纹水墨风的新式改良古装,温文雅致的同时又平添几分利落潇洒,在寻常人眼中绝对是夺人眼球的存在。
但看在陶温炀眼里,易盛却是和一个好色轻浮的登徒子没什么区别。
陶温炀还记得,上次就是这个叫什么易盛的突然出现跟淼淼搭讪,害自己一不注意还喝了口醋。
这回又是他突然出现打断了他和淼淼去集会游玩的进程,他真是奇怪了,怎么就哪哪都有他了?!
而在陶温炀心中暗自憋闷的时候……
程淼望着面前跟自己打招呼的人,缓缓眨了眨眼睫,大脑又缓冲了片刻,才蓦地想起来对方是谁,“啊……是你啊!”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又过去了大半个月,程淼之所以还记得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完全得益于对方时不时就会给他的社交账号发几通无聊的问好消息,又或是在被他当成“美食图鉴”记录的朋友圈里面偶尔评论刷存在感。
程淼对经常骚扰他的易盛可谓是烦得很,如果易盛不是除陶温炀、何叔以外,自己社交通讯录里加的唯三的一个好友,还总是给自己的“美食图鉴”点赞,他恐怕早就把易盛给删了。
但不得不说,易盛的骚扰显然还是有效果的,不然程淼现在也不会还记得他了。
“……易盛!”
此时,程淼拳击掌心,一脸了然地念出对方的备注名:“你是那个整天只会发‘在吗’的易盛!”
易盛:“……”
听到程淼对自己的印象描述,易盛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心动对象没有忘记自己,还是应该为自己第一次试着追求别人就惨遭滑铁卢而悲哀。
“什么?”
闻言,陶温炀额头青筋却是不由得重重鼓动了一下,他当即瞳孔地震地望向程淼,下意识追问道:
“他还经常给你发消息?淼淼你什么时候和他加了好友?”
“就上次你陪我去办卡的时候呀。”
程淼听到问话也没做多想,立时开口回道:“我找地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撞到这个易盛了。”
听到答案的陶温炀:“……”
原来他没注意的时候,挖土的铲子竟然那么早就开始挖他家墙角了?
但是这个易盛要不要这么无孔不入啊?
当时淼淼也就和自己分开了那么几分钟,就那么丁点儿时间,长点的话都说不完,他竟然也能成功利用上?还借此直接加到了淼淼的好友?
他怕不是老鼠转世的吧?
陶温炀满眼快要实质化的疑惑,他心底的问号也如同源源不断的弹幕般蜂拥而出,几乎将他淹没。
“……原来是这样。”
但很快,陶温炀就将受到震动的内心给强行安抚了下去。而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面色如常地望着程淼夹带私货又意有所指道:
“不过淼淼,下次你还是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接触比较好。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永远不知道潜藏在人群的某个人是善还是恶。”
“夫…温炀,你说得对,我这就把这个易盛删掉!”
程淼闻言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当即取出手机开始删人,正好他早就好奇点击那个删除键会有什么变化了。
下意识跟着取出手机,却看到红色感叹号的易盛:“……Σ(っ°Д°;)っ!”
啊不是,他凭本事加的好友,就这么因为一句茶言茶语真给他删了?!
意识到害他被删的绿茶始作俑者正好好地坐在他面前,易盛倏地抬头看向陶温炀,脸上有怒气在隐忍涌动。
对此,陶温炀礼貌地轻轻颔首回应,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胜利者的优雅微笑。
但只有陶温炀自己才知道,他的内心不如他面上这么平静从容。
因为他先前敏锐地注意到了淼淼口中那半个未出口的“夫”字。
陶温炀心中明白,淼淼原本应该是要喊他夫君的。
但由于自己曾经对淼淼说过最好不要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他,淼淼一直以来就真的很乖巧地没有在外人面前这样喊过他。
对此,陶温炀平时也没觉得他心中有出现过什么异样情绪,但这会却是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受。
如果淼淼刚才真的口误把“夫君”两个字都给说出口,或许站在他和淼淼面前的这个老鼠,现在都已经灰溜溜地离开了吧?
那样才叫真正的胜利者。
第26章 逆天改命
接收到陶温炀脸上所露出的——那好像在彰显正宫地位般、挑衅意味十足的“得意”笑容……
易盛蓦地攥紧拳头,胸腔中已经充分积攒的怒气险些没忍住直接喷薄而出。
但很快,随着他的视线不经意间再次触及到陶温炀的额头,易盛便奇迹般地立刻恢复了他惯常的冷静,心底甚至还隐隐生出了一丝优越感。
算了,他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呢?
他面前的这个人或许也就只能得意这么最后几天了。
想到此,易盛不疾不徐地收起手机,只眨眼间就调整好了他脸上的表情,将部分外泄的情绪复又全部收敛起来。
而后只见他对陶温炀微点了点头,回以一个得体的微笑,“你好,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不知道你是……?”
“陶温炀。”
望着易盛脸上像是模具复刻出来般显得无比公式化的微笑,陶温炀的眉间不由得蹙起一道不易察觉的的浅痕。
太假了。
易盛嘴边勾起的微笑,就和他之前脸上挂着的每一个笑容一模一样,连弧度都仿佛不差分毫。
但最让陶温炀感到不适的,却还是对方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一丝令他略感冒犯的高高在上。
就好像……对方愿意和自己说话都是对方给予自己的恩赐一般。
“淼淼,我们走吧。”
陶温炀无意与易盛继续纠缠下去,也不打算避讳什么,直接握住淼淼的手,将他拽到了自己怀中。
“嗯!”
程淼配合地顺势坐到了陶温炀腿上,而后一手搭在腰间好似安全带圈抱住自己的有力手臂,一手打电动般在扶手的前进按键上连连敲击起来,“冲呀!”
易盛看到在他面前显得异常亲密的两个人渐渐远去,登时瞳孔骤扩。
“等、等等!”
顾不上平复内心对刚才所见生出的震动,易盛连忙几个快步追了上去拦在了轮椅前面。
他意识到,如果他就这么放任两人离开,已经和自己删除好友关系的程淼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自己时,很可能早就直接忘记了他。
所以为了不重头再和程淼认识一次,他必须尽可能地在短时间内加深程淼对自己的印象。
“你是陶家现在的掌事人吧?”
但易盛这次没有主动和程淼说什么,而是选择了另辟蹊径,将目光着重放在了陶温炀身上。
事实上,易盛早在第一次见到程淼时,就注意到了坐在程淼旁边的陶温炀。
哪怕易盛平时是个对无关紧要之人异常冷漠、吝啬于在陌生人身上投放太多关注的人,他都不由得多看了陶温炀几眼。
——毕竟对方印堂上笼罩的浓黑死气厚重地都快要满溢出来了,他想看不见都难。
不过当时易盛对此只是为此新奇了片刻,就不再过多留意对方,因为易盛不觉得自己和将死之人有什么打交道的必要。
直到刚才……
在发现程淼对陶温炀的态度极其不同寻常,而自己又显然高估了自己在程淼心中的地位以后,易盛心中当即便升起了浓重的危机感,决定不能再向之前那样轻视陶温炀,而是要高度重视起对方有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威胁。
毕竟对方就算死期将近,那也不是说死就死的。要是在他死之前,程淼就已经对他情根深种,那等他死后,自己岂不是也直接陷入死局?
毕竟死人才是最不可超越的胜利者。
至于两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太过亲近的姿态,易盛心中虽说的确是对此有些震惊与酸涩,但他却不会只因为这点就觉得自己就已经出局了。
在听到陶温炀这个名字之后,易盛就把对方和自己曾经听说过的一个人物形象对上了号。
姓陶、双腿有问题需要坐轮椅、样貌年轻俊美、举止不俗……
种种细节都侧面印证了,他眼前的人就是他师叔当年提过的那个陶家得了怪病的大公子。
而易城的上流圈子就那么点大,陶家也不是什么小家族,如果陶家现今的掌权者真的有恋情发展,他不可能事先没听到一点风声。
——也就是说,此时在他眼前的陶温炀和程淼顶多是处于暧昧期,还没有确定恋情。
所以虽然前路困难重重,但他却依旧还是有机会的。
易盛这么想着,脸上微笑不变,顶着陶温炀压迫性十足的目光接着道:“我听我师叔提起过你。”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5年前你曾经请过我师叔给你看相。”
说话间,易盛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往常都是别人腆着脸借着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在自己面前纠缠不休,他对那些人从来都是不耐烦甚至隐隐不屑的。
但他没想到,有遭一日自己竟然也会主动放下脸面,去做这种连他自己都不屑的事情。
易盛心底不禁为此感到了些许难堪。
其实他也不想这么狼狈地穷追不舍,可他却又偏偏无法对程淼轻易释怀。
毕竟对方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感到动心的人,他实在是做不到连努力都没努力一下,就直接放手……
听到看相的关键词,陶温炀逐渐回忆起来:他当年确实是请过几个相士给自己看相,其中有一个白胡子一大把的好像就是姓易。
易盛口中的师叔应该就是指他。
不过既然易盛叫他师叔,那易盛应该也是易学传人了。难怪他总是背着一只手端着姿态,有时候显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所以呢?”
陶温炀不解地微微侧头,但他现在又没想要看相,易盛跟自己说这个做什么?
“我是想说,我师叔他其实只是专精于看相,对于其他的易学都不太擅长。”
“而我就不同了,我是易家这一代远近闻名的易学全才,精通各种分支学术。”
易盛嘴角噙着公式化的笑容,逐渐压低的声音却是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事实上医易同源……不知道陶先生有没有考虑过采用易学的方式来尝试治疗你的腿疾呢?”
闻言,陶温炀的瞳孔蓦地微微颤动,他揽在程淼腰间的手也在无意间收紧了一点。
“……抱歉,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片刻后,陶温炀神色冷淡地抬眼看向易盛做出回复,而后动作干脆地按下轮椅按键转身离开。
“哦?没有兴趣吗……?”
易盛目送着陶温炀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轻轻挑动了一下眉梢,然后找人要来了陶温炀的社交账号,发出了加友申情。
许久之后,申请获得通过。
易盛的好友列表中多出了一个白鸟头像。
望着那个白鸟头像旁边写着的陶温炀这三个字,易盛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而后眸光渐暗。
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懂医。
可惜……他只能治病,却救不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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