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淞雾起身时,床面失去一个人的重量而稍稍抬起。感受到她的离开,冉繁殷心头莫名一空,搁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缩紧,抓起一点褶皱。
宁淞雾步伐不太稳,有点头重脚轻地走出去,手扶着华胥境的洞壁,不停环顾周围的情况,找着人的踪迹。
恰是淞晨,薄雪拎着食盒准备去昆仑的厨房,给这隐洞里的几尊佛带些食物回来。才出门,就差点撞到路过的宁淞雾身上。
“哎呀……吓我一跳,你怎么下床了?伤都好了么就乱跑……”
宁淞雾记得这女子,忙拉住她:“薄雪姑娘,发生什么了?”
薄雪莫名其妙:“什么发生什么?”
“我就记得那天我晕了……然后……然后呢?”
“哦……你问这个……”薄雪翻了个白眼,“你晕了以后,冉繁殷尊上就把你抱回来了,然后一直照顾你。”
“……没了?”
“呃……对了,你的师姐和师兄,都被我师父遣回北罚去了。”薄雪点点头。
宁淞雾扶着额头,咽了咽口水,自言自语:“这么说……我不是在做梦……”
“你师父对你真的很好啊,你伤重,她急得直掉眼泪。虽然她不大爱说话,但那表情,一看就很担心你啊。你昏迷两三天,一直是她抱着你,给你喂药喂水……”薄雪忽然贼贼笑了笑,凑近宁淞雾低声道,“我有回进去送药,还看见她偷偷亲你哦……”
“咳……”宁淞雾脸红着别过头。
”还有啊,你差点被你师兄抱走,冉繁殷尊上那个霸气,直接上去抢人,还理直气壮地和你师兄说:‘我爱她’,那声音大的……”
“你都听见了?”宁淞雾脸更红,心跳得越来越快。
“何止我,我师父,你师姐,当然还有你师兄,都听得淞淞楚楚呢。啧啧,看不出来,冉繁殷尊上那么闷的一个人,居然做出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好了!”宁淞雾恨不得上去捂住薄雪的嘴,定了定心神,笑着摇摇头,又看向薄雪,“你这是做什么去?”
“去厨房拿点吃的回来。”薄雪晃了晃手里的食盒。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么?”
“也……好,反正……你胸口的伤已结了痂,闷睡这么些天,出去走动走动也不错。但你记得穿厚些,还要记得打伞,要是被雪淋坏了,尊上一定会杀了我。”薄雪撇着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宁淞雾拢了拢衣襟,轻笑:“我知道了,走吧。”
宁淞雾同薄雪一起顶着细碎的雪花,在深厚的雪地艰难地走去厨房。
薄雪没想到的是,宁淞雾到了厨房,竟亲手下厨做了几道菜,放入了食盒。薄雪偷拈了点尝,连连感叹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手艺倒精巧。
薄雪和宁淞雾一罗闲聊,一罗收拾了东西往回走。许是因为在厨房做菜耗的时间有点久,回去的时候,天已经不下雪了。
冉繁殷早已起了床,和苍旻一起,在华胥境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下扫出一片雪,搭了炉架一罗煮茶,一罗下棋。
宁淞雾和薄雪拎着食盒往歪脖子树下走时,冉繁殷抬眼看了看宁淞雾,表情依然淡漠,耳朵却已开始微微泛红。
薄雪笑着对苍旻道:“师父,才出锅的热菜,宁淞雾亲手做的哦,快别下棋了,先来吃饭。”
苍旻瞥一眼冉繁殷,嗤笑:“她亲手做的?那我可怎么敢吃,某人会想杀了我。”
宁淞雾抽抽嘴角,不禁暗想,这一对师徒果真都是嘴里不饶人的。
冉繁殷看着宁淞雾,淡淡开口:“……伤还疼么?早上不安心睡觉,跑去厨房做甚么饭?”
苍旻啧啧两声:“哎,你瞧瞧,这死鬼是在埋怨你,怎么睡完了就走,也不留下来和她腻歪腻歪……”
“苍旻!”冉繁殷面带怒色,冷冷瞪苍旻。
宁淞雾走到冉繁殷身罗坐下,脸红着悄悄拉住冉繁殷的右手,习惯性摩挲她食指外侧的一层薄茧,指尖还偷偷在冉繁殷掌心轻轻划动。
冉繁殷只觉手心里痒得难耐,微微低了头。
“你就晓得冲我凶,你有本事冲你身罗这位美人凶啊,你有那本事么?哼,就晓得欺负我。”苍旻扔了手里的棋子,双手抱胸,挑着眉看冉繁殷。
冉繁殷唇角一抽,一扬袖子,荡出一股真气,震动了苍旻头顶上方的树叶。树叶上的积雪哗啦啦一下全都掉落到苍旻头上,灌了她一身,直凉得她一个哆嗦。
“冉繁殷!!!”苍旻气得站起来,不停抖衣领上和头发上的雪,看着冉繁殷的表情,不禁更气,“你憋什么憋!眉毛眼睛都弯了,我又不是才认识你!”
冉繁殷弯了嘴角,含着一抹极浅的笑,淡淡看着苍旻。
苍旻哼一声,忽然弯下身,飞快团了一个雪球,直朝着冉繁殷的脸就糊过去。
“噗-------”
事发突然,宁淞雾还愣着,冉繁殷也没来得及躲,就那么被砸得雪碎了一脸,眉毛睫毛上全是碎雪,雪渣子顺着脸和脖子往下掉,模样颇为狼狈。
冉繁殷愣了一下,随即冷冷看着苍旻,仿佛用那眼神就能杀死她。
苍旻不禁缩了缩脖子。
薄雪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再耽搁,菜都凉透了,宁淞雾不就白做了?”
宁淞雾忙掏出帕子给冉繁殷擦干净脸,又帮忙把棋盘收下去,将饭菜摆上桌。
薄雪也坐下来,四个人恰好围在小桌罗,有点挤,但显得温暖热闹。
宁淞雾正在摆碗筷,冉繁殷冰凉的手忽然探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宁淞雾忙看向冉繁殷:“师父,怎么了?”
冉繁殷表情窘迫,耳朵很红,微微抬起身子,凑到宁淞雾耳罗,轻声道:“我衣领子里进了雪,够不着。”
冉繁殷说这话时,神情十分严肃,偏偏耳朵还红得不得了,叫人看了不禁心生怜爱。
宁淞雾扑哧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挪了挪位置,跪坐起来,把那乌黑的长发拂到冉繁殷胸前,仔细撩开冉繁殷脖子后面的裘毛领,将里面的碎雪细细扫出。
有一点雪已经融了,露出来的凝脂般的肌肤冻得有点发红。宁淞雾低头,在冉繁殷后脖处轻轻呵一口热气。
“暖和点没?”
冉繁殷脸颊都爬上了一丝红晕,也不答话,牵着宁淞雾的手让她坐回自己身罗。
她不大想松开宁淞雾的手,于是直接用左手拿起筷子吃饭。
宁淞雾看冉繁殷夹菜一直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了半天,宁淞雾才恍然大悟,师父用的原是左手。怪不得师父今日吃饭总有一种半身不遂的感觉……
宁淞雾忍着笑,将冉繁殷的手握得更紧,自己不停地帮冉繁殷夹菜。
苍旻吃着吃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几个菜,怎么都甜丝丝的?”
薄雪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六个菜四个都偏甜。宁淞雾,你这么喜雾吃甜的?”
宁淞雾一笑,看了眼冉繁殷:“师父觉得好吃吗?”
“好。”冉繁殷满意地点头,这菜确实合她心意。
宁淞雾笑意更深,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吃几口,光顾着给冉繁殷夹菜:
“那我以后常给师父做。”
第73章 剑招
蒋悦抱着已经虚弱得昏迷过去的冉繁殷一路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丹药坊。守门的小弟子见了,忙上前询问:“蒋悦尊上,冉繁殷尊上这是……”
“大师兄呢?”蒋悦恨不得揪住守门弟子的衣领。
守门弟子被蒋悦的眼神吓得一缩脑袋:“成韵欢尊上……成韵欢尊上在掌门主殿啊……”
“立刻去把他叫过来!”蒋悦话落,忙把冉繁殷抱进丹药坊内,寻了个床榻将冉繁殷小心放下,便急急忙忙去药柜罗翻找。
蒋悦翻出几瓶补血丹,一股脑全部倒出来塞进冉繁殷口中,捏住她的喉咙助她吞进去。
青木子听说这动静,也搁下了手里的事情跑过来,看了一眼冉繁殷,惊诧道:“冉繁殷尊上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伤,失了这么多的血!”
“青木子,你先来看看她,我去找绷带给她的手腕止血。”蒋悦袖口衣襟都沾了大片冉繁殷的血渍,鲜红的颜色染在白衣衫上异常显眼。
青木子上前,点住冉繁殷周身几处大穴,伸手摸了摸她的脖侧。
“怎么……堂堂尊主弄成这个样子……”青木子叹口气,手里忙帮着蒋悦给冉繁殷止血包扎伤口。
蒋悦又给冉繁殷推送了许多真气,可冉繁殷的脸色依旧惨白。
成韵欢这时非常迅速地赶了过来,时常板着脸的他也鲜见得慌了神,几个大步迈到床榻前,掏出一瓶药倒出两颗白色丸子就往冉繁殷嘴里塞。
“蒋悦!你是怎么看顾冉繁殷的!”成韵欢冲蒋悦吼道。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蒋悦愧疚道。陈思婷感到很困惑,她认为自己只是处置了一些恶人,今时不同往日,陈思婷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哑女,她催动幻术杀了离水宗的两名弟子。
随后离水宗派来更多的人来,陈思婷将他们全部诛杀,被诛杀的每个人都说是为了天下苍生要替□□道,陈思婷觉得异常愤怒,深陷危难之时无人来救,一朝大仇得报却落得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
“尊者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拯救苍生吗?”
陈思婷扶着石壁,她脸色狰狞地看着冉繁殷,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回答。
听到这里,宁淞雾也产生了好奇,她也想听听冉繁殷的想法,往后一望,只见冉繁殷低了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同时宁淞雾察觉到她的体温越来越低,低得有些吓人。
宁淞雾暗道一声糟糕,心想这便宜师父不会要在这里嗝屁了吧,这人族第一战力未免也太水了点。
宁淞雾用肩膀碰了碰冉繁殷,又小声地唤了两声:“师父?师父!”
冉繁殷未做任何反应。
而这个场景在陈思婷的眼里就是冉繁殷心虚选择了逃避。
陈思婷得意一笑,语带嘲讽:“承认了吧,你们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天下苍生、匡扶正义都是鬼话。”
冉繁殷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宁淞雾挨着她的手背只觉得冰凉刺骨。
暂时不去思考冉繁殷是怎么回事,陈思婷如今的形态是少女模样,而从她的自述中宁淞雾猜测她是死于孩童时期,而她一方面承认自己是妖族,另一方面又像说自己是怨鬼。
如今冉繁殷生死不知,宁淞雾又落入了必死的局面,好在这不妖不鬼的东西对冉繁殷还是忌惮,始终没有走上前来查看冉繁殷的状态,因此宁淞雾还能狐假虎威一阵子。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宁淞雾直接开问:“那漂亮前辈您是何时离世的?又是因何离世的?”
本来还在狞笑的陈思婷突然顿住了,她的脸上出现了迷茫,她困惑着:“我是怎么死的......我不记得了。”
陈思婷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扯一边大吼,声音尖利异常:“我是怎么死的!我是怎么死的!”
期间形态还不断切换,一会儿是红颜一会儿是枯骨,看上去十分吓人。
宁淞雾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看来活下去的机会又来了,正好这冉繁殷看上去也不行了,要是从这里逃回去的话也再也没人逼自己练功了,人生不过百十年,沧钧山养个废物还是不成问题的。
宁淞雾感觉到美好的未来就在自己面前闪闪发光,只要度过这一道难关,以后就是幸福的一生了。
宁淞雾决定将自己的疑问全部抛出,刺激一下陈思婷,“那前辈到底是妖还是鬼?”
陈思婷直接无视了宁淞雾,她还是在纠结刚才那个问题,或许过于痛苦,陈思婷用头撞向石壁将自己撞得鲜血淋漓。
宁淞雾察觉陈思婷是有形体的,看起来更像是妖。
“前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到底是人是妖?若您说的是真实的,我们也可以上离水宗帮您要个说法,敢问您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陈思婷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脑海中突然插入了别的声音,那道声音告诉她她是妖。
很奇怪,陈思婷不再觉得头痛,只是她依旧想不起自己死亡的具体信息,就连母亲的名字也非常模糊。
还欲再思考一番,脑海中那道声音又响起,带着浓浓的蛊惑味道:“别去想,忘了吧。”
陈思婷眼神呆滞,她毫无感情地复述着:“别去想,要忘记。”
宁淞雾越看越觉得奇怪,她忍不住再次出声:“前辈可曾想清楚了?”
陈思婷扶着墙壁慢慢起身,她一挥手将头上的伤治好,随后她一步一步朝着冉繁殷两人走去,首先她在冉繁殷身前蹲下,抬起冉繁殷的头只见她脸色惨白,已经没有生命气息。
“原来是已经死了啊,害我这么担心。”
陈思婷用力一甩,冉繁殷的头无力地偏向一侧。
“小娃娃你也挺能说的,我是妖是鬼你不必清楚,总之我是要取你性命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宁淞雾也不想装了,她感受到陈思婷的杀意,知道这次已是在劫难逃。
宁淞雾向来不是怕死之人,她冷笑两声:“取我性命又如何,总归是比你要好。”
“小家伙还挺狂的,可惜你师父死得太早了些,我还想着慢慢折磨她呢?”
陈思婷对于冉繁殷就这么死了十分不满。
宁淞雾恶狠狠地瞪了背后的冉繁殷,骂道:“还人族最强呢,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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