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在意他。
柯泉的目光顺着病房内白色的天花板,划到白色的墙壁上,最后凝视窗外白色的天空。他的唇角勾起,扯动到哪块肌肉感到很痛,也不知自己是在讽笑谁。
在“白与红”惨剧落幕的最后,唯一想到他的,竟然是被他虐辱成这样的“主谋”。
……
碎片的画面变了。
牧行他弟弟还在自动售货机那里,玻璃墙完好无损,牧行不在玻璃墙后面了。
“泉哥。”
牧行手里多了一小瓶水,向柯泉走来。
柯泉的目光从玻璃墙后的牧游,移向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牧行。
柯泉想,一定还是发生了很多事,有很多原因,多到牧行说不完也说不清,才让他和他弟弟现在处于不是特别喜欢,但是也不是特别讨厌对方的关系吧。
“刚才我弟说他在家又学会了一道新菜。”牧行开心地站在柯泉面前,说道,“哥,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我弟做的饭超好吃,红烧肉红烧排骨可乐鸡翅……”他说着说着快流口水了。
……应该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吧。
“刚才说我的遗憾是没有旅游过,我也从来没跟家人旅游过。”牧行坐回柯泉身旁,道,“我上大学后,在疫情不太严重的时候,我父母带我弟弟妹妹出去旅游了。那个时候他们稍微有时间能带他们了,但是正好我不在家,只能在朋友圈看他们发的旅游照片。”
其实客观来看,我的家人一直以来对我都不算差,至少物质上都能尽量满足,也一直供我上学。我自己是觉得不能再总是用爷爷奶奶的钱,会找点儿兼职做。
但是说实话,有时看到他们转头又对弟弟妹妹宠爱,说他们才是自己最喜欢的,心里是有些难受。
自己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们虽然也会爱你,但是真的遇到二选一的情景,他们首先想到的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想到的还是弟弟妹妹。即使我哪一天不在了,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反正还有其他孩子。
我想要成为某人最喜欢的,想要成为某人的唯一。
“我只是把真实发生过的事说出来,怎么理解是泉哥你的自由。”牧行喝了一口新买的水,对柯泉说道,“上帝已死,人类是自由的。文本诞生后,作者已死,读者有解读文本的自由。历史也是,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你应该是最明白这点。”
历史是客观的吗?都是具有主观性的人讲述的。
权威说的就是真实的吗?多数人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我理解他们,不是为了谅解他们,我是为了跟自己和解。”
最后,牧行忽然说道。他扭头看向柯泉:
“就像那句话,‘不要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应该受惩罚应该痛苦的是做错事的人,不能因为他让自己不好过。”
他的目光很有力度,像是要穿透柯泉。柯泉这时觉察到,他不是在单纯说他自己。
他在跟他说话,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对他说话。
下一秒,牧行把头扭回去,继续说他自己了:
“自己现在这样糟糕,都是因为他们——我可以一味怪父母,确实也有他们的责任,但是怪完他们后呢?我还是要想下一顿吃什么,明天穿什么衣服,还是要学习要工作要生活……不管怎么样,我不能因为他们就不生活了,我还是要为我自己着想,我自己接下来要变成什么样的人,过什么生活。”
我不是捆绑他们的枷锁,他们也不是我的枷锁。
我不知道我妈的现状,只看我爸,笑着给我现在的妈妈捏肩、做饭,我现在的妈妈也对他笑着,把洗好的菜拿过去。她是我爸真正喜欢的人。我妈可能跟他一样吧,他们自由后,都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牧行再次偏过头,目光一直一直看着柯泉。
与家人,与陈星然都不同,能够安静耐心地听他说了这么多这么久的柯泉。
我也该为我自己……
“你过去这些事情,除了我和你的家人外,还有谁知道?”柯泉开口了,问道。
“没有了。我只告诉你……”
“也就是说,现在只有我掌握你的秘密?”
“……”
柯泉慢慢扭脸,视线移到牧行的脸上:
“你应该不想让大家知道你的过去,知道你家里具体情况吧?”
“……”
“虽然你的事情确实没什么,算是重组家庭比较常见的情况,但像你父母抛弃你,像你欺负弟弟妹妹等事情被恶意加工后,会引起很多人闲言碎语,会对你个人形象风评有影响。”
柯泉注视着牧行,阴冷的眸子倒映出牧行愣怔的模样。
“我听你讲你的事情,是为了了解你,但是我说了,我了解你是为了更好地对付你。”
他真的是毫不设防毫无保留没头没脑地把自己最柔软最脆弱最致命的东西都袒露出来了。
“我一直在利用你。”柯泉微微抬了抬下颌,继续道,“就像之前会让你被别人误会跟我的关系一样。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好像也说过,我是个自私又恶毒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是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
你现在,等于是直接把自己的把柄交到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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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拟剧论。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快乐的科学》:上帝已死。
罗兰·巴特《作家之死》:作者已死。
下章开始夏季篇最后的生日剧情。
第95章 他的生日礼物。
为陈星然和钟青夏庆生的地点,在临郊一栋两层别墅里,室内干净明亮,装修精美,游戏机、投影仪、点歌机等应有尽有,卧室床位数量面积皆充足,可供所有人好好休息,独立厨房里厨具调料一应俱全,到客厅通过落地窗可欣赏庭院内悠然的自然风光,在夜晚时上顶楼露台可观测星空。
“陈总真有钱。”在屋子里参观完所有房间,陈星然的室友啧啧感叹道,“以后不叫‘陈大饼’了。”
“你知道他叫‘陈大饼’吗?”
陈星然的另一个室友偏过头,微笑着问走在自己身边的柯泉,一旁的钟青夏和韩晨在听到“陈大饼”这个称呼后就已经忍不住笑了。
今天庆生,陈星然只叫了与自己关系最好的人来。他交友广泛,喜欢热闹喜欢聚众玩乐也不讨厌通过这种活动结交新朋友,一般只要关系可以的,他都会邀请,还有人主动想来为他庆生,但是——陈星然看向围着柯泉积极地跟他搭话的室友们——但是人太多,也不好,而且有的可不是冲着两位寿星来的,这点陈星然心知肚明,他跟钟青夏商量时也让他注意一下,不要随便让人来,特别是那些不太熟却主动想来的。
室友们之前都跟柯泉见过,但见面次数一只手都能数清。他们之间其实也不是很熟。室友跟柯泉说完“天天画饼所以叫他‘陈大饼’”,转头喊陈星然,让他在九月教师节“记得给你导师送个锅”。
“我跟他说您天天画饼我给您真的摊个饼?”陈星然笑道。他的室友们都爽朗地笑起来。
踏过院子里的草坪,明媚的阳光洒在绿叶花蕾上,透过它们之间的缝隙渗下来。陈星然跟柯泉说过他们决定包个民宿,大家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玩一两天来过生日,但是柯泉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会这么“高级”。
“惊喜?”
柯泉视线转向陈星然。陈星然也正在看他,唇角微微勾起。
像在询问他“觉得如何”。
“这是你们的生日。”柯泉顿了下,露出淡淡的笑容,“你开心最重要。”
风吹得庭院所有绿叶花蕾都颤动起来,阳光飞洒。
光影像有了生命般活跃起来,摇曳多姿地落在他们脸上、肩上。柯泉旋身,继续欣赏庭院的风景。风慢慢停了,大面积回归的阴影又让光线变得暧昧不清。
玩了一天,晚饭后,陈星然单独邀请柯泉跟自己到庭院一侧。
晚上的庭院很安静,似乎花草树木都睡了,连风都变得温和,抚摸般轻轻拂来。夜间的热气带着一种潮湿感,比起白昼如火般直烧肌肤的灼烫要稍微能接受一些。拐过弯儿,柯泉先看到碎碎点点的满天星光——
那是缠绕搭置在架子上的led星星灯串,半包围着一张木桌和两个靠背竹椅。
站在“星空”下,面前是一片豁然开阔的草坪,能够眺望到远处的广场上,七八个粗细不同的喷泉正在随着音乐舞动,音乐传到这里恰好是适中的音量,没有大到遮掩其他声音,也没有小到听不到。
两人走出“星空”,站在草坪上,能够以更近的距离欣赏音乐喷泉的舞蹈表演。
忽然,陈星然手肘碰了碰柯泉:“柯泉,你看,有星星。”
陈星然仰着头,另一手手指指着天空,他指的是真实的星星。
这里光污染相对较少,天气也不错,隐约能看到几点微弱星光。
“看到了吗?”陈星然问。
柯泉望着夜空盯了半天,“看到了。”那一点星光就像被蒙上了黑色的纱布,影影绰绰。
“想起一句诗。”柯泉转身,见陈星然把吉他都拿来了,轻轻笑道,“‘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学古文的真的张口就能吟诗啊。”陈星然笑道。
这个刻板印象倒没太大错,只不过不是天天不离嘴,都是兴致来了或想到了就会念几句读过的诗。而且,更准确的说,“不是学这个专业的会这样,是喜欢古诗词文的会这样。”柯泉说道。
两人回“星空”下,身体坐入竹椅。位于他们之间的木桌上,放了啤酒茶水和一些小吃。柯泉扭脸看了看啤酒。在晚饭前,他就跟陈星然说“虽然是你的生日,但是也不要喝太多酒”。陈星然很听话,只喝了几口,但其他人……柯泉想起钟青夏喝醉了,刚才一直黏着季永泽,季永泽扶着他去卧室了,不知现在怎样,可能已经睡了吧,每一间卧室的床都是可以躺两个人的。
今天只是提前,明天才是陈星然的生日。“还有几个小时就到明天了。”陈星然说。
“你不会是,想让我陪你到0点?”柯泉看着他,问道。
真要曲尽河星稀?
两人都笑了。柯泉表示这两天也没什么事,该忙完的都忙完了,回家的车票他都已经买好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陈星然忽然坐直身体,眼睛直视着他,问道。
“后天。”
“后天就走?”
话音没入夜色,陈星然的目光慢慢落到别处,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
“明天我还在这里。”柯泉说道。
陈星然的眸光,再次流转向他,接着唇角上扬,笑道:“真是陪我过生日啊。”
下学期,陈星然他们两年制专硕主要就是准备毕业设计,以及实习找工作。陈星然说,至少开学他应该还会回学校,优先找学校这边的实习。
“我也只是实习的时候不在学校,其他时间都在学校,跟以前差不多,如果想见面,抽空还是可以见。”陈星然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呼口气道,“不回家找,回家找直接回家里上班了。”
经过一天的相处,柯泉与室友们跟陈星然的室友稍微熟悉了一些,在吃晚饭时也聊起了专业和就业的事情。虽然柯泉与室友们比陈星然他们多读一年,还有两年才毕业,但是以现在的竞争态势,不管以后是想读博还是工作,现在就得多做准备。
“我一直都觉得你们学音乐的很厉害,就只有doremi那七个音,靠着调子速度节奏等变化排列,都可以一直创作出新的好听的歌曲。”钟青夏说道。
“就只有七个音……”陈星然的室友笑了,“但是你们考公考编岗位比我们多啊。”
“……”
“我觉得有一技之长是最重要的事,没想到有一技之长的人也发愁就业的事情。”韩晨缓缓道。
“我们只是有一技,但不长啊。”
“有一技的人很多,现在学艺术的人很多。”
虽然也提醒自己要求不要太高,但是有时也会觉得“那个本科都可以干……还干嘛读研……”“如果要做那个我本科就直接去工作了,还来读研干嘛。”又聊了一会儿,餐桌上,众人不约而同都沉默下来。
“……生日为什么要聊这么沉重的话题。”“这生日过得也太现实了。”
陈星然的一个室友站起来,旋身拿起自己放在后面的小提琴:“来,给你们拉一曲。你们想听什么?”
这群音乐生真的很喜欢音乐。柯泉他们这一天总能听到他们哼唱歌曲,他们在这里用各种乐器包括自己的嗓音荟萃出乐曲海洋,吃完晚饭收拾东西的时候都在唱歌,唱到一半突然道“不行喝酒了,嗓子不行”。
“柯泉。”
这时,陈星然起身拿起吉他,站到柯泉面前。头顶“星空”洒下的耀眼金光都照射在他身上,他脸上的笑容都像在发光,眼眸也有一点光亮,对柯泉继续道:
“我自己新写了一首歌,作曲编曲填词都是我,现在也是我弹唱,想让你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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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知为啥突然掉了两个收,这篇文也连续四章没评论了,我有些不知最近是不是写烂了,大家能否评论下觉得最近写的怎样?QAQ?其实这里攻受感情已经有进展了,一直都在升温,不知大家有没看出来最近几章柯泉有在意牧行的感受,上一章标题也暗示柯泉心理活动……
注:“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李白《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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