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繁殷愣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自己的确答应了蒋悦师兄去铸剑池。那么……这孩子又该怎么办呢,这屋子里还是有一些古玩珍奇的,万一都给打了……
罢了,还是找蒋悦师兄要紧些吧。冉繁殷叹口气:“叫岑染来照顾她罢,我晚些回来。”
冉繁殷淞理一番后,穿着一袭干净素雅的白纱袍子去往铸剑池。
可偏偏冉繁殷每次去讨剑,蒋悦都毫不推辞一口答应。蒋悦铸成的名剑十柄不到,光是荣枯阁就有三柄:属于冉繁殷与她两个徒儿。此间情谊自是不用多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蒋悦有多宠自己的小师妹。
冉繁殷到铸剑池时,蒋悦正背对着她认真看池子里的东西。
说起来,冉繁殷此时蒋貌是二十岁时的模样,蒋悦是与她同年修成的。二十岁的少年背影欣长挺拔,白玉莲冠束发,北罚最常见的白袍被他穿出独特的韵味。蒋悦察觉到冉繁殷到来,转身微微一笑:“冉繁殷。”
蒋悦神情中的温雅与淡泊与冉繁殷如出一辙,五官更是不必说,江万人中都挑不出这样俊美飘逸的长相,怨不得北罚上江女弟子都把蒋悦当成梦中情人仰慕。
“这次回来得匆忙,让师兄久等了。”
“你与我还需这般客套?找个地方坐下罢。来和我说说这次去昆仑山,可有什么道悟?”蒋悦斜靠在铸剑池罗,神情闲适。
“与前几次去并无不同。”
“你可还记得当初北罚宫的入门训诫?”蒋悦嗓调温和,听起来说不出的舒服。
“自然。师门训诫,北罚宫之所以名为北罚,是因为人出生于世上有诸多罪孽,受许多浮雾蔽眼,入门修道便是洗去罪孽,是受罚的过程。”
“世人看不破的,也就是你此时看不破的。世人看不破,是因为他们沦陷已深;你看不破,是因为你从未沦陷。不曾受浮雾蔽眼,何来突破长进?”
冉繁殷沉默点头,但明显心思已不在蒋悦的说教上。现在宫里的小家伙彻底淞醒了吧?不知道看到自己不在,要怎样闹腾呢……
“看你走神,荣枯阁那罗还有什么没处理完的事吗?”蒋悦体贴问道。
冉繁殷沉吟片刻,说道:“我此次回来途中,捡回一个乞儿。心智未开,还不知要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还需要冉繁殷这么思考吗?”蒋悦轻笑,俊雅的脸轻轻晃了晃,“你若是喜雾,收下做个徒弟便是,若是懒得照顾,送到北罚随便哪个道人门下,或是送下山找个人家寄养。”
“嗯……”冉繁殷沉默思考良久,莹白修长的手指搭在粗糙的石壁上轻敲:“就……收为我的小徒弟好了。”
想起乞儿那颇招人怜爱的可爱脸蛋儿,和对自己浓浓的依赖,冉繁殷觉得,可能再找不出拜入自己门下再好的选择了。
“看你说起那孩子的表情,就知道你会收下的。”蒋悦笑道,“那么,新徒弟拜进门,你这次又要准备什么礼物呢?我记得罗笙和岑染都是你问我讨的剑。”
冉繁殷敲定要收乞儿为徒后,念及那孩子心里都不觉涌起一股暖意,不由唇角含笑:“那么师兄还方便铸剑吗?”
“我近几年或许都不能再铸剑了,真是遗憾。不过,你送师门礼物也该有点新意了,总是让我铸剑哪有诚意呢?”
“师兄说的是。”又是和万家村一样的情况,不知这阵中有没有类似陈思婷一样的生命。
宁淞雾待在原地不动,此处靠近阵法中心游尸怨鬼比外围多很多,感知被蒙蔽宁淞雾只能靠本能躲避危险。
突然那种让人闻之作呕的腥臭味道消失了,鼻尖萦绕着一股青草香味,还有记忆中熟悉又模糊的声音。
“你怎么闭着眼睛啊,睁开。”
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说着,随后宁淞雾感觉到有人在扒自己的眼皮,准确点来说是有妖。
宁淞雾心情复杂,她不像上次那样陷入幻境,她很清楚这是虚假的,但宁淞雾还是睁开了眼睛。
站在面前的人拥有一头雪白的短发,眼睛很大,瞳色是红的,一眨一眨说不出的可爱。
看着比印象中大了一大截的媛儿,宁淞雾眼神温柔了一瞬随后变得冷酷:“闭着眼睛是为了逃走。”
媛儿听见逃走这两个字突然激动起来,她眼中闪着泪花,无措地抱紧宁淞雾:“你不能走!这外面都是妖怪!他们会把你吃掉的!”
确实出去会有危险,不过等待自己的不是妖怪而是鬼物,不知被困在此处的自己是意识还是□□。
宁淞雾一把拉开抱住自己的媛儿,她看见不远处有棵树,便想试着用上次的方法出去。
不顾媛儿惊恐的眼神,宁淞雾一头往树上撞去。被袭击的树落了一地的叶子,血顺着宁淞雾的脸颊流了下来。
触感太真实,宁淞雾视野变得模糊,眼中的世界开始有了重影,难道这次是身体也处在了幻境中?
看着飞奔过来的媛儿,宁淞雾心底暗叹一声:“这次比上次要麻烦得多。”
媛儿扶起摔倒在地上的宁淞雾,她心疼不已,语气又十分难过:“你就这么想逃离我吗?就因为…就因为我是妖。”
这句话太熟悉,宁淞雾仿佛回到了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不得不承认这阵法赢了,制造的每一个幻境都是直戳人的心底。
真是让人无比恶心。一路景色变幻,往深处是更多的房屋,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影。
冉繁殷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向陈思婷逃离的方向飞去,突然她心头一凛停下脚步,前方场景逐渐扭曲变化,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景色很熟悉,但不应该发生在此时此地,这是四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幻境中一个冉繁殷一样模样的少女呆呆地看着天空,一男子拄着拐杖慢慢靠近她,待走到她身后时出声:“小家伙在想什么呢?”
冉繁殷往后一看,见是师父便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想什么。”
冉筱归坐到她的身旁,“不试着自己思考吗?”
冉繁殷摇头:“我跟着师父就够了。”
“师父总是会离开的,那时候你该怎么办?”
冉筱归转头盯着她,眼神中充满了蛊惑:“和师父一起走吧。”
冉繁殷冷眼旁观着幻境中发生的一切,因为早早察觉出不对,冉繁殷并未踏入幻境中,她挥剑一斩,想要让这个毁坏她师父形象的幻境消失。
强大的灵力使得幻境支离破碎,幻境碎片如雪花一般飘落而下,而幻境掩盖之下依旧是无人的村庄以及瑟瑟发抖的陈思婷。
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跑了,冉繁殷直接释放灵压将陈思婷震慑。
陈思婷心有不甘,她大吼:“你说你会放过我的!”
冉繁殷语气依旧平淡,“你杀了那么多人,并将他们灵魂囚禁不入轮回,和你无需讲道理。”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更加刺激了陈思婷,她的脸变成了白骨狂笑着,声音本就苍老,如今歇斯底里更是不好听:“你们有什么可高贵的!你这个刽子手!你以为你拯救的是什么!”
“我拯救的是苍生。”
陈思婷被逗笑了,她空洞的双眼中鬼火跃动:“拯救苍生?你不过是恶人的帮凶!”
冉繁殷并没有因为她的胡言乱语而生气,她虚空一抓而后将手收紧,陈思婷的身体也随着她的动作逐渐扭曲。
叮的一声,宁淞雾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手中拿着剑站在昏迷的林玉雪身前,握剑的手在发麻,宁淞雾丢了剑叹了一声:“这是又梦游了吗?”
林玉雪身上闪现出灵力波动,看样子宁淞雾拿着剑攻击了她。
好在没发生什么大事,宁淞雾发现冉繁殷并不在此处,想来是追陈思婷去了,仔细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宁淞雾有些无奈,她不明白冉繁殷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出来是为了什么,要是可以的话她只想在朝辞峰上混日子。
找个地方席地而坐,宁淞雾靠着墙看着天空静静等待冉繁殷回来。
太阳逐渐西斜,天空逐渐从蔚蓝转变为金黄,冉繁殷还是没有回来。
当然宁淞雾并不想去寻找她,她没危险那是不错,若是连她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那宁淞雾过去也只是送菜而已。
宁淞雾转头看向身旁的林玉雪和罗笙,她们两个像是陷入了什么噩梦,眉头轻皱,不停地流着冷汗,罗笙更是眼角流下泪来。
“林师姐,罗师姐。”
宁淞雾又尝试着喊了几遍,两人没有任何反应,看来这两个师姐也不怎么顶用啊。
宁淞雾跨过她们又试着喊了那个离水宗的长老,也没有反应。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宁淞雾搂紧双肩,听着四周蝉鸣阵阵,有未关的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宁淞雾并不觉得害怕,她只是感到疲倦,困意上涌,她终于低下了头坠入梦乡。
耳畔传来阵阵铃声,叮叮当当地响着。
宁淞雾正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她抬手揉眼,却发现自己手中牵着一根绳子。
而她的手也变得瘦小,往后一看她正牵着一头棕黄色的小牛,小牛脖子上挂着铃铛,只要它一动就会发出响声。
这里不是万家村,不对,万家村是什么?我不是按照母亲的指示出来放牛的吗?
宁淞雾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雾儿!回家吃饭了!”
远处一个粗布衣裳的女人对着宁淞雾大喊。
不知为何,宁淞雾心底有些酸涩,像是这样的场景已经许久未见,宁淞雾牵着小黄牛朝着女人走去。
女人看着宁淞雾慢悠悠地走过来,她一把牵起宁淞雾的手,乐呵呵地说着:“我说了让你别去放牛,你看累着了吧。”
宁淞雾感受着掌心的温暖有些舍不得放手:“母亲,我不累。”
“还说不累呢,出了这么多汗。”
女人用衣袖给宁淞雾擦着汗。
回到家中,宁淞雾坐在凳子上安静地吃着,这乖巧的样子让宁淞雾的母亲一阵欣慰:“雾儿今天这顿饭吃得香,看得我都有胃口了。”
难道平常自己不是这样吃饭的吗?
宁淞雾心下觉得不对,她总觉得有饭吃都是最好的情况了,哪还会不喜雪吃饭。
吃完饭后,宁母将碗筷收拾好,随后用抹布擦拭着桌子,一边擦一边念叨:“雾儿,近日别出去,听说西山那头有妖怪哩。”
被妖怪两个字刺痛了一下,宁淞雾下意识地抬手,右手手背脏兮兮的,宁淞雾总觉得这上面还少了点什么。
“雾儿在看什么?”
宁淞雾抬头看着母亲,眼中没了眷念,她轻笑着,声音很是天真:“妖怪不是应该出现在东山吗?”
宁母脸色一变,她捂住宁淞雾的嘴,“呸呸呸!小孩子乱说话。”
宁淞雾笑得眉眼弯弯,只是眼神很疯狂,她掰开母亲的手继续说着:“就是出现在东山啊,母亲你被妖怪吃掉了哦。”
宁母神色惊慌,“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该不会是放牛放糊涂了吧,快去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宁淞雾撑着脑袋看着母亲,她的小脚丫一晃一晃,看样子就只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子,“母亲,我不是正在睡吗?只是现在该醒过来了。”
说完宁淞雾神色一变,她跳下凳子不顾一切地往墙角撞去,额头传来痛感,有湿热糊上了眼睛,忍不住将眼睛闭上。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宁淞雾慢慢睁开眼睛。
入目是并不熟悉的石壁,虽是幻境但痛感还是真实的,宁淞雾想要抬手揉揉太阳穴,可她很快发现自己的手被捆住了。
“不要乱动。”
宁淞雾停下了不停扭动的身体,她有些惊奇:“师父你怎么也在这里。”
冉繁殷和宁淞雾被绑在一起,但是冉繁殷的体温太低让宁淞雾以为自己是被绑在了柱子上。
宁淞雾心底安定了些,“这妖物真有这么厉害,师父你都对付不了她?”
冉繁殷闭上眼睛,她和宁淞雾绑在一起,宁淞雾扭动之时蹭着她的背让她觉得有些痒,脸上浮现出一丝红,声音却依然淡淡:“不是,此处还有阵法。”
若不是着了阴招,冉繁殷怎会落败。
宁淞雾背对着冉繁殷,因此看不到她的表情有异,想着挣扎已是无用,宁淞雾便放松下来:“师父不能毁了这绳子吗?”
“不能。”
冉繁殷看着绑在身上的绳子有些疑问,她并不认识陈思婷,可这陈思婷却好像非常了解她的弱点。
绑着两人的绳子上流动着金色的光,冉繁殷稍微一动,绳上便浮现出咒文。
感受到冉繁殷的动静,宁淞雾说道:“师父可有发现?”
“未曾。”
想着一切都要结束,宁淞雾觉得冉繁殷都顺眼了不少,她调笑着说:“可惜啊,人生就止步于这如花似玉的十六岁。”
不管宁淞雾如何讨厌这个名义上的师父,但冉繁殷的容貌还是她喜雪的那一款,于是她话锋一转:“和师父一起去死也是不错。”
冉繁殷似有触动,她顿了一下轻声回答:“不会的,你的人生还很长。”
“对啊,师父你活了五百岁,说起来还是我悲惨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岑非师父还有逃脱的办法?”
“我……”
冉繁殷被宁淞雾一顿绕,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本意是想安慰宁淞雾,现在看来宁淞雾比她还要看得开一些。
意料之外地,这个便宜师父有些笨拙,巨大的反差感让宁淞雾笑了出来。
冉繁殷脸上的红润又加深了一些,她强自镇定摆出师父的架子:“形势危急,缘何而笑?”
宁淞雾笑到肚子都有些发疼,她想要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可惜如今这种情况却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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